雨勢越來越大,行逸心急如焚,跑車再好,也架不住堵車。他撥通裕陽的電話,旁邊副駕駛座上的手機,正在震動加響鈴。看到副駕駛座的外套,他懊惱地一巴掌拍在自己腦門兒上。以裕陽的倔脾氣,絕對還在一蓮生裡等著他。他越想越急躁,把手機狠狠地丟在旁邊。
然而,當他終於趕到一蓮生。
裕陽抱著書包,坐在餐廳外的椅子上,明明旁邊有一把雨傘,卻偏要任由自己在雨裡淋著。
行逸手忙腳亂地下車,把外套裹在裕陽身上:“你怎麼在外面淋雨?”對方一動不動,一言不發。他一屁股坐在旁邊,陪著淋雨,心裡琢磨著,這回該怎麼哄。
“我開始懷念寺裡的生活。”裕陽小聲說著,聲音有些打顫,“可以一直在你身邊,不會被你扔下。”
“對不起。”行逸緊緊摟著裕陽,“我不該把你一個人留在這裡。”
“那你給我買個冰淇淋吧。”片刻之後,裕陽悶悶地對行逸說。
“啊?”行逸看著裕陽凍到渾身打哆嗦,嘴唇發青,“你都冷成這樣了,不能吃冰淇淋。”
裕陽不再說話,氣鼓鼓地推開他。
“好,好,好。”他舉手投降,“我現在就去給你買,但是,你要去車裡等我。”
裕陽瞅了對方一眼,起身鑽進跑車。等他坐好,再抬頭看向窗外,行逸已經飛速跑遠。他看看裹在自己身上的衣服,心生後悔。
車裡恆溫,他很快緩過來。看到手機上,來自行逸的未接,按下回撥。手機鈴聲從駕駛座之間的收納槽裡響起,他哀嘆一聲,更加後悔。看著手機上的時間,一秒一秒的變換。
車門開啟,行逸渾身溼透地上車。剛坐穩,把手裡的冰淇淋遞給裕陽:“你最喜歡的巧克力。”
“其實是因為你喜歡。”裕陽在心裡默默說一句。他把冰淇淋抱在手裡,低頭不語。
行逸一手撥弄著裕陽的頭髮:“看起來幹了,你應該不會感冒。”見裕陽一直沒動,“快吃吧,一會兒化了,味道就不好了。”
裕陽把一勺冰淇淋遞到對方面前:“你來一口。”
行逸動作一頓:“我就不吃了,有點兒冷,萬一感冒怎麼辦?”
“那我出去再淋一會兒,一起感冒。”裕陽說著,一手掰開車鎖。
“別,別,別!”行逸連忙按住對方的手,為難地看了一眼冰淇淋,“我吃。”
“張嘴!”裕陽說著,把一勺冰淇淋送到行逸嘴裡,看著對方對自己寵溺又無奈的表情,他笑著說:“我原諒你了。”
宿業睡到被太陽曬醒,睡眼惺忪地看一眼旁邊,注意到沈澤正抱著筆記本,對著螢幕發愁。他一手撐起下巴,瞧了一眼螢幕,倒回枕頭上:“喲,給女人買禮物啊。”
“嗯。”沈澤皺著眉頭,把筆記本轉向宿業,“幫我看看,選哪個比較好。”
宿業抱著筆記本,隨意劃拉幾下,嫌棄地搖搖頭:“怎麼全是老氣的款式,你要送知心大姐姐?”
沈澤一巴掌拍在宿業後背:“送我媽!”他拿起手機,把螢幕朝向對方,“明天母親節!”
“哦。祝伯母節日快樂。”宿業把筆記本還給沈澤,“這種事兒,我沒經驗,你自己選吧。”
母親節?他站在洗手間,對著鏡子,想起自己童年被輪番扔來扔去,自嘲地笑了。還好自己天生地養,每年少破費兩次。
“澤澤,咱媽喜歡啥?”宿業笑嘻嘻地問,“要不,我也送一個?”他重新躺回床上。
“喜歡兒媳婦。”沈澤調笑著問,“你要不給整一個?”
“這恐怕來不及了,我得先去變性。”
“來得及。我哥在醫院專門研究性別矯正的。要不,我現在幫你預約?”
宿業瞪大眼睛,連忙擺手:“別!我錯了。我好好幫你選。”以沈澤的醫學世家背景,他完全相信,對方確實有一個這樣的哥哥。
“你哥幫別人變性的?”他翻著令人眼花繚亂的金飾照片,再一次提到這個話題,“他怎麼選了個這麼偏門的。”
“我也不太清楚。”沈澤趴在宿業旁邊,“我堂哥在本科快畢業的時候,突然就改成這個方向,沒和家裡人商量。導致我伯父家裡雞飛狗跳了很久,才接受這個事實。因為他這個特例在前,我選計算機專業,很快被全家人接受。”
“聽我哥說,科裡主要接收一些對自己性別認知有障礙的人,如果意志堅定,非改變不能活下去,就會考慮為他手術。不過,像什麼性徵器官畸形之類的,他們科室也收,也能治。”
沈澤注意到螢幕許久沒動,再看宿業,已經不知何時,又在出神:“你要是有需要,我幫你和我哥約一次,讓他幫你看看?”他說著,朝對方身上掃視一番,露出一臉壞笑。
“滾!”宿業毫不留情地把沈澤踹到地上,“我好得很,不需要!”他把螢幕轉到對方眼前,“我選這個。”
沈澤從地上爬起來,趴在床沿兒,看到螢幕上的金閃閃的彌勒佛,狐疑看著宿業:“你認真的?”
“俗話說的好,男戴觀音女戴佛。”宿業一本正經地解釋著,“你看這彌勒佛笑哈哈的,代表你希望母親笑口常開。”他補充道,“不過,你現在買是不是太晚了?明天能寄到嗎?”
“為什麼要寄到?我直接打電話給我家就近的金店。讓他們準備好,明天直接送到我家。”沈澤說著,拿出手機,對著螢幕撥通電話。
宿業在一邊豎起大拇指,這小子果然混出頭臉了。這麼貴的金飾,說買就買了。再看這手機和電腦,都是今年最新款。就連穿著打扮,也比過去更加體面許多。
而他,至今除了六萬高利貸和四萬欠債,啥也沒有。他煩躁地倒出書包裡的東西,抖落出來曾經造假的佛學院畢業證。拿在手裡,猶豫片刻,撕個稀碎,扔進垃圾桶。
他開啟自己的電腦,登上招聘網站,將教育經歷清空,只留下實事求是的內容。挑選了幾個對學歷沒有要求的小公司,投遞自己的新簡歷,靜等回覆。沉思一會兒,開啟白鹿寺的對外網站,以及佛學院的官網,確認它們都在正常執行。
他心中有一些後悔,自己太過沖動地甩手走人。萬一寺裡出什麼問題,機房沒有人坐守,那一群只會唸經的僧人,要怎麼解決?可是,已經出來了,是不可能回去的。
不得不說,事情照著沈澤的計劃發展。他的母親清早收到禮物,高興地打來影片電話,母子倆聊得不亦樂乎。
他歡快地撲到床上,對著攝像頭說:“媽,你看,這是我來鹿垣處得最好的兄弟。”說著把攝像頭轉到旁邊。
宿業迷迷糊糊睜開眼,看到筆記本就在眼前,裡面是一位略作打扮的中年女性。他猛地坐起身,發覺自己光著膀子,又連忙拉過被子,對著攝像頭,做出乖巧模樣:“伯母好。”暗地裡狠狠瞪了沈澤一眼。
“你好,你好。”伯母滿面笑容,“這小夥子長得真好看。有時間到我家來做客,給你做好吃的。”
“謝謝伯母。”宿業不著痕跡地把筆記本轉個方向,讓自己移出畫面,對著沈澤無聲做口型,“拿開!”
“兒啊,在外有朋友互相照應,媽就放心啦。”伯母亮著嗓子喊道:“死老頭子,過來看看你兒子。”
那邊一個粗狂地中年男聲:“看什麼看,不孝的玩意兒,看到他我就來氣。好好的醫學不念,跑去鼓搗破電腦。活該一輩子沒有出息。”
“咋就沒出息了?兒子還給我買了金飾。多好看。你這老頭子,不收收脾氣,下月就沒有你的禮物。”
“我不稀罕!”話音落,重重地關門聲。
宿業覷一眼沈澤的表情,看看螢幕,開始懷疑沈澤說的「全家接受」。
伯母笑得滿不在乎:“你爹這是躲起來傷心去了。父親節給他買個禮物,哄一鬨就好。”
宿業在旁聽著母子倆聊天,心中有些羨慕。
他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,導致生母那樣恨他,那樣折磨他。他咬牙忍耐了五年,以為熬到生父出獄,情況會有好轉。然而,在他被生父帶到新組建的家庭後,身上的傷痛不減反增,捱打成為家常便飯。直至,他被送到偏遠的寄宿學校。為了獨立,為了擺脫生身父母,他刻苦六年,終於有能力離開家。
沈澤已經打完影片電話,抱頭躺在床上。
宿業抓起枕頭砸過去:“你下次能不能讓我先穿件衣服?!”
“有什麼關係?!”沈澤拿起枕頭砸回去,“我媽是婦產科主任,抱出來的孩子比你吃得飯都多!”
“你不是說,你們家裡都接受你選計算機嗎?你爸看起來恨鐵不成鋼。”
“你不瞭解,他那個人嘴硬心軟。我哥的事兒,當年就是他第一個贊成,然後把老老少少逐一說服。”沈澤笑著說,“他就是氣我沒給他順帶買禮物。”
宿業稍微點點頭:“但願如此。”畢竟是別人的家事,做兒子的,肯定比他這個外人瞭解長輩的想法。
禮諶隨著父親和妹妹,來到墓碑前,放下手裡的花。自從葬禮之後,已經三年沒有三人同時站在這裡。照片上,母親笑容甜美,看著一家人。
他至今記得,母親看到他第一眼,面上掛著溫和笑容,而在看到他身上的新舊傷疤時,傷心地哭了,哽咽著問他,“很疼吧?”然後把他緊緊抱在懷裡,“以後再也不會有人欺負你了。”
他雙手合十,在心中默默說著:“母親,三年前,我以為出家做一生功德善行,可以為生母犯下的錯贖罪。但是現在,我改變主意,舍戒出寺,用另一種方式贖罪。為父親減輕重擔,是做兒子義不容辭的責任。”
禮樂學著樣子雙手合十,暗自嘀咕:“媽,雖然不知道是誰令我哥改變,但我喜歡這個改變,一家人又可以在一起了。”
禮靖雙手搭在一雙兒女肩上:“一家人,一輩子在一起。”他眼眶溼潤,望著墓碑。
“叮!”宿業一個翻身撲到床邊,“來了,來了,工作來了!”他說著,拿起手機,在看到內容時,皺了眉頭。
沈澤湊過去,看一眼資訊內容,一臉震驚:“這就是那個善財童子?”他一手拍著宿業肩頭,“嘿!竟然還給你轉錢?看起來有貓膩兒噢?”見宿業面上表情不對,他立馬收起嬉笑,不再多話。
宿業冷眼看著入賬的一萬元整,握緊雙拳:“啊!”他怒吼一聲,對著手機一番捯飭,卻因為沒有完整的對方戶號,而無法把錢轉回去。
“錢都來了。要不,你就先還高利貸?”沈澤試探著建議,“至於這善財童子嘛,我看他應該不缺錢,你以後再和他慢慢掰扯咯。”其實,短短幾天裡,高利貸電話簡訊頻繁來。他只好讓宿業躲在家裡,哪兒也別去,一日三餐,全由他負責帶回來。
宿業抱著電腦,開啟招聘網站。自從把教育經歷清除,簡歷瀏覽量就停在個位數,還都是他主動投遞的人點過。或許,該換個方向賺錢了。
他認真思考幾天,一直趴在兄弟身上吸血,也不是好事兒。既然找不到技術崗位,就先隨便找個活兒,賺錢嘛,路子有很多。反正現在自己是個俗人,就該做點兒俗人會做的事兒。
就在這一天,沈澤帶回來好訊息。他在公司所負責的專案,被大僱主認可,馬上就會有一筆專案獎金。他眉飛色舞地說著:“你知道大僱主是誰嗎?”
“曰!”宿業實在是提不起興趣。
“我也是今天才知道,我們公司的大僱主竟然是天地集團!”沈澤把興奮全寫在臉上,“如果這專案能順利交接,我作為主負責人,就可以向公司提出增加人手。”他衝宿業壞壞一笑,“內推的人,可以避免被卡學歷。到時候,你就順理成章的進入我們公司,分到我們組裡。”
聽到最後,宿業吃驚地看著沈澤,不由得笑了。這小子費勁巴拉地,就為了能讓他有份工作,兄弟真是沒白處。他一把摟過對方:“走,出去吃飯!給你慶祝。”
白鹿寺內,人頭攢動。宿業拉低帽沿兒,像個作賊的,一邊走,一邊四處偷瞄。既害怕撞見一禮,又想找到對方的身影。畢竟,這一趟,他是來還錢的。沒有完整戶號,就親自來還給對方,包含雲錢包裡的五千,全都給對方。
沈澤沒有想到,宿業說的請客,是請他來白鹿寺吃齋飯。他東張西望,低聲說:“這就是出善財童子的地方?”又用手肘輕輕撞一下對方,“喂,這麼多和尚,哪個是你的善財童子?”
宿業白了對方一眼:“寺院這麼大,你自己去找找。找得到,說明你倆有緣。”他支開沈澤,走過幾處一禮常在的地方,毫無蹤影。難道在宿舍?他進不去僧寮大門,只好放棄,轉而走向另一處。
遠遠看到幾個人,在機房裡出外進地搬動西。四個年輕壯小夥子,抬著偌大的機櫃,放在門口的簡易拖車上,護送著到側門,搬上貨運車。
他心中一驚,連忙跑到機房,看清楚屋裡負責指揮的人,頓時停住,向後躲閃。
“子宿?!”裕陽抱著箱子出來,一臉驚喜,“真是你!”
宿業尷尬地笑了笑:“出什麼事了?!”說著,繼續往後躲,就怕被屋裡的一行看到。他著急地問道,“一禮呢?”
“誒?”裕陽驚疑,“你不知道嗎?他……”
“喲,這誰啊?”一行走出機房,看著宿業,冷嘲熱諷,“當初戰爭怎麼就沒采用你的臉皮鑄城牆呢?一定沒有敵人能攻破。”
宿業自知理虧,不做辯解:“一禮呢?”
“還有臉來問?!因為你,他失去了升研究僧的資格?!”行逸氣憤地說,“你知不知道。出家班一對一,是對即將升研究僧的學僧們的考核。只有成功帶出搭檔師弟的佛性,才能夠透過考核。他的搭檔本來不是你,但為了其它師兄,特地向師父申請調換。”
“我多希望,你在結業日之後,就離開白鹿寺。”行逸有些懊惱,“也怪我,當時沒有堅持自己的立場,同意把你留在寺裡接手運維工作。”他兩手一攤,“現在好了,你玩兒夠了,拍拍屁股走人。留下一堆爛攤子,讓大家來善後。”
“不做學僧更好!”宿業緊握雙拳,維持著最後的倔強。此刻,他萬分後悔,因自己的所作所為,毀掉一個佛弟子的功德善行,光明佛途。
“子宿,其實……”
“裕陽!”行逸一聲呵斥,“趕緊把東西送車上去!”
宿業對裕陽送上一個安慰地笑容,步步後退,看著機房被搬空。不難猜到,行逸重新接手了白鹿寺的運維,但看起來,整個機房,是需要被遷移到別的地方了。
目送著哥倆兒走遠,他不由自主地來到悟道樹下,坐在石臺。見到有師兄走過,立馬上前詢問,卻沒人能告訴他,一禮的去向。
“宿業,我逛了一圈兒,沒看出來哪個像善財童子。”沈澤在石碑的另一側坐下。
“你的眼光很準,他不在這兒。”宿業雙目無神地望著前方。
“啊?他一個和尚,不在寺裡,能去哪兒?”
“好問題。”宿業喃喃低語,“我也想知道。”
晚霞為白鹿寺,披上法衣。暮課集結鐘聲響起,僧人們依次上殿,木魚的敲擊聲,僧眾的唸誦聲,由大殿傳出,飄入所有人耳中。
在白鹿寺出家的日子,如走馬觀花般浮現於腦海。而今,景色依舊,物是人非。
“我好像總是會為他人帶去災難。”
沈澤早就看出宿業神情不太對,苦於不知道原因,憋了半天,沒想出怎麼勸。眼下,可算等到對方先出聲兒了:“放屁!你住到我家,我在公司的專案就得到認可了。怎麼能是災難呢?”他拍著對方肩頭,“一切以結果推論因由的說法,都是扯淡!”
兩人離開白鹿寺。宿業低頭不語,始終在想著一禮會去哪兒?人都不在寺裡了,還在給他轉錢,真的是,佈施者不求回報。他所有心思都放在一禮身上,忘了東哥的手下,沒有拿到錢,就會到白鹿寺附近晃悠。
這一個月,也不例外。彪子帶著三個小弟,蹲守宿業好幾天了。以至於,在看到對方毫無察覺地迎面走來時,一臉驚喜:“艹!可算是等到了!”
宿業聽到熟悉地罵街,抬頭一看,是老冤家了。正滿心鬱結無處發洩,在看到彪子指示小弟時,他一手把沈澤向後推一推,自己不退反進,提著拳頭衝上去,與最近地兩個打起來。然後,他衝彪子和另一個小弟勾勾手指,怒吼一聲:“來!一起上啊!”
彪子愣了一瞬,把身邊小弟推上前,“上!拿住他!”見宿業好似與仇人血拼一般,赤手空拳,招招穩準狠。他心中泛起嘀咕,“這是怎麼了?”
轉眼,三個小弟被打得爬不起來,彪子扔了手裡的菸頭,衝上去,抱著宿業扭打。很快就靠著自己的噸位,把對方按在地上。
“璟少,我找到你說的人了!”一個小夥子,著急忙慌地跑到一輛轎車跟前。
車窗落下,慕璟急迫地追問:“人在哪兒?白鹿寺嗎?”
小夥子搖搖頭:“在那邊和人打架呢!”
慕璟迅速下車:“帶我過去。”
宿業與彪子互相蠻力較勁,眼角瞥見沈澤掏出手機,出聲嚇阻:“不許報警!”
這一喊,倒是把彪子給喊迷糊了?正巧去吃飯的兩個小弟回來。他果斷下令:“把那小子抓住!”兩人不敢含糊,扔了手裡吃得,衝著沈澤就去了。
宿業使勁兒掙脫彪子,起身奔過去,還是晚了一步,自己也被彪子一腳踹個趔趄。
“你他媽的瘋了?!”彪子氣喘吁吁,罵罵咧咧,“錢!”說著又是一腳,踹在宿業肚子上,“趕緊他媽的把錢拿出來!”
“沒有!”
“硬骨頭是吧?”彪子看了一眼沈澤,對兩個小弟下令,“給我揍他!往死裡打!”
三兩下被打倒在地,沈澤只能用衣服護住頭。他咬死了嘴角,不吭聲,以免宿業擔心。暗自後悔,早知道宿業能搞定,就該躲遠一點兒!
宿業想要撲過去,卻被彪子踩在腳下。他憤怒瞪著對方:“放了他!我給你錢!”
彪子置若罔聞。兩個小弟沒有彪子的話,不敢停手,對著沈澤拳打腳踢。
宿業快速掏出手機,一番操作,把螢幕對著彪子:“一萬,轉過去了!”
“還有我兄弟們的醫藥費!”彪子使勁兒踢了宿業一腳,“快拿錢來!”
“我真沒有了!”宿業放棄掙扎,“你如果現在打死我,我謝謝你,幫我解脫。”
他一手捂著肚子,一瘸一拐地走向沈澤,把人扶起來:“對不起,連累你了。”
“是我連累你了。”沈澤胡亂蹭著臉上的血跡,“如果不是我。你完全可以打趴他們,保住你的錢。”
宿業心裡清楚,就是因為自己想保住錢,惹怒了彪子,才導致兩人被打成這樣。他一手死死按在腹部,疼得皺眉:“神醫,咱倆這一身傷,你能搞定吧?”
“人呢?!”慕璟看著空蕩蕩的巷子,一手提著小夥子的衣襟,“人呢?!”
“剛……剛才還在這兒……”小夥子嚇得面如土色,“大概……大概是打完散場了……”
“散場了?!”慕璟變了臉色,一巴掌拍在對方腦袋上,“繼續去找!”對方抱頭就走,又被喊住,“你看到是誰打他了嗎?”
小夥子遲疑著點點頭:“好像……好象是東哥手下的人。那個總替他到處收賬的,長得虎背熊腰的……”
“彪子?!”慕璟揮揮手,“你繼續去找人!”一個和尚,被高利貸圍毆?事情可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。
最終,兩人打車來到醫院。在處理過外傷之後,聽從醫生的建議,拍片子,檢視是否有內傷。
宿業趁著有人開關門的瞬間,看一眼裡面的裝置,旁敲側擊地問:“都能拍到什麼?”
“就是把你往床上一丟,接上儀器,從上到下掃一遍。你身上的五臟六腑,一覽無餘。”
宿業聽到後半截,心中一凜:“你的意思是說,所有內臟器官都能看到?!”
“這玩意兒,幹得就是這事兒。”
醫生開門,看了看兩人:“都進來!”
宿業本想找個理由,和沈澤錯開,現在是騎虎難下。
沈澤已經脫下衣服,躺在床上。顯示屏裡的黑白影像,跟著醫生手上的球狀儀器來回變換。
宿業在一旁,盯著儀器。他看不懂被照出來的那些是什麼器官,暗戳戳地祈禱沈澤同樣看不懂才好。
“另一個。”
沈澤不慌不忙地擦拭身上,一邊穿衣服一邊催促:“該你了,發什麼呆呢?”
宿業回過神兒,脫了衣服躺上去,只望醫生動作快點兒,沈澤千萬別看顯示屏。每一秒,都像是過了一個世紀般難熬。眼瞅醫生把球狀儀器移向腹部,他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兒了。
醫生面上的表情沒什麼異樣。
他暗自鬆了口氣,卻發現沈澤正盯著顯示器,神情凝重。
“今天因為我出這麼多破事兒,醫藥費全算我的。”宿業在排隊結帳時候說道。
“嗯。”沈澤隨口答應一聲,找個空位坐下,掏出手機。
這小子自從瞧過醫院那個顯示屏,就變得有點兒魂不守舍。現在更是對著螢幕,一會兒皺眉,一會兒搖頭,到底在幹什麼?
他心中隱隱擔憂,懷疑沈澤在那黑白影像裡看出了什麼。
回到公寓。沈澤把注意力轉到宿業身上,欲言又止了半晌,憋出一句話:“你有病吧?”
難兄難弟的哥倆兒,在家養了三天傷,相互扶持,深刻體會到協作的重要性。宿業靠在床頭,抱著筆記本,螢幕停在白鹿寺網站。他有一下沒一下的刷著,一禮能去哪兒呢?回家了嗎?
想到當初錄入檔案的時候,對於一禮出家前,除了有個名字和年齡之外,其他項皆是空白,連個電話都沒留下。他不禁暗自嘆氣:“我該上哪兒找人呢?”
“我去公司一趟。”沈澤說著,匆匆起身穿衣服,“大僱主提前去我們公司了,老闆喊我去救火。”
“你們公司,沒你不轉了啊?”宿業嫌棄的瞥一沈澤,明明身上的傷還沒好,臉上還貼著紗布呢,偏要去愛崗敬業。
“這事兒要是涼了,怕是真的不轉了。”沈澤無奈地攤手,“算他良心,派車來接我。”他一手拉開門,“這事兒要是成了,咱們很快就能邁上人生巔峰。”說完,在一陣爽朗笑聲中出門。
宿業重新躺回床上,看著外面陽光大好。他換了衣服出門,就不信,一個那麼虔誠的佛弟子,能忍住不回白鹿寺?找不到人,我就蹲點兒!
萬萬沒有想到,他才是被蹲點兒的那個。才走到老地方,迎面走來一手打著石膏的彪子,正被兩個小弟攙著。雙方不約而同地拉近距離,防備地打量著對方。
宿業先發制人,一把抓住彪子的衣襟,掄起拳頭,直奔彪子面門:“打我!”說著,抬起胳膊,又是一拳下去,“打我兄弟!”
彪子一隻胳膊打了石膏,正好用來擋宿業的拳頭,藉機用另一隻手,抓住對方的拳頭,使勁兒拉扯。
兩人身上本來就有傷,不管不顧地扭打在一起。旁邊倆小弟,伸了伸手,默契地後退幾步。
也不知打了多久,兩人氣喘吁吁,用盡力氣,互相踹了對方一腳。各自癱在地上,瞪著對方,調整呼吸。
“三……三天前,不是給你們轉錢了嗎?”宿業喘著粗氣,“你……你帶人堵我幹什麼?!”
“艹!”彪子憤憤瞅著宿業,費力抬了抬自己骨折的胳膊,又指了指自己的鼻青臉腫,“我他媽在這兒蹲你,是有別的事兒,不是為了給你撒氣的!你他媽的,上來就動手!”
“什麼……什麼事兒?!”宿業白了對方一眼,“除了要錢,咱們之間能有什麼事兒?”
“東哥找你去一趟。”彪子衝站在旁邊的倆小弟吼,“還不過來扶我一下。”兩人立馬把人扶起來。他看了一眼還躺在地上的宿業,不情願地一指,“把他也扶起來。”
“不會是你跟東哥告狀,想讓他幫你找補一身的傷吧?”宿業靠著牆。
彪子不耐煩地揮揮手:“你覺得東哥會管我這點兒破事兒?”他頓了頓,“我不知道什麼事兒,也不敢問。不過,我建議你去一趟。”他真誠地勸說。
禮諶已經全身心投入集團,在父親和妹妹的幫助下,很快了解公司主要的大方向,主要的業務,以及主要的合作方。為了保險起見,他選擇一個規模很小的公司,作為檢驗自己學習成果的合作方。
對方找來一名員工,帶他熟悉整套流程,介紹每個環節。他起先專心聽著,腦中回想著看過的有關資料。可聽到後面,他不由得皺眉,對方說的,與提交的資料,相差甚遠。
半小時的休息,他準備一套說辭,打好腹稿。回到會議室,眾人入座之後,他起身,誠懇說:“關於貴公司這個專案,我想……”
就在這時,會議室的門被人推開,一個瘦高的年輕人走進來,對眾人報以歉意地微笑,走到主講臺:“抱歉,讓大家久等了。我叫沈澤,是這個專案的主要負責人,下面由我為大家……”他一邊說著,一邊開啟筆記本,接上投影儀。
禮諶覺得這人有些面熟,打量對方片刻,猛地想起來,是宿業的朋友。對方臉上有些烏青和擦傷的痕跡,看起來才傷不久。真是什麼樣的人,交什麼樣的朋友。
在之後短短的幾分鐘裡,沈澤憑著實力,扭轉自己給禮諶的第一印象,令在場所有人滿意。老闆暗自捏了把汗,這一趟專車錢,花得值!
會議結束,禮諶向對方遞上讚許地笑容:“感謝你的介紹,我們會進一步評估。”對方客客氣氣地與他握手,謙虛地感謝。他在心中再一次做下評價,果然是什麼樣的人,交什麼樣的朋友。
除了當時借錢,這是宿業第二次見到東哥。
對方穿的人模人樣,坐在一個偌大的辦公桌前,雙腳搭在桌沿,舒服靠著老闆椅。在看到他之後:“你還挺難請啊?”
“東哥。”宿業嬉皮笑臉,“咱們就是簡單地金錢關係,哪敢勞您來請。”
“別跟我來這套。”東哥掃了宿業一眼,“你小子怎麼還的錢,我都聽彪子說了。”他點上一支雪茄,吸上一口,品著滋味,“你小子打架很厲害啊?!”
宿業心中一凜,這真是要替彪子找補了?他趕緊矢口否認:“自保而已。”
“放屁!”東哥一手指著站在一邊兒的彪子,“你看他這樣兒,你管這叫自保?!”他見對方不接話,不緊不慢地說著,“我看你小子也挺難。這樣吧,給我幹活兒,抵消欠我的錢。你看怎麼樣?”
宿業覷一眼彪子,暗自思忖,難道因為彪子總在他這兒碰壁,現在要被東哥開了?想找個人接替彪子去收賬?他一手撥動著手腕上的念珠,猶豫再三:“我不做替人催債的事情。”
“那是彪子幹得事兒!”東哥掐滅雪茄,“有個店缺人手,你去幫忙看場子。”
“什麼店?”
金色大地。雖然早就猜到東哥說的「場子」八成不是什麼正經地方,但卻沒有想到,會是曾經短暫工作過的那家夜店。一時不知道是該佩服東哥買賣做得大,還是該說人生是個圈兒,兜兜轉轉,回到起點。
東哥開出月薪一萬的誘人價格。叫他去的原因也很簡單,相中他打架的能耐,所以讓他幫著在夜店裡巡場。主要是防止別人在裡面,進行什麼違法交易。簡而言之,給別人做免費打手。
宿業沒有當場答應,要來幾天時間,小心地權衡利弊。一方面是,以後不用再為還不上東哥的錢,而被打得不敢出門;一方面是,想要踏踏實實找一份技術崗位的工作,怕是不太可能。要不然,做半年,平賬跑路?月薪一萬,東哥好像忘了,小費也是一大收入來源。
“我找到工作了。”他把去見過東哥,和自己的想法告訴沈澤。
沈澤聽後,搖頭嘆氣:“就怕,到時候,去留由不得你。”他一手敲著筆記本,“唉。這世界真的是,計劃不如變化快。天地集團需要一個能掌握完整專案的人,過渡一陣子。我們老闆為了表達誠意,竟然腦子一熱,把我給推薦過去了。害得我,計劃全部打亂。”
宿業突然來了精神:“你們老闆,把你推薦到天地集團了?!”後者哀嘆著點頭。他激動地搖晃著對方,“醒醒!天地!你進天地集團了?!”
“就是過渡一陣子。”沈澤沒精打采,再次提醒著,“也就個把月。”
“你管他是不是過渡!”宿業提高聲調,“以你的學歷和技術,自薦留在天地,不是難事兒!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。”他一巴掌拍在對方後背,“想啥呢,傻小子?!”
沈澤這才後知後覺,高興地從床上蹦起來:“我艹!我怎麼沒想到這一層!”他一手指著宿業,“我先進去,你半年就蹓。我絕對有把握,能在半年後,把你整進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