目送禮諶騎車離開。他進入大樓,在外耐心等待,聽到叫號,走近考場,信心滿滿地想著:“考個滿分,在禮諶面前得瑟得瑟。”可惜,答題中程式出現卡頓,連跳五題,最後變成保底飄過。
他一邊刷證件確認成績,一邊在心裡咒罵:“誰家做的破系統,害我考個最低分。”他甚至想再考一次,補考費打消了他的離奇想法。
走出交管大隊,宿業拿出手機,開啟地圖,搜尋公交車站,看清楚終點站的位置,霎時傻眼。且不說終點站距離山下就七公里,從山下到山上,更是長路漫漫。他坐著公交車,一路晃悠到繁華市區,逛了大半天,實在沒有地方可去。
再一次來到天地集團,門童還是那麼禮貌客氣:“先生您好,請問有什麼能夠為您效勞的?”
“我……”他腦子突然卡殼,支支吾吾,“我和你們太子爺約好了。”
“好的。”門童說著,開啟門,右手向前一伸,“您請進。”
剛走進去,還沒等鬆一口氣,迎面走來一位非常有氣質的年輕女性:“先生您好,請問您貴姓,和諶少約的幾點?”
“諶少?”宿業暗自一樂,做出個富家公子的派頭,“你和他說:‘宿業找他搭個順風車。’。”
女士面上閃過一絲疑惑,笑著點點頭:“您稍等。”
他隨便找個沙發坐下,品著送上來的咖啡,吃著白給的小吃。心想道:“不知道,諶少的私人助理,算不算天地集團的內部人員,能不能享受到大集團的待遇。”
這時,電梯鈴聲先後響起,不少人湧出閘機,走出大門口,各奔東西。人群中,有一個瘦高個子,垂首走著,步子邁地不緊不慢。怎麼看都不像是正常人該有的下班狀態。
宿業一眼看到這樣的沈澤,下意識找地方躲避。奈何無處躲藏。他順手戴上頭盔,悠哉哉靠在沙發上。直至沈澤走遠,也沒有鼓起勇氣喊一句。
禮諶走出閘機,一眼看到熟悉的頭盔,他走到沙發後背,輕叩兩下,笑問:“你為什麼帶著頭盔?”
“我懶得拿。”宿業悶聲說著,“你下班了?回家嗎?”
六月的天氣,穿一身短袖,戴一頂厚實的頭盔。這個造型,走在集團太子爺身邊,無疑更加引人注目。幸好躲在頭盔裡,誰都不知道這裡罩著個什麼面容。耳邊聽著不少人對禮諶客氣的打招呼,暗道:“這太子爺才回來沒多久,還挺吃得開。”
兩人走到停車場,一輛銀灰色轎車,有意繞著兩人,停進車位。行逸從車上下來,走到禮諶面前:“手續都辦齊全了,該加裝的安全輔助裝置也都上了。”說著,瞅一眼頂個頭盔的宿業,“科目一考過了?”
“這都能被你認出來。”宿業暗自嘀咕一句,點點頭。
行逸看一眼手機:“我該去接裕陽了,改天不忙的時候,再教你摸車。”
等到行逸離開,宿業好奇地低聲問:“諶少,行逸在天地集團是什麼職位?”
“監事。”禮諶跨上機車,“你這個‘諶少’是哪兒學來的?”
宿業一本正經地回答:“身為即將上崗的私人助理,我有了解太子爺一切事情的覺悟,以備儘早為您服務。”
禮諶稍微用力扣下擋風板,遮住自己一臉的無可奈何:“上來,走了。”
出了天地集團,正停線上內等紅綠燈,旁邊震天響的引擎聲,越來越近。行逸開著那輛搶眼的跑車,帶著墨鏡,稍微轉頭過來。
宿業沒來由地侷促,調整姿勢,與禮諶拉開一點兒距離,雙手也從摟著對方的腰,變成抓著對方的衣襬。
行逸向禮諶打個手勢。禮諶點點頭,雙手撈過宿業的兩隻手,放在自己腰間,囑咐一句:“抓穩了。”
宿業一頭霧水,心道:“嗯?這是要飆一段兒?”下一瞬,在轟鳴地引擎聲中,他的猜想得到證實。
跑車和仿賽幾乎同時停在下一紅綠燈的線內,跑車主人按一下喇叭,打個轉向燈,駛出視野。
他忽然發現,在行逸面前,禮諶整個人狀態和平時不同,更像一個年輕太子爺該有的形式作風。心道:“怎麼到了我這兒,就變成沉穩內斂,總在說教呢?”
回到別墅,天色已晚。宿業揉著飢腸轆轆地肚子,問禮諶一句:“你吃飯了嗎?”
禮諶搖搖頭,“中午太忙,錯過午飯時間。”
“等著。”宿業一手拍拍對方肩頭,率先上樓,換了衣服,匆匆跑下來,一頭扎進廚房,忙活起來。
禮諶換好衣服,照舊坐在沙發,拿起一本雜誌。一手始終擱在封面上,目光始終落在廚房裡忙活的人身上。偏又在對方看過來的時候,有意無意地避開。他靜下心來,依然能夠感受到,腰間被對方長時間摟住,留下的感覺。
“諶少,可以入席了。”
“只是,這‘諶少’怕是很久都換不掉了。”禮諶自嘲地笑一聲,“來了。”
行逸開著改裝完成的車子,來到禮諶家。進入別墅,把車子停到後院空地。熟門熟路地進屋,順著扶梯上二樓。
“嗷嗚~”小黑看到有人上來,試探著嗅一嗅,從記憶儲存裡對上號,友好的跑過去。
行逸蹲下身,撫摸著小黑:“你那個好吃懶做的主子呢?”
小黑脫離行逸的大手,把人引到客臥。
看到床上睡著的人,他一臉恨鐵不成鋼地模樣,搖頭嘆氣。輕手輕腳地走過去,用力拉開遮陽簾,順手推開落地窗。
微風緩緩送入房中,宿業被晌午的烈陽曬醒,睡眼惺忪地瞧上一眼,驚駭地坐起身:“你怎麼進來的?!”
對方置若罔聞,站在露臺,雙手撐著欄杆,衝著樓下高聲說著:“叔,有日子沒見了,身體挺好的?”
“哈哈。是行逸啊。好著呢,能吃能睡。”樓下大叔中氣十足,“吃午飯了嗎?讓你阿姨給你做點兒。”
“我吃完飯來的。不用麻煩阿姨了。”
“那你忙吧。”大叔說,“用著我們,就到那院兒招呼一聲。”
行逸答應一聲,轉身倚靠欄杆,雙肘亦搭在橫杆,譏笑道:“都混到傍人門戶的地步了,你還能大白天在家睡懶覺。”
宿業一邊起床收拾屋子,一邊忍受著行逸的冷眼相待,自知理虧,敢怒不敢言。跟在行逸身後,躲躲閃閃地來到後院。
他一直在禮諶所屬的三分之一打轉兒,從未來過後院,也剛剛知道,有錢人家的後院,比足球場都大,一段段綠化帶,修剪地整整齊齊。視野開闊,難怪行逸選在這裡教他學車。
行逸雖然對他冷嘲熱諷,但真正教起來,態度嚴肅認真。從熟悉車子到理論知識,然後耐心教他如何起步,穩住方向行駛。
宿業專心致志地學著,小心謹慎地開動車子。在偌大的後院打轉兒,熟悉離合、方向感和視距感覺。眼角瞥見一道人影,他不由得看過去,大驚失色。
“阿姨,有日子沒……”行逸話才說到一半,一腳踩下副駕駛的剎車,怒視著主駕駛的人,大吼一句,“你幹什麼?!”
看著距離阿姨雙膝不足半米的車頭,宿業嚇出一身冷汗,又被行逸這麼一吼,半天才找回理智,驚魂未定地道歉:“對不起。我走神兒了。”
“開車走神兒?!”行逸氣不打一處來,“你知不知道,一旦上路,都是人命!”
阿姨抹一把頭上的汗,繞過車頭,笑著說:“小逸啊,別發那麼大脾氣。看看,都把這孩子嚇著了。”
“阿姨,沒嚇著您吧?他是新手,剛摸車。”行逸笑著說道,轉頭看一眼宿業,“道歉啊!”
“阿姨,對不起。”宿業小聲說著,一手按在身前,平復劇烈跳動地心臟,逐漸冷靜下來。
阿姨摸著他的後腦勺,“沒事兒,沒事兒。休息一會兒,好好練。”說完,走出後院。
“你不會以為,大叔和阿姨年紀大了,不知道你住在這兒吧?”行逸冷眼覷著宿業,“也就禮諶慣著你,玩兒這種小孩子游戲。”
“你……”宿業忍無可忍,氣沖沖地下車,狠狠甩上車門。
“不學了?”行逸從副駕駛探出頭,“那我走了,浪費時間。”說著,他也下車,坐進主駕駛的位置。
宿業在原地站立半晌,轉身走向行逸,嘻皮笑臉地說:“師父誤會了。我看您老人家訓半天了,估計口渴,我去給您端杯涼茶來。既能解渴,又能降火。”
“不用了,我有事,要先走。”行逸語氣緩和不少,“把我教你的,好好在腦子裡過幾遍。”
禮諶晚上回來,樓上樓下找不到宿業,問了阿姨,來到後院,見到令他十分訝異地景象。這人不但捨得從屋裡出來了,而且一手拿著稿紙,一手在地上畫著什麼。
“諶少,你回來了。”宿業打個招呼,繼續低頭忙活。
他走近仔細看看,原來是在畫科目二考試五大項的路線。根據地上放著的草稿紙,一比一劃出所有線,每一項都在周圍標註好幾處點位。
“短短幾小時,他教你這麼多東西?”禮諶驚訝地問道。
“沒有。我在網上找的學習資料。”宿業站起身,用自己做車,對著一沓草稿,模擬練習。
禮諶坐在亭子裡,看著他不厭其煩地練習,提醒道:“很晚了,回去吧。冰凍三尺,非一日之寒。”
“早一天考下來,就可以早一天持證上崗,幫你分憂解勞。”他說得深明大義,心裡卻嘀咕著,“我恨不得明天就考試,後天就和行逸斷絕師徒關係!”
轉了幾圈兒之後,宿業注意到禮諶還坐在亭子裡,心中動容。他走過去,坐在旁邊:“諶少,謝謝你。”
對方不知所以:“什麼事?” “所有事。”他站起身,“我練完了,我們回去吧。”一手自然而然地搭在對方肩頭,走出後院。
對方沒有掙脫,沒有抗拒。使得他心中一絲竊喜,笑容不經意浮現在臉上。
宿業整理好草稿,繫著圍裙,到客廳看一眼禮諶,試探著問:“你中午吃飯了嗎?”
“中午太忙,錯過午飯時間。”
他沒來由地高興,洋洋得意地說:“等著,今天做點兒不一樣的。”心裡想道,“怎麼又是太忙沒吃飯?看來以後做私人助理,還要每天盯著太子爺吃飯。”
有了之前的教訓。宿業第二天早早起床,準備著聆聽教誨。可是,行逸沒來。第三天,他照舊早早起床,準備好一切。行逸還是沒來。一連過去數日,行逸沒再出現。
他心想:“難道賭氣不來了?一點小事情,不至於吧?要不然,打個電話致歉?”糾結大半天,好不容易找到個機會,拐彎抹角地問禮諶,“你們最近很忙嗎?”
對方彷彿知道他想問什麼:“裕陽病了,行逸這幾天下班就回家照顧,沒時間過來。”
他心中有些懊悔:“雖然禮諶說付過報酬,可行逸是犧牲工作之餘的時間,開車到這麼遠的地方。”想到這裡,他更加想要好好向行逸道歉。
事實證明,行逸根本沒把之間的事情放在心上。照常擠出時間來教他開車,態度也和之前沒什麼不同,該吼就吼,該訓就訓。
嚴師出高徒。他很快掌握科目二的所有要領。為了儘快擺脫行逸對他目指氣使,也為了禮諶少帶著他跑一趟。他毫不猶豫地把兩門考試報在同一天。
當他開始學習上路行駛時,又一次感慨:“有錢人家就是好啊。”從別墅出來,一路到山下,除了主人家,沒有來往車輛。可謂是,最佳的新手練車路線。
行逸只操作一個來回,就讓他放手去跑。從第一天,第一趟跑地膽戰心驚,龜速前行。到後來的熟練起步掛擋,油門離合的良好配合。幾天下來,他信心十足,就等考試。
行逸卻說:“馬路又不是你一個人的,還差的遠呢。找時間帶你去練習練習臨場反應。”
週日,是個大晴天。禮諶騎上仿賽,帶著宿業來到一家賽車俱樂部。兩人坐在休息區,一邊看著紈絝子弟玩兒車,一邊等著行逸。
“諶少。你怎麼不像行逸那樣,買輛拉風的跑車。”宿業好奇地問。畢竟這個物質社會,仿賽再怎麼價格不菲,也比不上四輪著地的超跑。
“在我看來,都是代步工具,沒有區別。”禮諶頓了頓,“這輛仿賽,是父親送我的生日禮物。”
宿業默默嘆氣,不死心地問:“請問諶少,您什麼時候換一輛行逸那種代步工具?讓我體會一次開超跑的感覺。”
“恐怕要讓你失望了。你如果喜歡,就努力做好工作,自己買一輛吧。不過,”禮諶想了想,“他那輛車在當年就絕版了,你只能買別的款。”
“天地集團的監事,這麼有錢?!”
“與此無關。那是他父親生前給他留下的成人禮。”
宿業大驚失色,眼中的羨慕被黯然取代。心想:“以行逸的年紀,他父親應該歲數不大,卻早早的離世,真叫人唏噓啊。”
“行逸的父親年輕時候做特技師,尤其擅長車類的高難度動作。也是因此,落下一身病。”禮諶望著遠遠走過來的行逸,揮手打個招呼,繼續對宿業說,“我小時候體弱多病,報了武術班。行逸的父親是我師父,他也算是我的大師兄。”
“嘿!來很久了?”行逸笑著問兩人。
“剛到一會兒。”禮諶回答,給對方騰出個地方。
宿業隔著禮諶,往行逸面前,遞出一瓶水,“師父,辛苦了。”
行逸一臉茫然,躊躇著接過來,看了看兩人,目光落在宿業臉上,又低頭仔細觀察著手裡的礦泉水:“你沒往裡下毒吧?”
慕璟暢快地跑了幾圈兒,紓解心中連日來的鬱結。走向休息區,一眼看到禮諶和行逸,還有那個被他們從夜總會帶走的宿業。三人似乎聊得很開心,皆是笑容滿面。他思慮片刻,笑臉走向三人。
“喲!真巧啊,你們也來玩兒?”
人生第一次來賽車場,第一次和三位富家公子同桌共飲,第一次穿上一身賽車裝備。
宿業心情激動,雙手冒汗,對著更衣鏡傻笑半天。被行逸一巴掌拍在後腦勺,他連忙抱著頭盔出去,站在禮諶旁邊。
慕璟走近,一隻手肘墊在他的肩頭,笑著說:“你不地道,那天晚上和我說,你沒摸過車。”
他不想解釋,瞪回去一眼,揮開對方的手肘,用眼神兒示意對方閉嘴。莫名心虛地覷著禮諶,見對方神色如常,稍微放心。
行逸走出來,拍著他的肩頭:“跟我上車。”
他答應一聲,坐進副駕駛,戴好頭盔。拘謹侷促,兩隻手無處安放。
“安全帶。”行逸瞥過去一眼。
宿業突然醒悟,連忙拉過安全帶,調整鬆緊:“好了。”話音剛落,車子“轟”地一聲竄出去。
慕璟坐在禮諶旁邊,看著車裡的兩人,內心充滿疑惑,問禮諶:“他倆幹什麼呢?”
“行逸在教宿業開車。”
“看起來,確實比在夜總會安逸。”慕璟一下子就瞧出來,宿業在禮諶和行逸跟前,與在金色大地時候,完全不同。沒有了那種生人無近的戾氣,笑容也變得真誠。雖然,這些都沒有發生在他身上,不禁感嘆,“天地集團和金色大地,雲泥之別啊。”
聽出慕璟話裡透著感慨,禮諶出言寬慰:“別妄自菲薄,你的努力我們都看在眼裡。何況,宿業不在集團裡任職。”
慕璟露出略微驚疑的表情,一手拍著禮諶的肩頭:“兄弟,這我就得說說你了。天地集團家大業大,缺他一個崗位嗎?虧得你們還是朋友呢。”
“天地集團憑實力進入,不是我個人能左右的。”
“你怎麼還像個孩子似的,不會變通?”慕璟擺擺手,“算了算了,本性難移。”目光再次投向跑道上的車子,“哎,你知道我怎麼認識他的嗎?”他也不管禮諶有沒有興趣聽,頗為得意地向對方娓娓道來。
行逸車技超強,很快一圈兒下來。宿業緊繃地神經漸漸放鬆,專心注意著行逸的操作,聽著對方傳授經驗。眼角不經意瞟向休息區,看到慕璟和禮諶坐在一起聊天。
慕璟一手始終搭在禮諶肩頭,兩人坐的很近,似乎聊得很投機,偶爾還會不約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他這邊。
“這麼有話聊?看起來,真的是好兄弟。”宿業在心中想著,不由得多看過去幾眼。
“看臺上有什麼那麼吸引你?”行逸不悅地說道,“我給你講的時候,你能不能專心點兒,總往那邊看什麼?!知不知道什麼叫尊師重道?!”也不等對方解釋,他開啟車門,“下來,換你開!”
宿業灰溜溜下車,坐進主駕駛,腦子一片空白,耳邊傳來行逸的大吼:“安全帶!”他連忙找回腦子,按照行逸剛才的流程操作,小心翼翼地開上賽道,掛擋加速。
“我看吶,宿業心裡應該是有什麼人。”慕璟想起上次提到‘男朋友’時,行逸的奇怪反應,大膽推測,“該不會是行逸吧?!”
禮諶瞪大眼睛看著慕璟,欲言又止。
慕璟湊近他,低聲說著:“上次行逸在這兒,我沒機會說。兄弟,你幫我試探試探他。如果沒人,就幫我從中撮合撮合。我對你這個朋友,有想法很久了。”
“想法?”他狐疑問著,“什麼想法?”
“戀人。”
禮諶駭然一怔:“你……認真的?”
慕璟稍微點點頭,灌下半瓶飲料,面露難色地說道:“實話告訴你吧。我的性取向一直都是同性。不過當時年少懵懂,以為只是好玩兒,也不敢說出來,怕被你們鄙夷。”
“可是,宿業……”禮諶沉思一瞬,“感情的事,我幫不了你。”
慕璟覷了他一眼,笑道:“我倒是忘了,你一向潔身自好。該不會,到現在都沒物件……”桌上的手機震動,他看清楚是誰,連忙接起電話,聊了幾句,小聲對禮諶說,“有生意,先走了。別忘了幫我留意。”
宿業順利跑下來一圈兒,首先注意到,看臺就剩下禮諶自己。他收心等著聽行逸的訓話,暗自催眠自己:“不管他說什麼,我就當他在唱戲!”
然而,世事往往出人意料。
“我開始相信禮諶的話。”待到成功喚起他的注意,行逸不緊不慢地說,“你缺少的是一個機會。”
得到誇獎,他心情愉悅,趁著沒有人上道,又跑了幾圈,熟練提速、變道、降擋、彎道、超車等。
行逸坐在副駕駛,隨口問一句:“你哪天考試?”
“週一。上午科目二,下午科目三。”
“什麼?!明天?!”行逸震驚看著宿業,“你為什麼把科目三考試也約了?!誰讓你這麼幹的?!”
“反正都會了,就一起考。早點拿到證件,你好,我好,大家好。”
行逸拼命壓抑怒氣,用盡量平和的語氣說:“把車開回起點。”
一下車,他一把抓著宿業,對禮諶說:“你先回去把。我要帶他去熟悉考試路段。他瞞著我報了明天的考試,連著科目三一起。”
禮諶察覺出行逸未消散的怒氣,看一眼心虛低頭的宿業,鄭重點點頭:“你帶他去吧。”考慮到天色很晚,行逸還要照顧裕陽。他並沒有直接騎車回家,而是輾轉來到考試路段。
宿業終於有了一次坐在跑車裡的感覺,雖然是副駕駛位置,雖然行逸正滿臉怒容,雖然他現在理虧地不敢出聲。
“科目三考試,也就是真正的上路考試,這段路不限其它車輛來往。所以,即使你技術過硬,有時受路況影響,也會因經驗不足,導致掛科。”行逸斜了宿業一眼,語帶嘲諷地說著,“我看你記性挺好,帶你跑一趟考試路線。”
宿業完全忽略行逸話裡的冷嘲熱諷,用力點點頭,仔細觀察路段,努力記下每一處要點。
跑車在考試終點指示牌下停住,引來不少人圍觀。行逸問道:“你記住多少?”
“全記下了。”宿業回答。
行逸冷眼看著他:“牛皮吹上天,當心吹爆落下來,砸到你自己。”
宿業舉起手裡的摺疊手機:“我回去看錄影。”看到對方臉上紅一陣白一陣,他強忍著笑意,一本正經地說,“謝謝師父,您辛苦了。”不經意,從後視鏡裡看到,一輛熟悉的仿賽,慢慢駛過來,撥開人群,停在跑車旁邊。
禮諶掀開擋風板:“你倆怎麼樣了?”
“你問他。”行逸白了宿業一眼。
宿業笑嘻嘻地點點頭:“沒問題。”
“沒問題就下車!”行逸不耐煩地說道,“剩下的,就看你臨場發揮了。”
宿業手腳麻利地下車,再次對行逸道謝。對方衝禮諶揮手告別,車子拐上主路,一腳油門,離開眾人視線。
為了保險起見,宿業收拾乾淨廚房,來到後院,想著練習科目二的五大項。可惜之前下雨,地面早被雨水沖刷乾淨,只好放棄。改為在腦子裡模擬路線,用兩腳做四輪,演戲兩三遍。
然後回到客廳,認認真真地看影片,並用草稿紙,畫下來全路段,標註每個重要點位,一一記在心裡。
“慕璟和我聊起一些,你在金色大地打工的事情。”禮諶打破客廳的安靜。
宿業立馬警覺起來:“他說什麼?!那傢伙嘴裡沒幾句實話,你別當真。”
“他說,你告訴他,你不會喝酒。為賺錢,把他當紈絝子弟,忽悠他喝下幾瓶酒。但是,”禮諶略微停頓,“你賺到錢,出門卻被三個小混混給打了一頓,錢也被搶走。”
宿業聽到後面,察覺出禮諶話裡的深意和歉疚。“他屁話怎麼那麼多。”他滿不在乎地說一句。但似乎沒能攔住禮諶。
“我想,是我錯怪你了。”禮諶沉聲靜氣地說著,“你恪守皈依戒,身在俗世,心不染塵。”
宿業喜出望外:“你對我的平價這麼高?!”他毫不掩飾面上的得意之色,友情提醒著,“我大概會飄。”
禮諶笑著說:“好好休息。明天考試,拿出最好的發揮。”
“諶少,我知道,明天大庭廣眾之下,你肯定會不好意思。所以,”他注視著對方的眼睛,漸漸拉近距離,“我可以現在向你索要一個充滿祝福地擁抱嗎?”
禮諶面上一怔,呆立良久,一隻胳膊在身側起起落落,幅度不超過三十度。
宿業眼睜睜看他糾結半天,趁著對方又一次試圖抬起胳膊的時候,一把抓住,甩到身後,主動貼近對方,低聲說著:“諶少,如果我滿分過關,你能答應我一件事情嗎?保證不是壞事。”
他最終沒要來禮諶的祝福,回到客臥,莫名其妙地和自己生悶氣。又想到明天兩場考試,尤其是科目三,完全沒有正式在真正的路上開過,不知道能不能一次透過。他翻來覆去,難以入睡。
禮諶早早起床,發現宿業睡得沉。他猶猶豫豫地把人叫起來,囑咐帶上證件,親自送到交管所大門口。
宿業下車之後,整個人還有點兒懵,看著烏壓壓的人群,打個大大的哈欠:“好多人啊。我走了。”
“宿業。”禮諶衝他招招手,把一頭霧水的人摟在懷中,一手握拳,不輕不重地敲在他後脊樑:“加油。”
收到行駛證的當天下午,禮諶家的別墅院裡,停著一輛超跑。兩位受邀而來的客人,正坐在客廳沙發,與主人家閒聊。裕陽手上擺弄著一個魔方,耳朵始終留意著兩人的聊天內容。
行逸輕手輕腳地拐出客廳,偷偷瞧一眼廚房。
裡頭的人,一身居家短袖,繫著圍裙,有條不紊地備菜、架鍋、掌勺。
“你不覺得,你倆的相處模式,特別像兩口子過日子嗎?”行逸坐回沙發。
“嗯?”禮諶把視線從雜誌移開,看一眼行逸,“不覺得。他現在住在這裡所做的事情,你不也曾經都做過嗎?”
“啪!”裕陽手裡的魔方,掉在茶几上,翻幾個跟頭,停在行逸面前。他假裝若無其事地拿過來,衝兩人笑笑,“不好意思,手滑了。”
行逸換了個話題:“你準備讓他什麼時候上崗?”
“下週一。”
“這麼快?他知道自己做什麼?”
“慢慢帶吧。”禮諶輕聲嘆氣,“我不是他,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麼。他的說法是,自己也不知道。”腦子裡忽然閃出宿業的一句話,“我好像找到自己的路了,它恰巧與你一致。”
裕陽覷了兩人一眼:“宿業不是學計算機的嗎?我看他挺喜歡的。”
行逸忍不住皺眉:“他說你就信?他那是聽說程式設計師薪資高,不知從哪兒學了點兒皮毛。”
“那不就更加證明他有天份?”裕陽辯駁道,“他在白鹿寺做運維的時候,和你搭檔的挺好。而且,我看得出來,他確實挺喜歡鑽研技術的。”
客廳裡傳來廚房門被拉動的聲音,三人不約而同地收聲。相互看了一眼,先後起身走出客廳。
宿業正在把飯菜一一端到餐廳,看到三人過來,笑著說:“嘿!你們這是被我的菜香勾引過來了?”他拉開手邊兩把椅子,“快入席。我把其它的菜也端上來。”
“我來幫忙。”裕陽跟著宿業進廚房,在水池洗了手,端起一碟菜,湊近嗅一嗅:“哇!好香!”他驚喜地看著對方,“改天,你也教教我唄。”
“行啊。”宿業爽快地答應下來,“想學做什麼,就和我說。”
四人入座。餐桌上放著六菜一湯,每人一碗米飯。由於在座都是受過皈依戒的,全桌沒有任何葷腥出現,就連飲品,也換成了果汁。
宿業為每人倒滿,端起自己那杯,對行逸說道:“這一頓飯,算作謝師宴。感謝逸哥多日苦心教導,使得我順利考下行駛證。”他一手托住杯底,“這第一杯,敬逸哥。我先乾為敬。”
“等下。”行逸喊住準備仰頭灌果汁的宿業。端起手邊的果汁,向對方面前一送,“碰一個。”
宿業眉開眼笑,又倒了一杯,面向禮諶:“這第二杯,敬諶少。感謝諶少循循善誘,慷慨佈施,給予我一份工作。還要感謝你……”
禮諶聽得哭笑不得:“可以了。差不多就行。我們只是尋常聚在一起吃個飯而已,不用這麼多繁文縟節。”他話是這樣說,也配合著對方碰杯,喝乾。心裡卻想道,“再不出聲阻止,指不定會說出什麼來。”
“我也要敬!”裕陽舉起杯,站起身,“我敬你們事業有成,敬我們情誼永存,人生道路,一帆風順。”
一頓謝師宴,無形中打破了大家心中原本的小小芥蒂。行逸不再對宿業挑毛病,大誇廚藝不錯。禮諶也不再死守著“食不言”的戒律,偶爾說上幾句。飯桌上,充滿歡聲笑語。
作為即將持證上崗的私人助理,宿業堅決阻止他們想要幫忙收拾的意願,無情的把他們推出廚房:“不需要,不需要,你們該歇著歇著。”就連裕陽也不例外地被拒絕,“玩兒去,玩兒去。我自己來。”
他心情愉悅,打掃乾淨戰場。來到客廳,發現靜悄悄的,一個人都沒有。心中不免嘀咕:“難道都在樓上?怎麼一點兒聲音都沒有。”他順著扶梯上樓,主臥空空如也,再向書房走去,迎面看到裕陽從浮橋上下來,一手開啟玻璃門。
“宿業,忙完了嗎?”裕陽笑著說,“走,到三樓去玩兒。”
宿業跟在裕陽身後,走過浮橋,來到主樓的二層。沒來得及細看,被裕陽拉著上了三樓。才過迴廊,就聽到前面屋子裡傳出清脆的撞擊聲。
站在房間門口,他才知道自己這些天錯過了什麼?!這是一間偌大的娛樂室,其中一角放著檯球案子,禮諶和行逸正圍著桌子,討論下一球怎麼打。兩人衝他打個招呼,繼續研究桌球。
一側牆面,內嵌著一張近百寸的大屏,裡面正播放著遊戲的開場動畫。旁邊架子上,橫著一組家庭影院,豎著一個最新款的遊戲機。聽到渾厚的音效,他向上看去,果然,四角吊掛著一流品牌的音箱。
裕陽坐在大屏對面的沙發上,拿起一個手柄,繼續玩兒著遊戲。
“喲。你這個年紀,居然會喜歡玩兒這麼老古董的遊戲。”宿業坐在旁邊,拿起另一個手柄,“咱倆來來,你喜歡誰?”
“主角咯。你呢?”
“里斯。”宿業使用手柄,按下挑戰,選擇模式,“一對一還是三對三?”
“我都行。”
宿業瞧他那一臉得意樣子:“那一對一,看我怎麼殺殺你的銳氣。”
這款格鬥遊戲,是他年少時候,泡在街機廳裡,唯一感興趣的,往死裡磨技術的遊戲。後來,街機廳被網咖取代,這款遊戲也跟著從街機被人移植到電腦上。前些年,遊戲公司把它拿出來,做成主機遊戲,賣一波情懷。
遊戲激起宿業勝負欲,絲毫不給裕陽留面子,心道:“我就看你什麼時候哭著扔手柄。”又贏一局,他覷了對方一眼。
對方面上波瀾不驚,按下挑戰,撥動手柄,挑選角色。
不過,宿業注意到,裕陽在操作的時候,總是往檯球桌那兒的倆人身上瞟,和他說話,也興趣乏乏。
“你也想打桌球?”他好奇地問。
裕陽不答反問:“你不覺得,他倆有點兒過於親密了嗎?”
“哈?有嗎?”宿業順著裕陽的目光看過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