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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itle: 強行超渡 Chapter 20 date: '2019-10-01' tags: ['CHAO-DU'] draft: false summary:

  禮樂笑得前仰後合:“已經是很大進步了。要知道,我哥以前很很排斥下水。所以不肯跟我一起學游泳。”她頓了頓,“我想,大概是不想讓人看到他身上的……”

  “滿背紋身?”宿業接話。

  “不是啦。”禮樂解釋,“我哥那時候還不到十歲,沒有紋身。”她一聲嘆息,“但是,有滿身傷疤,尤其是後背上的刀疤。所以,他去紋身,是為了蓋住身後的那些疤。”

  宿業眼神一變,抽空兒覷一眼後視鏡,心道:“倒是見過禮諶身上的幾處煙疤,怎麼還有刀疤?!莫非太子爺以前混社會的時候,還提刀砍人?!”

  “哎呀!”禮樂驚呼一聲,坐直身形,“我哥是不是沒和你說過?!你可千萬別說,是我告訴你的。”她靠回椅背,低頭刷著手機,“業哥,到大門口的時候,停一下。”

  車子開到學府大道,排著隊伍,龜速向前,在大門外被保安攔下。禮樂出示學生證,換到一張暫行證。

  鹿垣最大的綜合性學府,擁有百年以上歷史。兩旁的步行道,走過莘莘學子,俊男美女。宿業正大光明的將車開進去,放緩速度。這是他第一次進入這所信仰一般的學府,忍不住東張西望。

  “業哥,過了廣場,朝右邊走。”

  宿業跟著她的指揮,在偌大的學府裡穿梭。

  “業哥,你和我哥認識很久了嗎?”

  聽到禮樂詢問,他在心裡算了算日子:“不到半年。”

  “這樣啊。”禮樂語氣中透著訝異,“我感覺,我哥和你在一起的時候,和平時不太一樣,還以為你們認識好幾年了。有些話,就不由自主的說出來。”她再次囑咐,“業哥,你可千萬別賣了我。”

  宿業笑著答應。不禁想起,禮諶發燒那次,夢裡無助的哀求。他猶豫再三:“樂樂,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?”

  “我聽聽看,要不要回答你。”禮樂看著窗外,“業哥,前面右拐。”

  “你哥身上有被菸頭燙出的傷疤,是誰留下的?”宿業問完,通過後視鏡看一眼禮樂。對方咬著嘴角,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。

  “就停在這裡吧。”禮樂一手抓過揹包,一手推開車門,“業哥,我希望你能夠多影響影響我哥。”

  宿業放棄追問,說道:“提前電話,我來接你。”沒能從禮樂口中套出答案。他沉思著,對禮諶身上原有那些傷的來歷,更有興趣。

  沒有禮樂指路,他直覺的在一個路口拐彎兒,半晌發現與來時看到的建築物不太一樣。連忙停下,四處張望,找到指示牌,記下路線。

  禮樂單肩揹著包,向練功房走去。突然被飛來一物撞到腳踝,霎時鑽心地疼,重心失衡,摔倒在地。她坐在地上,雙手捂著腳踝,怒視著罪魁禍首。

  少年穿一身寬鬆的運動裝,腳上一雙滑板鞋,一臉驚慌地跑過來。蹲在她面前,面帶愧色:“對不起,對不起。”

  “你這個人,怎麼……”禮樂疼到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兒,聲音有些哽咽,又不會說罵人的話,一著急,眼淚奪眶而出。

  “哎……你別哭啊……”少年慌里慌張的,把人扶起來,“那個……你別哭……對不起,要不然,我送你去醫院吧。”他急得抓耳撓腮,不知道要怎麼辦。

  “禮樂,怎麼不去教室?”一個男生走過來,看到禮樂淚眼婆娑,“你怎麼了?”他一手扶著人,抬頭敵視著少年,“這位同學,你是哪個系……”

  “蔣帥,你開車了嗎?送我去醫務室一趟。”禮樂打斷蔣帥,甩開少年的手。她靠著蔣帥,一瘸一拐,走到不遠處,坐進車裡,“麻煩你了。”

  少年站在原地,望著豪車遠去的背影。他從口袋裡拿出手機,點開一個頭像,翻了翻聊天內容,放大一張對面發來的照片,仔細看了看,眼睛眯成一條線,露出笑容:“找到你了!”

  肇事的滑板,倒扣在一旁。他走到滑板跟前,腳尖一挑,一腳踏上去,一腳向後蹬,速度越來越塊。一路各種花式越過障礙,穿過步道,尾隨著豪車。但是,很快被甩開。

  “還好,不嚴重。”校醫仔細地給禮樂處理腳踝的傷,抹了藥,用紗布纏起來,囑咐她不要碰水,儘量少走路。

  “你這是怎麼傷的?”蔣帥做到床邊的凳子上,順手抽出一張紙,遞給禮樂。

  “被那個人的滑板撞到。”禮樂接過來,一手擦著眼角,“不知道幾天能消腫。”

  “希望沒事。”蔣帥面色凝重,“不然,你可就沒辦法參加比賽了。”

  “你要替我保密。別跟老師說。”

  “那要看你恢復的怎麼樣。”蔣帥看著禮樂,忽地笑出聲,“大小姐,要我揹著你出去嗎?”

  “不要!”禮樂果斷拒絕,“我等一下就能走了。”

  “腳不想要了?還是舞不想跳了?”校醫從外屋探頭過來,一臉嚴肅,“我剛才怎麼和你說的?!”

  禮樂俏皮的吐舌:“我知道了。”

  宿業開車從天地出來,對後座的禮諶說道:“諶少,我們先去接樂樂。”

  “小妹沒回家?”

  勞碌了一天,回到家中。禮諶換下工作服,全身放鬆,躺在浴缸裡。

  自從在禮樂那兒得知,禮諶的滿背佛,大有來歷。宿業一整天都在暗戳戳的謀劃,怎麼能找個機會,仔細看看,紋身之下,到底藏著什麼?

  整個一二樓沒有看到禮諶的身影,他把目光落在關閉的浴室門。躡手躡腳地走過去,悄無聲息地推開門。果然,人在裡面,且渾然未覺。

  他儘量放低身形,磨蹭過去。由於禮諶躺在浴缸裡,只能看到後肩上沒有被遮住的幾個煙疤。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,撫摸著已經淡化許多的瘢痕。

  禮諶猛地驚醒:“宿業?你進來做什麼?”他左右看看,拿起浴巾,丟在水面,遮住腰身。

  “解謎。”宿業一本正經。蹲在浴缸旁邊,再次伸出手。對方皺著眉頭,側身躲開。卻不知,正中下懷。他趁機一手撫過對方的後背,心中驚疑。滿背佛下,有著不屬於紋身線條正常走勢的凹凸。

  “你?!”禮諶換了個角度,躲開他的手,“你做什麼?”

  他滿眼好奇:“諶少,你為什麼紋滿背?”

  “我不想說。”

  “那你身後這幾處明顯的菸頭燙傷,是誰留下的?”

  禮諶眼神一暗:“我不想說。”

  “好!”宿業心道,“好一個不想說!”

  他露出個狡黠地笑,湊近禮諶。浴缸空間有限,吃準了對方不敢直接出來。他一手應付對方的躲閃,一手結結實實地把對方滿背摸了個遍,面色駭然。他不敢置信,著急著確認真相,“你別亂動!”

  禮諶不肯配合,一手抓住宿業的手腕兒,眼中透著不悅之色:“你別胡鬧,出去。”

  “我非要知道是什麼!”宿業不甘半途而廢,使出個小擒拿,反客為主。

  兩人都是自小練武,你來我往的拆招。一通撲騰,浴缸裡的水,濺地滿地都是。原本漂在水面的浴巾,也因越來越大的動作,慢慢漂移,偏了發揮最大作用的位置。

  “諶少,你走光了。”宿業趁著對方驚駭低頭的時候,順便把對方一隻胳膊扭在身後,注意力亦全放在禮諶身後,想方設法地要把對方另一隻手製住。因為只有這樣,他才能好好確認,對方紋身之下,到底是什麼。

  不料,對方使勁兒一拽。他一個不留神,腳下一滑,整個人摔進浴缸,撲在禮諶身上。

  “嘭”地一聲響。浴缸突然容納下兩個人,擠出去多餘一個人容積的溫水。

  宿業瞬間全身溼透,衣服褲子都貼在身上。他趕緊抬起頭,胡亂抹一把臉上的水,跪坐著,看向禮諶。這才發現,對方一雙丹鳳眼,神色嚴厲。

  “你玩兒夠了嗎?”

  “我想知道,”宿業握緊雙拳,咬著嘴角,沉下一口氣,“是誰幹的?!”

  外面忽然傳來刺耳地警鳴,他嗖地站起身:“有賊光顧?!”

  大門外停著一輛不錯的跑車。蔣帥人都嚇傻了,面色煞白,提高聲音問道:“大小姐,為什麼你家大門會觸發警鳴?!”

  禮樂捂著耳朵:“我不知道!以前從來沒有發生過。”

  宿業第一個衝出來,直奔大門。

  隨後出來的禮諶,安撫叔叔阿姨:“我去看看,你們回屋吧。”

  蔣帥驚愕地看著大門內的兩人,努力深呼吸,放下車窗,探頭出來,面帶討好的笑容:“他哥,我是禮樂的同學,送她回來。”

  禮樂也伸出腦袋:“哥,能先關了嗎?吵死了!”

  宿業一個箭步躥到門柱上,摘下燈罩,關掉警鳴,開啟大門。然後,翻身跳下來,穩穩落在蔣帥的車前。

  禮諶走上前,客氣地表達感謝,偏頭看著依舊賴在車裡的禮樂:“小妹,到家門口兒了,你還不下車?”

  “呃……”蔣帥後腰吃痛,笑著對禮諶說,“他哥,請允許我做一次紳士,將我的公主,送進去。”他等著外面兩人各自讓開,緩緩把車開進別墅,低聲說,“大小姐,你想害死我啊。”

  “我的腳傷,不能被我哥知道!”禮樂擔心地看了看依舊在大門口的兩人,對蔣帥說,“往你的右手邊拐。”

  禮諶一臉擔憂,目光始終注意著車子。待到車停在禮樂的樓下,人卻遲遲沒有下來。

  蔣帥從主駕駛下來,開啟後座的車門,紳士的伸出一隻手。

  宿業在旁邊看得一頭霧水,禮樂分明不是這麼擺譜兒的女生,怎麼現在言行舉止,一反常態?

  “啊!”禮樂受傷的腳,剛剛接觸地面,霎時傳來鑽心地疼。

  禮諶毫不猶豫地飛奔過去,一手抓住禮樂的胳膊,把人扶穩,關切詢問:“小妹,你腳怎麼了?”

  “沒……沒什麼,練舞太累了。”禮樂支支吾吾地找理由。

  禮諶銳利地眼光,掃視兩人。在禮樂面前半蹲:“上來,我揹你回房。”

  蔣帥暗自鬆了一口氣,客氣地告別,躲回車裡。下一瞬,一隻手先他一步,拔走車鑰匙。他一臉苦笑地看著對方:“那個……哥……我趕時間回家。不然,我爸媽該著急了。”

  “禮樂的腳,到底什麼情況?”宿業一邊問著,一邊故意把手裡的車鑰匙,在蔣帥面前拋起來,又總是能在對方伸手之前,抓在手裡。

  蔣帥顧不上禮樂對他的威逼利誘,乖乖交代事情經過:“在學校,被同學的滑板撞到腳踝。”

  “哪個同學?叫什麼名字?”

  “啊?”蔣帥搖搖頭,“這我就不知道了。學府那麼大,我認識的同學有限。”

  宿業端量著蔣帥,把鑰匙插回去,“天黑了,山路急彎兒多,下山時候,慢點兒開。”

  蔣帥面上笑呵呵地答應,慢慢把車開出大門口。待到從後視鏡裡看不到別墅,他頻繁加檔,壓著生死時速下山,一手抹了把頭上的虛汗,開足冷風。

  “醫生怎麼說?”禮諶把禮樂安頓在臥室的大床上。

  禮樂驚疑,臉紅地低下頭:“你怎麼知道……”

  “藥味很重。”禮諶坐在床邊,仔細檢視禮樂腳踝的傷勢,“你要是不想說,我也不問了。聽醫生的話,好好休息。在消腫之前,不許下地亂跑。想做什麼,我幫你做。”

  “哥?你要一直呆在這裡?”

  “嗯。我睡你旁邊的客臥。”禮諶把一杯溫水放在床頭櫃,“等天亮了,我會囑咐阿姨過來照顧你。我們倆輪換,直到你完全康復。”

  “哥,你最好了。”禮樂眉開眼笑,給禮諶一個大擁抱,乖乖躺在被窩裡,“咱家大門為什麼多了報警器?”

  “之前壞過。宿業把它改良了。”

  “哇嚯!”禮樂眼中閃著光采,“業哥好厲害啊!”

  “嗯。你快睡覺。”

  禮諶一直等到禮樂睡著,才悄悄退出臥室。客臥很久沒人住。他稍微收拾一下,走到落地窗前,一手拉過窗簾。赫然發現,樓下站著一個人,正在踱步。他不假思索地跑下樓:“你怎麼還在這兒站著?”

  “我幫你問了。樂樂是被同學的滑板撞到腳踝。不過,”宿業忍不住打個噴嚏,“不知道對方叫什麼。你等我下次去學府的時候,打聽打聽,把人揪出……”

  “我相信,那位同學也不是故意的,這件事情就別再去追究了。”禮諶脫下自己的衣服,披在宿業身上,“我要在這邊照顧小妹,你回去睡覺吧。”頓了頓,囑咐道,“你衣服溼著,吹了半天夜風,回去洗個熱水澡。”

  宿業重新走進一地狼藉的浴室,給浴缸換了水,躺進去,雙手抱著後腦勺,望著天花板出神。他擎起一隻胳膊,一邊回憶禮諶身後凹凸的紋路,一邊伸出食指,在半空划動。雖說,他堅持不懈的反覆確認,篤定紋身之下是字,但具體是什麼字,則毫無頭緒。

  到底,是誰?能在太子爺的身上刻字?這種如同虐待的做法,他的父母知道嗎?他忽地想起來,禮樂所說的刀疤,應該就是刻字留下的。按照時間推斷,禮諶被刻字,是在十歲之前,誰會如此狠心的對待一個孩子?

  他又一次想起,禮諶夢裡無意識的哀求。把懷疑目標,大膽放在全家福那位女士身上。細細想來,在此許久,不但沒見過董事長,也沒有見過董事長夫人。

  夜晚的道路,車輛不多,但一個個車速很快,歸心似箭。蔣帥亦是其中之一。他壓著最高限速,一路飛馳。熟料,車輪壓上什麼,發出一聲悶響的同時,方向不受控制。他迅速反應,點下剎車,一個神龍擺尾,車尾燈撞上路肩的垃圾桶。

  引得不少路人,停下看熱鬧,相互議論。

  他拉起手剎,下車檢視。一邊心疼自己的車,一邊尋找著罪魁禍首。很快發現,一截斷裂的滑板殘骸,滑輪早已被壓扁,只剩下軸承。既然是滑板,那就表示,這是人為!他站直身形,東張西望,繞著車子附近四下尋找。

  “這是誰的滑板?!”他衝著看熱鬧的人們高聲質問。

  人們擺手搖頭,無人出來認領。

  他直覺對方一定在人群裡,而且應該是年輕人,怕事不敢出來承認。可是這裡的人實在不少,沒有證據,就沒有辦法追究。看著被自己撞歪的垃圾桶,他打電話給城建。把半截滑板放回原位,坐在車裡,等著城建過來處理。

  看熱鬧的人慢慢散去。

  其中一個少年,一手拉低黑色棒球帽,遮住大半張臉,嘴角露出笑容。他拿出手機對著事故現場,拍下幾張照片,傳送給備註“僱主”的人,附送一行文字:“開胃小菜,圖個樂呵。”

  禮諶一夜沒睡好,數次起來,到主臥留意禮樂的情況,添水蓋被。不知不覺折騰到天亮,囑咐阿姨注意膳食,親自照顧禮樂吃完飯:“我回去換衣服,帶你去醫院,再檢查檢查。”

  “哥,”禮樂伸手拉住他,“不用了吧。昨天在校醫務室檢查過了。”

  “腳踝不比其它地方,關係著你以後的路,還是要謹慎處理。”

  禮諶回到自己的房子,小黑懶洋洋地趴在門口,衝著他搖尾巴。他順手抓一把狗糧,放在小黑的碗裡。狐疑看著二樓,心道:“平常這個時間,早該起床了,今天怎麼沒一點兒動靜?”

  來到二樓,走近客臥,屋裡被褥整齊,不見人影。再把其它幾個屋子找一遍,一無所獲。

  “不會莫名其妙地又走了吧?”他站在收拾地乾乾淨淨的浴室,一手反背在身後,摸著自己的後背。想起昨晚宿業也不知是怎麼了,非要知道他身後紋身到底蓋了什麼。看那樣子,似乎是猜出來了。

  他回到主臥,拿出手機,撥打電話。

  沒想到,手機鈴聲就在這屋子裡響起,對方很快接通:“諶少?”

  他轉身望向博古架,繞到後面。就見宿業剛爬起來,一手聽著電話,一手揉著眼睛,打個哈欠。

  “你怎麼睡在地上?”禮諶問道。

  “啊?”宿業爬起來,“地上涼快。”他看一眼時間,“啊!這麼晚了?!我去洗把臉,三分鐘!”說完,衝進洗手間,胡亂潑兩捧水,清醒了不少。想起昨晚為了解出禮諶身後到底是什麼字,他對著全家福看到睡著。最終,沒有任何結果。

  “不著急。”禮諶略微提高了聲音,“今天先不去公司,帶小妹去醫院。”

  聽到對方的話,宿業看著鏡子裡一臉訝異的自己,讚歎道:“兄妹感情真好,令人羨慕。”他答應一聲,匆匆洗漱完,到車庫把車開到禮樂的樓下。

  禮諶不但把禮樂從房裡背下樓,安頓在車裡。而且到了醫院之後,仍舊把人背起來,走進醫院大樓。

  “哥,我沒有那麼嚴重吧?感覺好丟人啊。”禮樂把頭埋在禮諶後肩,顯然不願被人看到。

  “有什麼丟人的?”禮諶步履穩健,“從小到大,你生病受傷,哪次不是我揹你來?”

  禮樂轉頭向跟在後面的宿業求救,一手指了指邊上的輪椅。

  “諶少,醫院人多,你這樣揹著樂樂,有可能被別人碰到她腳踝上的傷。”宿業說著,把輪椅撐開,“還是讓樂樂坐下,我們推她去排隊吧。”

  禮諶點點頭。小心翼翼地把禮樂放在輪椅上,排隊掛號、推到科室檢查,還想監督換藥,被醫生無情的趕出房門。

  兩人坐在外面的椅子上,耐心地等待。身為天地集團的太子爺,又是總經理。整個上午,禮諶的手機頻繁震動,一堆代辦事項,等著他處理。他此刻才抽空,逐一閱讀審批迴復。

  宿業在旁看著:“你會不會太過於寵溺樂樂?”

  “我對她有所虧欠,需用一生彌補。”禮諶看一眼緊閉的房門,一聲嘆息,繼續低頭處理業務。

  聽出話裡的沉重,宿業乖乖閉嘴,安靜等人。腦海中,再次浮現那張全家福。他本意為,照片上的禮諶,是故作不苟言笑的模樣。直到昨晚,他藉著月光,躺在地上,仰視著年少的太子爺。才發現,那已經是他盡力表現出來的,最好的模樣。

  待到醫生開啟房門,禮諶率先進去,向醫生詢問結果,聽到最後,眉頭舒展。

  接下來的幾天裡,禮諶嚴格按照醫生的建議,每隔一天,就帶禮樂去醫院複查一次。由於在時間上的耽誤,他就要每晚多工作幾小時,安排好次日的計劃,以及會議需要確定的業務。

  不得不說,有這樣一個人無微不至地關心,禮樂的腳踝很快消腫,走路不成問題。在她幾番堅持,軟磨硬泡,抬出老師的情況下,終於能夠回到校園。

  “喲!大小姐來啦。”蔣帥看到禮樂,嘴上調侃,眼中帶著關切,落在她的腳腕,“能走了?”說著,伸出一隻胳膊,“請讓小生扶您進去。”他穿著一套緊身練功服,一舉一動,還真有那個架勢。

  “樂樂!”一個清亮地女聲。

  禮樂抬頭,沖走過來的女生熱情招呼:“文祺!”她有意把蔣帥晾在一邊,和著文祺一路有說有笑地去練功房,“最近練的怎麼樣?比賽有把握嗎?”

  蔣帥機敏地追上去:“這些你不是應該問我嗎?我才是你的搭檔!”

  雖然人是來到練功房了。但是,老師禁止她跟著訓練,只允許她坐在旁邊看,並且苦口婆心地勸誡她,一定要等到腳傷完全好,再逐步加強訓練。

  同學們練著基本功,在她眼前來回穿梭。她看得心癢,忍不住擎起胳膊,跟著比劃起來。想到不久之後,還有一場重要的比賽,很多動作需要多做練習。不禁在心裡埋怨,那個可惡的滑板小子。

  當她跟著同學一起走出練功房時,一眼看到令她緊張的滑板,以及滑板的主人,當初的肇事者。她假裝沒看到,貼著路肩的最內側,低頭快步走著。

  “嘿!禮樂。”少年一腳踩住滑板,穩穩停在她面前。

  “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?”禮樂面上有些不悅,瞪了對方一眼,防備地後退一步。

  “呃……”少年一臉尷尬,解釋道,“那天,我聽到你同學喊你的名字。”他視線落在禮樂的腳踝,“你的腳傷怎麼樣了?”

  提起腳傷。禮樂憋著一肚子火,冷眼看著少年:“同學,你技術不好,就到專業地方去練習。不要在學校裡亂竄,以免再傷到別人。尤其不要到舞院裡面來,這裡都是跳舞的,身體不能受傷。”

  “對不起。”少年態度誠懇地道歉,一手拉開腰包,“我買了跌打損傷的藥酒,給你。”

  看著對方手裡的藥,禮樂哭笑不得:“這都幾天了,我腳傷已經好了。用不上這些藥。”

  “我很真誠的,撞到你的第二天就來找你道歉。可是,你好像一直都沒來。”少年撓撓頭,顯得有些拘謹,“你能原諒我嗎?”

  禮樂正視了少年一眼:“算了。我知道,你也不是故意的。”她找個長椅坐下,拿出手機,傳送資訊。

  “太好了。”少年露出笑容,跟著走過去坐下。

  似乎受到眼前人笑容的感染,禮樂心中火氣去了大半,認真打量著對方。

  一身寬鬆的運動裝,一雙腳尖嚴重磨損的滑板鞋,戴著頂棒球帽。整體看來,好似充滿青春朝氣,實際給人一種不和諧的感覺。

  “我還不知道,你叫什麼名字?是哪個院的?”禮樂問道。

  少年面上一怔,笑著說道:“你叫我小鬼好了。”他一腳踩下滑板,趁著彈起的瞬間,攥在手裡,有意耍帥,“你看我像是哪個院的?”

  “你不說就算了。”禮樂斜視小鬼一眼,心道,“這人真怪,連名字都不肯說。”她不願再搭理對方,低頭擺弄手機。察覺對方坐在旁邊,沒有走的意思,“你沒事做?不如去練習你的滑板技術,免得再有人被你誤傷。”

  小鬼開懷笑著,還想說什麼,一眼瞥見遠處開過來的車子。看清楚車牌號碼,他立即拉下棒球帽,對禮樂說:“下次再來找你。”說完,踩著滑板,一蹓煙兒地滑走。

  禮樂狐疑看了一眼,發現自家車子,使勁兒揮揮手,坐到車裡,靠在禮諶身上。

  “哥,咱爸到家了嗎?”

  宿業正在調轉車頭,聽到這話,心中一凜,覷一眼後視鏡,暗自嘀咕:“董事長回來了?為什麼諶少一句都沒透露?要不是我心理素質好,這一下,準保撞樹。”他輕嘆一聲,強迫自己專心開車。

  “在路上。”禮諶語氣平淡,“應該會比我們先到。”

  兄妹倆在聊著,什麼時間帶老爸去醫院。宿業卻在暗戳戳地想,用什麼方式面對董事長?怎麼介紹自己?董事長會不會覺得,這人在他家蹭吃蹭喝,還蹭他寶貝兒子?

  他一邊想著,一邊不由的放緩車速。可是,哪怕壓著最低時速跑,最終還是回到別墅。

  黑暗許久的主樓,燈火通明。昭示著,主人家已經回來。

  宿業先把車子停在禮樂的房外,然後停進車庫,磨磨蹭蹭地不肯下車:“啊。我去洗個車吧。”

  禮諶走到主駕駛,拉開車門,直言揭穿:“你白天才去洗過車。”他一手抓著對方的胳膊,把人拽下車,順手關了車門。

  回到家裡。禮諶迅速換了衣服,看到宿業還在客臥裡磨蹭,“換身衣服,跟我去見我父親。”

  宿業立馬抱著肚子彎腰,做出痛苦地表情:“我好像肚子疼。怕是去不了了。”說著,往洗手間走去。

  禮諶先他一步,推開洗手間的門,一本正經:“我在這兒等你。”

  “好像……也不是那麼疼……”宿業關上門,不得已換了衣服,硬著頭皮,跟在太子爺身後。穿過浮橋,走上三樓,每一步,都好似上刑場。他垂著頭,進入茶室,根本不敢直視對方,禮貌的打招呼:“董事長好。”語氣生硬。

  “諶諶,我包裡有新茶葉,你去幫我拿來。”

  “啊?!”宿業覷著走上樓的禮諶,在心裡無聲地哀嚎,“別留我一個人面對啊!”

  沒有禮諶在旁邊,宿業莫名緊張起來,雙手握拳,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虛些什麼。他垂著頭,全身肌肉僵硬,站在茶桌旁,此刻只能看到眼前的茶海。

  黑檀木的茶盤,右上角雕刻菩提印,象徵破除眾生無明煩惱,證得佛的無上智慧。在手印之下,立著一個可愛的小沙彌茶寵,腦袋圓圓,滿眼笑意。正中擺設著一整套紫砂茶具,透著沉穩大氣。

  主人家伸出一雙手,正不緊不慢地整理著茶具。這雙手皮膚偏黃又粗糙,好似經歷過許多滄桑,根本不像是身居董事長職位的人,應該匹配的。

  “你怎麼還在站著?快坐下。”禮靖說道,語氣中透著和善。

  “謝謝,董事長。”宿業禮貌鞠躬,規規矩矩的坐在客座位置上,仍是低著頭,心裡無比期盼,“諶少,你快回來啊。”

  禮靖把煮茶的水燒上,靠著椅背,雙手扶在兩側,看向小客人。入眼先看到對方手上一串陳舊的念珠,霎時覺得訝異,心道:“諶諶竟然把念珠送給這小子了?!”

  他不由得仔細端量一番。這才發現,對方身上,從頭到腳穿著禮諶的衣褲鞋襪。非常懂禮的坐在客座,始終低著頭,也不知是不是有意不讓人看到臉。

  “這是在家裡,沒有什麼董事長。你不用太客套。”

  宿業輕輕點點頭,不知所措。

  “說起來,我還應該謝謝你。”禮靖不緊不慢地說道。

  “啥?這不是在說反話吧?”宿業心中打怵,“董事長難道是要對壞了他家兒子修行的人,興師問罪?”他更加緊張,心中哀嚎,“諶少,救命啊!”

  禮靖看他兩手不自主地揪著褲子,笑道:“你不用這麼拘謹,也不用過多擔心。我說這話,是發自信內的感謝你。”

  “嗯?”宿業倏然抬頭,看向主人家。只匆匆一眼,連忙低下頭,“不……不客氣。”他突然發現,董事長的容貌看起來還挺年輕,與全家福上差別不大,可是頭髮花白,有些不相稱。

  “諶諶能夠主動到集團熟悉業務。尤其是在我出差這段時間,扛起全部責任。這些的前提條件是,他願意從白鹿寺出來。”禮靖有意停頓,再次正視一眼宿業,“我想,這其中,有一部分原因,是受你影響吧。”

  宿業在心中反覆琢磨話意,一時想不明白,到底該點頭還是搖頭。

  “我聽樂樂說,你現在主要是給諶諶做幫手。”

  “是的,董事長。”

  禮靖笑道:“諶諶這孩子,就是木訥,不會辦事兒。你要是覺得委屈,就在集團裡挑個職位。等我明天到集團,讓他們幫你安排。”

  “不是。”宿業不假思索,驚覺自己反應太大,小聲解釋,“諶少,對我很好。現在的崗位,很適合我。”

  “誒,年輕人要處在充滿機遇的崗位,才能有更高的成就。”

  宿業站起身,禮貌說道:“多謝董事長關心。對我來說,現在已經是最好的。”

  禮靖哈哈一笑:“小夥子,很知道自謙啊。坐下,坐下說話。”

  宿業重新坐下,陪著笑臉,心道:“您太看得起我了。我倒是想自傲,實力不允許啊。”

  兩人一番談論之後,他拋棄大半的緊張情緒,觀察著茶室。

  這間茶室約莫五十多平,清一色的實木傢俱,充滿古樸韻味。除了較為居中的茶海。一側的落地窗敞開著,可以看到遠處的海天一線。另一側的博古架上,擺著些瓷器、茶具和三藏經典。最上的橫匾,雕刻著“禪茶一味”四個字。在主人家的正後方,掛著兩幅丹青。

  原以為,禮諶是因為受到釋門薰陶,才會把家裝修成修行所。現在看來,是完全繼承了其父的風格。

  “啊~爸,你終於回來了!”禮樂穿著居家服出現在茶室門口,三步並作兩步地跑到禮靖身後,緊緊摟著他的脖子,親暱地蹭蹭,“我好想你啊,你有沒有給我帶禮物?”

  “嗯。”禮靖佯裝生氣,“想我是假,惦記禮物是真。”

  “沒有啦!”禮樂撒嬌,“是想你在前,順帶想起來問問禮物。”

  “你的腳傷怎麼樣了?”

  “好了,好了。”禮樂說著,坐到右邊椅子上,稍微抬了抬腿,“有我哥,還有業哥照顧。我早就好了。”她衝宿業笑笑,湊近禮靖,鼓著腮幫子,開始告狀,“可是我哥小題大做,不讓我去練舞。”

  “唉。”禮諶手拿一個精緻的盒子,走進茶室,“小妹,我是為了你好。”他坐在左邊椅子上,把盒子開啟,嗅了嗅,“這茶葉的味道不錯,不知道喝起來怎麼樣。”

  “親自試過,你就知道了。”禮靖說著,伸手去提壺。

  禮諶先一步,攔住禮靖:“父親,讓我來吧。”

  “好。讓我看看,你在白鹿寺三年,功夫可有進步。”

  白鹿寺有茶道課,宿業也曾參加,不過醉翁之意不在酒。他從來只為看人,無心品茗。想來,出寺之後,太子爺連個細細品茗的時間都沒有了。他饒有興致地欣賞著。

  禮諶去淨手回來,弓著腰開始忙活。先用開水把整套紫砂茶具衝燙一遍,給茶具殺菌預熱。然後拿起一小盒茶葉,捏出一小撮,放進紫砂壺中。再將沸水倒入,待水溶進茶葉,又迅速倒出,過濾掉雜質。

  把洗好的茶葉,放入紫砂蓋碗。他一手高提水壺,讓水直瀉而下,利用腕力,上下提拉,反覆幾次,讓茶葉在水中翻動。再用蓋兒拂去茶末兒,把浮在上面的茶葉去掉。末了,將茶碗蓋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