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1


title: 強行超渡 Chapter 21 date: '2019-11-01' tags: ['CHAO-DU'] draft: false summary:

  不一會兒,茶香四溢,沁人心脾。他將蓋碗中的茶湯,倒入紫砂公道杯,再慢慢倒入四盞紫砂茶杯中。穩穩地把握住,斟茶七分滿。

  整個過程,令人賞心悅目。就連活潑好動的禮樂,此刻也安靜下來,認真看著,到了精彩地方,忍不住讚歎:“哇嚯!哥,你好厲害!”

  禮靖滿意地點點頭:“看起來功夫挺足,就是不知道喝下去,味道如何?”

  “親自試過,您就知道了。”禮諶擱下公道杯。

  禮靖哈哈一笑,率先用三指拿起茶杯,“你們也試試。”他特別看向宿業,“不用拘謹,當成自己家。”

  宿業受寵若驚地點點頭,眼角瞄向一家三口,心道:“看來董事長是個好茶之人。不如,送點兒好茶?”他有樣學樣,拿起茶杯,小口慢品,輕輕放下。

  “不錯。火候掌握地非常好。”禮靖放下茶杯,毫不吝嗇地誇讚。

  禮樂喝了茶,立即放下杯子,一手捏著耳垂兒:“燙!”

  “你喝的慢了。”禮靖笑著搖搖頭,“不但錯過茶湯色香味最好的一瞬,而且還叫茶湯燙熟了茶杯。可不就會燙到你這雙小手?”

  禮諶再次起身,為四盞空杯續上茶湯。

  “就到這裡吧。這茶不宜多飲。不然,你們年輕人,可就整夜無眠咯。”

  禮樂這次小心了,試探著碰碰杯子,拿起來,一口喝掉,又快速擱下杯子。

  “誒。”禮靖搖搖頭,寵溺說著,“丫頭,你這又喝的太急躁了。”

  “我去睡覺了。”禮樂嬌嗔一句,站起身。

  禮靖看一眼放不開的宿業:“你也先回去休息吧。”

  宿業聽得出,這是要他迴避。他不敢遲疑,麻利起身,禮貌地和董事長道別,跟著禮樂走出茶室。

  “業哥,”禮樂小聲說,“我爸人特別和善,很好相處的。”

  由茶室出來,順著扶梯下至二樓。待到禮樂哼著歌走過右邊的浮橋。宿業長舒一口氣,緩解長時間緊張的心情。

  如禮樂所說,禮靖確實毫無董事長的架子,說話也很隨和。可他不知為何,就是不能完全放鬆心情。

  總算有一次機會,可以好好欣賞別墅主樓的內飾。他卻無心多看,順著左邊浮橋,回到客臥。心中隱隱擔憂,董事長把太子爺留下,該不會是因為家裡多了個人吧?      禮諶趁著第二次沖茶的間隙,把兩個空茶杯燙熟,放在一邊。然後為禮靖和自己眼前的茶杯裡,各續上七分滿的茶湯。

  “你的朋友很不錯。難怪能夠影響你。”禮靖溫和說道。

  “是有一些影響。”禮諶一邊行茶,一邊回答。

  “這個‘一些’是多一些,還是少一些?”禮靖笑看著禮諶,“我可是有注意到,他手上戴著串兒念珠。我應該還沒有老眼昏花,是你母親生前用的那串兒吧?”

  “是的。”禮諶拿起公道杯,為禮靖續上茶。

  “嗯?”禮靖品著茶,瞧了禮諶一眼,“這一泡,功夫略顯不足。透露出你心不靜。”

  宿業心中忐忑,輾轉難眠。聽到門外的腳步聲,他猛地起床,奔出客臥。

  正在輕手輕腳回房的禮諶,被他嚇了一跳,驚疑問道:“怎麼還沒睡?”

  他不答反問:“你爸訓你了嗎?因為你往家裡帶人。而且,還是個蹭吃蹭喝,不肯走的人。”

  禮諶忍俊不禁,笑道:“沒有。就是說些茶話。快去睡覺吧。”

  他半信半疑,再三確認,得到禮諶幾次肯定:“諶少,我想給你父親送茶。你能幫我選嗎?”

  “我父親有喝不完的茶。”

  “那我送什麼?”他犯難地撓撓頭,“你父親還喜歡什麼?”

  “為什麼一定要送我父親什麼?”

  “就……”他欲言又止,心道,“就因為是你父親,我才想送點兒什麼。”

  對於舞蹈生來說,身體就是人生之路的本錢。能夠回到學校,在練功房自由揮灑汗水,哪怕再累,也會被愉悅的心情,衝地煙消雲散。

  禮樂心滿意足,坐在舞院綠茵旁的長椅上。刷著手機,偶爾看看主路。

  小鬼老遠看到長椅上坐著的人,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揚。他猶豫片刻,一腳蹬地,向著美好滑去。

  夕陽餘暉,長椅鍍金。禮樂獨自坐在右側,倚著椅背。苗條的身形,因椅子的弧度,秀出柔美的曲線。一頭烏黑亮麗的長髮,隨著微風的方向漂動。她伸出一隻手,撩起一縷頭髮,別在耳後。

  滑板在距離長椅幾米處,緊急剎住,冷眼瞥過去,面上沒了笑容。

  蔣帥揹包走過,看到禮樂,過去打招呼:“喲,大小姐仙姿玉色,坐這兒,手上再捧本兒書,那就是一幅名畫。”

  “討厭啊你。”禮樂嬌嗔一句,好奇問道,“怎麼沒開你的豪車?”

  “送去修了。”蔣帥坐在她身邊,“說來邪門兒。那天從你家離開,回去路上,壓到個滑板。害我撞壞路邊垃圾桶,還要自費修車補漆。”

  她聽得不高興,眉頭一挑:“你這是怪我咯?”

  “我哪兒敢吶?只怪自己倒黴。”

  她輕哼一聲:“別狡辯。我聽出來你的意思了。你就在這兒等著,坐我家的車,送你回去。”

  蔣帥覷她一眼,不禁想來,大小姐家另外那位,看似平易近人,實則生人無近的人。他婉轉地謝絕好意:“算了,不順路。我去蹭我哥們兒的車。拜。”

  禮樂衝著蔣帥的背影嘟嘴,低頭給宿業發訊息。

  “嗨!禮樂。”小鬼一腳踩在板尾,趁著滑板彈起的瞬間,攥在手裡,一屁股坐下,眉開眼笑,“好巧啊。”

  “是你呀。你怎麼又到舞院來玩兒滑板?”她看到滑板,就想起自己才好沒幾天的腳踝。

  小鬼連忙解釋:“沒有,沒有。”他撓撓頭,“我只是路過,看到你了,就過來打個招呼。”

  “誒,你上次還沒告訴我,你是哪個院的?”

  小鬼看一眼遠處,笑著說道:“你們隔壁,體院的。”

  “喔嚯!難怪你滑板不離身。”

  兩人都沒再說話。小鬼把滑板擱在地上,一腳踩著來回滑。

  禮樂把目光從手機移開,學著伸出一隻腳,踩著滑板,試了試:“還挺好玩兒。”

  “你要是有興趣,我教你滑板?”

  禮樂腦袋搖得像個撥浪鼓:“不了,太危險。我還要留著這副好身體,參加舞林大會的決賽呢。”她把腳放回地面,佯裝生氣,“我和你說,幸虧我腳踝的傷好得快。要不然耽誤了我參加比賽,我肯定不會饒過你。”

  “不饒過我?怎麼個不饒過?”小鬼笑看著她,“展開說說,我聽聽看。”見禮樂略微鼓著腮幫子,一副苦思冥想的模樣。腦海中想起,上次意外,導致她淚眼婆娑,惹人心疼。

  他強迫自己撇開目光,注意到遠處熟悉的私家車開過來:“我先走了,下次再來找你,教你玩兒滑板。”

  禮樂臉上露出笑靨:“拜拜。”

  “誒?我哥呢?”她坐到車上,發現習慣性的大靠枕竟然不在。

  “諶少與董事長外出。這會兒,大概在回去的路上。”宿業一雙眼睛,狐疑看著滑遠的人,總覺得有一絲熟悉。

  回到家,樓上樓下不見禮諶的身影。他停步在主臥門口,觀察一番,推測人應該是在主樓。小黑擦著他的小腿,堂而皇之地邁進去,找個涼爽的地方,往地上一趴。

  他回到自己的客臥,抱著筆記型電腦,有一下沒一下的戳開幾篇技術文章,無法集中精力。有人發來訊息,一看是之前聯絡過幾次的律師,他瞬間來了精神,約好時間地點,換了衣服出門。

  路過主臥,思前想後,給禮諶發過去一條資訊,這才放心出門。

  在主樓書房的父子倆,正激烈討論著集團戰略方向調整。一番商量,各拋觀點,最終達成統一。

  “不如這樣,你提出的這幾個方向,就由你帶著幾個部門來實現。我帶著剩下的人,給你們做後盾。”

  禮諶動作一頓,聽得出父親話裡的深意。他稍作考慮,點頭同意,補充道:“不過,我始終堅持我的決定。”

  這下輪到禮靖沉默了片刻,一手拍著他的肩頭,笑道:“我記得。這不還遠著呢麼?你妹妹剛上大一,學得又是古典舞。你不是很支援她,發展自己的興趣嗎?”

  “我尊重小妹的選擇,會等她想學的時候,再逐步教她。”他禮貌地退出書房,拿出口袋裡的手機,看到上面一條簡訊,“我去見梁律師了。”

  宿業跟著導航,來到約定地點附近,看到眼前的店面,心中一慌。只因這是一間茶館,趕上他最近幾天對喝茶這事兒,有點兒過敏。

  環顧四周,在一群中老年人之中,找到一個看起來二十出頭的年輕人。雙方碰面,寒暄幾句,進入正題。

  梁律師掀開筆記本,問道:“你不介意我全程錄音吧?咱倆對談,我只能記下一部分,剩下的需要回去仔細整理資料。”

  “不介意。”

  “那我們開始。你詳細說說,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。”

  回想去年夏天,因為看到一則技術人才培訓的廣告,誤上賊船,連帶欠下十萬高利貸。最後得知,八萬八換來的證書無效。他憤憤向梁律師說明全部過程,說到去無良機構討說法,卻被趕出來的時候,更是怒不可遏,一巴掌拍在桌子上。

  梁律師察覺周圍人投來異樣的目光,趕緊出聲提醒:“淡定,淡定。你這個官司,有很大機率能贏。你和他們簽過什麼協議嗎?給你的證書,還在身上嗎?我看看。”

  宿業一拍腦門兒:“協議早就被我扔了。那張假證書還在我那兒。來得匆忙,我忘了帶。”

  梁律師手指在鍵盤上飛速敲著,抬頭看他一眼:“你下次記得帶給我,有證據,會更有力度,官司也贏得容易一些。”

  他不敢含糊,記在手機便籤裡。

  “事情都過去一年多了,你怎麼才想起來追究?”梁律師合上電腦,解釋道,“這是我私人想知道的,您有權拒絕回答。”

  “你知道前陣子網上鬧挺大,一個大專生跳樓,留下一封遺書嗎?”

  宿業之所以對那件事情有很大觸動,不止是因為都被無良機構所坑騙。更是因為,他非常清楚,如果不是慌不擇路地跑到白鹿寺,不是遇到出家的一禮,不是一禮屢次佈施。他就算沒有走上天台跳樓,也會三天兩頭被東哥的手下剋一頓。根本不會像現在這樣,衣食無憂,活得有個人樣兒。

  相比之下,有些人,似乎就沒有那麼走運了。就如此刻,同樣一條路,在盡頭的丁字衚衕。幾個高矮胖瘦的人,正圍堵著一個人,拳腳相加。被圍在中間人,抱頭鼠竄,逮到機會,抓起滑板,用力拍在離他最近的人的腦袋上。

  對方登時一個趔趄,撞到自己的夥伴。另外三個,低頭左右看看,尋找趁手的工具。

  就在這間隙,被圍毆的人,已經撒丫子跑遠。幾個人在後面緊追不捨,邊追邊叫罵。

  聲音著實夠響。宿業尋聲,瞧一眼後視鏡,自言自語:“喲嗬!某人常說鹿垣治安好,這大晚上的,還能見到當街鬥毆的,真應該叫太子爺來看看。”他本就心情大好,吐槽地歡快,刻意放慢車速,饒有興致地欣賞。

  眼見逃命那位,身影越來越清晰。他凝神注視,暗自嘀咕:“這不是五百塊那個滑板小子嗎?”再看後面,四五個二十來歲的小夥子,提溜著棍棒,凶神惡煞。

  他把車子向後一倒,開啟後排車窗,大喊一聲:“嘿!上來!”

  “老子早晚找回啦!”小鬼狼狽地鑽進後排座位,衝著身後大罵。而後,脫了衣服,墊在座椅上,抱著滑板。

  宿業這時才反應過來,開得是天地集團的車。也不知道,這場鬥毆是誰的問題。可是看到這少年已經灰頭土臉,沾著不少血。他把話暫時憋回肚裡,關切詢問:“喂!用不用送你去醫院?”  

  小鬼堅持回車行。拎著水槍,把車沖洗乾淨。不知從哪兒摸出兩個易拉罐,遞給宿業一個。

  宿業看到上面的酒精含量:“你小子陰我啊?喝了它我還能把車開回去嗎?”

  小鬼露出笑容,放下其中一個,一手勾開易拉罐,昂首灌下去幾大口。

  他看對方喝酒一副老社會人的模樣:“你多大了?”

  “16。”

  “出來幾年了?”

  “3年。”

  “嚯!我倒是沒看出來。”宿業瞧過去一眼,“老家是哪兒的?”

  “小地方。”小鬼仰頭灌酒,搖了搖手裡的空瓶,擱在一邊,又開啟另一個,“你呢?”問完,繼續灌酒。

  “窮地方。”宿業起身,一手隨意拍拍身上的灰,“我回去了。”他拉開主駕駛的車門,坐進去之前,再次看了對方一眼,“小孩子,別總想學人借酒澆愁。”

  小鬼無聲地笑著,在目送車子開遠之後,把手裡的易拉罐,攥到扭曲變形,狠狠砸向路肩的垃圾桶。又飛起一腳,把擱在地上的易拉罐,踢飛老遠。

  寧靜的夜晚,金屬材質的兩個物體,人為發生碰撞,發出劃破夜空地聲響。一聲響過,緊接著又是一聲。引得不知誰家的狗子,一陣狂吠。更有那湊熱鬧的大小犬類,跟著叫喚。

  宿業後半夜才回到家,躡手躡腳地上樓,身後傳來關心:“事情順利嗎?”

  宿業驚喜交集,抱著被子打滾兒。只因他篤定,禮諶還沒有睡,是在特地等著他回來。再次想到一切事情,因對方得以解決。又想到無法迴向對方,頓時百感交集。

  熟料,次日清早,他剛坐上主駕駛的位置,就迎來了禮諶的質問。

  “你昨晚幹什麼去了?”

  他被問得一頭霧水:“我給你發信息了。梁律師昨晚有時間,約我見面。聊了一下怎麼伸張正義的事情。”

  “然後呢?”

  “然後?”他不解,“然後我就回來了。你當時不是還沒睡,看到我回來了嗎?”

  “還有別的事情嗎?”禮諶語氣淡漠。

  宿業抬頭看一眼後視鏡,轉頭望向禮諶:“諶少,你什麼意思?審犯人呢?”

  “唉。”禮諶長嘆一聲,“你今天找時間去把車洗乾淨。傍晚直接去學府接小妹回來。”

  他答應一聲,專心開車。想起昨晚一時心軟,拉那個少年上車。他並不想把這點兒破事兒和禮諶彙報,覺得沒什麼可說的。“難道睡了一覺,才想起來問我,昨晚為什麼回來這麼晚?”

  車子開到天地集團停車場。他本想跟著去辦公室,卻被太子爺一句話給打發了。

  “沒什麼事情的話,你現在就去把車洗了。”

  “莫名其妙!”他暗自嘀咕著,賭氣坐在車裡,放倒椅子,刷著手機。一邊看新聞,一邊吐槽,“太子爺脾氣怎麼越來越大?可能是太忙,沒有時間坐禪修心導致的。”他調整個舒服的姿勢,“先睡一覺再說。”

  不知過了多久,外面有人說話,接著是開車門的聲音。他被吵醒,迷迷糊糊看向不遠處。

  好巧不巧,撞見禮諶的凝神注視。他猛地坐起來,對方已經坐進商務車。

  車子從他面前開出停車場。分明是隔著防偷窺車窗,他還是能察覺到,禮諶投過來的目光,盡是失望。

  “不就是還沒去洗車嗎?”他不情願地嘟囔,“你不知道這車我昨晚才洗過?”

  宿業調整座椅,把車開出天地,轉悠了半天,來到那少年打工的洗車行。他環顧四周,沒有找到目標,估計是被打得不輕,臥床養傷去了。

  “老闆,您這座椅要拆洗嗎?上面有幾塊汙漬。”

  他聞聲走近,赫然發現,後排座椅上,幾塊顯眼的汙漬。想到昨晚那少年坐在這裡,八成是對方身上的血跡。腦中霎時想通,為什麼禮諶早上追著他問,昨晚到底幹什麼去了。想必是,懷疑他又去與人打架了吧。難怪看起來壓抑著火氣,卻又隱忍不發。

  與此同時,車行小弟向他說道:“這看起來是血跡,不好清理啊。老闆,您看……”

  他不待小弟說完,坐進車裡,一腳油門。壓著最高限速,開到直銷店:“我要換整套座椅,材質和形式,與這套一模一樣。”

  直銷店經理瞠目結舌:“呃……老闆,這個目前沒有貨,需要從別的地方調。快則三天,慢則……”

  “那你幫我查,哪個店有貨。”他萬分迫切,再三宣告,“我今天就要換。”

  經理不敢遲疑,坐在電腦前,一番捯飭,電話打了七八個,回答道:“鹿垣的店都沒有,鄰市西城的直銷店裡還有。我這就派人去取,今晚應該能回來。老闆,您要不把車留……”

  “幫我定下來,我現在就開過去換!”他扔下一句話,開車上高速,出了鹿垣,直奔鄰市。

  禮樂下課之後,照舊來到長椅。由於下午的一陣太陽雨,椅子上還殘留著不少雨水。她仔細的擦乾淨,謹慎地坐下,儘量不碰到椅背。刷一會兒手機,忍不住東張西望,沒有發現帶滑板的小鬼。

  “當真不來舞院玩兒滑板了?”她自言自語道。

  天色漸暗,晚風吹在身上,有點兒涼。她等得有些心急,拿出手機,傳送資訊:“業哥,你到哪裡了?”

  手機響鈴,她立馬接聽:“我記得……晚一點就過去拿。你們幾點關門……好的,我儘量。”

  宿業看到禮樂的訊息,心急如焚。再看擁堵的下高速路段,恨不得扛著車子跑到學府。他一邊剎車油門的踩著,一邊回覆訊息:“還有挺長一段路,你要再等一會兒了。”還沒等發過去,電話響起來。他按下擴音,聽筒裡傳來禮樂的聲音。

  “業哥,你還要多久?我有點兒冷,舞院沒什麼人了。”

  聽出禮樂聲音發抖,不知是冷得,還是因為天晚害怕。他安撫著:“大概快了。你要不然,去圖書館之類的地方坐一會兒?”

  “好遠哦。我不想走。”禮樂聽著電話,心情稍微放鬆,沒有那麼害怕了。

  宿業被聽筒裡的聲音,逗得忍俊不禁,笑道:“要不然,你在月下跳一段舞,既能練習,又能升溫。”

  “我才不要!好傻哦!”禮樂嬌嗔一句,“你快點來啦,我還要去拿蛋糕。就算我能等到半夜,蛋糕房也會關門啊。”

  “蛋糕?”宿業心中一驚,“今天是什麼特殊日子嗎?”

  “誒?業哥,你不知道嗎?今天是我哥生日。”禮樂剛說完,就聽到一陣急剎車地聲音,“喂!業哥!你怎麼了?!”

  “沒事,沒事。”宿業驚魂未定地看著眼前的紅燈,暗自捏了一把汗。這要是一腳沒踩住,出溜過去了,本子上的十二分都不夠扣。

  他一邊和禮樂聊著,一邊火急火燎地往學府趕。看到圍著長椅踱步的禮樂。他一手抓過外套下車,披在禮樂身上,真誠的道歉:“對不起。”

  “沒關係啦。”禮樂迅速坐進車裡,“業哥,快點兒,去蛋糕房。他們就要關門了。”

  已經過了高峰期,車子很快開到目的地。禮樂進店,拎著個十來寸的蛋糕盒出來,囑咐著:“業哥,開慢點兒哦。別把蛋糕晃走形了。”

  宿業從知道今天是禮諶生日,就在想,送太子爺什麼。他想了一路,也沒有想出來。反倒是心中有些憤憤,“竟然沒有說過,今天過生日!”轉念一想,早上那一通質問,大概是忘了說吧。他得空掃一眼,一模一樣,嶄新鋥亮的整套座椅,心情少去幾分黯然。

  “業哥,你什麼時候過生日?”

  他瞧一眼後視鏡,笑道:“很多年沒過,不記得了。”

  “你想想啊,這次我們和你一起過。”

  “嗯。”他心中動容,哄著禮樂,“我回去想想。”心道,“小丫頭,應該很快就會忘了這茬兒吧。”畢竟,真的不想過什麼生日。因為,那連帶著許多,他不願意想起的舊事。

  車子開回別墅時,主樓燈火通明。禮樂拎著蛋糕下車:“業哥,你真的不和我們一起給我哥慶祝生日嗎?”

  “我答應了梁律師,要去赴約。”宿業上樓,有意瞅一眼主臥。

  意料之中,沒有人影。他回到客臥,翻出資料,開車離開別墅。把所有證據交給梁律師之後,他坐在車裡,不緊不慢地往回開。腦中思忖著:“還是應該送點兒什麼吧。順便,為沒有說明昨晚的破事兒道歉。”

  他哀嘆一聲,心道:“明明是太子爺的車,本來就不該開著它,隨便去攔事兒。萬一連累到天地集團怎麼辦?何況,車上還留下了,佛弟子最見不得的血跡。”

  停線上內,看著紅燈在一秒秒的倒計時。他煩躁地瞥了一眼,登時被路旁一間小店吸引。

  這是一家佛器用品店。在一眾五彩斑斕的門店中,顯得超凡脫俗。他走近店裡,看著熟悉的佛像、法器、蓮花燈、供養具等。

  宿業一手撥弄著手腕上的念珠,一邊觀看著樣樣佛寶,停步在一串念珠前。      這是一串紫檀木的佛珠,木材堅實,有馥郁的香氣。不知是哪一位能工巧匠,在每一顆珠子上面雕刻下佛菩薩像,以及梵文經咒。令人看了,不禁讚歎:“鬼斧神工。”

  回到別墅,主樓和兩個輔樓,一片黑暗。只有院子裡的白熾燈,為他照明引路。他拔下車鑰匙,看一眼副駕駛座位。拿起放在上面的盒子,走出車庫。

  月光投進主臥。他看著手裡的盒子,躊躇良久,躡手躡腳地走進去。來到床邊,望一眼床上睡著的人。本打算放下盒子就跑,床頭燈“唰”地亮起來。

  禮諶坐起身,看著他:“你回來了。”

  宿業呆愣地點點頭,把拿盒子的手,背在身後。

  禮諶拿起床頭櫃上的一個小盒子:“這是小妹留給你的蛋糕。”

  宿業接在手裡,復又放下,支支吾吾:“那個……對不起……”

  “因為什麼事情道歉?”

  “我昨晚回來,遇到一面之緣的小子被人追打,一時糊塗,就讓他上車。”宿業越說越是小聲,“我不該開著你的車亂來,更不該沒注意到車座被弄髒,而且還是血跡。對不……”

  沒有說出最後一字,人已經被對方摟進懷裡。溫暖瞬間襲遍全身,面上隨之泛紅。他想回抱對方,奈何一隻手上還拿著盒子。便用另一隻手,摟住對方的腰身,把頭埋進對方的肩窩。

  “是送給我的嗎?”禮諶在他耳邊低聲問道。

  他不由得縮了縮脖子,碰到對方的臉頰,驚覺臉上溫度不低。他輕輕點頭:“生日快樂。希望你喜歡。”

  禮諶的兩隻胳膊仍舊把宿業禁錮在懷裡,兩手拿過盒子,小心翼翼地拆開,看到裡面躺著一串紫檀木念珠。他眼前一亮,拿出來,塞到對方手裡:“那你給我戴上吧。”

  宿業使勁兒低著頭,一手托起禮諶的手腕兒,一手把念珠穿過。半晌,鬆開手:“我回去睡覺了。”手腕突然被抓住,他抬頭凝視著禮諶。

  “你能陪我一會兒嗎?”

  萬萬沒有想,這一陪,就是一整晚過去。當他醒來的時候,發現自己睡在太子爺的主臥大床上,而這床原本的主人,已經不知道被擠到哪裡去了。

  他依稀記得,昨晚曾表示過回客臥睡覺。可太子爺拉著他不讓走,理由是,這麼大的床,誰也擠不到誰。其實,他私心裡倒是希望這床比白鹿寺僧寮的還要小,這樣就有充分的理由擠在一起。

  他懶洋洋地坐起來,看向博古架後面的全家福。目光停留在照片中,慈眉善目的女士身上,暗自嘀咕:“連兒子生日都不出現?”腦海中冒出一個大膽的猜測,這位女士,不在禮家。要麼是離異了,要麼是離世了。

  宿業艱難地起床,循著輕微的檀香味,來到佛堂門口。就見禮諶穿著一身海青,坐禪誦經,專心致志,一派虔誠。瞧見對方手上的一串紫檀木念珠,不覺心花怒放。

  他壓下想要去打擾佛弟子修心的念頭,輕手輕腳地下樓,走近廚房。想到既然董事長回來了,太子爺肯定要去主樓一起吃飯,一時心情低落。

  回到客廳,見禮諶正坐在沙發上看雜誌。他抓一把狗糧,逗弄著小黑。玩兒累了,就往單人沙發上一倒,擎著手機,心不在焉地看著新聞。注意力全都放在手機頂部的時間上,眼看著快到十二點了。

  他忍不住問:“你不去吃飯?”畢竟太子爺的肚子都叫兩輪兒了。

  “你做飯了?”禮諶合上雜誌,訝異地問道。

  “沒有啊。”他兩手一攤,“你不去主樓陪你父親吃飯嗎?”

  “我父親不在家。他忙起生意來,不管不顧,吃飯沒有準點兒。”禮諶輕嘆一聲,“回來幾天了,至今不肯去醫院檢查身體。”

  宿業恍然大悟,心生一計:“我有辦法。哪天把董事長騙上你的車,我們直接把他拉到醫院。這樣不就可以了?!”

  禮諶望著他,認真思索,含笑點頭:“你說的有道理。等我找到合適的時間。”

  “所以,你就這樣餓著?”他啞然失笑,“我要是不出聲,你豈不要餓到工作日?”

  “你不是也沒吃嗎?”禮諶剛說完,肚子又一次不爭氣地叫起來。

  宿業哈哈大笑,從冰箱裡拿來一個小盒子:“給。先墊點兒。我這就去做飯。”

  禮諶搖搖頭:“這是小妹特地給你留的。”頓了頓又道,“而且,我不吃蛋糕。”

  他皺眉看著禮諶:“為什麼?這個蛋糕不沾葷腥。”

  “你吃吧。再放下去,味道就不好了。”

  這又是不想說咯?宿業也不追問,開啟盒子,看到裡面精緻的蛋糕,聞到一股奶香,瞬間感覺更餓了。他捏起叉子,挑起一塊兒,再次看向禮諶,並且往對方眼前送了送:“嚐嚐看?”

  對方搖頭躲閃,甚至舉起雜誌來擋。

  宿業一口吃下去,喜滋滋地讚歎:“味道真不錯。”說著,又挑起一塊兒,不甘心地問,“你真的不來點兒?”見太子爺態度堅決,他狡黠一笑,問道,“如果我說,今天的午飯就是這塊兒蛋糕呢?你會餓到什麼時候?”

  “明天中午,”禮諶真誠地回答道,“和小妹一起吃飯。”

  “敗給你了。”他可不忍心,讓他的佛真的再餓二十四小時。擱下蛋糕,鑽進廚房。

  禮諶的目光從雜誌上移開,望著茶几上的蛋糕。眉頭緊鎖,愁緒如麻。

  蛋糕,是每一個小孩子都抵擋不住的誘惑。在他的童年時期,亦不例外。雖然生活一團糟,食不果腹,衣不蔽體。但每年的生日,都會有一個大蛋糕擺在他面前。他開心地吃著,笑容燦爛。而看他吃蛋糕的人,似乎也很高興,露出難得一見的笑臉。

  可是,每次吃完蛋糕的當夜,他就會被身後刀割般地疼痛折磨至醒。起先,他不知道是什麼原因,因為無人告訴他發生過什麼。直到有一次,他吃完蛋糕睡去,迷迷糊糊醒來,看到一直照顧他的女人,手裡拿著把鋒利的小刀,擱在酒精燈上,來回烘烤。而後,刀鋒落在他的後背。他驚恐地瞪大眼睛,想要逃脫,想要呼救。無奈,他出不了聲,也動彈不得。

  宿業覺得,其他的事情,涉及隱私,不好追著問。但一個蛋糕,好像過敏似地,總該可以說說原因吧。況且,還是太子爺的小妹給買的。於是,他在接到禮樂之後,問出心中的疑惑。

  禮樂面上一怔,猶猶豫豫地說:“我哥他,有一些不好的童年往事。蛋糕,算作其一。”

  “那你還給他買蛋糕?”宿業更加不解。

  “我吃咯。”禮樂一聲輕嘆,低聲說道,“我以為,我哥會被你改變。”

  宿業瞧一眼後視鏡,看到禮樂臉上的憂愁。他沉下一口氣,斟酌著說:“我想改變他,也要他肯敞開心扉。”

  “我哥他……”禮樂咬著嘴角,似乎下定很大決心,“在來我家之前……”

  話沒有說完。兩人同時看到禮諶大步流星地走過來,不約而同地沉默。

  禮樂習慣性靠在禮諶身上,被其手腕上的飾物吸引目光:“哇嚯!哥,你怎麼也戴了串念珠?”她抓著禮諶的手腕兒,仔細端詳,“看起來很新,這上面的雕刻,好精緻啊。”

  “嗯。確實如此。”

  “哪兒來的?該不會是,”她瞧一眼主駕駛,“業哥送的吧?”

  “嗯。是他送的。”

  聽到此話,宿業一手不由得握緊擋位杆,心道:“太子爺的誠實,永遠那麼讓人毫無防備。”

  “嚯!”禮樂笑看著放在擋位杆的手腕,又看看自家老哥的手腕,“你倆一人手上一串兒。我怎麼感覺,跟交換定情信物似的。”

  “小妹。”禮諶語氣重了幾分,無奈地搖頭。

  禮樂立馬裝乖:“啊,我錯了。我不該胡亂開三寶的玩笑。畢竟,我眼前就有一對兒僧寶和一對兒佛寶。”

  紅燈亮起,宿業得空覷一眼後視鏡,不經意與內中禮諶的目光交匯。他慌亂地掩飾,假裝專心地盯著紅綠燈。自以為偽裝地很好,卻是在後座兩人的提醒下,再次起步。

  小鬼的一身傷痛還沒好,就被其他幾個生拉硬拽地拖到車行裡。他臉上掛著極度違和的笑容,一手拎起水管,轉著圈兒,清洗車身。

  兜裡的手機震動,他掏出來看一眼,臉上笑意霎時不見。只一瞬間,又咧嘴笑起來,哼著歌,擦著車。

  就是這一眨眼的表情變化,被坐在二樓辦公室裡品茗的吳總,看在眼裡。

  他坐在奢華的老闆椅上,一手端著茶杯,饒有興致的盯著樓下的小鬼:“老張,這小子來多久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