身為車行老闆的老張,注意到吳總的目光,起身順著看過去,同樣落在樓下洗車的小鬼身上。擅於溜鬚拍馬,阿諛奉承的他,眼珠一轉,試探著說:“仨月了。有點兒莽實,還在觀察期。”
“嗯?”吳總看向老張,露出個奸笑,“你如果留心觀察,就會發現,這小子是個真正的笑面虎。”他又看了一會兒,直到小鬼不在視線內,轉頭對老張說,“我讓你找人仿一批貨,事情辦得怎麼樣了?”
老張滿臉堆笑:“他們已經在做了。對方倒也算坦誠,明說了只能高仿,沒有精仿的技術。”
“不要緊。”吳總手肘往桌上一擎,伸出兩指,“既然他們技術不行,就把價格再往下壓。錢都是這麼一點點賺出來的。”
老張一邊答應著,一邊在吳總兩指之間放根雪茄,小心點燃,諂媚地笑著:“你放心,這種事兒,我有經驗。”他頓了頓,提出建議,“哥,今晚沒什麼事情,去金色大地放鬆放鬆?”
老闆前腳離開,車行裡的人各自找地方偷懶。
小鬼坐在大門口的地上,擺弄著滑板,調整一會兒,起身滑幾下試試。折騰了好半晌,自覺滿意地點點頭。他冷眼瞧著裡面幾個人,趁著不注意,一溜煙兒地滑走。
站在路燈下,看一眼“僱主”發來的地圖標註,按照路線滑過去。他把兜帽往頭上一扣,找個暗處,坐在滑板上。一雙眼睛,緊緊盯著偶爾來往的人。
此時,一個身形修長挺拔的年輕人,進入他的視野。他起身環顧四周,目光銳利地盯著對方。距離越來越近,他抬起一隻腳,正欲重重踩下,腦海中閃過一句話:“耽誤了我參加比賽,我肯定不會饒過你。”
片刻遲疑,錯過最佳時機。他使勁兒搖搖頭,猛地一腳踩下板尾,趁著滑板彈起時,飛起一腳,踢出老遠。
“啊!”不幸中招的年輕人,痛呼一聲,跪坐在地上,雙手抱著小腿,疼到全身打顫。他滿眼驚慌,東張西望。滑板在撞到他之後,受反彈作用力影響,距離他越來越遠,被一隻腳踩住。
兜帽下的小鬼,挑釁地吹著口哨,拍下對方的狼狽相,發給僱主,蹬著滑板遠去。
他沒有直接回到車行,而是到處轉悠。在一條車輛稀少的路上,稍微減緩速度,低頭對著滑板自言自語:“為了不惹麻煩,我必須毀掉你。”說完,他加速衝刺,利索地從板上跳下來。
失控的滑板,衝上機動車道,被一輛私家車碾過,碎屍萬段。肇事者在喧囂謾罵中,揚長而去。
距離比賽越來越近,禮樂在等了三不見練舞搭檔之後,怒而給蔣帥發過去一條資訊:“你人呢?來排練!”文字後面,附帶著一連串怒火中燒的表情,以示憤怒。然而,休息結束,也沒有等到對方回訊息,她氣鼓鼓地把手機塞進包裡,跟著同學們練舞。
宿業今天格外緊張,手心冒汗。因為車上坐著的,不止是太子爺,還有董事長。他看到禮諶帶著董事長,坐到車裡,整個人萬分震驚。當聽到禮諶說出目的地,他忍不住覷向後視鏡一眼。
沒有想到,禮諶會採取他隨口一說的建議。他暗自嘀咕:“太子爺該不會是,誆騙董事長上車吧?可憐一片孝心。為此說不定犯了妄語戒。”
“宿業啊,開車幾年了?”
他心中一慌,強作鎮定,誠實回答:“一個多月。”
禮靖哈哈一笑,毫不吝嗇地誇讚起來:“有天賦啊。車子開得很穩,和老司機不相上下。”
他禮貌地道謝。只有坐過這輛車的人知道,車子開成什麼樣,完全取決於,後面坐著誰。眼下天地集團的一二把手,都在這車裡坐著。他就是有天大的膽子,也不敢在路上飆車技。
他把車子開進醫院大樓前,謹慎停穩,目送兩人離開。又開出大樓,在停車場尋找車位。糾結著,到底要不要陪著一起過去?轉念一想,人家父子倆呢,不用外人摻合,還是在車裡待命吧。
他躺在椅子上,悠哉哉刷著手機,眼角瞥見一個熟悉的人影走過,連忙開啟車窗:“樂樂?!”
禮樂迎著太陽,手搭涼棚,小跑過去:“業哥?!你怎麼在這兒?我哥怎麼了?!”
“沒事兒,沒事兒。你哥好著呢。正帶著董事長在裡面檢查身體。”他端量著禮樂,“你不是去練舞了嗎?來醫院做什麼?受傷了?”說完,立馬下車,把人再次打量一番。
“不是我。我同學受傷了。我來看看他。”禮樂一邊說著,一邊往裡走,“就是上次送我回家那個同學。”
“噢~”宿業有意拉長音調,提醒道,“既然是看望,你就這樣空著手進去嗎?”他含笑看著俏皮吐舌地禮樂,陪著她到醫院外面買了一個豪華金裝大果籃。
“再來束花吧。”他建議著,“你同學喜歡什麼花?”
“業哥,不用了吧?”禮樂略微皺眉,“我給他送花,感覺怪怪的。”
他見禮樂莫名的拘謹起來,忍俊不禁:“花算我的,你幫我挑挑。”一邊挑著,一邊說道,“醫院那種地方啊,放點兒新鮮的花花草草,既能賞心悅目,又能給予希望。”
四人間的病房裡,蔣帥在靠窗的床位,穿著一身病號房。向來精細的髮型,如今隨意耷拉下來。一隻腳腕搭在垂懸的軟墊上,靠著被搖起來的床。一手刷著手機,一手拿著勺子。
“哇哦!”聽到屋裡有人發出驚歎。他尋聲抬頭,就看到身形修長,打扮靚麗的禮樂,手捧一束鮮花,微笑著向他走來。
他一恍神兒,差點兒把手機掉飯碗裡,驚疑望著對方:“大小姐。我沒看錯吧?你來看我就已經夠讓我驚訝了,居然還買了花送我?!”說著有意捏著嗓子,“小生受寵若驚啊~”
“你想多了,花不是我送的。”禮樂把花放下,往裡讓了讓位置。
他忽地發現,原來旁邊還有一個人,身姿挺拔,穿著一身休閒裝,腦袋被碩大的果籃擋住。他找了幾個角度都沒有看到對方的臉,正在疑惑。
對方此時放下果籃,笑道:“花是我送的。”
看清楚對方容貌,蔣帥手裡的勺子,掉到碗裡:“啊,那個……他哥……怎麼好意思呢。”
禮樂捂嘴偷笑:“你看到業哥,好像很慌啊?”
“啊。沒有,沒有。這不是輩份在那裡擺著嘛?是吧,業哥。”蔣帥仔細看一眼桌上的花,心裡打怵。
“別貧了。”禮樂嬌嗔一句,觀察著蔣帥的小腿肚子。雖然已經被紗布包裹起來,還是能夠看出,這腿肚子腫出了原來二倍的維度。她坐在凳子上,一臉憂愁,“就快要比賽了,你卻臨時掉鏈子。怎麼傷的?”
“說出來你大概不信,被滑板撞得。”蔣帥把遇到的離奇事情講給禮樂聽。
“太過分了!怎麼會有這種人?!”禮樂憤憤不平,“你報警了嗎?”
“恩。不過,那段路剛鋪設綠化帶,還沒架設監控點。找到人的機率不大。”蔣帥把碗交給護工拿走,哀嘆一聲,“搭著我最近倒黴。前陣子開車碾到滑板,車還沒修好。不然,我開車回家,就不會有這破事兒了。”
宿業在旁聽了幾耳朵,目光落在蔣帥的腿肚子上。心道:“這小子,是被人盯上報復了吧?”他正想旁敲側擊地提醒幾句,病房裡又來一位女生。
“文祺?!”禮樂和蔣帥異口同聲,皆帶著訝異。
“喲!這還真巧。”文祺走到床邊,看到床頭櫃上一束花,動作一頓,把自己帶來的花,放在旁邊,“早知道樂樂會買,我就不買了。浪費錢。”
“花是我買的。”宿業幫禮樂解釋。禮樂趁機找個理由,拉著他出了病房。
“你們小孩子都這麼腥風血雨的嗎?”宿業調侃道。
“業哥,都怪你啦。我就說不要買花吧。”禮樂回頭看一眼病房,“我們去找我哥吧。”
宿業站定:“你等等,我給他發個訊息,問問檢查到哪兒了。”
此時的禮諶,剛剛拿到幾大項的檢查結果單,乘電梯上樓。才走出樓梯,收到宿業的訊息,他回覆一句:“一會兒就結束了,帶小妹到車上等吧。”
來到精神科主任辦公室。房門虛掩,他抬起手,未等落下,就聽到裡面兩人的聊天。
“諶諶之前帶來個人,病症就是缺失雄激素。”
“那個人叫宿業?”
禮諶擎在半空的手,緊握成拳,彷彿經歷著思想鬥爭,緩緩垂下。
“對對對,我當時就在想,怎麼會有家長給孩子起這麼個名字。”周主任語氣沉重,“那孩子身體情況不太好,又不肯手術。我勸了半天,才肯按月過來做檢查。”
禮靖問:“是先天的嗎?”
“我看過他的幾次檢查結果。只能說,部分先天因素。他對我比較坦誠,說起小時候的不幸,用過些亂七八糟的藥物。後面出來流浪了幾年,遇到個醫生,才知道情況不對。聽他描述,多數是激素類藥物,使用不當,起反作用的可能性很大。”
禮靖跟著嘆氣:“可憐的孩子。他為什麼不肯手術?”
“他沒說。我想,大機率是手術費用的問題吧。唉,最好能趁著年輕儘早手術。”周主任頓了頓又說:“對了。諶諶對那孩子很上心。不過,我看他急於知道結果,就沒和他說。年輕人之間的事情,還是讓他們自己處理吧。”
在外站立良久的禮諶,適時叩門而入,坦然承認:“我聽到了。”他低著頭,不再作聲。
禮靖不等周主任說話,率先出言批評:“諶諶,你怎麼能偷聽別人說話呢?”其實,他心中清楚,禮諶在門外站著,只是不知道聽去了多少。他有意詢問周主任,也是為了讓自家兒子聽到原由。畢竟,禮諶對宿業的重視,他看在眼裡。
被搶了話語的周主任,半輩子都在和人的思想及心理做研究。自然明白禮靖的良苦用心,也樂得成全,順著話意勸解:“唉,不是什麼大事兒。就不必和孩子計較了。”他一手拿過厚厚一沓的結果單,坐到桌前,戴上眼睛,仔細翻看著,“老禮啊,你最近又沒按時吃飯吧?這營養不均衡。我給你加點兒維生素類,再來幾樣補充鈣質類……”
等在車裡的宿業,看到董事長從醫院大樓走出來,迅速起步,把車子開到大樓門前。
禮樂已經先他一步開啟後座車門:“爸,快上車。”
“你這丫頭,怎在這兒?”禮靖坐到車裡,順手帶上車門。
“我來看同學。”她環顧四周,“我哥呢?”
“幫我拿藥去了。”禮靖看向主駕駛,語重心長,“宿業啊,年輕人出來闖蕩不容易。如果遇到什麼問題了,就來和我說。若是覺得有隔閡,就跟諶諶說。”
宿業一頭霧水,應承一句:“嗯。謝謝董事長。”心理卻在嘀咕,“難道董事長知道,我欠了他兒子一賬本的錢?”
禮樂狐疑看了看兩人,沒敢多話,轉頭望向窗外。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從醫院大樓出來,她激動地伸出手,揮動幾下,引起對方注意:“哥!這裡!”
禮諶提著一袋子藥,坐在副駕駛。
禮樂懂事地把藥接過去:“哥,我來吧。”
車子開回別墅,停在主樓大門外。禮樂率先下車,扶著禮靖走進主樓。
宿業看一眼還坐在副駕駛的人:“諶少,你不下車?”
“先過去停車吧。”
車子開進車庫,禮諶還是沒有下車的意思,反倒是靠在椅背上,閉目養神。
宿業不再追問,把主副駕駛的座椅,都向後調,舒舒服服地靠著,一手習慣性熄火。
周圍頓時陷入一片昏暗。月光被百葉門擋住,只能照亮門裡一點地方。
“宿業,你有什麼事情,可以和我說。無論是過去的,還是現在的。”
宿業偏著腦袋,看向禮諶。黑燈瞎火的車庫,只能瞧出個輪廓,以及對方那雙清澈的丹鳳眼。他漫不經心地答應一聲,心道:“這話怎麼好像剛聽過一遍?莫非是父子連心?”
“諶少,你也會和我說嗎?過去的,以及現在的,甚至未來的。”
夏末的傍晚,天色有些昏暗。潛入舞院的小鬼,躲在不起眼兒的地方,坐在滑板上,雙手托腮,看著空蕩蕩的長椅。時不時望一眼許久沒有人出入的綜合樓,心道:“明明看到她進去上課了,怎麼不見出來?”他眺望著進入舞院的主路,嘀咕一句,“接她的車子怎麼也沒來?”
好奇心作祟,他進入綜合樓。兩邊幾間教室,敞著大門,裡面漆黑一片,空空如也。他一間一間的走過,一層一層的找過。忽地,一陣不太清晰的音樂,傳入耳中。
順著音樂的指引,他一路來到一間還亮著燈的教室。
悠揚的音樂,從教室內傳出。屋裡只有一個女生,身穿黑色修身練舞服,長髮束起並盤在頭頂,對著鏡子,專心致志地練習。
他瞬間被女生曼妙的舞姿吸引,彎著腰,貼著牆邊,找個好的欣賞角度,盤膝坐在地上。
一曲終了。禮樂完成最後一個定格動作,看一眼鏡子的右下角。她關掉手機音樂,從扶杆上拿過毛巾,擦一擦臉上的汗水,又從揹包裡拿出水壺。來到小鬼眼前,俯視著:“你膽子挺大啊,竟然敢來舞院的綜合樓裡。”由於體力消耗過大,說話聲音不太平穩。
“我還敢坐在這裡看你跳舞。”小鬼笑眯眯地昂首,對上禮樂的視線,“歇一會兒嗎?”
禮樂席地而坐,毛巾順手搭在肩頭,抿著杯裡的溫水,瞅一眼旁邊的人:“這麼晚,你怎麼還在學校裡?你住校?”
“你不是也沒走嗎?”小鬼看向禮樂,一手捏起毛巾,想要為她擦拭額頭上新冒出的細汗。卻被對方無情的一巴掌揮開手,不悅地瞪他一眼。
“就要比賽了。我需要多練習。”禮樂面上浮現擔憂之色,“本來非常有把握拿第一。可是,我的老搭檔受傷躺醫院了。新的搭檔,天天下課就不見人影,動不動就請假。”她輕聲嘆氣,“這次想要奪冠,只能看天意了。”
小鬼心知,禮樂的老搭檔,就是被他一個飛板,送進醫院的蔣帥。他與蔣帥本身沒有任何過節。雖然不爽那小子和禮樂走太近,但不至於因此三番兩次的找對方麻煩。相反,他只是收錢替僱主辦事。而且,看在禮樂的面子上,蔣帥只是輕傷。
向來不關心僱主針對目標原由的他,在腦海中把事情串聯起來,做下猜測:“莫非,那位僱主是舞院的?他的目標是蔣帥,還是眼前的女孩兒呢?”
禮樂擺弄一會兒手機,站起身,開啟音樂,把手機擱下。她向前走了幾步,站定身形,做好準備動作。眼角瞥見身後小鬼,冒出一個注意。她衝著對方招招手:“我看你挺閒的,過來幫我一下。”
小鬼一臉受寵若驚,笑嘻嘻地走上前,在她的指定下,站得筆直,擔當一根合格的電線杆。一雙眼睛,凝望著在他身邊,忽遠忽近,翩翩起舞的人。
從第一眼看到這個女孩子,就被她的靚麗姿色吸引,丟了腦子。是以,不慎撞傷她的腳踝。當人摔在地上,痛到淚眼婆娑時,他頓時慌了。尤其是後來知道,是一個舞蹈專業的女孩子。他心中非常自責,卻找不到彌補的方式。
好在,上天對美好的事物,總會多一份眷顧。他此刻才能如此近距離的,與她站在一起。對方身姿妙舞,自然流暢,一動一靜,一顰一笑,賞心悅目。偶爾的一個不經意的肢體觸碰,彷彿巨石落入心湖。
偌大的練舞房,四面牆壁,皆是鏡子。平時用來為舞蹈生修正身形舞姿,這會兒將兩個少年心思,全部照出。一個心無旁騖,一個心猿意馬。
手機鈴響,壓下優美的古典音樂。禮樂動作沒有停下,對小鬼說:“你幫我拿一下。”
小鬼趕忙走到邊緣,彎腰撿起手機。螢幕亮起,看到上面的來電顯示,他眼神倏然一變,立馬用笑容掩飾起來。
“謝謝。”禮樂接聽電話,“業哥,你到了?”一邊走向休息區,一邊說著,“好的,我馬上就下來。”她快速收拾完,穿上外套,背上運動包,瞧一眼還傻站在旁邊的人,“嘿,走了。”
小鬼拎著滑板,跟在禮樂身後,笑眯眯地問:“你男朋友來接你了?”
“啊?”禮樂回頭,莞爾一笑,“是啊。”
走出綜合樓,禮樂一眼看到自家的車子,轉身正欲和小鬼道別,赫然發現,沒了對方的身影。她四下環顧,對著空氣說道:“再見。”
待到車子開出舞院,小鬼從暗處走出來。冷眼看著車尾燈消失的方向,自言自語:“宿業?!會這麼巧嗎?這種名字,很難會遇到重名吧?但是,他真的會繼續用這個名字嗎?”七八年前的記憶,已經很模糊,他不敢斷定,兩者是否為同一人。
宿業開著車,得空看一眼靠在後座椅背的禮樂:“看起來,練得很刻苦啊。”
“還好啦。”禮樂拿出杯子,喝幾口水,“業哥,辛苦你了,還要過來接我。”
“哈!這有啥辛苦的。”宿業笑著,“倒是你,這麼晚,一個人在練功房,會害怕嗎?要不然,我過來陪你?反正晚上把你哥送回家,我就閒下來了。”
“業哥,你天天圍著我哥轉悠,還有時間找女朋友嗎?”
沒想到會是這麼個問題,宿業笑道:“人小鬼大。你怎麼不問問你哥,什麼時候給你帶回來個嫂子?”
“我早就問過啦。”
許久沒聽到禮樂的下文,他忍不住問道:“你哥怎麼說?”
“我哥說啊~”禮樂故意拉長音調,吊了半天胃口,“綠燈行。”她笑得前仰後合,“業哥,後面車主要罵人了。”
才說完,就聽到身後此起彼伏的鳴笛。宿業迅速起步,連連搖頭,笑道:“你這丫頭喲。”
雖然禮樂沒有明確表示,是否需要個人陪著她。宿業還是把情況告訴禮諶,並且表達了自己的想法。
“嗯?”禮諶露出一絲訝異,“你是說,每晚陪著小妹練舞?”
“嗯?!”宿業本來沒覺得有什麼問題,但是聽到太子爺這句話,莫名察覺,似乎不太合適。他有意挑眉問道,“怎麼,你在吃醋啊?”
“有人替我照顧小妹,我很高興。”禮諶把目光落在手裡的一沓資料上,“小妹就交給你了。”頓了頓又道,“如果不想跑太多路,你不必特地等我,我可以坐父親的車回來。”
宿業心情低落,覷了禮諶一眼。他非常清楚,董事長經常忙到很晚才回來,有時甚至直接睡在辦公室。並非太子爺這個兒子當得不稱職,實在是難以勸動。為此,禮諶已經盡力多為董事長分憂解勞。太子爺能夠早點回家,完全是因為他利用順路接禮樂放學回家為理由,一趟拉倆。
結果就是,禮諶把工作帶回來做。比如此刻,茶几上的一堆檔案。然而,面對這些商務性,戰略性的東西。他實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,最多幫忙端茶倒水。
宿業並沒有按著禮諶想得做,照舊在下班點,優先把太子爺送回別墅。再一腳油門兒下山,開往學府。
他把車子停在綜合樓前的空地,等到很久沒人再出入,才進入綜合樓。一間間,一層層,找到禮樂所在的練功房。隨便找了個位置,靠牆坐在地上。一邊隨著音樂搖頭晃腦,一邊欣賞著靈動的舞蹈。
他還是第一次看禮樂跳舞,除了能憑著自己當年在學校那點兒底子,知道幾個動作的高難度之外,對於其它的,則看不出什麼。就覺得,很美,一種超脫世俗的美。
“啊!業哥,你真的來了?”禮樂一蹦一跳地跑到宿業跟前,往地上一坐,“可能要很久喔,而且很無聊。”
“不會。”宿業笑著說道,“看你跳舞,比在家發呆有意思多了,還能趁機陶冶情操。”
禮樂開心地笑起來,覺得體力恢復差不多了,起身拍了拍宿業的肩頭:“業哥,我給你來一遍完整的。不過,你得給我做個臨時搭檔。”
她把宿業拉起來,推到中央位置。轉身去開啟手機音樂,跑回來站定位置,一手按在對方肩頭,一手搭在對方腰間。當前奏結束,她隨之起舞。起手就是一連串的高難度動作,身姿柔韌,蘊涵著無限的爆發力。
宿業為之一震,目光隨著禮樂的舞姿遊走。有一種想要伸手,與之共舞的衝動。他不由自主地抬起手臂,慌里慌張地放下,尷尬地笑了笑。
小鬼從車行蹓出來,由老地方進入學府,悠哉哉滑到舞院。眼看到了綜合樓,忽然發現,對面停著一輛私家車,熟悉的車型,以及記憶深刻的車牌號。原本還不敢確定禮樂是否還在樓裡的他,看到車子之後,篤定人一定還在樓上。
他警覺起來,藏在暗處,窺視了好一會兒。只因車窗皆有防偷窺,不敢斷定,車裡到底有沒有人。在外躊躇良久,本想放棄離去,猛然注意到一扇窗子沒有關閉。他順著爬上去,進入走廊。躡手躡腳地上樓。
冷眼看著練功房內的兩人,他一手緊握成拳,目光中盡是忿恨。
宿業直覺暗處有一雙不友善的眼睛,轉頭望向昏暗的門口,腳下剛邁出一步。
“業哥,你不要亂動啦。”
宿業只好原地站定,偶爾瞥一眼門口。
一曲終了。禮樂氣喘吁吁:“業哥,怎麼樣?我跳得好不好?”她滿眼期待地看著宿業,像個等待誇獎的孩子。
“非常好,特別好。看起來,像仙子下凡似的。”宿業毫不吝嗇地誇獎,“我覺得自己享受到了玉皇大帝看天庭舞樂的待遇。”
“哈,你也太誇張了。”禮樂一邊說著,一邊向門口張望,心道,“人沒來嗎?還是躲起來了?”
她搖搖頭,使自己不去在意:“業哥,明天我教你幾個動作,省得你傻傻站在那裡。”說完,率先哈哈大笑,俯身收拾了揹包,“我們回去吧。”
宿業順手接過來,單肩背上,關切囑咐:“外套拉鍊拉好,帽子也要戴上。沒有完全消汗,受風吹容易感冒。”他轉過身,率先走在前面,沒有看到對方衝著他的背影,嘟嘴做鬼臉兒。
兩人離開練功房。宿業總覺得被人盯著一舉一動,喚起他的危機意識。他停步環顧四周,聲控燈的死角,黑漆漆一片,什麼都看不見。穿過安靜的走廊,他突然停步,仔細聆聽:“樂樂,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?”
禮樂被嚇了一跳,驚慌地湊到宿業身邊,緊緊抓住他的胳膊,瞪大眼睛看向四周:“業哥,你別嚇我啊。不好玩兒。”
“噓!你聽,好像……是什麼東西在滑動。”他屏氣凝神,聲音漸行漸遠,戛然而止。他本想過去找找看,卻被禮樂強行拉走,跑出綜合樓,鑽進車裡。
他扣好安全帶,啟動車子,忍不住再望一眼綜合樓。留意到整棟大樓,只有五層的聲控燈還沒有熄滅。然後,四層的又亮起,接著是三層及二層,與此同時,由高到底,逐一熄滅。他篤定綜合樓裡還有其他人,而且尚未從樓裡出來。對方越是不出來,越是令人生疑。
沒有想到,這件小插曲,直接導致禮樂改變注意。按時按點的下課回家,在自家的舞房裡練習。當禮諶問及原由的時候,她就當著主駕駛人的面兒,數落對方嚇唬她,害她不敢晚上在綜合樓的練功房裡練舞了。
宿業也不和她計較,笑呵呵地把黑鍋背在身上。直到禮諶向他問起,他就把情況大致向對方說明:“那棟教學樓,我上去的時候,只有禮樂所在的練功房亮著燈。我敢確定,絕對有人在暗處盯著。”
“說不定是學府裡的值班保安。”禮諶提醒道。
“那不可能。保安不會躲在暗處,相反,會跳出來把我這個不速之客抓起來。而不是,在我有所察覺的時候,悄無聲息。”
禮諶輕聲嘆氣,不再繼續這個話題,低頭翻看著檔案。
“樂樂的比賽,你會去看嗎?”宿業坐在旁邊沙發,逗著小黑。
“我儘量。”禮諶頭也沒抬,“就算我去不了,你也可以去。”
“嗯?!”宿業想起禮樂辛辛苦苦地練習,不由得替其委屈,“我去,和你這做哥哥的去,能一樣嗎?”
禮諶可算捨得從檔案堆裡移開目光,落在對面的人身上,含笑說道:“沒有什麼不一樣。小妹很喜歡你。”
“嗯。我也挺喜歡你妹妹的。”他忽地瞪大眼睛,看著禮諶,“諶少,我可是把樂樂當親妹妹看的。我這人向來喜歡關照弟弟妹妹,你應該懂得吧?”
禮諶見他鄭重其事地解釋,忍俊不禁:“我想,我對你還是有一定了解的。你把小妹當作自己的妹妹,我很欣慰,也很感激。”
“不用客氣。”宿業偏著頭,“諶少,既然那麼瞭解我。你知道我對你是怎麼想的嗎?”
禮諶放下手裡的檔案,轉移話題:“你還記得,揚帆俱樂部那次,和吳總的洽談嗎?”
宿業點點頭。腦子裡浮現出那個腦滿腸肥地吳總,以及阿諛諂媚的老張。他認真聽著,心道:“不知那兩位又整出什麼妖蛾子來。”
“他沒有按照當時的合同日期,為望海豪庭整裝我們的家居系統。可是,他們早已從庫裡提走了所有的硬體。我們按照合同進度,去給他們施工。但是,吳總的人,三番兩次找理由搪塞,甚至不允許天地集團的負責人進入小區。”
宿業記得禮諶所說的望海豪庭,也曾經幾次開車路過。偌大小區,門樓子裝飾的富麗堂皇,面向大海的是,一排獨棟的雙層別墅,之後才是幾棟完全不會被遮擋觀海視野的高層。他心中好奇,什麼身價的人,能夠住在這裡呢?
“那現在怎麼辦?”他擔憂地望向禮諶,希望能為對方做些什麼。
“我和父親商量過幾次,需要約吳總,當面詳談。”
“啊?!”宿業登時一巴掌拍在茶几的檔案上,“那老小子,會不會又玩兒什麼貓膩兒?!”他還清清楚楚記得,那位吳老闆是怎麼拿人不當人的。他著急地對禮諶說,“什麼時候去?!我陪你去。”
禮諶搖搖頭:“我在等我父親的指示。”
距離比賽,眨眼就剩下一天了。禮樂坐在長椅上,等著宿業來接她。向來沉迷低頭刷手機的她,時不時抬起頭,環顧四周,像是在尋找著什麼人。
“嘿!又在等你男朋友來接你?”小鬼慢悠悠地滑過來,坐在她旁邊,轉悠著滑板,“你最近都沒有加課練舞了,當心與一等獎失之交臂。”
禮樂看他一眼,心道:“他果然又上去了。難怪業哥那天覺得有人。”她仰起笑臉,自信十足,語帶挑釁,“我明天參加比賽。你敢來看我如何拿下第一嗎?”
“好啊。我去看。”小鬼笑眯眯地說道,瞧一眼遠處緩緩而來地私家車。他拎著滑板起身,“你男朋友來了,我先走了。”
宿業坐在車裡,留意到蹬著滑板遠去的背景。他不止一次看見,這個人和禮樂坐在同一個椅子上,每每在他開車過來的時候,先一步踩著滑板離開。
“樂樂,那是你同學嗎?”他一手指向那道即將消失的背影。
禮樂順著看過去,語氣輕快:“嗯。體院的同學。”
“體院還教滑板?”他心生狐疑,“他滑板技術很好嗎?”
“不太好,我的腳踝就是被他的滑板撞傷的。不過,已經找我道歉了。”
宿業瞭然的點點頭,一邊開車,一邊說道:“明天就要比賽了,今晚回去好好休息。”
“業哥,明天來看我比賽嗎?”
“那必須的。”
禮樂眉開眼笑:“業哥,你真好。”
哪知道,事情就那麼不湊巧。腦滿腸肥的吳總,不選昨天,不選明天,偏偏選在禮樂比賽的這一天。宿業毫不猶豫地說道:“我陪你去。”對太子爺的拒絕,置若罔聞,追問著,“地點在哪裡?”
“唉。”禮諶語重心長地說道,“宿業,我知道小妹這次能夠拿第一的希望不大。我希望你能夠代替我和我父親,坐在觀眾席,給她鼓勵。”
宿業不再說什麼,看一眼手機上的時間:“距離比賽還早,我先送你過去。”
“不用了。我坐我父親的車去赴約。”禮諶穿上外套,整理衣領,“小妹今天就交給你。”
宿業在心裡嘆氣,心情莫名沉重。他把車子停在禮樂的門前,等到人出來,還在想著怎麼解釋解釋,太子爺不能去看她的比賽:“那個……你哥,臨時有個很重要的洽談。所以……”
“所以,我哥就讓你代他去了。”禮樂笑道。
“啊?”宿業想盡辦法找補。
“我哥和我爸都看膩我拿獎了。而且,這個比賽只是鹿垣所有舞蹈生的競爭,不值得他們放下集團要事。況且,業哥,你這不是陪著我去嘛。”
宿業透過後視鏡,看一眼靠在椅背玩兒手機的禮樂:“嗯。我還是第一次看。你放心,我肯定會讓你哥也看到。至於董事長嘛,”他露出膽怯的神色,“我可就不敢咯。”
禮樂好奇著,怎麼能夠讓老哥看到。就見宿業下車時候,把攝像機掛在胸前,跟在她身後。時不時拿起來,捕捉美好的畫面。她捂嘴笑著:“業哥,你也不用現在就拍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