宿業沒有回答,一手拽著沙發,湊近沈澤旁邊坐下,低聲問道:“你們那個虹膜識別的智慧門鎖,進入終端的指令是什麼?”
沈澤半個哈欠愣是憋了回去,一雙眼睛端量著宿業:“你問這個幹什麼?”
“我想接個系統。”
“天地的智慧門鎖,附帶系統。”
“我想換掉。”宿業瞥了沈澤一眼,“這麼說夠清楚了嗎?”
“清楚是清楚。”沈澤面露難色,“但我不敢告訴你。除非,你有能夠說服我的理由。”他頓了頓,補充道,“這還是看在咱倆交情,我相信你不會竊取機密,轉手倒賣的情況下。”
宿業也知道,這事兒其實挺機密的。若是把進入終端的指令外洩,就會被有一定技術的人,加以利用。可是,他只是想把系統對接進去。
思慮再三,他決定,對好兄弟說實話:“我接了個做智慧安防的專案,不過硬體方面,比天地集團差得遠。就想橫豎都是做,乾脆給太子爺家裡裝套智慧安防。你我都知道,天地的整套硬體是最優選擇。”說道最後,他哀嘆一聲,“就是有點兒太好了。我被拒之門外。進不去終端,就更別提接入系統了。”
他說了一大堆,末了看向目瞪口呆的沈澤,一手在他眼前來回揮動:“嘿!你神遊呢?!聽到我說話了嗎?”
沈澤木訥地點點頭,眼中滿是疑惑:“所以,你一直住在太子爺家裡?”
“昂。”宿業不解地看向沈澤,猛然反應過來,“你在胡思亂想些什麼?!太子爺家裡客房很多。我不就是找到個包吃包住的工作?!”他情緒激動,音調難免有些不受控制,察覺的時候,已經有人向他投來不友善的目光。
早知道,就約在健身房,或者乾脆在外面找個地方坐坐。他瞪了沈澤一眼,低聲問道:“你考慮好了沒有?到底說是不說?”
“我相信你不會坑我。”沈澤抿一口咖啡,“實話告訴你吧。那款虹膜識別的智慧門鎖,沒有後門。但是呢,有一個臨時的白名單。你開過背板,有注意到上面的一串字元嗎?”
昨晚三更半夜,藉著月光折騰的,哪裡看得到上面有什麼字元?
宿業茫然地搖搖頭。
“咦?”沈澤詫異看著他,“那你再回去看看吧。然後把那串字元碼發給我,我才能給你指令。”
“這麼複雜?!這個方式,難道是你想出來的?!”
沈澤毫不掩飾,一臉得意:“那必須的。你忘了我那會兒拼命工作,給專案做最佳化。就是靠著它,讓太子爺成功把我留下。你回頭把字元碼發給我,我給你那把智慧門鎖,單獨開放許可權。”
不得不說,這確實是一個很好的方案。當宿業回家,躲在客臥,翻出智慧門鎖,揭開背板,用手機的手電筒照亮,把刻在上面的一串字元發給沈澤,很快收到對方發來的一串指令,最後還跟著一句:“祝你好運。”
他一時沒有想明白,這句話什麼意思?單純認為,好兄弟沈澤是在鼓勵他。直到,他剛剛輸入完指令,手裡的門鎖突然發聲:“您已進入終端,請在專業人士指導下,進行操作。”
他霎時瞪大眼睛,一通手忙腳亂,還沒等找到怎麼關閉聲音。
本該睡著的禮諶,出現在門口。他只穿了條短褲,可見是掀開被子,直奔客臥。一雙眼睛驚疑注視著宿業手裡的智慧門鎖,一個箭步衝上前,一手抓著他的手腕:“怎麼回事?”
“我在電腦城買的。”宿業被嚇了一跳,趕忙解釋。對方抓著他手腕的力度,不似平時溫柔,令他心中一慌。
“不是。”禮諶語氣很著急,神色驚慌,“你是怎麼進入管理終端的?!破解的嗎?!”
“沒有!”宿業果斷搖頭,遲疑一瞬,“我問了沈澤,他在後臺給我開了許可權。”
禮諶鬆開手,如釋重負,坐在地上:“那我就放心了。”他語氣恢復如常,“我以為是你破解了虹膜識別的智慧門鎖。那就意味著,望海豪庭的整套智慧安防,存在很大漏洞。”
原來是這樣。宿業正視著眼前的人,這才猛然發現,望海豪庭的事情之後,禮諶看似與平日沒什麼不同,實則始終把壓力藏在心底,用寬厚的肩膀,默默無聲地挑著天地集團的重擔。
他抬起一隻胳膊,毫不猶豫的把人朝自己懷裡攬,將頭埋在對方頸肩,小聲說著:“對不起。嚇到你了。我替你去望海豪庭看看。我保證不衝動,以大局為重!”說到最後,語氣堅定。似乎是為了讓禮諶安心,也逼迫自己,一定要做到。
“你想研究這套安防,可以和我說。從庫裡拿一套就是了。而且,為什麼要三更半夜躲在客臥裡研究?連燈都不開,對眼睛不好。”
“我……本來是想把家裡裝上天地智慧安防硬體和我做的系統,給你一個驚喜。”宿業悶聲悶氣地說,“對不起。驚喜變驚嚇了。”
禮諶對著他笑了笑,一手拍了拍宿業的後脊樑,溫和說道:“你的心意我收到了。早點休息。人生很長,不必急在一時。等到休息日的時候,我們一起做。”
宿業把對方的話壓縮一番,剩下一句:“人生很長,我們一起過。”
他心裡一陣竊喜,故意用嫌棄地語氣說:“你行不行啊?可別是越幫越忙。”
“智慧家居是我一手拉扯起來的專案,我自信對它們有一定了解。”禮諶鄭重說道,“你去問沈澤,他私自給你開許可權。你知道他會有什麼後果嗎?”
“咦?”宿業抬頭看向禮諶,見對方面上一臉嚴肅,他心虛起來,“那個……應該不至於開除吧?沈澤是因為被我威逼利誘,才不得不照做的。”他越說聲音越低,“何況,我相信,如果不是我,沈澤絕對守口如瓶,不會透露半點兒機密。”
“嗯。我相信你的相信。”禮諶拍拍宿業肩頭,“睡覺吧。”
宿業私心裡不想放禮諶離開,可是對方衝過來地匆忙,光著膀子,在這三更半夜裡,皮膚被夜風降低溫度。他若無其事地放開手,目送對方轉身離開。在月色下,背上的施無畏,釋放慈憫眾生之光。
人生很長,待到五十萬全部入賬,你我再填補彼此空白。為了能早一點知道你曾經揹負了什麼,我會盡量把交付日期提前。
成功進入終端之後,事情變得順利起來。他利用下班回來和休息日的空閒時間,一邊抓緊寫著五十萬的專案,一邊將核心部分,延展出來一個符合天地這套智慧安防的系統。
做人跟班兒,時間就不屬於自己。相對於跟對人,被尊重的宿業來說。小鬼則算是跟錯了人,唯一能夠有自己的時間,就是主人辦事,不方便帶他的時候。
他睡到下午,懶洋洋地起床,對著鏡子發呆。一手撫摸著自己的半張臉,目光變得兇狠。明明已經完全沒有印記,可是他總覺得,這半張臉,比當時捱打的瞬間,還要疼得難受。事情告一段落,吳總也三令五申,不許他去招惹天地的人。
現在的他,身份不同。不但可以隨意打車,而且可以支使其他小弟,從老張的車行裡,隨便開出來一輛,載著他到處去。然而,他還是拎起自己鍾愛的滑板,像是為了某種儀式感,見特殊的人,就要用特殊的方式。
他悠哉哉滑進學府,滑向舞院。看到多日不見的女生,眼前一亮,笑容不禁浮現在臉上,心情如沐春風。緊接著,他的女孩兒身邊,出現一名不速之客。復原的半張臉,莫名疼了起來,疼到他嘴角一抖,穩不住笑容。
“開學了,你捨得回來了?”禮樂看到裕陽,笑著調侃,故作不悅,“哼~出去浪那麼久,連我的比賽都不來看。”
“我知道,你肯定又是包攬冠軍。”
“沒有。我丟了雙人項的冠軍。”她把比賽前遇到的糟心事情,和裕陽大致一說。不料,對方瞪大眼睛,看著她。
“滑板?!”裕陽感覺自己康復的腿肚子,又開始疼了。
“你幹嘛啦?!”禮樂嬌嗔一句,“這麼大反應,嚇我一跳。”
裕陽歉意地笑了笑:“我就是想起來,我剛回鹿垣那天,被滑板撞傷了腿肚子。”
“嚯!不知道該說太巧了,還是你太倒黴了。”禮樂關切地望向裕陽的小腿,“現在沒事兒了吧?再說,逸哥不是恨不得你腳不沾地嗎?怎麼會讓你被滑板撞到?”
裕陽就把去望海豪庭的事情告知禮樂:“望海豪庭的那個工程負責人,在別墅裡玩兒滑板。我就被他的滑板撞到,腫了好幾天。”他頓了頓,“那個人穿著打扮,一看就是社會人,還是個笑面虎。”
他只顧和禮樂邊走邊聊,沒有注意到,他口中的笑面虎,已經尾隨他們好一段兒路。當兩人在舞院分開後,對方繼續跟著他,走進公共洗手間。
從鏡中看到一人拎著滑板進入,裕陽心中一凜,轉身看到面上笑眯眯的小鬼,更是嚇得面如土色。隨著對方步步緊逼,他步步後退,眼角瞥向兩側,希望這裡還有其他人。或許是之前疼痛留下的陰影,他的雙腿漸漸不聽使喚,步子挪動地異常艱難,直到退無可退,後背貼在冰涼的牆面。
氣氛壓抑地詭異。他不敢看向對方,強迫自己,裝作若無其事,低著頭,想要從對方身邊,錯身而過。可是,後背剛剛離開牆面的瞬間,胸前橫過來一張滑板。
小鬼一腳蹬在板面上,蔑視他一眼,冷笑一聲:“學府這麼大,我都能遇到你啊。”
裕陽後背狠狠撞上牆面,發出悶聲。受前後夾擊影響,震地他五臟六腑生疼。他兩手抓住滑板首尾,使勁兒向外推拒。滑板紋絲不動。可笑,全身力量竟不如對方一隻腳。
“挺有勁兒啊。”小鬼言語譏諷,“看來,你的腿好利索了?你知不知道,我這半張臉,至今還沒有痊癒?”說著,半邊臉的肌肉抖了抖,似乎是為了印證這一事實。
裕陽從第一次見到小鬼撞他之後那惡作劇地笑容,就對這人生出討厭,不願與對方說一個字,更不會求饒!想到行逸因這人在警察局呆了一天一夜,想到這人莫名其妙的敵意與攻擊。他怒視著對方,咬牙切齒,用盡力氣,猛地一推。
熟料,對方突然放下腳,撤走滑板。他由於用力過猛,重心失衡,猝不及防地趴在洗手間的地上。被人一番戲弄,耳邊是對方猖狂的笑聲。他握緊雙拳,火冒三丈,兩手撐著,從地上爬起來。
才到一半,只覺眼前一道黑影閃過,他慌忙抬起一隻胳膊去擋。滑板的兩輪錯過手臂兩邊,但中間軸承,卻結結實實地砸在他的手肘上。他痛呼一聲,再次摔倒在地上,一手捂手肘,忍耐著鑽心地痛。
“你不會天真的以為,一下就結束了吧?!”小鬼兩手舉起滑板,一陣劈頭蓋臉地向下砸。
裕陽蜷縮在地上,咬緊牙關,雙手緊緊護住頭。這是他唯一能夠記起來,行逸交給他的自我保護方式。此刻,他反而不希望有人進來,這樣就沒有人看到他被打得如此狼狽。他開始後悔,以前沒有跟著行逸學學打架。
禮樂正在熱身,一邊聽著剛回來的同學,談論有男同學在公共洗手間被人打了,打人的好象是校外的,被打的是計院的大一新生。她聽得直嘆氣:“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情?也不知,報警了沒有。”
“沒有呢。聽他們男生說,那個新生,躲在洗手間裡,死活不出來。還拒絕別人想要幫他報警的好意,真是奇怪。”
包裡的手機震動,禮樂按下接聽。聽筒裡傳來顫抖哽咽地聲音:“樂樂……能過來……幫我一下嗎……”她立馬飛奔出教室,來到同學們口中的打架地點。
環顧四周,沒有找到人,她對著手機,焦急地詢問:“你在哪兒了?我沒看到你!”聲音緊張到打顫,聽筒裡只有忙音。
她正準備抓個男同學問問情況。一個面上髒兮兮的少年,垂著頭,舉步維艱,從內走出來,身上的白襯衫滿是血汙。他走得極為緩慢,似是用上了畢生的力氣,一手扶著牆面,一步一步向外挪動。當再沒有可以支撐的物體時,身體向一側傾倒。
禮樂不假思索地衝過去,把人扶著。但她力量有限,只能穩住對方,避免頭先著地。這才看清楚,裕陽鼻青臉腫,全身多處被毆打的痕跡。
“報警了嗎?!”禮樂說著,拿起手機,“我幫你報警!”
“別!”裕陽連忙阻止她,“別報警……也別給逸哥打電話……”
“那怎麼辦?!”禮樂大吼著,聲音顫抖地更加厲害。她慌亂地點開手機,撥通一個號碼,“業哥,可以到學校來一趟嗎?很急。”結束通話電話之後,她把人扶到最近的長椅坐下,“要不然,先去醫務室?”
裕陽虛弱地靠在椅子上,艱難地搖搖頭:“不用了。校醫一定會主張報警。”
她擔憂地看向對方。裕陽怎麼會被人堵在洗手間裡打成這樣?他是得罪了什麼人嗎?才來學府,會得罪誰呢?她有一肚子問題,卻不敢在這時候去問。只安安靜靜地坐在旁邊,陪著他一起等,等待能夠幫助他們的人出現。
若非親眼所見,宿業簡直難以置信,在鹿垣最高學府裡面,會發生這種事情。他覷一眼後座的裕陽,暗自慶幸,行逸最近因為專案需要更新技術,卡在瓶頸,沒有時間顧及其他。不然,肯定要掀了鹿垣,把罪魁禍首找出來。
來到醫院,宿業直接把人背在身上,一路健步如飛,進入大樓。因注意到裕陽始終抱著一隻胳膊,擔心有骨折危險,他優先掛了骨科。
“你惹到誰了?”他把人放在椅子上,坐在旁邊,注視著裕陽,“你不像是會惹事的人啊。”他還記得,在白鹿寺住眾寮時,裕陽見到一堆紋身的大漢,見到有人打架。從來都是嚇到縮在角落,要麼縮在他身邊。
裕陽置若罔聞,望著對面牆上的醫學常識。身上已經沒有剛才那麼疼,或許是疼過勁兒了,就麻木了。他清清楚楚地記得,對方手裡的滑板打廢了,才停手。
然後抓著他的衣襟,對他說:“你現在一定非常恨我,恨我為什麼總拿你開刀?你想知道原因的話,就去問問那個在你們身邊轉悠地宿業。”
禮樂坐在另一側,幫裕陽撣著身上的汙漬,注意到對方身上有一些黑色的細小顆粒,衣服上還有一些木屑。她兩指捏著手裡的顆粒,狐疑望著裕陽。
不出宿業所料,裕陽一隻胳膊骨折,在打了石膏,處理了全身的外傷之後,醫生開具住院書。他拿著去樓下,給對方辦理當天的住院手續。
“你……”禮樂猶豫再三,“是被對方拿滑板毆打的?”
裕陽點點頭:“是。而且就是在望海豪庭用滑板撞我的那個小鬼。”
“小鬼?!”禮樂驚駭看著裕陽,“打你的人,叫小鬼?!”
“嗯。”裕陽疑惑看著反應異常大的禮樂,轉頭看向窗外,“具體叫什麼,我不清楚。聽逸哥說,那人只有這麼個外號。”
“他為什麼又來找你麻煩?”
“他針對的,不是我。”裕陽哀嘆一聲,“是宿業。”
禮樂驚呼一聲,趕緊捂住嘴。如果說是針對宿業的話,事情好像變得合情合理起來。但是,怎麼會從裕陽這兒下手呢?!莫非,他真的堅信,宿業是我的男朋友?
好在,裕陽的話,給了她另一個思路。
“我想,也許是因為天地集團和泰威集團的業務往來,造成兩邊人員有摩擦吧。”裕陽緩緩說道,轉頭提醒禮樂,“這件事情,你千萬別跟逸哥說,也別和宿業說。我挨一頓就挨一頓,希望事情,到此終結。”
我更希望,永遠不會再遇見那個叫小鬼的人。他在心裡默默補充道,亦暗暗下定決心,等傷好了,一定要讓自己體魄強健起來。
宿業推門進入病房,帶著一沓單子回來,把東西全交到禮樂手裡,囑咐著:“你在這兒陪陪裕陽吧。我還有事兒,要先去忙。”
站在電梯門前,門上映著他冰冷的目光。
小鬼,找我事兒是吧?!那我就成全你!
離開醫院,他以市區最高限速,衝到望海豪庭。在別墅裡面,找了一圈兒,沒有見到目標。倒是有幾個天地的員工,正在緊鑼密鼓地施工。見他進來,報以微笑,熱情地打招呼。他面上一怔,禮貌地含笑點頭,腦中霎時閃過,在禮諶面前的豪言壯語:“以大局為重!”
來到樓上。晚霞灑進寬敞的房間,其中一扇落地窗,玻璃不知何時碎裂,只有鋁合金的窗欞上,殘留著些玻璃碎片。晚風趁機陣陣送入,好似有意提醒怒火中燒的人,該冷靜下來了。
他一步邁到露臺,角落一堆玻璃渣,尚未清理。海浪聲層層入耳,極目遠望,海天一線。心胸亦隨著面前的大海,逐漸寬闊。
他掏出手機,點亮螢幕,逐一按下數字:110……
海浪掩蓋下,滑輪聲音,若隱若現,越來越近,戛然而止。
有錢的生活就是好。哪怕剛剛廢掉一張滑板,也可以立即補上一張新的。板底塗鴉,是一個張牙舞爪的惡鬼。小鬼一眼相中,愛不釋手。
打車回到望海豪庭。別墅區停著一輛扎眼的私家車,他閃身躲在院牆外,盯著令人惱火的車子:“這麼快就找來了?!”
車子沒有任何動靜。
他小心翼翼地現身走近,放下心頭大石。以宿業的脾氣,絕對不可能看到他出現還無動於衷。除非,人根本不在車裡。那麼,就是在別墅裡!
他嗖地舉起滑板。光亮的車身,映出他比板底惡鬼還要猙獰的面容,也映出身後別墅頂角的監控。
他狠狠垂下手臂,轉身奔向別墅,一手放下滑板,隨即右腳踏上去,左腳蹬地。在光滑大理石地面上,比在馬路上衝地更快更遠。
眨眼就到了別墅門前,他拎起滑板,特地等到滑輪停止轉動,謹慎走進去。一樓幾個人正在埋頭工作,看到他進來,像是躲瘟神一般,各自走到角落去忙,而且有意找東西擋住自己的腿腳。
他不屑地瞥一眼,順著水泥階梯上樓。在臨近大海的房間,找到目標。對方渾然不覺,面朝大海。仇恨之火在心中燃燒,直衝雙目。他隱藏自己,怒目窺視,用最輕得方式,擱下滑板,瞄準對方身後,接著一腳踩在板尾,趁著滑板彈起地瞬間,飛起一腳,踢中板沿。
滑板以極快地速度,直著衝向前。距離目標越來越近,他嘴角隨之上揚。
宿業倏然轉身,同時抬腿,縱向一劈,把滑板踩在腳下,發出足以震懾人心的響聲。隨即,一聲細微的碎裂聲響。
他冷眼看著小鬼:“不過幾個小時,你就買了新滑板。有錢的滋味,是不是很爽?!”
一擊未能得手,小鬼面色由驚懼轉為冷靜:“原來,你也會玩兒。”他皮笑肉不笑地說,“你知不知道,那小子像個瓷娃娃似的,太禁不住霍霍了。要不是怕他斷了氣兒,我才不會那麼輕易停手。”
“你是不是認為,你有未成年做護身符,別人拿你沒轍?!”宿業怒視著小鬼,“你打的那個人,也是未成年!他可以報警!”
“隨便你們。”小鬼兩手一攤,一副無所謂地模樣,“除非你們二十四小時輪流守著他。不然,我進去一次,出來打他一次。”他做出一副恍然地模樣,“那個行逸很關心他是吧?知道他是因為你才被打嗎?”
“你針對我?!”宿業輕蔑一笑,一腳把滑板踹到小鬼跟前。在對方低頭躲滑板的間隙,三兩步躥上前,一手抓著對方衣襟,手臂青筋暴露,“那你就像個爺們兒一樣,衝我來!”
“你想在這兒動手?”小鬼言語地挑釁之意十足,“你忘了?天地集團太子爺上次怎麼步步後腿的嗎?”他一手拍了拍宿業的手背,“不過呢,你放心,我是不會讓你去坐牢的。”
宿業狠狠甩開手,想著禮諶的話,想著在禮諶面前的保證,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。他開始回憶,從第一次見到小鬼的點點滴滴。不計較對方的碰瓷兒,衝動地開車帶他脫困,甚至沒有第一時間在禮樂面前揭穿他。可是,對方卻好似和他有血海深仇一般,一次次怒目相向。連八杆子搭不著的裕陽,跟著遭殃。
他原以為,小鬼所做的一切,受姓吳的指使。直到此刻,親耳聽到對方所說。
“再說了,現在情況也不太一樣。那個行逸是監事,天地集團的太子爺自然會不惜條件的保他。而你,不過是一個……”小鬼說到一半,意識到什麼,突然住聲。
“是什麼?你繼續說啊。說的時候,也別忘了看看你自己。”宿業蔑視著對方,“你不會看不出來吧?我有尊嚴,你有嗎?我有自由,你有嗎?我有……”
“你很快就會一無所有!”小鬼大吼一聲,打斷他。
聽出對方話裡的恨意,宿業不再冷嘲熱諷,正色他一眼:“我到底和你有什麼過節?”
“你不記得了?!”小鬼偏著頭,眨了眨眼睛,做出可愛模樣,“那你就在每個夜深人靜的時候,好好想想。好好想,認真想。想想你曾經做過什麼!”
宿業緩緩點頭,厲色說:“好!我回去想!不過,我也警告你,別再去招惹裕陽,別再對我身邊任何一個人打注意。你是未成年,你不畏懼法律;我是亡命之徒,你覺得我會畏懼嗎?!”
他一把推開小鬼,昂首闊步地離開:“對了。年齡會不受你控制的增長,珍惜你能為非作歹的時間吧。”
小鬼半晌反應過來,衝到另一側的露臺,望著即將上車的人,大聲喊道:“宿業!這只是一個開始!”他抬起胳膊,朝對方做一個開槍的手勢。
宿業心頭一凜,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。對方的仇恨,超出他所想。他迅速回到天地集團,直奔頂層辦公室。
他推門撞進去。一手撐在辦公桌前,一手搶過太子爺手裡的資料:“諶少,我留給你的那個小黑包呢?!”
禮諶擎著空空兩手,抬頭注意到對面的人一臉驚慌,跑得滿頭大汗,兩手扣在桌沿兒,看起來,特別緊張。又提到小黑包,擔心地問:“出什麼事情了?”
“你先告訴我,東西呢?!”宿業著急地追問。
“嗯。在我這兒。”
“還給我!”宿業朝禮諶伸出手。
禮諶面上一怔,知道宿業一定是遇到什麼事情了。他始終記得宿業的話,這也是他會留給他的原因。現在莫名來索要,就代表,有什麼事情,讓他失去安全感。
“出什麼事情了?”
“你先給我!”宿業又向他伸了伸手。
禮諶略微躲了躲:“我沒帶在身上。”
“在哪裡?!我去拿!”
禮諶驚愕望著宿業,腦中想起那張卡片上的字,快速找到理由:“君子一諾。你忘了?”
宿業動作一頓。幾句拉扯,他心緒平復不少,想要拿回的意願也不似之前那麼強烈。他搖搖頭:“我記得。東西在你那兒就好了。”頓了頓,追問道,“是在你那兒吧?不是被你留在白鹿寺了吧?!”
禮諶慎重點點頭:“在我這兒。”他不著痕跡地瞧一眼宿業,假裝隨意地問,“怎麼了?”
“沒事兒,沒事兒。”宿業滿臉堆笑,抓起檔案,塞回太子爺手裡,“你當我突然抽瘋好了。太子爺,您忙。”說完,立馬滾到一邊,自嘲一笑。竟然被那小鬼給唬住了。
他從聽到裕陽和禮樂的話,就已經在回憶,哪裡得罪小鬼了。從與對方的幾次見面,回憶到來鹿垣的所有日子,回憶到之前生活的城市,回憶到僅有的幾年學校生活。沒有找到任何能與這個人掛鉤的人和事。
這種找不到源頭的感覺,很糟糕,令人心煩。就像以前在堂會的時候,受到威脅,睡個覺都擔驚受怕。
由於裕陽還在醫院住著,宿業心存愧疚,雖然這愧疚的根本原因還沒有找到。他偷偷找到阿姨,拜託對方幫忙做點兒補品。這才從阿姨口中得知,禮樂早已交代過,已經準備好了,隨時可以去後廚拿。
他把太子爺送到天地集團:“諶少,我離開一會兒。”
“你最近好像格外忙。”禮諶狐疑望著他。
宿業輪方向盤的手,應聲停住,一本正經地點點頭:“嗯。最近事情有點兒多。我先去忙了,諶少用車的話,就喊我。我立馬回來。”
禮諶擺擺手:“安心忙你的事情去吧。”
來來回回跑了三天醫院,裕陽的情況穩定,收到醫院的出院通知。三個人面面相覷,一番商量,禮樂提出建議。宿業自然沒意見,也想著多照顧照顧裕陽。但他沒想到,裕陽也爽快答應。他幫忙辦好手續,把兩人拉回別墅。
與此同時,禮諶終於知道宿業到底在忙些什麼了。他看著坐在客廳沙發上,吊著一隻手臂的裕陽,關切問道:“好些了嗎?怎麼傷得?看起來挺嚴重的。”
一直在裕陽和禮樂面前裝傻的宿業,聽到問題,趁機豎起耳朵,留心聽著。
“從樓梯滾下去了。”
“以後,小心點兒。行逸最近都在公司,你就先住在這裡吧。有什麼需要的,就和我說。”
宿業覷一眼禮諶。
不是吧?!這種爛理由,你也相信?!
趁著裕陽睡下,他低聲問床另一邊的太子爺:“諶少,你真的相信裕陽是從樓梯滾下去的?”
是的。他又一次蹭到主臥的床上。不過,這次不是太子爺邀請,而是他自己死皮賴臉,拉著要去主樓客臥的禮諶,搬出熟悉的理由:“床那麼大,誰也擠不到誰。”
“他不願意說。我尊重他,不追問。”禮諶偏頭看向宿業,“莫非,你知道原因?”
“還是睡覺吧。”宿業拉過被子,矇住腦袋。沒有看到,禮諶深深望他一眼,嘴角浮現欣慰地笑容。
等到旁邊的人呼吸平穩,宿業悄無聲息地掀開被子一角,換點兒新鮮空氣。然後慢慢側過身,一手託著頭,正大光明地端視著,躺得規規矩矩地太子爺。
他忍不住往對方身邊挪了挪,稍微撐起半身,另一手繞過對方肩頭,落在枕邊。他就這樣低頭看著禮諶,看了好一會兒。
看得出來,禮諶雖然一動不動,其實已繃緊全身每一塊肌肉,彷彿受到極大的驚嚇。殊不知,越是這樣,越是讓人難以自持,想要做點兒什麼。
“我知道,你醒著。”宿業在太子爺耳邊,輕聲細語,有意撩撥。見對方仍舊閉著眼睛。他鼓起勇氣,湊近對方唇邊。
我希望,你將裝睡進行到底。
可惜,事與願違。禮諶適時睜開眼睛,一手抵在宿業肩頭,手腕向外一翻,把人按倒在床上:“好好睡覺。”說完,側過身去。
竟然換了姿勢?!宿業驚訝看著,太子爺身後的滿背施無畏。他想起遲遲沒有猜到的秘密,一手撫摸著,尋找刀痕的紋路。腦子裡靈光一現,睜大眼睛:“怎麼會是……”
禮諶忽地轉過身,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兒,面上有些不悅之色,一雙黑亮的丹鳳眼,凝望著他。
感覺到手腕兒被握地有點兒疼,他試著縮了縮手。對方握得更緊。明知是惹得太子爺不高興了,他嬉皮笑臉起來,湊近對方耳邊輕聲說:“諶少,你想抓著我的手睡,就直說嘛。”
為了防止小鬼再有什麼作妖,宿業對兩人千叮萬囑,一定要等著他開車過來,再出院門。禮樂也把事情反應到學府安全部,讓他們留意進來的外人,保護學生的安全。
“宿業,我現在開始鍛鍊。能夠變得像你們一樣強壯嗎?”裕陽坐在車上,神色黯然,“最起碼,能夠自保。”
宿業看一眼後視鏡,斟酌著說道:“等你胳膊完全康復。要是課業不忙,可以去天地的健身房練練。循序漸進,會有效果的。”
裕陽沒再說話,望著窗外,神情落寞。
幾天之後,裕陽的胳膊卸掉加固,可以稍微活動活動。宿業把兩人送回家後,接到太子爺,忽地注意到,停車場裡,少了一輛扎眼的跑車。他轉頭問:“諶少,行逸的車呢?”
“他下班,開回去了吧。”
宿業彷彿五雷轟頂,心道:“怎麼這麼快就出來了?!”他已經可以想象到,行逸回到家,發現視若珍寶的人不在,一定會一個電話打過去。然後,殺到太子爺的別墅來。
他坐在客廳的地上,對著筆記本,無心寫程式碼。
裕陽坐在旁邊,一手玩兒著智慧門鎖,不經意瞥一眼螢幕:“誒?!宿業,你這個地方,死迴圈了吧?”
宿業登時甩個白眼兒過去,順著對方指的程式碼看過去,發現問題。正在悶頭改著,裕陽的手機響鈴。
“嗯……我在諶哥家裡……好……”
客廳裡陷入沉靜,好似暴風雨來臨前的預兆。突然間,大門報警器開始工作,警鳴傳到客廳。屋裡的幾個人,不約而同的看向外頭。
行逸的跑車被攔在大門外,人從車上下來,驚疑地順著報警器,望向出聲的來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