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來該去玄武廣場附近吃飯的少龍此刻內心掙扎,寧願餓著也不想再走一個來回,狐疑自己昨天是怎麼走的?
他想半天,猛然反應過來,昨天有龍辰。非但暗中陪著他,並且軟磨硬泡,把他帶出去。加上他本就打算去不服補英語,所以充滿動力。
點開與龍辰的聊天介面,翻一翻過往訊息,少龍決定忍一忍,攢到晚上一起吃。
他抻著胳膊撈過筆記本,開啟手機裡的編輯器,接上自己的外設鍵盤,手指在鍵盤上下翻飛。
寫完一科就郵件給張揚,再換另一科。寫到暮色蒼茫,看不清字。
“笑笑,開下燈。”少龍頭也不抬。
“啪!”狗爪拍下開關,燈沒有亮。笑笑不知道原因,用爪子反覆拍開關。燈,始終沒亮。
少龍嘆氣:“笑笑,別拍了。”
他在電箱前站了好一會兒,回想與生命投資人一次次不歡而散的對話,篤定自己沒有向對方承諾什麼。
少龍推上電閘,臥室內燈火通明。他翻進屋子,繼續未完成的筆記歸檔。
“同桌,出來吃飯咯~!”
少龍嚇一跳,望向窗臺。龍辰腦袋朝窗戶內探一探,又被笑笑給嚇唬回去。
“笑笑!下來!”少龍來到窗前,拉住笑笑,對龍辰說,“發個訊息就行,怎麼特地跑過來?”
“我發了。你沒回。我檢討自己,應該是我誠意不夠,就過來了。”
“你……發了?”少龍點開龍辰的聊天介面,上面有條一小時前發來的訊息。因為他設定編輯器狀態下沉浸模式,把其它的全遮蔽了。
“我們去吃燒烤。”龍辰引著少龍,走過十字路口,進入一家燒烤店。這個時間,已經過了晚飯高峰期,店裡剩下幾桌喝酒吹牛的,環境很吵。
兩人剛坐下沒一會兒,就看到老宋帶著幾個人走進來,找張大桌坐下,一通吆五喝六。
少龍不屑一顧,聽得難受,伸出食指,堵住半邊耳朵。他暗自慶幸此刻背對老宋,與對面的龍辰偶爾一個目光交匯,不約而同撇撇嘴,彼此感同身受。
“龍辰啊!”老宋的大嗓門兒,喊得全屋子人都聽得到。
少龍覷一眼龍辰,對方衝他挑挑眉頭,扯出個苦笑。他稍稍轉頭,瞥一眼身後大桌,瞧見老宋正朝著龍辰打手勢。
龍辰走過去,擠出笑臉:“宋老師。”
“看看,我教的學生。多有禮貌!”老宋大手拍了拍龍辰的胳膊,“身上帶煙了吧?”
龍辰立馬掏出煙盒開啟,遞向老宋。
老宋一把抓過去:“都留下,都留下。未成年抽什麼煙。擱著兒。”
“老師說的對。”龍辰奉承著。
“你跟誰來的?”老宋瞟一眼少龍。
“同學。”
“哦,走吧走吧。回你桌去吧。吃完飯回家,別忘了寫英語作業。有什麼問題,儘管來請教我。”
龍辰笑呵呵地答應著,回到座位。
“來,來來。先抽這個。”老宋拿著龍辰的煙,分給桌上的人。幾個人先後點上煙,圍桌胡侃。
老宋吹噓:“看見沒。這都是我手底下的學生。哎!那誰,你家孩子不是想出國嗎?英語咋樣了?我可以找手底下的學生給你家孩子補補。”
“哎呦喲~以後孩子大了,免不了要麻煩宋哥關照。”幾個人忙不迭地諂媚奉承。
老宋拍著胸脯:“這都他媽的不是事兒,哪天用著,儘管找我。我手底下學生多,我只要開口,沒人敢有二話。”
龍辰瞧著把筷子掰稀碎的少龍,低聲問:“去外面坐嗎?”
少龍沒回答,起身朝外走。龍辰在後面,先和老宋打招呼,又對服務員交代幾句。
屋外,夜風涼爽,不像飯館內那麼聒噪。
少龍選好桌子,擦乾淨凳子,遞給龍辰,然後給自己擦出來一張。坐下之後,對著滿桌油汙,擦了一遍又一遍,用光了大半盒抽紙。
龍辰在別的桌拿一盒,擱在少龍眼前,調侃道:“給,還有。你在這兒擦桌子,總比拳頭掄到老宋臉上強。”
少龍動作慢下來:“他比玄武廣場的地頭蛇還不如。”
龍辰笑一笑,沒接著話說:“咱們的燒烤來了。每一種我都點了,你嚐嚐看,愛吃哪些。”
服務員將佔滿整桌的大不鏽鋼托盤放下,裡面轉圈兒放著各式各樣的燒烤。
少龍仔仔細細看一圈兒,猶猶豫豫地下不去手。
“這個吧。烤五花。”龍辰拿起一根,送到少龍手邊。
少龍接過來,嗅一嗅,試探地嘗一口,衝著龍辰點點頭:“不錯。肉很香,肥而不膩。”
“喝酒嗎?我去拿。”龍辰說。
少龍動作一頓,搖搖頭:“我喝礦泉水就行。”
龍辰拿著一大一小兩個瓶子回來,把礦泉水擱在少龍跟前。
少龍更關注龍辰手裡的小瓶子,好奇地盯著看。瓶子看著是陶瓷的,造型像個迷你酒罈,頂部用鋁瓶蓋封著。
龍辰開啟蓋,索性送到少龍跟前:“嚐嚐嗎?”
少龍聞到一股清香的味道,不由得皺眉,驚愕看著龍辰:“你喝白酒?!”
“吃燒烤哪能沒有酒。這個酒味道不錯,你要不要試試?”龍辰說著,倒一點兒在瓶蓋上,擱在少龍手邊,“喝不喝都行,不強求。但是,必須擺起來。不然,燒烤吃得不完整。”
少龍以前倒是嘗過不少酒,其中也有各式各樣的白酒。每次,都止步在嘗第一口之後。他看了看瓶蓋裡的透明液體,沒有勇氣伸手。
看著龍辰對瓶吹,暗自匝舌。他猜到龍辰菸酒都沾,可沒想到這條龍沾的是白酒,一口一口,和他喝礦泉水一個節奏。
龍辰邊吃邊喝:“對了,以後不需要特地帶笑笑過來了,小孩子們的新鮮勁兒已經過去了。你每次帶它出來,到了飯點兒,還要先送他回去,再出來吃飯。吃得那點兒肉,全在路上消耗了。”
“狗本來就需要遛。”少龍淡淡地說。
“你那兒地方,山前山後大的能跑馬,還怕它沒地方消耗體力?”
少龍抽紙擦擦手,執著於自己的問題:“他這種毫無師德的人,為什麼能夠任教高中?還是非常重要的高中英語。”
“因為沒人願意來這種地方,學校裡僅有的,相對優良的老師,全分給文班,武班只能將就剩下的。另外就是……”龍辰頓了頓,“小地方,想要吃得開,人際是第一。這裡的本地人,但凡有能力出去的,就不會再回來。留在這裡的,除了老幼病殘,就是有一份公差的人,或者是自給自足的人。”
“你呢?”少龍問,“想過離開嗎?”
龍辰仰頭灌一大口酒,注視著少龍,勾了勾唇角:“我還沒尋思那麼遠。趕緊吃,燒烤涼了就不好吃了。回爐一熱,肉又老又柴,狗都嫌棄。”
少龍沒再說話。按照以前的他,兩年時間,如白駒過隙。可如今,在這樣一個看不到希望的地方,每一天都好似度秒如年,將時光無限拉長。
他挺想知道,龍辰所說的“遠”,和他認為的“遠”,是不是同一種心境。
少龍小心翼翼端起手邊的瓶蓋,伸向龍辰面前:“碰一個吧。把這頓飯補完整。”
“行啊。同桌。”龍辰眉眼上揚,與少龍碰杯,將瓶子裡最後的酒,一飲而盡。
少龍咬牙喝下去。清涼的液體順流而下,他瞬間感覺心口有火在燒,火勢隨著血管在身體裡亂竄,全身由內到外散發著灼熱。
“差不多了。我們走吧。要打起來了。”
“什麼?!”少龍耳朵嗡嗡響,沒太聽清楚龍辰的話。
“嘭!”飯館裡傳出摔酒瓶的聲音。緊接著是一陣唏哩嘩啦,掀翻桌椅板凳地聲音。如龍辰所說,屋裡面的人,打起來了。
少龍被龍辰拉著,跑過了馬路,站在不起眼兒的角落。
“看會兒。”
“啊?”少龍順著龍辰的目光看過去,視線在一秒後才聚焦。
飯館裡衝出來三四個人,後面老宋又帶人衝出來,手裡拿著半拉酒瓶子,或者是一把鐵籤子。七八個人,打成一團。
少龍一手揉揉發脹的腦袋,注意到他的另一隻手腕正被龍辰握著,對方手掌傳來的溫熱,蓋過酒精作用帶來的身體溫度變化。
“你怎麼知道他們會打起來?”他稍稍動一動胳膊,手腕從龍辰手裡得到解脫。
“因為是老宋。他在飯館裡喝酒打架也不是一次半次了,全鎮人盡皆知。”龍辰語氣輕飄,“你剛才沒留意,服務員和老闆早就暗戳戳地收拾東西,就為把損失降到最低。”
龍辰掏掏褲兜:“呵~煙全讓老宋給嫖了。”
少龍忍著頭痛,拆開煙盒,遞給龍辰。
“嚯!你不會是隻抽大中華吧?”龍辰抽出一支。
“抽完再換。”
“這是你新開的。”龍辰點燃嘴邊的煙,一手擋著風,把火送到少龍眼前,“別拿你的了,就這麼點吧。”
少龍就著龍辰遞過來的火,把煙點著。酒精上頭,再加上煙,腦袋渾渾噩噩。
那邊打架沒持續多久,也就是兩人點菸的功夫。兩幫人各奔東西,老闆站在門口唉聲嘆氣。
少龍有一種直覺。兩幫人誰都沒給錢,別說是賠償打爛的東西,就連飯錢,估計也沒給。
“得,又讓老宋白嫖一頓。”龍辰調侃著,“我現在看這老闆,就有被安慰到。和他比起來,我那大半盒煙,真不算什麼。”
“老闆為什麼不報警?”少龍盯著飯館,“我可以幫他報警。”
“你放過老闆吧。”龍辰吐出一口煙,“警察治得了一時,治不了一世。這種事兒,兩幫人一口咬定喝多了,誰也沒轍。你有沒有想過,老宋和那些人,本來就很熟。掀桌幹仗,都是假象。”
少龍瞥一眼老宋離開的方向,把煙塞進龍辰手裡:“帶著路上抽。”
“哈?”龍辰拿著大中華,“到不服就這麼幾步路,好象是你回去比較遠吧?”
“我那兒還有,你拿著吧。”
“謝了。”龍辰把煙揣兜裡,“那我回去了。同桌,明天見。”
“再見。”少龍擺擺手,轉身剛邁出一步,只感到頭重腳輕,身體失衡,兩眼發黑,生死不知。
龍辰見過各種醉酒反應,聽著少龍說話吐字不清,站在那裡晃晃悠悠,已然覺得不太對。下一瞬,趕在少龍一頭栽倒地上前,伸手把人扶住,揹回不服。
“我艹!”楊虎驚叫一聲,“怎麼給放倒了?!”
龍菲也從吧檯裡出來:“這是咋了?”
龍辰負重一百幾十斤的大活人,徒步將近一公里,實在是沒有力氣回答兩人的問題,徑自穿過大廳,把人擱在情侶包廂的沙發上。
他拉開電風扇,坐在沙發一角,累得氣喘吁吁,勉力抬頭,瞧著門口一臉八卦的兩人,費力吐出仨字:“喝酒了。”
楊虎抻著脖子看看少龍:“他這是喝了多少?”
龍辰伸出一根食指。
“好傢伙!一斤?!白的?!”楊虎向少龍投去敬佩的目光,“這闊少爺,挺能造啊。”
龍辰緩了好一會兒,“一口白酒。”
“艹!”楊虎立馬換上一臉嫌棄,“一口就這樣了?!碰瓷兒吶!”
龍菲去而復返,遞給龍辰一瓶礦泉水:“這小帥哥,沒喝過白酒吧?反應這麼厲害。大龍,你可惹禍了。”
龍辰灌下一瓶礦泉水:“姐,你可別嚇我。這不就是普通喝酒上臉嗎?”
“說不好。一口酒,臉紅得跟關公似的。”龍菲指著少龍,“你看看,都紅到脖子根了。”
“先擱著兒,觀察看看,不行我再帶他去診所。”龍辰靠著沙發背,“我歇會兒。”
龍菲囑咐幾句,回去吧檯。楊虎跟在身後,臨走還不忘叨咕幾句,語氣盡是不屑。
大廳裡鬧哄哄地,龍辰越聽越心煩,一腳把門踹上,又在門即將撞上門框時,伸手拉住,保持虛掩。
他略微偏頭,注視著少龍,捏著對方衣角,輕輕向上掀。少龍身上膚色泛紅,從脖子以下,擴散到胸膛,漫延到腹部,逐漸向下。
“嘭!嘭!嘭!”有人在外叩門。
龍辰嗖地鬆開手,轉頭瞅一眼門縫兒,抬腳把門勾開。
楊虎站在門外,咳嗽一聲,擱在桌上一瓶礦泉水:“姐說,給他灌下去,有助於解酒。”
“哦。”龍辰狐疑看著楊虎,“你什麼時候學會敲門了?我還以為是我姐。”
楊虎好像剛反應過來,瞪著眼睛:“我艹!我為什麼敲門?!”
“我哪知道?!”龍辰拿起礦泉水,瞅一眼少龍,“恐怕不太好灌。”
“我給你找個奶瓶去?”楊虎冷嘲熱諷,“帶奶嘴兒的那種。”
龍辰笑著瞥一眼楊虎:“我是沒意見。不過呢,你猜這條傲龍要是知道你給他塞奶嘴兒,他會不會找你……”
“嘿!大龍,你這麼說,可就傷害兄弟感情了昂。”楊虎收起嬉笑,“到底要不要幫忙?”
“你幫我看會兒吧檯吧。很晚了,讓我姐去睡覺。”
“那你自己慢慢折騰。”楊虎冷哼一聲,離開的時候,把門恢復虛掩。
龍辰掂量著手裡的礦泉水,對著少龍發愁。按理說,有楊虎幫忙會好一點兒,可他對少龍有一定了解。
這闊少爺跟太子金身似的,凡人碰不得,萬一被他知道,楊虎的虎爪曾經碰過他,指不定就幹起來了。
龍辰擰開瓶蓋,搓一搓兩隻手,朝著少龍上半身的位置挪一挪,伸出拇指和食指,抵在少龍的上下唇。剛一接觸,忽地察覺一股溫熱傳到他的手掌。
酒精作用,少龍體溫偏高。
龍辰不敢含糊,手指稍稍用力,掰開一定縫隙,擎著瓶子,把礦泉水一點點倒進少龍嘴裡。每倒一點兒,就要停一停,等著少龍無意識的吞嚥,然後才能繼續。
折騰了好半天,還剩下大半瓶水。龍辰揉著兩條痠痛的胳膊,瞧了瞧少龍,忍不住考慮楊虎的建議,整個帶奶嘴兒的奶瓶,塞到傲龍的嘴裡。人類吮吸本能與生俱來,可以慢慢吸,吸一晚上都行。這是他帶二狗子時,積累的經驗。
龍辰耐著性子,把剩下半瓶水灌進少龍肚裡,反覆察看對方身體變化。他在飯桌上就懷疑過,少龍不能喝酒,所以也沒強迫。可少龍最後也不知哪根神經錯位,舉著瓶蓋就乾杯,仰頭一飲而盡,那叫一個爽快。
龍辰瞬間打消了懷疑,如果不是沒酒,他還能給少龍再續一瓶蓋。哪知道,現在苦果就來了。一小口酒,會有這麼大後勁兒。
他又一次掀起少龍的衣服,看到膚色逐漸恢復正常,這才鬆了一口氣。
楊虎見龍辰出來:“那闊少爺咋樣了?”
“我看著沒啥大事兒。估計睡一覺就好了。”龍辰進入吧檯,“很晚了,你趕緊回吧。不然,又得皮肉受苦。”
後半夜的網咖,就剩下幾個睡覺的。龍辰將捲簾門拉下三分之二,鎖上玻璃門,把大廳打掃打掃,不放心地再次來到包廂。
少龍睡得挺沉,整個人看起來非常放鬆,與平時生人無近的狀態完全不同。
龍辰到倉庫拿出少龍那件外套,小心翼翼地蓋在少龍身上,關掉風扇,把門完全敞開。他像照顧病人的護工似的,每醒來一次,就到包廂看看少龍。後來,乾脆在最後一排最近包廂的椅子上打盹兒。醒了,就抬抬眼皮,往包廂裡瞄一眼。
龍菲從屋裡出來,看到龍辰睡在包廂對面,暗自嘆氣。她瞧一眼包廂裡的少龍,走近龍辰。
龍辰警覺地睜開眼:“姐,你起來了。”聲音渾濁。
“你怎麼睡這兒了。”龍菲低聲問,“他沒事兒了吧?”
“嗯。應該是。”龍辰把兩隻發麻的腿腳,移到地上,站起身活動活動,“我去開門。”
“今天週一,你們得去上課吧?時候不早了。”龍菲擦著吧檯。
龍辰留意手機裡的時間,又點開從不關注的課程表:“看他什麼情況吧。睡一宿了,姿勢都沒變過。姐,我先過去瞅一眼。”
龍辰來到包廂,朝沙發上一看,猝不及防,四目相對。
少龍坐在沙發上,一手揉著昏沉沉的腦袋,一副宿醉剛醒的模樣,皺眉看著龍辰:“你把我扛過來的?”
“是背過來。”龍辰坐下,調侃少龍,“你這酒量也太差了吧,就瓶蓋裡那麼一點點酒,你都能當街栽倒。還好我反應快,不然你就摔破相了。”
“我以為,我能撐到回去。”少龍搖搖頭,說話有點兒含糊,“那個酒的度數太高了,我一喝下肚,跟火燒似的。”
龍辰頗為認可地點點頭:“那確實。你昨晚全身泛紅,嚇壞我了,怕你是酒精過敏。話說回來,你這體質,酒精代謝的也太慢了。我給你灌了瓶礦泉水,將近後半夜才見效。”
“我喝別的酒沒大事兒,唯有喝白酒會全身通紅,度數越高越厲害。”少龍按壓太陽穴,突然頓住,抬頭注視著龍辰,“你剛才說什麼?”
“啊?”龍辰一臉茫然,“我剛才說很多話,哪句?給你灌礦泉水嗎?”他連忙擺擺手,“你放心,我只是稍微掰開你的……”
“不是。”少龍打斷龍辰的話,“前面那句……你說我全身泛紅?你怎麼知道是全身?!”
“哈?!”龍辰面上閃過慌亂的神色,不由得偏移視線,“你從臉紅到脖子根,身上外露的皮膚都跟著紅。這四捨五入,不就是全身嘛。”
“你……現在醒酒了嗎?”他有意岔開話題,“知道今天星期幾嗎?”
少龍始終盯著龍辰,淡淡地回答:“星期一。”說著,拿出手機,看清楚上面的時間,猛地從沙發上蹦起來。
“糟了!遲到了!我回去拿書包。”少龍說完,就往外衝。
龍辰抓著少龍的手腕:“嘿!爺們兒,別慌啊。今天第一節是老宋的英語課。”
“啊?哦。”少龍冷淡地嘣出倆字,鬆一口氣,低頭看看被龍辰抓著的手腕。
龍辰觸電般縮回手:“去洗把臉。咱倆出去吃早飯,然後,我帶你過去拿書包。”
少龍沒想明白,龍辰為什麼非要跟著他去拿書包。眼看著兩人距離學校背道而馳,越走越遠,他忍不住出聲:“我自己回去就行了,你還是先去學校吧。”
“等你走一個來回,第三節課都開始了。我帶你過去。”龍辰指著前方不遠的一家門店,“記得我和你說過的腳踏車行嗎?前面那家就是了。老闆和我熟,我借輛車,帶你過去。”
說話的功夫,兩人已經到車行門口。老闆是個年輕小夥子,熱情的和龍辰聊幾句,大手一揮,爽快地說:“大龍,自己挑。用完記得給我送回來就行。”
少龍從琳琅滿目的車裡,發現有一輛是龍辰之前騎過的。
他不止一次看龍辰騎山地車,可車子是不重樣的。
老闆和龍辰相當熟絡,估計算不上借。
龍辰非要用一輛帶後座的車載著他去鬼屋拿書包。
腿長的少龍,坐腳踏車後座,可謂是體驗極差。
龍辰還非要走雜草叢生的老路,坑坑窪窪,一路顛簸。
少龍兩手揪著龍辰的衣服外兜,顛地渾身難受,早上喝的那點兒粥都快出來了。到達鬼屋時,從坐骨到大腿根全是麻的。他看看時間,算算路程,不緊不慢地把笑笑料理完,揹著書包,拎著滑板,翻出窗戶。
龍辰正遛著車,在院子裡畫圈兒,偶爾做個原地花式,停在少龍面前:“我可以帶你去學校,你這滑板拿得真多餘。”
“上主路之後,我用滑板。”少龍坐在車上。因為有一隻手拎著滑板,他只能用一隻手抓著龍辰的衣服,在路過雜草叢生時,幾次險些被顛下車。
終於拐上主幹道。少龍立即跳下車,放下滑板,悠哉哉向前滑行,一隻手揪著龍辰的衣服,作為借力。
“同桌,來個豚跳吧?”龍辰一手指向前方,踩住腳踏站起身,“就前面那個坑。準備!”
少龍找到龍辰具體所指的位置,坑近在眼前。他連忙鬆開手,調整兩隻腳在板上的位置,擦著坑的邊緣跳過去。
與此同時,在他的餘光裡,龍辰略微下腰,兩手提起車把,抬起車頭的瞬間,整個人帶起腳踏車向前,一躍而過。
“同桌,真帥!”龍辰回頭,衝少龍露出讚許的笑容,“要是楊虎在就好了,給咱們抓拍。”
少龍沒接話,滑到龍辰身邊,揪著龍辰的衣服。
兩人到達學校時,正好響起第一節課的下課鈴聲。龍辰非常世故的朝門衛手裡塞根菸,換得兩人進門機會。
少龍在偌大空地做花式,等到龍辰送車回來,一同進教學樓。
“我艹!大龍!”楊虎從樓梯飛奔下來,直接撲到龍辰身上,“他媽的,你手機怎麼打不通?!”
“哈?!”龍辰掏掏褲兜,拿出手機,沒有按亮螢幕,“沒電了。昨晚忘充電。”
“讓你嚇死!”楊虎一手攬著龍辰的肩頭,“我還以為你又讓趙軍的人堵了,老宋死活不讓我出來。我這一下課,就準備去找你。”
少龍從兩人身邊走過,拎著滑板回教室。
楊虎壓低聲音問龍辰:“這闊少爺一口酒睡到現在?”
龍辰沒有回答,一胳膊搭在楊虎身上:“走了,回教室。你帶充電寶了嗎?”
少龍坐在自己的座位,環視班級。
新的週一,一張張熟悉的面孔,越來越能聽懂的本地語言。教室裡,老師在臺上口沫橫飛,同學在臺下各行其是。一切,一如上週。給人一種日子停滯不前,始終死迴圈的錯覺。
老師按照教學大綱講的新內容,對少龍來說,屬於複習。他在週六和張揚連影片學習時,不知不覺把進度超前了。他要給張揚講,必須自己先完全掌握,途徑就只能是從網課裡學習。現在,再聽臺上老師講課,充其量算是檢驗結果,差漏補缺。
一旦臺上內容無法引人全神貫注,少龍就會不由自主地偏頭,注視著他的同桌。龍辰照舊是上午睡覺,養精蓄銳,下午看影片,看窗外,看看同桌。一天的小子日,安排地那叫一個舒適。
與之相比,少龍只在龍辰睡覺的時候才會看過去。畢竟,這偌大的空間裡,唯一亮眼的風景線,在他旁邊少年的身上。
兩人偶爾目光交匯,龍辰總是會對他送上如沐春風的笑容。他假裝鎮定,不慌不忙地移開視線,目不轉睛地盯著黑板,心猿意馬。
如果說還有什麼是在變的,那就是與龍辰的相處。
這條龍每天在上學路上,有意騎車從他身邊過,打個響指,嘴角上揚,挑釁意味十足。
少龍毫不猶豫,伸手揪著龍辰的衣服或書包借力。兩人一路暗自較勁,試探彼此技術,都想讓對方當眾摔跤。可誰也沒成功,反倒是無意中收穫一群女生驚叫連連,拍手稱讚。
楊虎瞧見兩人,高聲調侃:“我艹!你倆可真會玩兒!”
有龍辰借力,少龍改為天天拎著滑板上下學,搭著順風車,省時又省力,腿麻都不是問題了。
他漸漸知道,龍辰天天換腳踏車,是為了幫車行老闆試改裝車的效能。有些愛好騎行探險的人,會在這裡唯一的車行,對車進行整修,或者租賃更適合探險的山地車。
龍辰有時會趁少龍不注意,偷偷放下滑板,在桌下踩著左右滑動。為避免被板子磕到腳踝,少龍把自己的兩隻腳也放上去。兩個人,四隻腳,步調一致,輕輕搖晃,更加有助於龍辰迅速進入夢鄉,臨睡前還不忘調侃一句:“同桌,真好。跟搖籃似的。”
週三上午的語文課,龍辰破天荒沒睡覺,對少龍低聲說:“好無聊。看著哈,給你秀一個。”
少龍一時明白話意,就見龍辰趁著羅大爺面向黑板的功夫,翻窗出去。然後,大搖大擺地從正門走入教室,走近吹鬍子瞪眼的羅大爺。
教室裡頓時炸鍋,看著講臺的兩人,煽風點火。
龍辰食指豎在唇邊:“噓~”
少龍掃視一圈,難以置信。大家真的安靜下來。除了,羅大爺。
“龍辰!上課多久了你才進來?!”羅大爺大聲斥責,“站我眼前幹什麼?示威啊?!”
“羅大爺,動怒傷身。您消消氣兒。”龍辰笑嘻嘻地在羅大爺耳邊打個響指,變出一盒煙,放在羅大爺手裡,“老師,節日快樂。”
羅大爺那雙深邃的雙眼,霎時眼眶泛紅。他佯裝生氣,聲音有點哽咽:“小小年紀,花招還不少,趕快回去坐好。”
龍辰走過少龍身邊,露出得意地笑容,低聲問:“是不是很帥?我在你眼中看到對我的傾慕。”
少龍置若罔聞,不否認,對龍辰生出幾分傾佩。只因,這從不聽課的少年,是唯一一個在教師節對老師有所表示的學生。若非羅大爺眼窩太深,估計能當場哭出來。
中午放學鈴響,三人一同找館子吃飯。與龍辰相處,就免不了要和楊虎打交道。
少龍給足龍辰面子,對楊虎一次半次觸及底線的口頭語,自動過濾。他並不討厭楊虎,比起網咖裡那些拖爹帶娘,滿口粗鄙下流話的人,楊虎也就是一驚一乍那麼兩句,襯托之下,簡直是文明青少年。
一來二去,楊虎不再拘謹,飯吃得比之前多,話也比平時多。而龍辰在楊虎面前,言行舉止是特別輕鬆的狀態。
少龍不禁想起張揚。在過去的十多年裡,他與張揚的相處時間最長,比親兄弟的感情還要深。因為有張揚在,少龍從未覺得自己是一個特立獨行,格格不入的人。而今,他必須獨自面對一切。
感情不會被距離沖淡。即便兩人隔著三千多公里,少龍也會盡可能的幫助張揚,考上理想的大學。
下午的文化課結束,少龍拿出筆記本和手機。
龍辰起身準備離開,轉頭問少龍:“你怎麼天天窩在教室裡,不去訓練?”
少龍一手點點課本:“我,學習。倒是你,不在教室,也不在操場,天天翻校園圍牆?”
龍辰哈哈一笑:“行吧。一個武班的,說自己學習?!真是開學第一笑話。好好學昂,祖國未來靠你了。我翻校園圍牆去了,晚上見。”
目送龍辰和楊虎風風火火的離開,少龍收回視線,翻開計劃書,一手夾煙似的夾著筆,沉思片刻,更改計劃。他決定好好利用不想聽的英語課,把課上時間拿來整理筆記的電子版,發給遙遠的好兄弟。
他甚至考慮,每天去不服學習的可行性。可一想到不服嘈雜的環境,很快放棄。不過,網咖白天還是挺安靜的。少龍把時間放在週六日,最好是早上,去不服補英語課,補拖慢進度的各學科。
“誒,姐妹們,我有個事兒和你們說。你們聽了別害怕。”
“你有了?”一個男生賤兮兮的接話。
“艹!滾你媽的!你才有了!你全家都有了!”女生每一句話,都在男生身上重重一巴掌,“我要說的是鬼屋!”
少龍動作一頓,眼角瞟向不遠處圍在一起聊天的幾個同學。
“鬼屋啊?!咋了?!說說說,說來聽聽!”葉子催促著一位馬尾女生,一臉期待。
“我昨晚被我媽趕到菜地裡摘菜。你們知道,我們那片樓的菜地就是把爛尾樓的荒地佔了,離那個鬼屋挺近的。”
“說重點!”男生催促。
“重點來了。”馬尾女生看了看幾個人,“當時晚上九點多,我去菜地,看到鬼屋那兒亮著燈。”她說完,幾個人全部安靜下來。
少龍悄悄抬頭,瞧一眼幾人,又低下頭,留心聽著。
“啊!我艹!”男生率先反應過來,“你這鬼故事講的我全身清涼!”
“我說真的!沒跟你們開玩笑!”馬尾女生一臉嚴肅,“嚇得我多一秒都不敢呆。”
“喂喂喂!鬼怕光,怎麼可能點燈?編也編的靠譜點兒啊。”有人提出矛盾點。
“就是敢點燈,才更令人毛骨悚然!全鎮人都知道,那鬼屋死過一家三口,再也沒人敢去。總不見得,是有人住在那裡吧?!”
“啪!”
少龍撿起筆。
幾個同學說的,極有可能就是他在住的那個房子。他記得那片菜地,距離鬼屋有相當一段距離,中間隔著爛尾樓,沒有正經的路。
腦海裡再次浮現龍辰給他講的鬼故事,又想起被他壓下的,不曾找到答案的問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