幾個同學對鬼屋興趣濃厚,七嘴八舌,說出來的內容與龍辰對他講的沒有太大出入。
“我媽說,當年警察去鬼屋調查過。沒找到屍體,是工地上的人鬥毆。”
“但是,你們忘了嗎?!他們說屋子裡有一把剁骨刀,插在桌子上。”男生故意頓了頓,“沒找到屍體,說不定是剁成肉泥,給院子裡的樹當肥料了。”他這話說完,整個教室裡都安靜下來。
“啊!啊!!!艹!你……”幾個女生高聲尖叫,先後捂著嘴跑出教室。
捧著書進門的羅大爺,被撞個趔趄,扶著門站穩:“這是噶哈啊?!自習呢,往哪兒跑?!”他俯身撿起書,對著鬧哄哄的教室,唉聲嘆氣。
少龍暗自後悔,不該聽別人聊天。一瞬間,電影裡那些血腥鏡頭,從他眼前晃過。他咬牙忍著生理不適,強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書本上。可總是忍不住去想,院子裡的幾顆樹,到底會是哪棵?是不是他和龍辰拿來拉晾衣杆的兩棵其中之一?
他清楚記得,兩人當時在樹下,不知踩過多少腳。越想越難受,又不得不安慰自己,笑笑鼻子很靈,從來沒去樹下刨坑,應該是不存在男生說的“肥料”。
“嘿!”龍辰一手在少龍眼前晃晃,“賣呆兒呢?放學啦!”
“哦。”少龍收拾書包,拎著滑板,悶頭走出教學樓。
龍辰把車停在少龍眼前:“怎麼沒精打采的?走!讓你借力。”
“我不想滑。你先走吧。”少龍淡淡地說,“明天見。”
龍辰忍俊不禁:“什麼明天見?明天週六,你不用特地帶笑笑去玄武廣場。”
“哦。”少龍漠然地應一聲,步子不疾不徐。
龍辰站在原地,忽地趕上去,把車橫在少龍面前:“同桌。”
少龍抬起頭,皺眉看著龍辰,一臉不耐煩:“再見是吧?我說過了!”
龍辰面上一愣,灰溜溜地挪開,喃喃地說:“再見。”
少龍沉下一口氣,瞧著龍辰在前面慢悠悠地騎車。他緊緊書包,助跑幾步,放下滑板,衝向龍辰,一手抓著對方的書包帶。
龍辰穩住車把,轉頭錯愕看著少龍,欲言又止。
“看路啊。”少龍故意用冷淡地語氣提醒。
“好的,同桌。”龍辰粲然一笑,目視前方,有意避開路上的坑坑窪窪。兩人十分默契,誰都沒再存著坑對方摔跤的心思。
其實,放學的路,同行不了多遠。少龍要找地方吃飯,龍辰通常把車送回車行,兩人基本就在車行門口分別。
少龍曾留意,龍辰在午休及放學後,基本直接去不服。他又想起來那晚醉酒,是睡在不服的情侶包廂。兩人吃燒烤的地方,距離不服將近一公里,龍辰一路把他背到不服。
似乎,網咖就是龍辰的家。
而楊虎更是天天中午吃完飯,只有一句話:“我去不服看看姐。”
在飯館裡,少龍剛吃上飯,聽到鄰桌几個學生聊起鬼屋,說得繪聲繪色。他覷一眼幾個人,其中只有一個與他同班。可見,鬼屋點燈的事情,私下裡傳遍了。
少龍聽得有點兒後怕。不是怕怪力亂神,也不是懼剁成肉泥。而是,他怕同學知道,住在鬼屋的人,就是他!是他們每週有五天都會看到的同班同學。
謠言,就像一把玄鐵利劍,縱使再堅韌的心,也能夠刺穿。
從同學到校友,再到老師,乃至全鎮上的人,見他如見鬼。
少龍冒出一個衝動——換個地方住。
在此之前,他需要先解決心中的疑問。然而,處於癥結點的生命投資人,將近一週沒有訊息。他暗暗決定,下一次看到人,一定要把事情攤開來,講明白。
當少龍走到院子,看到大門緊閉,心中五味陳雜。
在這一瞬間,少龍覺得,老天對他還是挺照顧的,想什麼來什麼。他從來敞著那兩扇破木門,除了生命投資人,沒人會來鬼屋,並且把大門關閉。
月色朦朦,兩間臥室的窗戶皆一片漆黑。少龍幾番調整角度,看不清右邊的房間裡是否有人。
“吱嘎!”大門被人由人內開啟。
少龍下意識提起雙拳。生命投資人站在門口,一雙渾濁的眼睛,直勾勾盯著他,宛若女鬼。
“你平時也回來這麼晚?站那兒噶哈?進屋啊。”
少龍放下雙拳,眉頭緊鎖,本想從窗戶進臥室,又不想女人發現這一點。他走進正廳,開啟臥室的鎖。剛一推開門,笑笑立馬從他腿邊擠出來,跑到院子裡。他一手拍下牆邊開關。
意料之中,臥室的燈沒亮。
少龍放下東西,徑自往外走,開啟電箱,把總閘往上一推,燈還是沒亮。他反覆推拉,毫無效果。
“怎麼不管用了?”他問站在一旁的女人。
“停電了吧。”女人輕飄飄地說。
少龍半信半疑,擎著手機,照亮電箱,仔細檢查那一團亂麻,發現其中蹊蹺,質問女人:“是你把線砍斷了?!”
他用了“砍”這個字,是因為幾根電線切口平整。放眼家徒四壁的房子裡,唯有那把剁骨刀能做到。
“我早就告訴你,要麼在學校寫作業,要麼週六日白天再寫。你偏要一次次推電閘,這下,再也不用推了。”女人說到最後,輕笑一聲。
“哐!”少龍一腳踢在電箱門上,整塊鐵皮內凹。
他瞪著彷彿見光死的女人,想起人們對鬼屋的討論。
現在,正是攤開講明白的好時機。
少龍深吸一口氣,極力剋制自己,用平和的語調,儘可能禮貌地問:“這裡,真是你家嗎?”
“你問的什麼話?”女人席地而坐,似乎知道還有下文。
“你是真的怕光?還是,”少龍刻意停頓,“怕別人知道這裡住著人?”
“小孩子別瞎打聽,讓你別點燈,就別點。哪兒來那麼多問題?收拾收拾,回屋睡覺。”
“你沒聽別人都在議論嗎?他們說,這裡是一間鬼屋。”
女人驚愕抬頭看著少龍,又很快移開目光:“我不是早就和你說過嗎?在你來之前,我不常在這兒住,一年也住不上幾天。這就是個臨時睡覺的地方,所以什麼都沒有,什麼都不需要。在別人看來,這就是個空房子,免不了傳瞎話兒。你當故事聽聽就算,不用往心裡去。”
“是有一個故事。”少龍語氣平淡,“我從他們那裡聽來的。他們說,這裡之所以成為鬼屋,是因為十多年前死過一家三口,但是沒有找到屍體。有人說,是被兇手剁碎……”
“你他媽的,別亂說!”女人憤怒打斷少龍的話,“那他媽的都是鎮子上那些人瞎咧咧,騙小孩兒的!”
“你常住在哪裡?”少龍問。
“我沒固定地方,跟著工作走。”
“你工作的性質好像很特殊,總是幾天不見人,是在女子監獄嗎?”少龍的語氣轉為冷淡。
“艹伱媽的!”女人像是被刺到痛處,從地上蹦起來,指著少龍鼻子大罵,“你他媽的說地叫人話嗎?!什麼我就進監獄了?!你爹到底都跟你編排過我什麼?!是不是可勁兒埋太我?!”
少龍猛地攥緊雙拳。
女人尖銳地聲音在暗夜的空氣裡迴盪著,驚地笑笑在屋裡叫了幾聲,趴著窗戶朝外看。
少龍把笑笑按回去,不禁疑惑,女人這麼大聲嚷嚷,似乎真就不怕別人聽到。
女人滿口拖爹帶娘,少龍聽得刺兒。轉念一想,按他們之間不得不承認的血緣關係來說,女人這話顯然是在罵她自己。既然是罵自己,有什麼值得動手的必要性?
“你為什麼安排我住在這裡?”少龍耐著性子問,緩緩鬆開手。
女人瞅一眼少龍,輕蔑地笑:“你不出去工作,非要上學。不住這兒,還能住哪兒?你要是出去工作,不就有地方住了?你要能賺錢,就有資格挑三揀四。你這年紀,出去都不算童工了。你偏偏不去,成天人模人樣的往學校鑽。”
女人頓了頓,繼續說:“我也能理解。你在你爹那兒條件好,養尊處優十多年,腰桿子都養硬了。沒關係。你要是能自給自足,就儘管端著。等到你把你爹給你那點兒小錢兒花完,你就知道向現實低頭了。”
“當然了,你要是不想低頭,還有一個辦法。趁著錢沒花完,回去找你小……”女人忽地噤聲,改口道,“去找那個狐狸精,把你爹的遺產爭回來。你……”
少龍聽著的女人的話,由衷替對方感到悲哀。他注視著女人,眼神從漠然,到不屑,再到憎惡與鄙夷。
“你不用拿那種眼神兒看我,這就是現實。”女人嘲諷地說,“我看你這成天看到我跟看到仇人似的,估計也指望不上你能給我養老了。我這輩子,最艹蛋的事兒,就是攤上你爹那麼個玩意兒。要不是他……”
“我說過,我不想聽你們之間的事!”少龍厲聲打斷女人,回到屋裡,拉上門閂。聽見女人還在外面叨咕,他猛地關上窗戶,手忙腳亂地翻出耳機,戴在頭上,點開手機裡的音樂,開到最大音量。
少龍忍不住嘆氣。
細數一共和女人相處沒幾次,回回話題不歡而散。
他認為自己的語氣和態度沒問題,卻還是惹得女人扯著嗓子跟他吵。
他最不想聽的就是,女人搬出他的父親。無論做過什麼,逝者已矣,就不能給死人留面子嗎?
人是有腦子會思考,有邏輯會判斷的生物。
透過對女人的觀察和交流,少龍心知肚明。
女人一旦說起他的父親,絕對會是截然不同的版本內容。他選擇不聽,就無需去甄別兩人之間的對錯。
血緣是個挺奇怪的東西,他自認為沒有表現出來,女人就能直覺的猜到,他不會給她養老。其實,在得知必須來到這裡時,他就考慮過這個問題。
他想得是,既然借住兩年,若生命投資人老無所依,就在有能力賺錢之後,出錢給對方找個養老院。但是現在,他的這個想法開始動搖。女人,付出過什麼呢?憑什麼呢?
少龍越想越心煩,揹著書包,翻窗離開鬼屋。一路穿過雜草叢生,他回望院落和孤零零的房子,又轉頭看看另一個方向的爛尾樓,以及菜地和緊鄰菜地的居民樓。那是北邊最後一片樓房,有六層高,零星幾戶亮著燈。其中,或許就有那個馬尾女生的家。
三更半夜,主幹道上路燈都全停了。玄武廣場唯一的燈光,是由不服網咖的玻璃門窗透出來的。少龍在廣場徘徊良久,朝著光源的方向走。
龍辰坐在吧檯裡,百無聊賴,眼角瞥見監視器裡,一個熟悉的身影,不疾不徐,走到不服網咖大門口,一手拉開門,走了進來。
少龍站在吧檯前,對上龍辰詫異的目光。
“喲~同桌,氣派啊,出場自帶背景音樂。”龍辰調侃一句,瞧著少龍脖子上閃瞎眼的燈效,聽著裡頭傳出模模糊糊的重金屬音樂聲,“你愛聽這玩意兒?”
少龍關掉音樂,從錢包裡拿出證件和錢:“包廂,空著嗎?”
“除了你,也沒人用。”龍辰接過少龍的證件,“不在大廳嗎?包廂裡多憋得慌。”
“相對安靜。”少龍稍稍低著頭,走入包廂。
龍辰注意到少龍揹著書包,嘀咕一句:“這是鬧得哪一齣?”他瞥一眼檯面上的錢,抬手劃拉進櫃檯。
過去好半晌,包廂裡的兩臺電腦都沒有變為使用狀態。龍辰藉著去洗手間的功夫,路過包廂門口。房門虛掩,從內中透出的燈光,混雜著彩色的燈效。
他十分好奇,一手輕輕推開門,腦子裡想著,萬一被少龍抓到,用個什麼理由解釋比較好。當他看到包廂內的情況,才知道自己想多了。
少龍戴著耳機,專心致志地伏案寫作業,頭都沒抬。
等到網咖客人走的差不多了。龍辰拉下捲簾門,鎖上大門,再次去包廂關心一下同桌。包廂裡關著燈,少龍躺在沙發上,雙目微闔,頭上耳機泛著光效。
龍辰拿出少龍給他的那件衣服,給少龍蓋上,兩手擎在對方耳邊,小心翼翼地摘下耳機,擱在桌上。
少龍動一動腦袋,換個姿勢,始終沒睜眼。不一會兒,發出輕微的呼聲。
龍辰怔怔凝視少龍,唇邊浮現一抹了然於心的笑容,離開包廂,將門半敞著。
裝睡這種事情,果然裝著裝著就成真了。少龍沒想到,剛躺下,龍辰就進來了,只好裝睡。後來,也不知道怎麼就真的睡著了。
聽到一陣鈴鐺聲,少龍睜開眼睛,看到二狗子站在他旁邊,眉目帶笑,與他對視一眼,匆匆跑出去。他拎著自己送龍辰的外套,猶自發愣。這已經是第二次睡在包廂,蓋著這件外套。
少龍稍微收拾一下,走到吧檯。
龍菲正在哄著二狗子,抬頭衝少龍友好地笑一笑:“醒啦,小帥哥。大龍給你留的。”說著,一手指了指旁邊盒子。
少龍一瞬恍神兒,趕忙答應一聲,拿起盒子。盒子裡是灌湯包和瘦肉粥,還是熱乎的。
“謝謝。”他說。
“客氣啥玩意兒,快吃吧,一會兒涼了。”龍菲攬著懷裡的二狗子,耐心哄著。
少龍找個位置坐下,一邊吃,一邊看向窗外。廣場上,龍辰精氣飽滿,神采飛揚,姿態英勇威風,立於一群朝氣蓬勃的學員之中,儼然大師父風範。
二狗子帶著特有的鈴鐺聲響,走到少龍身邊,把飯盒拿走。
“哎……”少龍回過神,卻不知道該怎麼說。
龍菲衝少龍笑笑:“別管他,叫他去吧。難得他肯幹點兒人事兒。”
少龍只好坐回原位。就這麼一會兒功夫,廣場上已經沒有龍辰的身影。
“龍菲,我洗乾淨了。”二狗子舉著飯盒,送到龍菲眼前。
少龍透過窗戶,把目光移到窗上的投影,觀察著吧檯裡的人。
龍菲?和龍辰是親姐弟嗎?二狗子的大名,也叫龍什麼嗎?
“乖~中午給你做好吃的。”龍菲收起飯盒,寵溺地揉著二狗子的頭。
“我不要好吃的。我要你幫我揍龍辰。”二狗子鼓著腮幫子。
“那可不行,他是我弟弟。”龍菲語氣溫和,像大家長教育頑皮的孩子,“一家人是不可以互相打架的。”
“我也是你弟弟!龍辰總打我!”
“那是你不聽話。你別出去惹禍,他保準不打你。”
“你偏心!你們都欺負我!龍辰他……”二狗子抬頭盯著門口,不再說話。
龍辰從外面進來,對少龍笑了笑:“喲,醒了。飯吃了嗎?”說著,坐到旁邊椅子扶手上。
少龍點點頭,聞到一縷沐浴後的清香。
“那就好。我照著你平時常選的早餐買的。”
“你今天有安排嗎?”少龍問。
龍辰一本正經:“有一個重要的人,我得先問問他,有什麼需要我幫忙。”
“哦。”少龍應一聲,抿著嘴唇。
“所以,你有什麼需要我幫忙?”
少龍搖搖頭:“沒事兒。你去幫你的朋友吧。”
龍辰忍俊不禁:“我說的重要的人,就在眼前,我的同桌。”
少龍認為自己一定是昨晚熬夜,把腦子熬傻了,這麼兩句話,半天才反應過來。
“你能不能教我,怎麼修電箱?”他支支吾吾,低聲問。
龍辰面上閃過錯愕的神情,一拍大腿:“等著。我拿工具,去你那兒。”
“哎!”少龍一手抓著龍辰的手腕,又觸電般鬆開,“那個……不……不……”
“不方便?”龍辰擰著眉頭,“說真的,你住的那個地方,電箱已經是老古董了。我只能現場教你。”
少龍知道瞞不過龍辰,但不想龍辰知道,電線是被人為砍斷,更怕龍辰撞見生命投資人。雖然,他向龍辰承認過,另有一個人。女人若真一直生活在此,說不定早和龍辰照過面,說不定龍辰見過女人被押上警車。
“換個時間吧。”少龍說。總要讓他回去確認一下,女人是否還在鬼屋。那樣一個女人,鬼知道會幹出什麼事情。
“沒有電,你怎麼辦?”
“我還能將就。”少龍背起書包,“我要回去喂笑笑了。早飯多少錢?”
“再說,再說。”龍辰送少龍出網咖,“那什麼……找準時間了,給我發信息。”
“好。”少龍說地很輕,不確定龍辰能否聽到。
他朝著鬼屋走,揣測生命投資人是否已離開。轉念一想,反正是睡一覺就離開,又為什麼不定期的出現呢?
少龍暗自搖頭,女人絕對不會是特地回來看他,唯一可能,是專程回鬼屋斷電的。
就像他懷疑女人口中的“工作”,是落入法網,在女子監獄裡服刑。
只不過,偷竊或訛詐之類的問題,很快就能出來。裡面包吃包住,挺適合女人生活。
女人的房門上著鎖。少龍覺得老天爺最近對他特別眷顧,又一次稱心如意。他本想放下書包就去不服找龍辰,被笑笑絆住,可憐巴巴地望著他。
這一下,倒是讓少龍冷靜下來。再怎麼著急,也該讓龍辰先睡個覺,還是下午再過去吧。
他料理完笑笑,準備寫作業,不由得想到不服的情侶包廂。少龍對著空蕩蕩的臥室嘆氣,但凡網咖包廂裡有一扇窗,他都能毫不猶豫地搬過去長住。
擦乾淨滑板的背板,他憋屈地坐在床上,努力使自己儘快進入學習狀態。
手機響起悠揚的鈴聲,螢幕上是笑容燦爛的張揚。這張照片,是他給張揚拍的。本來張揚也要給他拍個同款,被他果斷拒絕。
影片邀請響了好一會兒,少龍滑向拒接。無論如何,不能讓張揚看到他目前的居住環境。
少龍飛速敲下一行字:『在路上,到網咖再說。』
張揚:『OK!等你。注意安全。』
少龍飛快收拾書包,揉揉笑笑狗頭,拎著滑板,用最快的速度衝到不服。
龍菲熱情地打招呼:“喲~小帥哥。來找大龍嗎?我幫你喊他。”
“不!不是。你別喊他。”少龍察覺自己反應過大,忙不迭翻出證件,“我來上網。”
龍菲把證件扣在儀器上,看著主控螢幕:“咦?”
“怎麼了?”少龍疑惑地往螢幕裡掃一眼。
龍菲笑了笑:“沒什麼,你這證件是啟用狀態。”她把證件遞給少龍,“去玩兒吧。”
少龍恍然醒悟,上午走的時候忘了退機,再往前推,昨晚就沒開電腦。
他照舊選最後一排,最近倉庫的位置,換上自己的鍵鼠。
坐在椅子上,只需稍稍側目,就能看到,在倉庫虛掩的門後,龍辰躺在沙發上。
這個角度看過去,只能看到一點點,可這完全不耽誤他把腦海中的畫面補全。
少龍給張揚發起影片邀請,對面幾乎秒接。
張揚明顯鬆了一口氣:“看到你,我就放心了。剛才你拒接,嚇死我了。擔心你出什麼事情。”
少龍衝著張揚笑一笑:“放心,我不會有事。”說完,朝著倉庫看一眼。
少龍後知後覺,自己幹了一件多擰巴的事情。即怕吵醒龍辰,又非要坐在距離倉庫最短直線距離的位置。結果就是,張揚在那邊反覆折騰耳機,開啟人聲增強。
“你不是帶著電腦嗎?怎麼不在家裡?”張揚問。
“網咖的網速好。”
“可是,你之前說網咖特別吵。”
“那是晚上,白天還可以。你到底是學習,還是閒聊?給你發的筆記收到了嗎?”
“收到了。在我媽的注視下,全部接收。她才允許我用電腦,和你聯機學習。”
“那就快點看看。你們進度到哪裡了?和我說一下。”
少龍不得不盡快轉移話題,他從未對張揚撒謊,這是第一次。他怕再說下去,會被張揚的敏銳戳穿。
可不撒謊,又能說什麼?他不想在鬼屋裡添置東西,因為肉眼可見,兩年之後也是扔。他的電腦是散件,缺機箱和顯示器,一直沒置辦。連電都沒有的房子,指不定還能住幾天。
網咖裡逐漸熱鬧起來,聲音透過耳麥傳到三千公里開外。
“不愧是土匪窩,那邊的人說話都這麼下流粗鄙?”張揚抱怨幾句,“我媽喊我吃飯了。”
“那你快去吧。明天上午上線。”
“為什麼?”
“上午清淨,腦子最清醒。”
張揚頗為認可地點點頭:“大學霸,說的對。我媽喊我第二遍了,你也去吃飯吧。拜……”
視窗畫面一黑,顯示連線中斷。
少龍長舒一口氣。選在上午,還有一個原因,明天下午要請龍辰去鬼屋幫忙修電箱。為此,他決定,今晚後半夜,幫龍辰值夜班。反正,要趕張揚那邊的進度,不知道幾點能結束。
每一科的進度都越拉越遠,少龍調整耳機,收心繼續聽網課。
龍辰半睡半醒,聽到少龍有意壓低聲音說話,知道對方又在和人影片,說的還是學習。他抬起一條腿,悄悄把門勾開更大縫隙。少龍頭戴炫酷光效的耳機,盯著電腦螢幕,全神貫注,右手在本上不停地寫。
他曾偷偷看過少龍的筆記,確實達到了盲寫還不偏航的境界。
枕臂注視著少龍好一會兒,他不禁疑問,真這麼愛學習?!在武班不是屈才了?
“同桌,吃飯去嗎?”龍辰站在少龍旁邊,一手撐著桌子,另一手撐著椅背,好似把人圈在懷裡,眼睛一本正經地盯著電腦螢幕,然後自然而然地略微垂首,對上少龍的視線。
少龍上半身朝相對方向挪一挪,與龍辰對視,輕輕點點頭。
龍辰眉眼浮現笑意,唇角揚起好看的弧度:“走。”
他幫著少龍把陣地轉移到包廂,路過吧檯對龍菲說:“姐,你別做飯了。我和同桌出去吃,給你帶回來。”
龍菲笑說:“去吧。別給小帥哥灌太多酒昂。”
兩人走出不服,少龍回頭看看不服網咖的門面,心中有了新猜測,這網咖,應該是龍辰家的產業。
他留意過網咖客流量,從沒見坐滿,上客率基本在半數左右,還只是晚間飯後的高峰時段。不知道是這裡的人不愛上網,還是家家都有電腦。
“給你點了鍋包肉。”龍辰來到桌前,坐在少龍擦乾淨的凳子上,“老闆都得感謝你,你把鎮上所有飯館的桌椅板凳擦鋥亮。”
少龍抽出兩張紙,使勁兒擦著桌子:“這頓我來付。”
“點鍋包肉就你付啊?我付完了。還有我姐的。你下次吧。”
少龍沒再堅持,拎著茶壺,燙乾淨兩份餐具,其中一份放在龍辰面前。
“謝謝同桌。”龍辰嘴角帶笑。
少龍看一眼龍辰,轉頭望向窗外。
由於夜晚的室內外光線原因,幾番折射,窗戶上映出兩人皆轉頭望著窗外的身影,光影一重又一重,無限延伸。
他們坐的位置,恰巧與不服網咖成斜對角,可以看到網客進出。一個熟悉的身影,拉開網咖大門走進去。
“給楊虎也帶一份嗎?”少龍問龍辰時,並沒有轉頭。
“不用。飛虎肯定是在家吃完飯出來的。”龍辰笑著說,“你別看飛虎在外成天吊兒郎當的,在他爹媽面前,乖得跟貓似的。”
用龍辰的話說,鍋包肉屬於硬菜。硬在製作流程繁瑣,講究功夫。
兩人等了好一會兒,少龍聞到熟悉的糖醋香味。
服務員端著托盤過來,把兩道菜和一小碗米飯擱在桌上。除了鍋包肉,還有一份看著挺清淡的素菜,用木耳和山藥炒的。
龍辰調整調整位置,將鍋包肉放在少龍跟前,把米飯分出一點點在少龍的碗裡,後者已然對著鍋包肉下筷子了。
從開學前後至今,差不多半個月的時間,絕大多數日子,兩人一起吃飯。龍辰有意帶著少龍嚐遍所有他認為好吃的菜,總算摸清楚,少龍只對糖醋類和特別少油少鹽的清淡炒菜感興趣。
“你也臨幸臨幸這盤木耳炒山藥。大晚上的,光吃肉,不好消化。”龍辰說著,夾一筷子,放在少龍的碟子裡。
少龍像被施了定身術,不但手上動作暫停,連咀嚼動作也停下,盯著碟子裡的木耳和山藥,欲言又止。
龍辰注意到少龍的異常,半晌醒悟過來,少龍的潔癖,蔓延到各種與之相關的大小事情上。
他把少龍的整個碟子撤走,笑著說:“不好意思哈。我忘了。”
少龍忽地伸出手,把碟子拿回去,淡淡地說:“裡面還有半塊鍋包肉。”他把肉吃了,把龍辰給他夾的木耳和山藥也吃了。
一桌吃飯時,龍辰很照顧他,但從來只是口頭上讓一讓菜,動手夾菜到他的碗裡,還是第一次。
“這菜,炒得不錯。”少龍說完,扒兩口米飯,覷一眼龍辰的碗。
龍辰看起來還沒進入吃飯的狀態,好半天才慢條斯理地夾一筷子,更像是陪客。
少龍把兩盤菜往龍辰跟前推一推:“你吃的真慢。我都快飽了,這些是你的。”
龍辰莞爾一笑,捧起碗吃飯。
少龍放慢吃飯的節奏,變為陪吃的角色。
他仔細想想,上學時間每天的午飯,都是加上楊虎,三個人一起吃。飯館永遠是龍辰選,菜也是龍辰點,楊虎偶爾會建議嘗試某道菜。三個大小夥子,點上三道菜,正好吃完。結帳倒是三人輪流來,算不清誰多幾塊誰少幾塊。
“我吃完了。咱們走吧?不服還有兩個嗷嗷待哺的。”龍辰率先站起來,走到前臺。
少龍起身,看一眼桌上被龍辰打掃乾淨的飯菜。三人一起吃飯時,每每等他吃完,龍辰就會和著楊虎把剩下的菜分一分,拌到飯裡,全部吃光。
他最初懷疑兩人沒吃飽,特地在輪到他付錢的一頓飯上,點了五道菜,卻被龍辰制止。後來,他明白,只是因為他們守著不浪費糧食的原則。
少龍不浪費食物,但更不願意委屈自己的胃。
“喲~倆人吃晚餐去了啊?”楊虎掃一眼進門的龍辰和少龍,“不錯哦~”話說得輕飄飄,調侃意味十足。
少龍撞上楊虎的眼神兒,莫名心虛起來,有一種剛做過什麼壞事被抓包的感覺。
回到包廂,他戴上耳機,投入到學習中。與張揚那邊的教學進度相比,上一週各科還只是差了不足一節的知識點,這一週過去,差兩節內容。肉眼可見,越拉越遠,想要跟上張揚的進度,約等於自學。
把所有進度補上,少龍揉著發脹的腦袋,收拾書本。
他躡手躡腳地走出包廂,掃視大廳。只剩下三兩個網客,蜷縮在拼起來的椅子之間睡覺。
鎮子一共沒多大,這些人為什麼不能走幾步,回家睡呢?答案或許只能從螢幕上還在播放的小電影裡找原因。
倘若沒有網客通宵,龍辰就能徹底鎖門關燈,好好休息。而不是像現在這樣,癱在老闆椅上,迷迷糊糊地打盹兒,讓人看著替他難受。
少龍轉念又一想,利弊永遠是相互的。沒有網客,也就沒有收入,很難支援網咖經營。
“餓了?”龍辰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,半睜著眼睛,掃一眼少龍,抬手往貨架子上一指,“隨便拿,算我的。”
少龍站在吧檯前,一動未動,欲言又止。
“你想進來?”
少龍心中一驚。他很想開啟手機攝像頭照照自己,是不是把想法寫在臉上了?為什麼龍辰能精準猜到他想要幹什麼?
“那進來吧。直接翻。我相信,這櫃檯的高度,難不住你。”
少龍一手撐著檯面,利索地翻進去,站在吧檯裡:“我幫你看後半夜,你去好好睡一覺。”
“哈?”龍辰詫異地看著少龍,問了一句少龍常問他的話,“為什麼?”
少龍非常認真地回答:“因為我想請你明天下午過去,教我修電箱,可能會佔用你一整個下午的睡覺時間。”
“原來是這樣啊。”龍辰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,語氣裡帶著一絲不宜察覺的失望。
“可你不是和朋友約了上午影片?”龍辰剛說完,察覺少龍的眼神兒在變,忙不迭地解釋,“我……我可不是故意偷聽,我就是……那會兒剛好被那些網客吵醒,就……聽到了。”
少龍淡淡地說:“我是和人有約,但我晚上可以睡覺,你要值夜班。”
“你真要幫我看?”
少龍堅定地點點頭。
“那行。麻煩你了。”龍辰站起身,讓少龍坐在老闆椅上。
“他們買東西,都自己知道價格。萬一不知道,你就看心情收錢。”龍辰說著,衝少龍狡黠一笑,“有事兒叫我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