龍辰想從羅大爺那裡打聽打聽，一個這麼沉迷學習的人，怎麼會來到這所破學校，而且擱在武班。然而，羅大爺本著職業操守，和他打起太極，只說少龍體育成績不錯，拿過冠軍，具體哪項，羅大爺不肯透露。
龍辰癱在吧檯老闆椅上，換龍菲去做飯。
他莫名想起少龍執拗替他看吧檯時，兩人之間的對話，問他有沒有目標。也正是因為少龍的種種，使他覺得，這條傲龍，似乎不該如此。
龍辰沒有告訴少龍，他既不考文，也不考武，有沒有畢業證都無所謂。做網管不要畢業證，教套路也不用。他能靠著這兩項，度過一生。
他照舊卡著每天最後一道鈴聲回教室，收拾完書包，看一眼不動如山的少龍：“放學了，你不走？”
“我等會兒。”少龍眉頭緊鎖，注意力全在演算紙上。
龍辰識趣地不再打擾：“同桌，晚上見。”
“再見。”少龍隨口應一聲，半晌反應過來，轉頭向空空如也的窗外，自言自語，“晚上？”
是了。晚上。龍辰非常聰明，昨晚親眼見到鬼屋的電箱徹底毀壞，自然而然想到，晚上寫作業要用電。
少龍在自習時就再三斟酌，去不服寫作業的可行性。不服開啟門做生意，不是收容所。他和龍辰只有一層淺薄的同學關係，最近卻接二連三的蹭在網咖。而且，網咖裡吵鬧，包廂裡憋悶，實在是不如教室的環境。
龍辰沒在不服等到少龍，暗自沉思，壓著楊虎幫忙看吧檯。他來到學校，只有一間教室亮著燈。少龍坐在那兒，安安靜靜的埋頭學習，渾然忘我。
龍辰一手撐在走廊的窗臺，不知看了多久，少龍嗖地轉頭，驚訝看著他。
“去不服寫吧。你在這裡會被值夜的門衛趕。”龍辰說。
“已經來趕過兩輪，我就快寫完了。”少龍低頭，寫作業。
龍辰一手撐著窗臺翻進去，坐在旁邊，耐心等到少龍寫完。
兩人從學校出來，走著夜路。偌大玄武廣場，只剩下不服網咖還在亮燈。龍辰不在屋裡，會是誰在看著網咖？少龍凝目遙望，楊虎坐在吧檯裡。
“你等我一下。”龍辰跑進網咖，很快出來，把麵包塞到少龍手裡，“半夜餓了吃。同桌，明天見。”
“明天見。”少龍喃喃地道。他走到沒有光的地方，停步轉身，拍下一張照片。
天地混沌，滿天繁星。“不服”兩字的光芒，照不亮一條龍的迷途。
少龍打開個人網站，將照片傳上去，寫下一句：『日月合朔，龍尾伏辰』。
“他咋又沒來？”楊虎環視沿街早餐攤，問龍辰，“你快幫我想想，我沒惹到他吧？”
龍辰瞥一眼楊虎：“不是你的原因。他格路又不是一天兩天，習慣就好。”
話是拿來搪塞楊虎的。自從週日晚上毀掉電箱，少龍的言行舉止變得更加難以琢磨。晚上在班級裡逗留是為了寫作業，可為什麼早飯都不吃了？也不知道這會兒是去學校了，還是沒出門。
龍辰遙望鬼屋的方向，掂量著是否要買一份早飯，帶到學校，投餵嗷嗷待哺的傲龍。
還在躊躇，他被楊虎推了兩把，趕去學校。經過走廊，他向內掃一眼。少龍頭上戴著耳機，腦門兒抵著手肘，看似在補覺。
龍辰放緩動作，輕手輕腳地翻進去，靠著他在班級裡的人緣兒，禁止周圍同學喧譁。
從晨讀到預備鈴，再到第一堂課的上課鈴聲響過，少龍一動不動，耳機泛著炫彩的燈效，著實引人注目。
龍辰沒有叫醒少龍，倒是一手撐著書桌，俯身檢視整個耳機。他沒有找到可以關閉燈效的開關，就把幾個同學的書摞在少龍的桌上，試圖擋住羅大爺的視線。
然而，他越是小動作不斷，越是吸引旁人目光。羅大爺注意到最後排兩人的書桌，像蓋樓似的堆著幾摞書，瞧見書本之間透出來的五彩炫光。
“少龍！”他一巴掌拍在講桌上，“你給我站起來！”
其他同學的目光也都落在少龍身上。
少龍毫無反應。
羅大爺氣到在講臺踱步：“龍辰！你給我把他叫起來！”
龍辰在羅大爺憤怒地注視下，曲著食指，敲門似的，輕輕釦響少龍半邊耳機的外罩。
少龍猛地坐起來，一手摘下耳機，看到羅大爺氣呼呼地模樣，接收到一群同學看好戲的目光。
“你站起來！上課睡覺，還帶著耳機！眼裡有沒有老師？！”羅大爺訓斥著，“還有你們這些起鬨的，一個個不思進取，渾渾噩噩度日！簡直就是一群……”
“去倉庫睡吧。”龍辰挪到少龍身邊，低聲說。
“四平馬知道嗎？”羅大爺問。
少龍點點頭。
“還想留在教室，就給我四平馬紮到下課！不然，就出去清醒清醒！”羅大爺恨鐵不成鋼的嘆氣。
少龍迅速收拾桌子，留下語文書，把椅子推到書桌邊緣，後退兩步，向左邁出一大步，雙手握拳，抱在腰間，上身挺立，沉腰紮起四平馬。
不聽英語課，是因為聽多了會被老宋帶跑偏。但其它學科，他還是堅持認真學習，就算是已經在網課學過的部分，他也要好好聽課，校正與複習。
龍辰暗戳戳地挪了挪椅子，整個人快滑到座位下面去了，只為儘量靠近後面扎馬的少龍。
少龍扎馬姿勢相當標準，內行人一眼就看出基本功紮實。
“你是連續失眠？還是說，你天不亮就來學校了？”
“天亮來的。”少龍低聲說。
“你這早起晚眠，裝得像個學霸似的。差不多就得了。”龍辰苦口婆心，“你不是說過嗎？黑白顛倒，對大腦發育不好。”
少龍沒搭理龍辰，穩穩紮馬，專心聽羅大爺講課，偶爾掃一眼桌上的語文書。
“中午你抓緊時間睡覺，我給你帶飯回來。你想吃什麼？”
少龍深深看一眼龍辰，小聲說：“你幫我翻一下語文書吧。”
龍辰略微愣神兒，依言照做：“那就是什麼都行？我看著給你帶。”
“龍辰！”羅大爺一聲怒吼，“你也給我到後面四平馬！你倆都給我扎到下課！”
少龍覷一眼龍辰，咬住嘴角笑意，對方向他狡黠一笑，提溜提溜褲子，可以說是緊挨著他。兩人同一姿勢的四平馬，稍稍一動，膝蓋就能碰到對方。
事實證明，哪怕是被罰扎馬，龍辰依然不安分。
少龍眼看著龍辰朝楊虎打手勢，使眼色。後者凌空拋物，龍辰準確接住，握在手裡。兄弟倆的默契程度，令人羨慕。
撿著羅大爺不注意的功夫，龍辰碰了碰少龍的膝蓋，硬是把對方的注意力從講臺拉到自身。
他把手裡的東西遞向少龍，輕聲細語：“巧克力。”
少龍皺眉，視若無睹。
龍辰低聲說：“保持體力，不然扎不到下課，多丟人？”
少龍眉頭緊鎖，癟著嘴，臉上寫滿拒絕。
這回輪到龍辰愁眉蹙額，趁著羅大爺面向黑板的時候，他迅速剝開包裝，一手按著少龍的後腦勺，強行往少龍嘴裡送。少龍一邊偏頭躲閃，一邊用力掰開龍辰的手。
兩個練家子，像兩個小學生那樣，較勁拉扯。巧克力在兩人的粗暴較量下，斷成兩半。其中一半，被龍辰成功塞進少龍的嘴裡。
“唔～”少龍忍不住出聲。
羅大爺嗖地抬頭，犀利地目光掃視兩人足足半分鐘，低頭繼續講課。
龍辰抽空兒把另外一半含在嘴裡，送給少龍一個得意的眼神兒。
少龍抿著嘴，任由巧克力慢慢在口中融化，細細地品品滋味。是純正的黑巧克力，帶著濃郁的香，以及濃郁的苦。以前訓練前後，他都會吃上一塊黑巧克力。牌子是張揚推薦的，比他現在吃得這種，味道更醇厚。
課時過半，兩人先後從一派從容，變為暗自堅持。也不知道是誰的腿先開始打抖，反正膝蓋挨著膝蓋，一個哆嗦，另一個也跟著震顫起來。
下課鈴聲響起第一個音節，兩人不約而同地長舒一口氣。龍辰優先站直，朝少龍伸出手。
少龍的手指剛一觸到龍辰，眼角瞥見楊虎衝過來。他手腕一翻，對龍辰不屑一顧，扶著椅背，咬牙直起身，還故作平常地走了兩步，不緊不慢地坐下，假裝無事發生。
“大龍，腿腳咋樣？還能走嗎？”楊虎一臉幸災樂禍。
“怕是要殘了。”龍辰整個人躥到楊虎後背，“走，揹我出去再看一眼這個世界。”
少龍兩手在桌下，給自己兩條痠痛的腿做按摩，看著楊虎一邊調侃，一邊揹著龍辰走出教室，身影消失在走廊。他由衷羨慕龍辰，扎馬半個多小時，照樣能跑能跳，活力四射。
龍辰快上課才回來，坐在椅子上，呼哧帶喘，扒拉幾下手機，嘀咕一句：“下堂又是老宋的鳥語。”
少龍聽龍辰說話時氣都喘不勻，也不知是從哪兒跑回來的。又不聽課，至於這麼著急嗎？
“你要是想睡覺的話，我陪你去倉庫。”
這句話，對少龍有極大誘惑性，與他的想法不謀而合，他腦子裡剛剛才閃過去頂樓倉庫睡覺的念頭，準備問問龍辰。
昨晚回鬼屋，少龍本不想去關注生命投資人是否在屋裡，決定以後只走窗。可是，笑笑憋了一天，頻繁撓門。他只好開啟臥室的鎖，把笑笑放出去，開始思考，教笑笑翻窗的可行性。
上課鈴聲響起。
少龍猛然回過神，拉著龍辰：“走。”
少龍像逃離一般，拽著龍辰，一路飛奔，到頂樓倉庫。
墊子還在原位，曬得暖烘烘的。兩人坐在上面，龍辰掏出一袋奶和一個雞蛋。
“我掐指一算，你沒吃早飯。給，吃了再睡。”龍辰翹腳枕臂，悠閒躺下。
少龍霎時想通，龍辰課間跑出去，氣喘吁吁地回來，是給他買吃的去了。距離學校最近的早餐攤，在校外三五百米的路邊。課間不足十分鐘，龍辰翻窗翻牆，跑去跑回。
少龍拿起雞蛋，在膝蓋上磕碎，一點點剝殼。他出來的太早了，街邊沒有人出攤。
吃掉半個蛋清，他對著蛋黃犯難。蛋殼被他剝地稀碎，找不出一塊能盛蛋黃的。
少龍轉頭看了看龍辰，一隻手肘撐在墊子上，緊挨著龍辰的腦袋邊，另一手擎著送到龍辰嘴邊：“張嘴。”
“哈？！又給我？”龍辰眼中閃過一絲驚愕，笑著伸出手，“擱我手裡吧。”
“你剛才開窗，手上全是細菌。”少龍重複一句，“張嘴。”
“呃……”龍辰就義般閉上眼睛，“你投餵吧。”說完，張大嘴巴。
少龍注視著龍辰，唇邊浮現一抹得逞地笑容。他小心翼翼地把蛋黃捏碎，倒進龍辰的口中。
折騰半天，只喂進去半個蛋黃，他伸出小拇指，戳一下龍辰的下頜：“先吃下去，太多容易嗆到。”
龍辰彷彿忘記人類咀嚼本能，機械地咬合幾下，突然睜開眼，猛地坐起來，劇烈咳嗽。
少龍連忙拿過牛奶，塞在龍辰手裡：“趕緊喝。”
龍辰慌里慌張地擰開蓋子，仰頭就灌，好不容易緩過來，側目少龍：“你故意的吧？”
少龍凝視龍辰微微泛紅的，帶著溼氣的雙眸，一本正經地說：“還有一半，浪費糧食，就是犯罪。”
龍辰倒抽一口氣，盯著少龍：“你根本就是在報復我給你塞巧克力！我長這麼大，吃奶都是自己抱著奶瓶吮，第一次被人餵食兒。”
“彼此彼此。”少龍擎著手裡的雞蛋，“還有半個蛋黃，躺下吧。”
“我……能自己來嗎？”龍辰滿臉求生欲。
“不行。你找不準位置。浪費糧食，就是……”
“犯罪嘛～”龍辰接過少龍的話，認命的倒回墊子，“來來來，我豁出去了。”他這回沒閉眼，直勾勾地盯著少龍的一舉一動。
少龍宛若進行什麼精密工作，目不斜視，一手捏碎蛋黃，一點點倒進龍辰嘴裡。
“好了。吃吧。”少龍有意不去看龍辰的眼睛，把剩下半個蛋清吃掉。
“還有半盒，你喝嗎？”龍辰晃晃手裡的牛奶，“我沒對口吹。”
少龍猶豫地伸手，把牛奶喝完，又撿起地上碎蛋殼，全部收拾進牛奶盒，擰上蓋子。
龍辰枕著手肘：“你以前吃雞蛋，蛋黃怎麼處理的？直接扔？”
“喂笑……”少龍突然噤聲。總覺得，剛喂完龍辰，再說蛋黃去向，對龍辰不太尊重。
“餵狗了？”龍辰說，“難怪笑笑長那麼壯。”
少龍扯開話題：“我把錢給你。一共多少？”
“這點兒東西算哪門子錢？”
“還有昨天的午飯，昨晚的麵包。”
“那也沒多少錢。再說吧。吃飽喝足，睡吧。”
少龍也枕臂躺下，望著天花板：“你既然知道這個倉庫，怎麼平時不到這裡來睡覺？”
“你會一個人在這裡睡覺嗎？”
少龍仔細想想，搖搖頭。
“是咯～我也不會。雖然環境安靜，躺得舒服。但是，一個人在這裡，就會多一種孤寂感，少一種安全感。”
少龍對龍辰的話感同身受。如果沒有笑笑，鬼屋給他的感覺，也會是孤寂又缺少安全感。所以，他會拉著龍辰上來。
“快睡吧。過去二十分鐘了，還好有出操時間補上。”
實際上，少龍不太困。女人不在，他反倒放鬆緊繃地神經，迷迷糊糊睡了幾個小時，到天亮就來到學校。
他之所以這樣做，主要是怕被人看到他從鬼屋出入。自打聽到越來越多的人議論鬼屋，甚至有人嚷著去勘察，少龍就後悔把窗戶擦地太乾淨。萬一有好奇的人白天來，從窗外就能看到屋裡的一切。
少龍放空大腦，耳邊依稀響起口哨聲，越聽越清晰。
而作曲者，眉目舒展，已然睡著。
窗外，風和日暖，恰如少年此時心境。
三人又聚在一起吃午飯。少龍在龍辰點菜之後，就直接把錢付了。席間，龍辰的手機頻繁響鈴，訊息一條接一條。他劃拉兩下，急火火地吃完飯：“我得先撤了，有事兒。”
“啥事兒？跟你去啊？”楊虎問。
龍辰擺擺手：“二狗子。你倆慢慢吃。”說完，匆匆離開。
飯桌霎時安靜，氣氛莫名有點兒僵。少龍和楊虎各自默默吃飯，誰也沒再說話。
“啊艹！”楊虎仰天嚎一嗓子，“好他媽的尷尬！我去不服了。回見。”
少龍一人坐在空蕩蕩的教室裡，無心睡眠。龍辰離開飯桌時，面上帶著幾分煩躁和惱火，八成是二狗子又把誰給打了。
他想不通，龍辰家姐弟三人，為什麼這種事情非要找龍辰去處理？不能是通知家長，或者叫龍菲去嗎？一定要一個高中生來扛起這些破事兒嗎？
楊虎卡著下午上課鈴聲進教室，龍辰卻沒出現。少龍從課間到自習課上，幾次掏出手機，點開與龍辰的聊天，反覆編輯內容，最終一個字沒有發出去。
就像他不願意龍辰總是窺探他的隱私，他也找不到措辭去探究龍辰的事情。
他忽然有些羨慕楊虎，可以在第一時間，想說就說，想問就問，沒有任何顧忌。
這樣的感情表達，在他與張揚的長期相處之後，才逐漸出現。而建立這樣一種無話不談的關係，前提是，兩人皆對彼此毫無保留，傾心相交。小時候交朋友，認定了就掏心掏肺；長大以後，什麼事都前瞻後顧。
他自覺與龍辰達不到那種深厚感情，時間不夠，只有兩年。
放學鈴聲響起，教室裡一片鬧鬨，同學們爭先恐後地衝出班級。
對少龍來說，最後一道鈴沒有任何意義。他需要留在教室，把作業寫完，今日所有計劃中要學的，要複習的，完成才能離開。
他環視滿室狼藉，專注於數學書上的一道題，以至於沒有發現，身旁何時多個人。他那失蹤一下午的同桌，悄無聲息地回來了，安靜的坐在一旁，似乎呆了很久。
“回來拿書包。”龍辰說著，拎起根本沒拉開的書包，放在桌上。
少龍覺得龍辰的行為令人匪夷所思，一個不聽課、不寫作業的人，拿不拿書包，有什麼關係？今晚不拿，明天還不用再背來，豈不是更省事？
“同桌，你跟我走吧？去不服。”
少龍動作一頓，目不旁視，頭也不抬：“不了。我在這裡寫，寫完就回去了。”
“等你寫完都半夜了，你跟我去不服吧。”龍辰這次用了陳述句。
少龍抬頭，正視龍辰：“我……”
“不然，我去叫門衛來趕你。”龍辰打斷少龍，露出個得瑟的表情。
少龍沒說話，把桌上東西收拾起來，通通塞進書包。龍辰不必回學校，是為了拉他去不服，才特地趕來。
龍辰眉開眼笑：“走！”
少龍背上自己的書包，懷裡抱著龍辰的書包，坐在車後座，一手抓著龍辰的衣服下襬。不需他提醒，龍辰騎著車，一路向鬼屋，等他料理完笑笑，再載著他到車行，像個使者，把他護送到不服。
“喲～小帥哥，來了啊。”龍菲熱情地打招呼。
少龍一時不知道怎麼反應，不著痕跡地點一下頭。
“包廂給你留著呢。去吧。”龍辰一手拍拍少龍，把人往裡面推一推。
楊虎狐疑看著少龍去包廂，又把懷疑的目光落在好兄弟身上：“我說大龍，你不覺得，你對這闊少爺有點兒太上心了嗎？”
“那必須的。畢竟是我同桌。”龍辰悠哉哉癱在老闆椅上。
“我和你同桌那麼多年，也沒見你這麼對我。”
龍辰斜一眼楊虎，“我給你機會，摸著你的良心，重說，想好再說。”
“就……”楊虎支支吾吾，嘟囔一句，“反正感覺不一樣。”
龍辰起身拿袋麵包和一瓶礦泉水：“你幫我看一眼。”
“艹！”楊虎登時指著龍辰，“你看！你看！就你這行為，我這兒不一樣的感覺就來了。”
龍辰對著手裡的東西，心存目想，漫不經心地說：“咳～我就是想看看，他的學霸人設能演多久。”
少龍罩著耳機，一門心思撲在學習上，看到桌上的麵包和水，苦思半晌，愣是沒想起來，誰送來的？什麼時候送來的？
手機螢幕亮起。他掃過一眼，微微皺眉。
龍辰：『去洗澡嗎？』
少龍息屏手機，灌下半瓶礦泉水，換下一學科。
龍辰：『回覆我，一會兒武館鎖門了。』
少龍從包廂裡出來，來到吧檯，在楊虎的靜觀默察下，和龍辰離開網咖。
“這裡賣毛巾嗎？我什麼都沒帶。”少龍小聲說。
“沒事兒。我櫃子裡什麼都有。給你一條新毛巾。”
少龍其實挺喜歡武館的淋浴間，因為是健身後淋浴，水壓比一般淋浴器的效果強，起到舒筋活血的作用。他以前所在的武館，也是類似的房間，不過裝置更好，且每一頂都被磨砂玻璃隔開，也有腰門擋住隱私。
神清氣爽地從淋浴間出來，他看一眼龍辰。後者正對著手機，埋頭髮資訊。
少龍發覺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養成的毛病，在武館洗完澡出來，就會在廣場石階上坐一會兒，吹吹夜風。他一手掏掏口袋，裡頭空空如也。
“喏～”龍辰掀開大中華的煙盒蓋，遞給少龍。
少龍抽出一根，放在鼻子下嗅一嗅：“放久了，味道都淡了。”
龍辰囅然一笑：“你說的我都快信了。”
少龍淺淺吸一口煙，仰望夜空，又是一個星月交輝的夜晚。他拿出手機，拍一張皓月。
“快中秋了。”
少龍注視著昂首望天的龍辰，啞聲應一句：“嗯。”
在察覺到龍辰轉頭的霎那間，他略顯慌亂地低頭，劃拉著手機。越看，越覺得照片不好。不如上一次，滿天星辰。他把問題歸咎於玄武廣場的燈太多，汙染夜空。
等他藉著拍月亮的時機，再次注視龍辰。後者低頭對著手機，面上愁雲慘淡。
“你……”少龍驚覺自己出聲，硬著頭皮，猶猶豫豫地把話補完整，“挺忙的？”
龍辰抬頭，對少龍笑一笑：“沒啥。二狗子又把人揍了。我下午去跟人家家長協商來著，對方有點兒得理不饒人。說白了，就是想多訛點兒錢。”
“你怎麼不……”少龍忽地咬住嘴角，強硬地扭轉，“不報警呢？”他呑回原本要問的，為什麼不把事情交給家長呢？就算家長沒時間管，龍菲作為姐姐，夠資格管吧？
“咳！沒那麼嚴重，小孩子打架而已。”龍辰丟了菸蒂，發洩似的踩上兩腳，“回吧。”
還沒等走進不服，少龍就聽到裡面傳出二狗子的聲音，像是在跟誰大吵大鬧，滿口髒話。龍辰一個箭步上前，拉開不服的大門，衝進屋裡，揚起胳膊，一巴掌拍在二狗子後背。
隨著一聲悶響，二狗子整個人向前栽倒，好在龍菲眼疾手快，一把抓住二狗子的衣服，把人拉住。二狗子躲在龍菲懷裡，狠狠瞪著龍辰，眼睛憋得通紅，緊緊咬著嘴唇，不出聲兒。
少龍驚愕看著三姐弟。二狗子鼻青臉腫，顯然打架也被打得不輕。龍辰不似表面那樣雲淡風輕，一巴掌下去，算是發洩怒火。最令他驚訝的，是龍菲一瞬間的反應。那一抓，透露出身手不凡。
他移開目光，迅速回到包廂，暗自慶幸，沒有去問龍辰私人問題。
少龍收拾心情，全神貫注，按部就班完成一天的學習計劃，看一眼時間，摘下耳機。此刻已經後半夜，大廳裡安安靜靜，龍辰正在歸置桌椅，收拾桌上垃圾。
“你還想走啊？”龍辰有意露出壞笑，“三更半夜，別折騰了，就在包廂睡吧，明早一起去學校。”
早上，少龍坐在龍辰的車後座，回去料理笑笑，然後和著楊虎一道吃早飯，到學校。
老宋的英語課，兩人默契地往頂樓倉庫裡躲，無論是否缺覺，都會躺在墊子上，閉目養神。
晚上放學，龍辰監督著少龍收拾書包，把人載回不服。
就這樣，過去一天，又過去一天。
少龍對等他一起走的龍辰說：“放假了。我可以把學習時間放在白天。”
“也是。”龍辰單肩背上書包，“那就，同桌，假期快樂。”
少龍婉拒了龍辰要載他會鬼屋的好意，獨自往回走。對他來說，假期沒什麼可樂的。
他不敢讓龍辰再送，怕被人看到，兩人都往鬼屋去，龍辰就會被捲入鬼屋的謠言。
另外，他有一種危機直覺，幾天不見的生命投資人，該露面了。
月色下陰森的鬼屋，大門原封不動的敞著。
少龍如釋重負，卻又心頭煩悶。毀壞的電箱被丟在院子角落，生命投資人再也無需三不五時的回來拉電閘。
突然，正廳出現一個人影，伴隨著一句：“你回來了。”聲音如鬼魅叫魂兒。
少龍嚇一激靈，後背發涼，看清楚是生命投資人站在門口。他沉下一口氣，暗暗地想，若是剛才出手，暴打女人，算不算怕鬼之下的正當防衛？
“別總敞著大門，”女人說，“萬一丟東西怎麼辦？”
“家徒四壁的鬼屋，誰來偷？有什麼值得偷？”
“什麼就鬼屋了啊？！話不能好好說？”女人白了少龍一眼，“來來來，除了不讓你用電，你對我還有什麼不滿，你說出來。咱娘倆兒，雖然沒相處幾年，可怎麼說你也是我生的，身上留著我的血，一家人，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呢。你說你……”
少龍努力遮蔽女人的聲音，戒備地端量著她，揣測女人回來的目的。
“我和你生活過幾年？”少龍儘量使自己語氣平和。
女人住聲，稍微仰視少龍：“你這孩子，四五歲也該記事兒了啊。從你一下生開始，頭四五年，都是我帶著你。只有咱娘倆，過得那日子啊……唉，我都不願意想。”
少龍沒有和任何說過，他的記憶，是從看到父親的那一刻開始的，關於生命投資人的一切，皆來自於父親的口述。在與女人接觸後，他不止一次疑惑，在那之前的記憶，為什麼是空白？
“然後呢？”少龍一手悄悄攥拳，“發生過什麼？”
“後來，你要跟你爹去過城市生活，我留不住你。”
“那時候，我幾歲？”
“五歲。我想，反正跟著我你也上不起學，既然你想跟你爹，那就讓你去，好歹能上學，比跟著我強。”女人緩緩地說，目光望向遠處地平線，似是陷入回憶。
少龍看在眼裡，半信半疑。如果一定要給懷疑找個理由，那就是他初來乍到，在站前廣場見到女人的那一場“表演”。
少龍輕笑：“五歲。我五歲時，能說出來去過城市生活這種話？”
女人也笑起來，笑聲陰冷，好似為了還擊他：“你以為呢？你身上某些地方，跟你爹真像。”
“你應該知道，我也會問他這個問題。”少龍語氣中帶著挑釁。
“呵～你那死鬼老爹，能說出什麼人話？無非是說我不要你，他心疼你，把你領回去了？”
少龍不由得緊了緊拳頭。
中了！女人說中了！與父親曾經和他說的，一模一樣。
“你為什麼怕燈光？”他換個問題。
女人唉聲嘆氣：“少龍啊，我和你說實話吧。我這幾年身體不好，一身的毛病，這眼睛啊，見不得室內光。”
是眼睛見不得室內光，還是整個人都見不得光？
少龍沒有問出口，給女人留最後一分面子。
兩載光陰，他來得，也去得。
一個人，一隻狗，一箱行李，一張滑板。
“你一會兒出去是吧？晚上買點兒菜回來，再買幾瓶啤酒，咱娘倆也過箇中秋節。”女人看起來心情不錯，把少龍當兒子使喚。
少龍置若罔聞，擦乾淨臉，回臥室插上門閂，料理完笑笑，揹著書包離開。
他有自己的計劃，今天在屋裡寫作業，明後兩天去不服，和張揚聯機學習。
過去十多年，在父親家，他努力扮演長子角色，維持看似融洽的家庭氛圍。
而今，他終於可以隨心所欲。
與生命投資人之間牽扯越少，越是無需有將來是否贍養的苦惱。
網咖大廳裡鬧哄哄。吧檯是龍菲在看，不見龍辰，楊虎也不在。
張揚的頭像灰著。每年中秋，他們一家要和老人團聚。家教森嚴的張揚，從不敢在長輩面前玩兒手機。
少龍正專心英語網課，龍辰走過來，挑眉看著他，扣響他的耳罩。
龍辰的話，混著耳機的聲音，少龍沒聽清內容。
“什麼？”少龍摘下耳機，聽到桌上手機在響。他拿起來掃一眼，開啟靜音，又問龍辰一遍，“你剛才和我說什麼？”
“沒聽到就吃點兒虧吧。”龍辰狡黠一笑，擱下個月餅，“我姐點名讓我拿給她的小帥哥。”
“謝謝。”
“嗯。我幫你向她轉達。”龍辰瞧一眼螢幕，“又學習呢，大學霸。你以前文化課成績怎麼樣？”
“學霸文化課成績很好。”
“嚯～遞根杆子，你就往上爬。有多好？回回年級第一？”
“基本上。”少龍眉頭一挑。
龍辰遲疑幾秒，調笑著：“我差點兒讓你唬住。你這傲龍要是年級第一，怎麼可能被分在武班？你就吹吧，等月考放成績，就知道你這個學霸人設能不能立住咯～”
少龍擺弄手裡的蛋黃月餅。
“同桌，你一會兒跟我一起……”龍辰的話沒說完，抬頭望向大門口，眼神轉為憎惡。
少龍直起身，朝吧檯看過去。
一個像是喝多了的中年人，灰頭土臉，穿著邋里邋遢，走路搖搖晃晃，一手扶著吧檯，粗聲粗氣地說：“生意不錯啊。”他敲一敲吧檯，“拿點兒錢給我！我……”
龍辰抄起桌上菸灰缸，丟向吧檯，準確砸在醉鬼身上。
“哐啷～”菸灰缸摔得稀碎，吸引不少網客看戲。
少龍心中一驚，慶幸菸灰缸是塑膠的。
“媽的！誰……”醉鬼掃視大廳，視線撞上龍辰，慌忙閃躲，對龍菲說，“快拿錢給我。”
“滾！”龍辰一聲怒吼如龍嘯，三步並作兩步，衝到吧檯，抓著醉鬼的衣領，把人往外拖。
“你他媽的，放開我！我……我來找龍菲！”
“艹！”二狗子扯著醉鬼，又咬又打，“滾你媽的！不許你找龍菲！”
龍菲將龍辰和二狗子拉開，把錢塞在醉鬼手裡：“走走走，趕緊走。”
醉鬼攥著錢在龍辰面前晃晃：“看看！你他媽跟我動手？想想你是吃誰家飯長大的！完犢子玩意兒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