龍辰選個背對少龍的地方,很快洗完澡,悄悄轉頭,看向少龍的背影。
少龍膚色偏白,身上捱過他拳頭的地方,浮現青紫,特別顯眼。
兩人雖是憋著一股勁兒在互搏,但還不至於把對方往死裡打,彼此拳頭都沒落在身體薄弱地方。
龍辰看了好一會兒,少龍在頂噴下站著,一動不動。上一次出現這樣的情況,還是他陪著少龍去找根本沒丟的錢包。
一場體力的極限發洩,他心中鬱結得到疏解,他希望,少龍也是。
龍辰坐在長凳上,一手拿著個小鏡子,一手拿著藥膏,費力給身後上藥。
“我來吧。”少龍站在他面前,伸出右手。
“你……”龍辰掃一眼,立馬移開視線。
少龍全身上下就剩肩頭毛巾那麼一塊兒布,與以前的遮遮掩掩完全相反。
“褲子,給你穿。”龍辰略顯慌亂,塞在少龍手裡,“買來,洗過,沒穿過。”
少龍穿上褲子,坐龍辰身旁,在手上擠出藥膏,給龍辰擦藥。
更衣室內,一片寂靜。淋浴間裡,時不時有一兩下滴水聲,清晰迴盪,蔓延到更衣室。
龍辰正細細感受,極不尋常的少龍,溫柔地幫他塗藥。不由得憶起,上一次逃去鬼屋,叫少龍幫他擦酒精,下手沒輕沒重,害他頻頻吸涼氣。
“你身上有不是我給你造成的傷。”
“昂。白天整的。”龍辰忽地轉頭,神色緊張,“你可別跟我姐說。”
少龍與他對視一眼:“你這是棍傷。下次,喊我。”
“哈?!啥都瞞不過你。”龍辰笑問,“你是不是一聽到打架,就賊興奮?血脈膨脹的那種。”
少龍沒回答,只說:“身後擦完了,還有哪兒?”
龍辰活動活動筋骨:“沒了,我給你塗塗。”
少龍轉身,背對龍辰,良久,低聲地說:“龍辰,對不起。我不該把火發在你身上,對你出手那麼重。”
龍辰手上動作一頓,滿不在乎:“咳~沒啥對不起的。我知道你心情不好,趕上我也心情不好。痛快乾一架,發洩出來,不要把負面情緒一直留在心裡。不過啊,”
他拎著凳子上倆人的髒衣服,抖一抖上面的泥沙:“地方沒選好。下次,我們用外面擂臺。幹三天三夜,我一定奉陪。身後差不多了,其它地方呢?”
“我自己來。”少龍拿過藥膏,沉默著低頭塗藥。
“臉上擦這個,”龍辰翻出另一管藥膏,“要我幫你嗎?”
少龍認真地點點頭:“幫我擎著鏡子。”
龍辰一腳踩著凳子,一隻手肘撐在膝蓋上,鏡面朝向少龍。後者把著他的手,稍微調整調整位置,為自己擦藥。
鏡子只有巴掌大小,根本無法遮住雙眼的視線,龍辰不著痕跡地動了動,在鏡子後,覷著神情專注的少龍。
“你好像是在偷窺。”少龍看一眼龍辰,眯起一隻眼睛,往眉毛上方抹藥。
“真自戀!”龍辰脫口反駁,迅速找到理由,“我這是正大光明的看,怕你對著映象,腦子轉不過來,把藥擦眼睛裡。”
站在武館的門簷下,少龍掏掏換下來的褲兜,拿出被壓扁的煙盒,控一控塑膠膜裡的雨水,不慎扯掉盒蓋。他索性徹底撕開盒子,從裡面揀出兩根沒怎麼沾水的,分給龍辰一根,費勁點著。
“嘖~大中華啊,就這麼廢了大半盒。下回,換散打服。”
少龍順手扔進垃圾桶:“能做到那麼理智,也不會打成這樣了。”
“哎~!”龍辰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,“拿回去晾乾,還能抽。”
“我那兒還有,下次給你帶。”
“我沒去上課,”龍辰淡淡地說,“是因為清早就被一個電話叫到警局去了。二狗子把別人家孩子打進了醫院。我在警局被一通批評教育,到醫院賠醫藥費,被那孩子的家人們一通臭罵,晚上又去那孩子家,和那孩子的爹商量私了。”
龍辰仰天嘆氣:“我們這邊的人什麼樣,你也見識到了。尤其是他們還佔著理,就按照私了的方式來。”
“你沒還手。”少龍篤定地說。
“昂。”龍辰深深吸一口煙,憋在嘴裡。
“吐出去!”少龍扯一下龍辰的衣袖,提高嗓音,“別往肺裡吸!”
“哈~咳咳咳~”龍辰被一口煙嗆到,瞧了瞧少龍,“那孩子捱了二狗子的一頓亂棍,當爹的自然要替兒子出氣。”
“什麼土匪行徑?!”少龍言詞有些激動,“這麼說,你也可以讓你爸再去打他一頓!”
龍辰正視少龍:“你說的對。如果,我爹還活著的話……”
“對……對不起!”少龍忙不迭地道歉,心頭霎時湧上一陣酸楚,“對不起,我失言了。”
“沒什麼。”龍辰語氣平淡地說,“死很久……”
少龍忽然覺得,在這茫茫世間,遇見另一個自己。他像抓住希望似的,把龍辰拽到懷裡,緊緊摟住。
龍辰一臉驚愕,擎著兩隻無處安放的手,視線向下,瞅一眼被這突來舉動震掉地上的半截煙,尋思著,等會兒再撿起來抽的可行性。
武館的最後一盞燈被關閉。烏雲遮月,四周昏黑。
“怎麼了嗎?”龍辰試探著問。
“我……”少龍啞聲說,“想起我父親……”
下班的女生,猛地推開門,將門外兩人撞個趔趄。她一邊看著搖搖晃晃,互相扶著站穩的兩人,一邊鎖門,狐疑問:“龍辰,三更半夜,你倆噶哈呢?”說完,也沒有要聽回答的意思,急火火地離開。
龍辰提高警惕,冒著可能再被少龍打的風險,小心翼翼地問:“是……去世了?”
少龍側目看他,緩緩點頭,喃喃細語:“人,真是一種奇怪的生物。明明在活著的時候沒什麼感情,可每當想起他死前的樣子,那雙不甘舍離的眼睛慢慢闔上,總是令生者有所動容,甚至於,莫名其妙的,極力維護他身後的體面。”
“是啊。”龍辰仰天長嘆。
龍菲見兩人回來,白了龍辰一眼:“你倆這是砌澡堂子去了?”
“這不是洗完,還得上藥嘛。”龍辰笑道。
“我看看。”龍菲一邊盯著兩人的臉反覆看,一邊憤憤地說,“要是讓我知道是誰打傷你倆,我絕對饒不了他!”
龍辰覷一眼少龍:“姐,你都把人家看害羞了。”
少龍略顯尷尬地笑一笑。
“咦?大小夥子,臉皮這麼薄,以後怎麼找物件?”龍菲調侃著,“你得跟我們家大龍多學學。”
“姐,有你這麼埋汰自家人的嗎?我臉皮也很薄。”
“發現目標!”二狗子騎在笑笑身上,一手拽著笑笑脖子上的項圈,“出擊!”
少龍大驚失色,不假思索地迎上去。笑笑可憐巴巴,身上馱著個五六歲的孩子,走得歪歪斜斜。
“你給我下來!”龍辰呵斥二狗子。
龍菲麻利地把二狗子提溜下來,在後屁股抽幾巴掌。
二狗子嚎叫兩聲,被龍辰一句怒吼憋回去,擰著眉頭,憤怒瞪著龍辰。
“對不住啊,我就一會兒沒看住。”龍菲臉上帶著歉意。
少龍趕忙說:“沒關係,沒關係。小孩子不懂事。”
“大龍,你在這兒看著吧。我把他領進去。”龍菲給龍辰打個眼色,拉走氣鼓鼓的二狗子。
“它,要不要緊?”龍辰問,“我們這邊可沒有寵物醫院。不行的話,明天我陪你帶它去附近獸醫院看看。”
少龍蹲著給笑笑檢查:“目前它沒什麼不舒服。好在騎得是肩背,要是在腰上,就完了。”
“抱歉啊。二狗子他……”
“真的沒事。”少龍說,“我知道,你拿他沒轍。我看,也只有龍老闆能管得住他。”
“我姐也治不了他。二狗子鬼精的很,知道把我倆都惹急了,他就完犢子了。所以,就會往我姐那兒靠。”
龍辰翻進吧檯裡,取出兩瓶礦泉水,遞給少龍一瓶:“你要是看他不爽,儘管打。不用給我面子。”
“狗而已,不至於。”少龍拿著礦泉水,“我帶笑笑進包廂了。”
“等下!”龍辰轉身拿袋麵包,又拿下一盒煙,“只有它了,別嫌棄。”
“謝謝。”少龍說。
“你要是用電腦的話,就直接開,我在終端把那兩臺電腦解控了,不用登入。”
“謝謝。”
“又謝啊?”龍辰笑著說,“我這是為了我打賭能贏。要求我都想好了。”
“幫我贏?”少龍說,“我還沒有想好要求你做什麼。”
“是我贏!”龍辰稍微加重音調,“我現在盡力給你創造條件。這樣,你學霸人設崩掉的瞬間,才值得拍照留念。”
少龍注視著龍辰,一臉真誠地說:“希望如你所願。”
“嗯?”龍辰眼中閃過錯愕,“好好學習昂,大學霸。有需要,就說話。”
少龍推開包廂門,把笑笑放開。他的書包被放在桌上,毛毯被疊地板板正正,放在沙發上,看起來,比起酒店客房,只差一扇窗。
他翻出書本,呆愣半晌,一個字都寫不進去。
少龍把東西朝前一推,長舒一口氣,癱在沙發,拿起桌上的黑盒龍煙,拆開包裝,又丟回桌上。
猝不及防得知龍辰和他一樣,失去父親。少龍終於理解,龍辰為何沉浸白天在校補覺,晚上困的迷迷糊糊,守著不服的生活。
在學習之外,少年如大家長一般,身體力行,肩負所有家事,顧不上自己。
這個地方,真是糟糕透頂。環境是,人也是,生活更是,一切都是。
上學不能帶笑笑去,送回鬼屋時間又不夠。少龍內心十分糾結,在龍菲再三保證,笑笑不會再被二狗子騎。他勉為其難地把笑笑暫留不服,並向龍菲說明,只需要喂些清水,千萬不能餵食物。
“大龍!早!”
少龍回頭,看著一巴掌落在他肩頭的楊虎。後者嗖地縮回手,驚惶失色。
“啥……啥情況?”楊虎結結巴巴地說,“我……我瞎了?這不是大龍的衣服嗎?”
“飛虎,咋才過來?”龍辰放下手裡的東西,後知後覺,“你倆……啥事兒?”
楊虎一雙有神的眼睛,在兩人身上掃視:“該我問,你倆啥事兒?”
兩人默契地遞個眼色,卻沒能逃過楊虎細緻的觀察。他不敢纏少龍,就圍著龍辰問東問西。可問了半天,也沒得到有效資訊。
一上午,少龍無心聽課,一直在想,中午帶笑笑回鬼屋,會不會撞見什麼?
經過三十多個小時的消化,他已經能夠接受昨晚聽到的事情。
女人找男人,再正常不過了。發生那樣的事情,反倒側面反應,女人是真實的,活生生的人。
少龍牽笑笑回去,鬼屋裡一點聲音都沒有。他把笑笑放進屋裡,一邊餵狗糧,一邊囑咐笑笑,不許再翻出去。
下午的第一堂課,少龍被任課老師點名,摔著他的作業本怒斥:“我知道你們武班的人對文化課不重視,你們平時不寫作業,我也很少說什麼。但是,我從頁首翻到封底,沒看見你把作業寫哪兒了!既然沒寫,還人模人樣的把作業本交上來,是幹什麼?!戲弄老師?!”
班上同學一片譁笑。
少龍站得筆直,垂著頭,左耳進右耳出,被老師訓了三五分鐘,如釋重負,坐在椅子上發呆。他早忘了自己昨晚一個字沒寫,今早注意力又不在這上面,習慣性的把各科作業本交上去了。
努力是一條緊繃的心絃,一旦鬆懈,則以快不及眨眼的速度下墜。
少龍婉拒龍辰,不去不服,也不在學校寫作業。眼下已是九月底,在廣場吃晚飯時,天就全黑了。回到黑漆漆的鬼屋,他特地繞到鬼屋側邊,屏氣凝神,確認屋內沒有怪異聲音,才敢翻窗回自己的臥室。 然後,他扔了書包,抱著笑笑,坐在床上,大眼瞪小眼,睡去又醒來。
上課就如行屍走肉般,盯著臺上老師,關閉聽覺系統,一個字音都不放進。
少龍翻著手機上的課程表,轉頭對龍辰說:“下堂是老宋,我們去倉庫吧。”
兩人躺在倉庫墊子上,閉目養神。
對於每晚回家就躺下睡覺的少龍來說,白天真沒有那麼多覺睡。
他沐浴著暖烘烘的陽光,聽著耳畔輕微的呼嚕聲,瞧著旁邊眉目舒展,猶自酣睡的少年。
一陣鈴聲響過。龍辰稍微動一動,抬了抬眼皮,很快又睡著。
是下課鈴。外面人聲噪雜。倉庫的窗戶敞開著,偶爾飄進來幾句不堪入耳的叫罵。
少龍想,下次上來,把全封閉耳機借給龍辰戴。這樣,就不會被鈴聲或喧譁吵醒了。
不一會兒,又響起一陣鈴聲。
“你……醒著吧?”龍辰半睜著眼睛,聲音有點兒含糊,典型夢中剛醒的反應。
“嗯。”少龍沒睜開眼,對龍辰看出他裝睡,一點兒都不意外。
“這堂是數學。你……”
“無所謂。”少龍懶洋洋地說,“在教室裡也是睡,不如在這兒躺著舒服。”
龍辰一瞬錯愕:“你第一堂課上還正襟危坐的,盯著講臺整整一節課。”
“我只是在坐著睡覺。”
“哈?!我還以為你聽課呢。”龍辰笑問,“怕你學霸人設崩了,提早放棄?”
少龍注視著龍辰的眼睛:“我想知道,你想好的要求是什麼。”
“那可不行,要等月考放成績之後。”
“我上不了榜首了,你說吧,我照做。”
“不行。我們可是有君子承諾的。”
少龍輕聲嘆氣:“那你接著睡吧。中午我喊你去吃飯。”
“第四堂課我們要回去,”龍辰笑著說,“羅老頭兒的課,被他發現,肯定會找咱倆唸叨半天。另外,還有各別老師的課,我們也需要在教室。不然,輾轉還是會傳到羅大爺耳朵裡。”
龍辰一邊說著,一邊刷著手機裡的課程表:“今天下午兩堂課沒事兒,我們再上來睡覺吧。”
“嗯。”少龍抱著後腦勺,望著窗外的流雲。
無需聽課,無需記筆記,無需寫作業,無需早起晚睡,無需去想任何事情。
即便如此,他還找到個能夠說服自己的理由——陪著龍辰睡。
有時,兩人先後睡著,不知時日。龍辰的手機就會響起來,聽筒裡傳出虎嘯,叫他吃午飯。兩人作賊似的,偏要繞遠下樓,與在教學樓外徘徊的楊虎匯合。
無論楊虎怎麼旁敲側擊,兩人一律默契的裝聾作啞。
流光易逝,轉眼又是一個週六。
少龍頹廢一週,一堂課都沒聽,就更別提給張揚做電子筆記了。
張揚頭像灰著,在少龍的意料之中。臨近月考,張揚家的嚴母根本不允許張揚碰任何電子產品。這種時候,即使張揚拿出遠端補習的理由,也完全行不通。
少龍第一次從心底裡感激張揚媽媽的嚴厲。否則,他又要對好兄弟撒謊,編造他為什麼沒有整理電子筆記的原因。
坐在不服網咖,整個下午的時光,就在他不帶腦子的看影片、打遊戲中消耗掉。
“你也太沒有遵守承諾的精神了。”龍辰一手搭在少龍的椅背,半坐在一側扶手,對著螢幕裡的內容撇撇嘴,“別玩兒了。這玩意兒玩兒多了,容易變成弱智。”
“什麼都不用想,也不失為一種幸福。”少龍兩眼盯著螢幕,一手握著滑鼠,機械地點來點去。
“是是是。”龍辰看到螢幕彈出勝利標識,下面還有個卡通角色開懷大笑,忍不住諷刺,“智障兒童歡樂多。沒有腦子,可不是幸福嗎?”
他一手抽走少龍手裡的滑鼠:“別糟蹋它的壽命了。後天可就月考了,咱們的打賭,你別想單方面宣佈失效昂。”
“沒想。”少龍拿回滑鼠,繼續瘋狂點選,“我單方面宣佈,你贏了。”
龍辰又把滑鼠拿走:“那我豈不是一拳打在棉花上?走走走,吃飯去。有一家不錯的燒烤,我帶你嚐嚐去。”
“燒烤店啊。”少龍喃喃地重複,忽地來了精神似的,迅速關機,“走。”
龍辰狐疑端量著少龍,想不通對方怎麼突然就興奮起來了。
兩人坐在店外空地。龍辰照舊拿了一瓶白酒,這次沒給少龍分。
少龍一邊吃,一邊東張西望。
一個平時極為遵守餐桌禮儀的人,這會兒像個多動症兒童。
龍辰留意少龍的反常舉動,察覺對方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戾氣,他順著目光看過去,隱約明白少龍為什麼興奮。
老宋在幾個狗腿子的簇擁下,目空一切,掃一眼他倆,大搖大擺的進店。
“得嘞~老闆今兒白乾。老宋又來蹭吃。”
“他不給錢?!”
“那倒不至於,看心情給。”龍辰指了指忙著上菜的女生,“你看哈,這家老闆的女兒在一班。老闆能不給他面子?吃也就吃了。”
少龍瞥過去一眼,拿起桌上茶杯,把水倒掉:“給我勻點兒你的酒吧。”
龍辰不禁一愣,為難地轉著手裡的酒瓶:“我對瓶吹了。要不然,我給你再拿一瓶。”
“我喝不完,你倒吧。”
“哦。”龍辰小心翼翼地倒一點。
少龍看看杯裡:“這麼少?你不捨得勻?”
“我……我怕你喝多起反應。這酒,勁兒大。”
“服務員!”老宋操著破鑼嗓音,在屋裡喊。
兩人不約而同地看向屋內。
老宋揚著脖子,斜一眼走到他跟前的女生:“哦。你啊!看到老師不知道打招呼嗎?!尊師重道怎麼學得?!”
“老師好。”女生說,“您需要什麼?”
“這就對了。你幫我們把酒開了。”老宋得意洋洋,“這我手底下的學生。還有外面那倆,也是。”
“嘖~到哪兒都不忘吹他是個高中老師。”龍辰不屑地說,“學校招生率上不來,老宋功不可沒。”
少龍不緊不慢地吃著、喝著。沒酒了,就向龍辰要。
雖然每次只倒一點點,可架不住次數頻繁。
龍辰後知後覺,晃晃手裡酒瓶:“你喝得不少了,竟然還沒倒?臉上也沒有什麼變化,怎麼回事?”說著,他對瓶灌一大口酒,咂巴咂巴,“不是假酒啊。”
“距離我們上次打架,已經過去五天了。”少龍說話時,眼睛沒離開屋內。
“哈?!”龍辰問,“啥意思?你想複習複習?”
“我想活動活動。”
龍辰忍俊不禁:“行啊,一會兒吃完飯,我陪你去。你喝成這樣,我們是不是得來個醉拳?”
“我不去武館。”少龍淡淡地說。
“我知道。”
少龍回過頭,正視龍辰:“我想自己……”
“哐啷!”屋子傳出摔酒瓶的聲音。
兩人再次看向屋內。
老宋搖搖晃晃,藉著酒勁兒,往女生身上蹭,非要女生扶著他。
女生一躲再躲,被幾個狗腿子圍住。
老闆出來打圓場,卻被老宋的狗腿子推開。
“算了,就現在吧。”少龍放下杯,起身衝進屋。
下一瞬,屋裡一通稀里嘩啦,叫罵掀桌。
“我就知道!”龍辰嘀咕一句。
他一腳沒等邁進去,撞上面無表情的少龍,拖著一臉驚魂未定的老宋。
龍辰連忙側身讓開門口,縱容少龍把人拽出去。
老宋的幾個狗腿子跟出來,一個個嚇得面如土色,站在一旁,面面相覷,左右為難,無人敢上去幫忙。
龍辰狐疑,往屋裡覷一眼,看到地上躺著倆,立刻明白了。
他上前一步,抓過老宋,一拳掄在對方面門。
鮮血順著老宋地鼻孔湧出,流到嘴邊。
老宋抹一把,滿手滿臉的血:“啊!艹!”他捂著鼻子,破口大罵,“龍辰,你們他媽的敢打我?!毆打老師,你們等著明天被開除吧!”
少龍抬腳一勾,趁著老宋以頭搶地,在其身上重重踢幾腳。
老宋一邊躲,一邊罵罵咧咧,試圖爬起來。
“啊!”女生驚叫一聲,“小心!”
餘光瞥見有人拎起酒瓶,少龍轉身一個高鞭腿,踢中酒瓶。
龍辰一腳踹倒扔酒瓶的人。
巧的是,酒瓶砸中老宋的腦袋。
老宋慘叫一聲,趴回地上,臉上的血更多。
“丫頭,你幹什麼呢?!”老闆連忙出來,“你們也是,怎麼能打老師呢?!還想不想畢業了?!”
“畢業?!”老宋被幾個狗腿子的攙扶著,一手指著幾人,冷笑著:“你們還想畢業?!等著被開除吧!”
女生對少龍道謝,卻被老闆揪回屋裡,被一通責罵:“瞎湊什麼熱鬧?!他要是報告學校,把你也開除,我看你怎麼辦!”
兩人遙望如同喪家之犬,被幾個人扶走的老宋,默契的長舒一口氣。
“要是被開除了,你怎麼辦?”龍辰問。
“無所謂。一旦順從這裡的一切,就會發現,怎麼活,不是活?”
“不像你啊。”龍辰唉聲嘆氣,“收起麟角,確實不會被這社會撞得遍體鱗傷,但是,沒了麟角,你要如何騰飛?”
少龍望著龍辰,視線逐漸模糊。
“龍辰,”他吐字不太清楚,“你曾經想過……”還沒有說完,整個人頭重腳輕,向前栽倒,臉上不見一絲驚慌。
龍辰兩手屈肘一探,順順當當地把人接在懷裡。他此刻明白,少龍喝完白酒倒不倒,不取決於酒的度數,而是酒後做什麼。
還好,這一次,距離不服,不遠。
他一手扶著少龍,轉身把人背在身上。隔著衣物,仍舊感受到,從少龍身上傳來的溫熱,是酒後劇烈運動引起的體溫升高。
龍辰把少龍背起來,剛穩住身形,身後人的腦袋垂過他的肩頭,臉頰不經意的擦過他的臉。溫度比身上還高,帶著一種灼熱感,在身體裡肆虐焚燒。
“龍辰……謝謝……”
喑啞的聲音,微熱的呼吸,經過龍辰耳廓,一部分衝上他的大腦,另一部分匯聚在他心頭,四處亂撞。
不確定少龍這會兒是否意識清醒,他不敢回頭,低聲調侃:“醉成這樣,還不忘客氣。”
摟著他脖子的手,稍微緊一緊,再無動作。
次日早上,校內傳得沸沸揚揚,龍辰和少龍為一個女生和老宋打起來,就要被學校開除了。
楊虎一拍桌子,大罵一聲:“艹!”
而此時,兩名當事人,正在倉庫並肩躺著,討論老宋怎麼沒動靜?
“你昨晚不該打他那一拳。”少龍說,“我雖然把他拽出去了,但我那會兒還沒打他,只是兩拳放倒了他的兩個狗腿子。”
“我想削他不是一天兩天了。”龍辰翹著腳,“老宋今天估計來不了,那一酒瓶子過去,可能開瓢兒了。想找咱們算賬,也是國慶之後了。”
“有過前例嗎?”少龍問,“學生校外毆打老師,被怎麼處理的?”
“怎麼說呢。暗地裡是有不少。這麼明著來,估計還是全校第一……”
“噓~”少龍突然抓著龍辰的手腕,壓低聲音,“有人來了。”
兩人近乎同一時間從墊子上彈起來。龍辰拉著少龍,指了指架子。
這是放資材用的架子,只有中間幾排稀稀拉拉摞著東西。
腳步聲在窗外停止,楊虎的腦袋探進來,東張西望,小聲喊一句:“大龍?”
架子後的兩人,相視一眼,傳遞出一個資訊:怎麼是他?!
楊虎站在窗邊,一手拿著手機,低頭擺弄。
兩人交換一個眼神。龍辰一手伸進褲兜兒。
少龍緊張地抓著褲縫。
明明沒什麼事兒,可兩人不假思索地躲起來,總覺得哪裡不太對。萬一被楊虎撞見,反而會變得曖昧不明。
“叮~!”
龍辰的手機響一聲。
“大龍?!”楊虎略微提高聲音,再次環視倉庫,“你在這兒嗎?”
龍辰碰一碰少龍的手背,反手指指自己,比出一個走路的手勢。他輕手輕腳地退後幾步,從架子另一個方向出去。
“艹!”楊虎眼前一亮,利索的翻進倉庫,“你噶哈呢?”
少龍趁機往雜物堆躲了躲,蹲下身,把自己藏起來。
“上著課,你怎麼出來了?”龍辰故意打個哈欠。
“你在這兒睡覺?”楊虎狐疑,看看地上墊子,又看看龍辰顯身的貨架子,“那怎麼從後面出來的?”
“我以為是哪個老師。”龍辰假裝漫不經心地瞥一眼身後,擋住楊虎的視線,“你出來噶哈?”
“羅大爺讓我出來找你。”
“這堂是語文嗎?”
“調課了。羅大爺看到你和少龍不在教室……”楊虎頓了頓,“少龍呢?”
“我不知道。”
“咳!我還以為你倆在一塊兒。那你給他發個訊息,叫他回教室,免得被羅大爺記大過。”
“哦。”龍辰負手對少龍比一個手勢。
“哦什麼?你倒是發啊。”
“邊走邊發,走走走。”
“學校可都傳開了,你倆昨晚在燒烤攤幹仗,打得還是老宋。”楊虎語氣不滿,“我就不明白了,你怎麼總找他,不找我?!到底我是你兄弟,還是他是你兄弟?!你對他的關心是不是……”
再後面的話,少龍就聽不清了。他非常好奇沒有聽到的那部分,忍不住按照自己的理解去補全。
想起羅大爺曾說龍辰和楊虎像連體嬰兒,他發覺不是那麼回事兒。楊虎雖然和龍辰在一起時候挺多,但遠沒到同進同出的地步。少龍不禁自省,是不是無意中拆散了這兩兄弟?
兜裡手機震動,他看到不出意外的訊息傳送人,意料之外的訊息內容。
龍辰:『我先跟飛虎回教室,應付羅大爺。你如果不想回教室,我幫你編個理由搪塞過去,下課就上來陪你。』
少龍躺回墊子上,伸展雙臂,手掌不慎蹭到地上的泥。墊子其實不寬,平時兩人儘量肩挨著肩,避免有人掉出墊子。
忽然,他一個烏龍絞柱,翻窗離開倉庫。一路飛奔回教室,忘了走窗戶,一腳踏進教室的正門,與羅大爺四目相對。
“好傢伙!”羅大爺課本一摔,怒氣衝衝,“還知道回來啊?!”
少龍匆匆往龍辰的座位看一眼,見對方站在那裡,臉上帶著震驚。他低眉順眼地站著,等羅大爺唸叨完了放人。
羅大爺破天荒地沒說幾句,就叫他回到位置上聽課。
少龍暗自慶幸,卻在下課時,和著龍辰,一起被羅大爺帶到辦公室。
幾位任課老師,陸陸續續進入辦公室。
老宋坐在工位,兩腳搭在桌沿,頭上纏著白色繃帶,鼻頭貼著創可貼,狠狠瞪著進門的兩人。
“嚯!”龍辰低聲對少龍咬耳朵,“那一酒瓶砸輕了。”
耳朵傳來一陣麻酥酥感覺,少龍不由得偏頭蹭一蹭耳廓。
羅大爺不緊不慢地坐下,衝兩人招招手:“來,過來。”
兩人暗中互相碰碰手肘,站在羅大爺面前,低著頭。
辦公室的椅子又破又矮,本就不高的小老頭兒,幾乎陷進椅子,偏偏面前站著倆大高個兒,他不得不仰起頭,掃了兩人幾眼。
“你們倆,昨天晚上……”
“人是我打的,”少龍打斷羅大爺,“和龍辰沒關係。”
龍辰撞一下少龍的胳膊,對羅大爺露出諂笑:“大爺,您信嗎?”
“你倆都給我閉嘴。”羅大爺瞥一眼兩人,“咋的?!這是啥榮譽啊?上趕子的搶?!”
“他們可不是以著毆打老師為榮呢嗎?”老宋在旁憤憤插嘴。
羅大爺轉頭看一眼老宋,回過頭問兩人:“因為什麼事情?聽說你們還喝酒了?”
“我……”
龍辰一把抓住少龍的手腕,悄悄遞個眼色,笑嘻嘻地說:“大爺,什麼都瞞不過您。昨晚我倆為相互鼓勵月考加油,一高興,喝多了。”
“哦~提前慶祝啊。”羅大爺一臉嚴肅,“那還記得,自己幹了啥嗎?”
“不記得。”龍辰口快地說,“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去的。”
“昂。這樣啊。”羅大爺直起腰問,“老宋啊,你也沒少喝吧?”
“你管我喝多少?”老宋極為不耐煩,“羅老頭,隨便問兩句就得了。趕緊把他倆資料整理整理,送給校長,開除他倆。”
聽到開除兩字,少龍心中一驚,同時察覺,握著他手腕的手跟著一緊。
“宋老師,這是我的學生。”羅大爺不急不惱,“我這兒還沒走完流程呢。少龍啊,”他把目光放在少龍臉上,“你呢?也喝多了嗎?”
“我沒……”少龍感受到手臂被龍辰不著痕跡地向下拽一拽,把話呑回肚裡,改為重重點頭。
“哦~那還記得喝多之後的事情嗎?”羅大爺問。
手臂被龍辰拽著左右輕微擺動,少龍的腦袋就像是掛載在胳膊上,隨著搖一搖。
羅大爺頓了頓,看看老宋:“哎~倆孩子喝多了,啥都不記得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