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天！”龍辰給少龍續杯，“你喝慢點兒。我怕你一會兒直接躺下。”
“我不怕。反正，你會把我揹回去。”
龍辰哈哈一笑：“在你之前，我都沒想過，我可以揹著一個人走那麼遠。看來，我還有更大潛能沒被髮掘。”
五花肉烤得滋滋冒油，香氣四溢。
少龍一連吃了七八串，又舉起酒盅：“祝我們前程似錦。”
龍辰這次只喝一小口，狐疑瞧了瞧少龍，把倒酒的量控制到更小。
少龍也沒說什麼，就保持著吃一會兒，碰個杯，還每次都能找到乾杯的理由。
龍辰晃晃酒瓶，起身再去拿一瓶過來。
他不介意少龍酒蟲附體似的灌酒，也不在乎多一次把少龍揹回不服。只是，隱隱擔心，少龍的反常舉動。
兩人喝酒吃肉，聊天有一句沒一句。避免打擾女孩兒學習，皆有意放低聲音。倒是廚房的老劉，時不時吆喝一嗓子，烤串好啦！
“嘭！哐啷！”店門被人一腳踹開。
幾個小混混走進來，怪腔怪調：“我艹！死過人的飯館，還有人敢來吃飯啊？！真不怕自己吃著吃著，命就沒了啊？整不好，這烤串上的肉，都是從死人身上來的。”
他們一邊在店裡轉悠，一邊隨手把桌上的東西劃拉到地上，踢翻桌椅。
少龍抄起桌上的蒜瓣，扔向其中一人，正中對方口中：“滾！”
“咳！咳咳咳！”小混混一手捂著嗓子，拼命咳嗽，“艹！你……你他媽……”
少龍騰地站起來，拎起旁邊的凳子，摔在對方身上：“滾！”
龍辰不慌不忙地轉身，瞥一眼幾個人：“你們上次沒被他打夠？”
小混混瞅了瞅少龍，一蹦高地彈開。另外幾個不明所以地追問，聽他低聲解釋幾句後，個個大驚失色，互相推搡著離開，生怕走得慢了，再挨一板凳。
“老宋這幫狐朋狗友，三天兩頭來鬧事兒。你們不該招惹他們，讓他們砸去。”老劉嘆氣，“丫頭，收拾收拾。”
“客人都是被他們趕走的？”龍辰問。
“那倒不是。”老劉說，“本來命案之後就沒人來了。”
“你要去武館學拳嗎？”龍辰問女孩兒。
“我家沒錢。”女孩兒放下烤串。
“我教你，不收錢。”
少龍抬頭看了龍辰好幾秒，低頭咬下一塊五花肉。
“大龍啊。謝謝你的好意。”老劉坐在他們旁邊，“我們後天就走了。丫頭不說我也知道，這些不是人的玩意兒，不光在我這兒鬧，肯定沒少去學校找丫頭。我們惹不起，還躲得起。我準備帶丫頭到大城市去闖闖。”
“那學……”少龍被龍辰在桌下按住手。
“咳，看丫頭的造化吧。她要是能考進人家中學，我就是砸鍋賣鐵，也會讓她繼續念。要是考不上，那就說明不是那塊料。”
“也是。條條大路通羅馬。”龍辰看一眼女孩兒，“加油。”
“你們還想吃啥？儘管說，我給你做，反正這些東西也帶不走。咱們這破地方，關門一陣子，肯定被那群雞鳴狗盜的給搬空了。”
龍辰看了看埋頭吃肉的少龍：“那就再來一把烤五花肉，多撒點孜然。”
少龍舉起酒盅：“敬我們剛才見義勇為，趕走地痞流氓。”
龍辰忍俊不禁，留意少龍面色泛紅，心中掂量著，這條傲龍能否撐到五花肉上來。
酒足飯飽，少龍搶著付錢，老劉卻一分沒收。在龍辰的示意下，他沒再過多堅持。
兩人各自嘴邊叼著煙，散步一般，往玄武廣場走。
龍辰挨近少龍，時不時瞧一眼：“你今天喝挺多，還沒倒，酒量見長喲～”
少龍扯住龍辰的衣袖：“紅燈。”
“喲～還能看清楚紅綠燈。”
少龍把煙抽完，蹍滅菸蒂，望著對面的紅綠燈。
綠燈亮起，人半晌沒動。
龍辰側目，動一動胳膊：“走了。”
“嗯。”少龍拽著龍辰的衣袖，穿過主幹道，越走越慢。
察覺重力越來越大，龍辰停步回身，稍微抬起一隻手。
“我……盡力……”少龍話沒說完，身形一晃。
龍辰扶住倒在他身上的少龍，凝眸遠望，小聲嘀咕一句：“還行，這是距離最短的一次了。”
他揹著少龍，不緊不慢地往不服走，也不管對方能不能聽到：“以後啊，你還是儘量少喝酒。這玩意兒喝多了，傷學霸腦子。萬一你考不……”
“龍辰……”
龍辰霎時住聲。少龍的聲音特別輕，被酒精作用升高的灼熱氣息吹到他耳邊。
“嗯？”他輕輕應和一聲。
“我想把你灌醉……聽一聽……最真實的你是……”少龍越說越小聲，話到後邊兒，細不可聞。
龍辰彷彿忘了身上揹著個和他差不多體積的大活人，呆愣在不服網咖的落地玻璃窗前，盯著窗戶上兩個人的影子。
“嗯。”他輕聲應和，朝著大門走過去。
龍菲推開網咖兩扇大玻璃門，待到龍辰徹底把人背進屋，她關上門，笑著說：“這小帥哥真有意思，不能喝，還偏要喝，回回得你給揹回來。”
龍辰一副無所謂地模樣，徑自把少龍背進包廂，小心翼翼地放在沙發上，又去找來毛毯，仔細地蓋好，坐在旁邊。
少龍依舊是從臉紅到脖子根，不過這次臉上沒有之前紅的那麼厲害，更像是運動過量造成的血液迴圈加速，導致皮膚血色加深。
龍辰怔怔出神好一會兒，拿出手機，點開相機，從畫面裡看到門口站著一個人，猛地回頭。
龍菲打個哈欠，壓低聲音問：“怎麼樣？他沒事兒吧？”
龍辰點點頭，起身把包廂門虛掩：“姐，你去睡吧。”
“昂。”龍菲問，“你沒事兒吧？”
龍辰搖搖頭：“我沒喝多少。”
少龍一覺睡到自然醒，桌上飯盒裡放著他喜歡的小籠包和瘦肉粥，角落放著他的書包。
龍辰來叫他吃午飯的時候，他已經補完昨晚的學習計劃。
楊虎吊著胳膊，剩下左手，吃飯只能用勺子。龍辰給他撥菜拌飯，照顧的非常細緻。
少龍看在眼裡，悶聲不吭，埋頭吃飯。
兩人坐在廣場石階抽菸，不約而同看著網咖的方向。
楊虎拎著一份飯菜走到門口，裡面的人把門開啟。
少龍從龍辰那裡得知，楊虎口中需要送飯、看看的姐，就是龍菲。
“飛虎從初中就說喜歡我姐，想做我姐夫，成天獻殷勤。我倒是無所謂，他可能被他爹媽扒掉虎皮。再說，我姐看他跟看我一樣，都是弟弟。不過，有飛虎幫忙照顧，我也能偷個閒。比如，坐在這裡，和你一起抽支菸。”
一支菸沒多長，抽得再慢，也用不了幾分鐘。何況，在這個秋季風大的時節，也不知道是風抽得多，還是人抽得多。
煙沒了。兩人仍是坐在那裡，享受午後的愜意時光。
楊虎從不服出來，衝著兩人揮揮手。
少龍跟著龍辰去武館，和楊虎坐在一邊。
龍辰全副武裝，對著沙袋練習步法、拳法、腿法。
楊虎偶爾過去，和龍辰說一些散打的注意要領。
少龍始終關注著龍辰的練習，皺起眉頭。
張揚：『大佬，你人呢？說好的學習呢？』
少龍猶豫片刻，回覆：『我在外面，晚點回去。』
張揚：『ＯＫ！狗糧該到了，你記得收。』
龍辰沒練多久，換下裝備，來到少龍旁邊：“大學霸，你不回去學習嗎？”
“你這就不練了？”
龍辰朝前廳打眼色，對少龍說：“秦漢來了。”
少龍順著方向瞟過去一眼。
秦漢個頭和楊虎差不多，比楊虎壯實，一雙與秦昊相似的小眼睛。身後跟倆小弟，一副社會人的派頭。
“喲～這不是龍虎兄弟嗎？”秦漢一副笑眯眯地模樣，“哎呀，楊虎太可惜了，今年不能和你好好打一場。”說著抬起手，往楊虎胳膊上拍。
龍辰先一步拉開楊虎。
秦漢一招失手，瞪一眼龍辰：“你倆關係那麼好，要不然，你替楊虎上場？”
“我練套路的，玩兒不了散打。”
秦漢一副惋惜地模樣：“學什麼不好，學套路。花裡胡哨，禁不住三拳兩腳。”
他說完，身後的幾個小弟，非常配合的跟著笑起來。幾個人朝著更衣室方向走。
“你看他那小人得志的樣兒，”楊虎忿忿地說，“現在千萬不能讓他知道你替我。不然，我怕你都不能活著上場。”
“放心吧。而且，即使我上場，論散打，也不一定是他的對手。”
楊虎掏出手機：“我媽的催命連環呼，我先回家了。”
“走嗎？”龍辰問。
“我想看一會兒。”少龍說。
龍辰坐在旁邊，看著偌大訓練場，把注意力放在秦漢身上。
少龍亦然。
秦漢做完熱身，就和著幾個小弟佔住一張擂臺，把別人趕下去。
幾個人皆是為他做陪練，一個一個輪番上，又一個個被打倒在地。
教練一臉嚴肅，抱臂在旁，時不時糾正一二。
秦漢的拳腳相當狠，速度也很快，對躺一地的小弟呵斥：“起來！別裝死！”
幾個人哼哼唧唧地爬起來，再次輪番送上去捱揍。
“嘖～”龍辰壓低聲音，“還好飛虎骨折了。這傢伙比去年進步多了。楊虎要是上，還真不一定能贏。”
“你能贏？”少龍微微皺著眉頭，注視著龍辰的眼睛。
龍辰略微一愣，拍拍少龍的胳膊：“走，出去說。”
廣場上，一些半大小子在玩兒輪滑，其中幾個，玩兒的是雙翹滑板，尚處在練直行階段。
“我敢說，這滑板風氣是你帶起來的。”龍辰說，“你教教他們。”
“我的滑板技術，僅限於代步。”
“傲龍竟然有謙虛的一面？！正反滑和跳躍算代步，那些令人眼花繚亂的平地花式，也代步需要？”
“那是等你取車，打發無聊。”
龍辰被逗笑，連連點頭：“學霸就是會……”
話還沒說完，少龍突然轉過身，擋住他。
餘光瞥見一張滑板打著轉兒飛過來，龍辰一手護住少龍的後腦，一手精準截住滑板。
腦門兒磕在龍辰肩頭，少龍忙不迭重新坐直，掃一眼龍辰手裡的滑板，認為自己剛才腦子丟了。
“龍教練，”學員臉上帶著擦傷，“我的滑板……”
“難怪廣場沒人，都讓你們飛板砸跑了。”
學員拿回滑板，笑嘻嘻地湊近少龍：“哥，我見過你滑板，動作特帥。你能不能教我一招平地花式？”
龍辰碰一下少龍的胳膊，遞個眼色。
“我沒帶滑板。”少龍說。
“用我的。”學員熱情地遞到少龍手邊。
少龍遲疑一瞬，接過滑板，掂量掂量，檢查板面板底，軸承和輪子。又叫學員區來工具，調整前後軸承。
“就從你練的蕩板來延續。”他一腳踏著板，“你剛才失衡飛板，是因為你在板上站得位置不對。做動作之前，一定要先把腳位調整好。”
“比如說蕩板，後腳在板尾，越靠板尾，越可以輕而易舉的翹板。但後腳不要向下用力，而是靠前腳卸力，重心保持在身體中線偏前，兩手展開找平衡。再根據節奏，左右扭腰，同時後腳也根據相應方向去壓……”
少龍一邊說，一邊在板上來回蕩，划著圈兒。
吸引另外幾個板仔，全都過來圍觀。
他抽空瞧一眼悠哉哉坐在遠處看著他的龍辰，繼續對學員講解：“當你蕩板超過九十度，且隨心所欲，就可以做出一個入門的自由式。它是這樣……”說著，在蕩板預備式後，他伸展雙臂，腰身一轉，帶動滑板原地轉了好幾圈兒，穩穩落下。
“哇艹！帥！”幾個板仔驚歎歡呼。
少龍再做幾次示範，把板還給學員：“練習時，最好戴上全套護具。”
“大哥哥，我想學豚跳！”一個年齡很小的，高聲說。
少龍掃一眼他的滑板：“你這張玩具板，做不了豚跳。”
小孩兒似乎花了一會兒功夫才理解，踩著滑板，垂頭喪氣地滑走了。
“帥喲～”龍辰送上掀開的煙盒，“你說的太直接了。”
少龍點上煙：“我陳述事實。他那個板，一個動作就廢了。”
龍辰輕嘆一聲，淺淺吸著煙。
“來說回正事兒。”少龍問，“你替楊虎上場，是為了在擂臺裡暴打秦昊？”
“當然，難不成我真上去送人頭？！”
“那你聽我的。”少龍說。
“嗯？”龍辰哭笑不得，“不是，你哪兒來的自信？”
“你就說，你聽不聽吧？”
“好好好。來，什麼都會的大學霸，想怎麼指點？”
“既然你不想他看到你訓練，就換個地方。明天，去……去我那兒。”
少龍說出這話，意識到自己忽略了神出鬼沒的女人。轉念想，女人出現次數越來越少，龍辰又不是沒見過她撒潑，也不會更糟糕。
兩人剛走到不服門口，趕上郵政放下一個包裹。
龍辰一眼看到上面郵寄人的名字。
“你兄弟給你寄物資了？”
“寄給笑笑的。”少龍說著，把包裹拆開，裡面一大袋狗糧。除此之外，別無他物。
龍辰看傻眼，忍不住說：“好傢伙，三千多公里，就一袋狗糧？！郵費能買好幾袋吧？”
少龍本來計劃著，看完龍辰練習，就回不服和張揚學習。此刻點開好友列表，張揚頭像黑著，給他發來一串慼慼哀哀的文字。
他收拾書包，提上狗糧，回鬼屋。
笑笑早把舊袋子都啃爛了，在屋裡餓得嗷嗷叫喚，可憐巴巴的看著少龍，嗅到狗糧，直接撲上去。
少龍急忙躲開，才免得被笑笑直接撕爛袋子。他給笑笑倒出些，開啟相機，對著埋頭啃狗糧的笑笑。
“來，別隻顧著吃，看一眼鏡頭。”少龍把鏡頭懟到笑笑臉前，“跟你哥說謝謝。”
他催了半天，笑笑不情願地哼唧兩聲。
給張揚把影片發過去，他解釋道：『下午有事情，沒顧上。』
本想補一句『明天』，他想了想，沒有發出去。
明天要補今天下午的學習計劃，還要儘量在上午趕出明天一天的學習計劃。這樣才能挪出時間，放在龍辰身上。
照顧到龍辰要來，他特地把屋子收拾一番，門窗大敞，確認女人的房門上的鎖沒有動過。
一邊吃著剩下的垃圾速食，一邊做習題。
忽然間，一道身影翻入臥室。
少龍嚇一跳，立馬摘下耳機，尚未來得及說話。笑笑從門外跑進來，直撲龍辰。
龍辰當機立斷，翻出窗戶，叫著：“狗！狗！”
笑笑撲到窗臺，吐著舌頭，轉身朝門口跑。
戲劇性的一幕在少龍眼前上演——
龍辰守著窗臺，一次次翻進翻出。
笑笑從臥室到院子，跑進跑出，次次撲空。
一人一狗，玩兒得不亦樂乎。
少龍屈指撐著半邊下巴，饒有興致地欣賞著。
龍辰忙裡偷閒，看一眼少龍：“你把它關起來！我翻累了！”
少龍一手抓著笑笑的項圈，把臥室門閂拉上。
龍辰站在窗外大喘氣：“它體力真好，憋得吧？”
“你越是這樣，它越興奮。在它的世界裡，你這是陪它玩兒呢。”
少龍拍拍笑笑，翻出窗外，猛地頓住。
院子裡放著一張摺疊桌，約莫單人書桌大小。桌子挺舊，桌面貼著清麗的新桌紙。桌上放著一個塑膠袋，裡面裝著打包的飯菜。
“你怎麼帶一張桌子過來？”少龍問。
“昂，我這是要跟你學習，哪能空手來。”龍辰笑著說。
少龍繞著桌子走一圈兒：“劉老闆燒烤店的？”
“嘖～”龍辰說，“你是不是過目不忘啊？老劉給的，算作你上次一拳幫他女兒的答謝。”
少龍霎時明白，為什麼被笑笑追一會兒，龍辰就氣喘吁吁，彷彿掉了半條命。
從老劉的燒烤店，到不服，再到鬼屋，距離超出七公里。
他注視著龍辰，想問問為什麼，又覺得問也多餘，肯定還是那一套用調侃掩飾起來的說辭。
龍辰撩起衣服，抹一把額頭滲出的細汗，笑一笑：“我尋思，吃飯也得有個桌子。況且，回頭還能給你做書桌用。”
少龍沒說話，目不轉睛地盯著龍辰的眼睛。
龍辰撓撓頭，緩緩放下手臂，用與之相同的目光，凝視著少龍。
這個時節，唯有晌午的陽光最暖和。
兩人如兩尊雕塑，分立在桌子兩旁。
微風徐徐，撫過桌上飯菜，帶起四溢香氣。
不知是誰的肚子先抗議，另一個也跟著唱空城計。
兩人不約而同，露出笑容。
龍辰會帶午飯過來，在少龍的意料之中。他把笑笑放到臥室外，桌子支在床邊。
龍辰把飯菜一一擺好，拍拍巴掌：“像那麼回事兒了。入席吧。”
少龍拿出兩瓶礦泉水：“只有它了。你就當是白酒吧。”
“這菜不下酒，我也不是酒蒙子。”
坐在床上吃飯，還是有一個好處的。酒足飯飽，向後一倒。
少龍枕臂望著天花板，有些後悔一時衝動，教龍辰搏擊。先不說，會教成什麼樣子。就訓練場地來說，鬼屋家徒四壁，院子雖然是相對鬆軟的土地，可一旦摔倒，容易造成擦傷。
龍辰倒是滿不在乎，在院子裡做熱身，脫下外衣，只著一件背心。
少龍換上一件寬鬆的短袖，稍微活動活動。
“大學霸，我們從哪兒開始？”龍辰粲然一笑。
少龍站在龍辰面前：“把我當成你的陪練或是沙袋。不管是套路，散打，還是打架，儘管來攻擊我。”
他說完，退後兩步，以擂臺上的安全距離為準，一手握拳，一手亮掌：“來！”
龍辰吃驚地張了張嘴，笑說：“我覺得你在挑釁我。”
這話一說完，少龍握拳的手挑起大拇指，翻轉手腕，拇指向下。
“我確定，你在挑釁我。”龍辰把十指掰地咯咯作響，眼神倏然一變。
兩人在院子裡的空地，拉開對練。
龍辰迅速出拳，試探與少龍之間的距離，調整腳步，尋找最佳攻擊角度。
少龍全神貫注，盯著龍辰的一舉一動，在躲避拳頭的間隙，也適當調整自己。
一個拳腳頻出，一個閃躲騰挪。
龍辰轉腰一招鞭腿，踢向少龍肩頭。
少龍側身躲開，用手肘夾住龍辰的小腿，一隻手臂順著上去，翻掌在其後腰一推，把人送出去。
手還沒完全離開，察覺龍辰重心不穩，他下意識抓住龍辰的手腕，朝著自己的方向一拉。
兩人猝不及防地撞在一起，錯愕盯著彼此。
“大學霸，如果我的對手使出流氓招數，先是摸我的腰，又拉我入懷，還緊緊抱著我不放手，我該怎麼辦？”
龍辰一副求知好學的模樣。
“摔！”少龍斬釘截鐵，飛速變換兩手，抓緊龍辰的背心，把人向外一掄。
才過半程，背心“呲啦”一下被撕爛。
少龍閃電般伸出手，卻只觸到龍辰的皮膚。
好在龍辰反應快，將要倒地時，隻手撐地，順勢一個後手翻。
整個過程，電光石火。
龍辰咬住嘴角的笑意：“如果對手扯下我最後一件衣服呢？”
“擂臺裡不穿上衣。”
日頭偏西，氣溫降低。
顧及到龍辰晚上還要在不服守夜，少龍客客氣氣地讓出自己的床。
龍辰卻不肯直接去睡，非要洗個澡。
“我這裡沒有熱水。”
“那就現燒吧。”龍辰指了指正廳了一口大鍋。
少龍跟著龍辰去爛尾樓，拖了一些木柴回來。
龍辰一手拎著剁骨刀，一手扶著木材，手起刀落，展現出令人歎為觀止的刀法，很快砍出一截截大小差不多的木柴。
他把凳子放倒在地，一屁股坐上去，往灶口裡填柴，又叫少龍找來一些不用的草稿紙。
少龍蹲在旁邊，好奇地看了看：“我只在電視上的扶貧節目裡見過。”
“哈～”龍辰點著紙，塞進架好的木柴中央，一邊輕輕扇著，一邊說，“沒毛病，我們這兒脫貧沒幾年。我小的時候，冬天賊冷，沒有熱水器那種東西。我姐也像這樣燒一大鍋水，再添一些涼水，然後把我放進鍋裡。”
“煮？！”少龍大驚失色。
“沒你說的那麼血腥。就是蒸一蒸，從內到外泡透，效果和溫泉差不多。洗完躺在燒到燙屁股的火炕，貼著火牆，那叫一個舒服喲～”
少龍兩手在大腿上墊著，縮了縮身體，弓著腰，觀察灶口。
裡面柴火越燒越旺，發出噼裡啪啦地聲響。
龍辰拉一拉少龍：“別靠那麼近，當心火煋兒崩眼睛裡。”
“我五六歲的時候，每天都要完成我父親安排的任務。從很遠的山腳下，扛著比我翻倍粗長的木材，送到酒……”龍辰咳嗽一聲，“一個地方。”
“啪！”一聲脆響。
火光中，一個小小的身影，肩頭橫著粗壯的木材，兩隻小胳膊向後，卻只能將將扶住。木柴壓得他抬不起頭，走路搖搖晃晃，雖慢，但穩。
在這個小身影的旁邊，還有個差不多大的，跑前跑後，舉著一雙小手，盡力分擔。
少龍緊緊盯著四躥的火苗，試圖看清楚腦海中模糊的小身影。
“你這樣一直盯著火，夜裡可能會尿床。”龍辰一副煞有其事的模樣。
“啊？”少龍驚愕看著龍辰。
龍辰不由得笑出聲：“學會了嗎？要是懶得去武館洗，就這樣燒水。不過，這也只能頂一時，下個月這個方法可不行，水到身上就涼透了。而且，這口鍋也小。像你這麼人高馬大的，燒一鍋水，也就和你沖涼差不多，根本不能算作洗澡。”
“再說吧。”
“冬天馬上就來了。”龍辰一邊添柴，一邊說，“算了，你的學霸腦子，不該在這種地方浪費。以後你想洗澡，就和我說。我帶你去武館，你要是不能接受武館裡人多。就……就去我家洗。”
少龍側目龍辰，緩緩點頭。
他第一次聽龍辰主動說起『家』，在此之前，他們三姐弟沒有提過，也沒有出現醉鬼之外的長輩。
龍辰的父親不在了，那母親呢？其他親戚呢？
少龍想起醉鬼罵龍辰的話，想起龍辰剛才透露，小時候是龍菲在照顧。
一大鍋水，燒得挺久。
少龍把用來洗衣服的大號塑膠盆拿給龍辰，洗漱用品放在灶臺邊上，拎著龍辰的褲子，進屋迴避。
他翻出狗繩，把總想出去親近龍辰的笑笑拴在行李箱旁邊。將桌子放在合適的位置，擦拭乾淨，放上書本。
退到門口，他抱臂端量端量臥室，轉身出去，餘光瞥見正在往身上淋水的龍辰。
沒等他退回屋裡，龍辰單手一揚。
少龍躲閃不及，微微皺眉，抹一把臉上的水。
“你感受一下，這個由熱轉涼的速度。冬天來的時候，把速度翻上幾十倍。”龍辰說得一本正經。
“好啊。”
少龍慢悠悠地走近龍辰，伸手到盆裡，用心感受一般，翻掌嗖地一撩。
“哎！”龍辰挨個正著，一大捧溫水，從上身向下，浸溼他身上的短褲。
兩人相視一眼，從各自出一隻手，互相攻擊，到默契地加上另一隻手，撩水速度越來越快，頻次越來越密集。
一盆水下去，兩人渾身溼透，正廳滿地是水。
少龍回臥室，翻出一條疊得闆闆正正的褲子，待龍辰洗完澡，交在對方手裡。
“嚯！我也有一條這樣的運動褲。”龍辰說。
“這就是你那條，你在屋裡換吧，我出去。”
龍辰愣了片刻，想起來是上次雨裡幹仗，借給少龍急用的。
少龍把正廳稍微收拾一下，忽然聽到臥室裡一聲驚呼。
他騰地衝進去，一手把笑笑從龍辰身上拽下來。
龍辰褲子提到一半，縮在床上，渾身不停地打哆嗦。
少龍移開視線，摸索著抓過被子，蓋在龍辰身上。
繩子只有一截，笑笑屬於大型犬，興奮起來，拉動箱子，輕而易舉。
龍辰好一會兒才有所緩和，雙手伸進被子裡，蠕動幾下，裹著被子。
少龍把行李箱推回原位，訓斥笑笑幾句，抓著項圈，始終沒放手。另一手把揹包拉開，翻出一件白色背心，提著送到龍辰面前。
龍辰掀開被子，把背心套上，又縮回被窩裡，和笑笑大眼瞪小眼。
“想笑就笑。我這輩子沒這麼狼狽過。”
“你……”少龍輕聲說，“想試著摸摸它嗎？”
“哈？！”龍辰使勁兒縮一縮，腦袋搖得像個撥浪鼓，“我會死。”
“我看這裡有一些土狗到處亂跑，你這些年怎麼過的？”
“所以，我翻牆上樹的本事出神入化。”
“也許你主動去摸一摸它，這個心理障礙就解除了。”少龍說，“我在某本書上看到過，專案組趁怕狗的實驗者熟睡，塞進一隻小型犬在被窩裡。”
“我的天！豈不是當場去世？！”龍辰把被子裹得更嚴實。
“實驗者從不敢動彈，到與狗相處融洽，最終可以與狗無障礙親近。”
少龍把繩子收到底，叫笑笑趴在箱子旁邊。
龍辰狐疑看看笑笑，又看看少龍：“你不會趁我睡著的時候，把笑笑塞進來吧？”
“快睡吧。我還有一頁數學題沒做。”
少龍搬著凳子，坐在桌前。
“天冷了。這裡可不比南方，該考慮加被褥了。你住都住了，基本生活保障品還是要有吧。”
“我一個過路的，不需要置辦那麼多。”少龍轉頭看龍辰，“你是不是不困？起來再練會兒？或者，我放笑笑進被窩陪著你睡？”
“已經有它的主人在這兒陪我了。”龍辰狡黠一笑，“我睡了。”
說是睡了，眼睛都沒闔上，他枕臂瞧著一旁投入學習的少龍。
不枉七八公里扛來，這條傲龍，還是很需要有張桌子的。雖然，沒有這桌子，也不耽誤學霸的成績獨佔鰲頭。
就如少龍所說，置辦那麼多，兩年之後考出去，還不是都扔掉？
龍辰隱隱理解少龍的想法。
離開從小到大生活十幾年的地方，只帶出屋內可見的這點兒東西。其他那些帶有記憶痕跡的東西，那些帶不走的人事物，這條傲龍是如何處理的……
少龍寫到暮色蒼茫，寫到完全看不清紙上的字才停下筆。他輕手輕腳地收拾書本，就著凳子轉身，兩手撐在雙膝。
安靜的房間，輕微地呼嚕聲。
地上，笑笑趴在角落閉目養神。
床上，龍辰身體仰成一個大字。
天色完全黑下來，少龍仍舊保持著一個姿勢，沒有發出任何聲響，更沒有要叫龍辰起床的意思。
他沒睡過網咖倉庫的破沙發，但沒少睡包廂裡的沙發。很軟，但很窄，無法翻身，更別提是舒展身體了。
少龍悄悄點亮螢幕，看一眼時間。心中猶豫再三，想讓這條龍，儘可能的多睡一會兒。
他突然意識到，龍辰提到家，卻為什麼不回家睡覺？還是說，龍辰的家，指的就是網咖？
想到不服大廳的兩面牆壁好幾處暗門。少龍覺得，自己的推測不無道理。
龍辰的手機亮起，少龍不假思索地出手，在第一個音節響起的同時，按下靜音，也看到了螢幕上彈出的資訊。
虎：『大龍，你人呢？沒事兒吧？』
少龍凝眸望著熟睡的龍辰。
手機螢幕一閃，換成來電呼叫的介面，上面一個碩大的字——虎。
虎：『電話也不接？姐說你上午就出去了，去哪兒了？看到回我資訊！』
電話又打入三次，每次都是在無應答狀態下斷開呼叫。
少龍下意識潤一潤嘴唇。
忽地，有腳步聲由遠及近，笑笑警覺地站起來，不安地轉來轉去。
陌生人！
少龍亦警惕起來，望向窗外。
外面漆黑一片，有一道模糊的男聲，聽不清內容。
少龍仔細聽聽，確認不是楊虎的聲音，剛剛鬆一口氣，又聽出另一道幾分熟悉的女聲。
是那個女人！她回來了！她又帶著男人來了！
門外，開鎖的聲音，開關門的聲音，然後是說話的聲音，夾雜著一些意義不明的聲音……
少龍握緊雙拳，視線離開臥室門。
龍辰不知何時醒來，坐在床上，一雙眼睛透著驚愕，怔怔注視著少龍。
兩人不言不語，一動不動，目不轉睛地盯著彼此。
龍辰躡手躡腳地下床，一手覆上少龍青筋凸起的手臂，一手指了指窗外。
少龍點點頭。
龍辰翻出窗戶，轉身對少龍伸出手，用極低的聲音說：“來。”
少龍遲疑著抬了抬手臂，握住龍辰的手。
覺出少龍的手冰涼，龍辰不由自主地握緊，稍稍拽一拽，打個眼色。
少龍恍若剛回神兒，翻出去之後，拉著龍辰就跑，玩兒命似的跑，漫無目的地跑……
“來比賽風火輪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