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現在？這兒？”龍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“嗯。”少龍篤定點頭，“上次沒有分出勝負。預備，開始！”
龍辰來不及阻止，少龍已經翻起來了。
在這滿是碎石渣子的地上，一個接著一個，不留絲毫喘氣的間隙。
龍辰幾次試圖找個機會阻攔，屢屢失敗。他只好後退兩步，任由少龍盡情發洩。
按理說，女人找個男人，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。
可是，當兩人的對話中出現關於金錢，甚至於討價還價。那麼，事情就變得非正常人能夠接受。
龍辰暗自慶幸，少龍一時失神，被他成功拽出來了。
他不想哪天一覺醒來，聽到全鎮的人在聊，一個過路的少年，在鬼屋裡殺了人，少年成為少年犯。
他還想看著這條傲龍，破雲入九霄。
少龍似是翻到體力虛脫，把自己扔在地上，大口呼吸，雙目無神地望著夜空。
龍辰屈膝坐在旁邊，屁股被地上碎石硌得難受。
幾近半夜，氣溫驟降。
兩人都沒穿外套。
龍辰端量少龍好一會兒，試探著抓住少龍的手，觸控到對方黏稠的手掌。
他連忙接著月光仔細看看，頓時大驚失色。
少龍血肉模糊的手掌中，沾著無數細小砂子，有的已經擠到肉裡去了，人卻渾然未覺。
“走！”龍辰立馬把少龍拉起來，直奔不服。
好在，少龍是願意被他拉著跑的。
他帶著少龍，慌里慌張地撞進不服。
“姐！藥箱！快！”
龍菲俯身翻找，提起藥箱，放在桌上。
龍辰早已拖出兩張椅子，把少龍按在其中一張椅子上。
他拿出酒精，小心翼翼地給少龍處理手掌上的大小傷口，用鑷子謹慎地夾出一粒粒嵌入掌肉裡的砂子。
過程中，他時不時抬頭看一眼少龍，生怕自己手勁兒重了。後者全程目光呆滯，面無表情，只是怔怔望著他。
“這是咋整得？”龍菲關切地問，“你倆又去跟誰打架了？”
“沒。”龍辰一邊忙活，一邊說，“姐，你去睡覺吧。吧檯我看著。”
“不急在這一會兒。”龍菲說，“對了。飛虎找你一晚上了，你待會兒給他回個信兒。”
“嗯。姐，你去睡吧。”
龍菲瞧了瞧龍辰：“那行。晚上沒人了，你就關門，早點睡覺。明天還要上課呢。”
龍辰答應一聲，反覆檢查少龍的手掌，確認沒有細小砂子，拿出藥膏一點點塗抹，再用紗布把兩隻手掌包起來。
做完這一切，他身體前傾，湊到少龍面前，注視著那一雙似乎失去焦點的眼眸。
少龍一手摸了摸褲兜，倒吸一口涼氣，皺著眉頭。
龍辰霎時長舒一口氣，起身從吧檯拿出煙，抽出一支，遞到少龍的嘴邊。
少龍緩緩動了動嘴唇，靠還算溼潤的唇瓣固住菸蒂粘在上面。
龍辰撥兩下打火機的齒輪，擋著火苗，兩手朝少龍眼前送一送。
少龍一動未動，像是沒有看到一般。
“你不點，那就我點著之後，再放你嘴唇上？”
龍辰說完，從盒裡抽出一根菸，叼在嘴邊點燃，兩手捏住金線圈的位置，把菸蒂朝少龍嘴邊一送。
不想，少龍當真又一次動了動嘴唇。
那支本就沒點燃，也沒粘牢靠的煙被晃動下來。
龍辰適時抬手接住，叼在嘴邊，並把點燃的煙擱在少龍嘴唇間，伸出一根手指，指肚有意挑一下對方的下唇。
他對著處在失神中的少龍，微微皺起眉頭。
網咖大門被人用力拉開，楊虎風風火火地衝進來。
“大龍！”
龍辰抽著煙，站起身：“你三更半夜跑來，不怕一會兒回去被混合雙打？”
“我被混合雙打都是你害的！你手機呢？！怎麼不回我訊息？！”
龍辰被楊虎質問地一愣一愣的，掏出手機，發現是靜音狀態。
“不小心碰到靜音了，才看到。”
他點開資訊和通訊記錄。那個時間，他在少龍的床上睡覺，手機擱在少龍的書桌上。
“艹！讓你嚇死。我以為你又被秦昊帶走了，特地來確認，你是不是你。”楊虎一手拍在吧檯，“現在放心了，我滾回去睡覺了。”
“飛虎！”龍辰叫住楊虎，“我看看你胳膊咋樣了。”
楊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，猛然看到旁邊還有個人：“我艹！”
他驚愕看著龍辰，用眼神詢問：“闊少爺怎麼在這兒？！”
問完看到桌上藥箱敞開著，少龍兩手纏著紗布，嘴裡叼著半支菸，也不知是抽，是不抽。
龍辰衝楊虎打眼色。後者立馬換了個地方。
楊虎掃幾眼少龍，忍不住低聲問龍辰：“他又跟誰幹起來了？”
龍辰示意楊虎噤聲，低頭檢查楊虎的胳膊：“還行，你睡覺是不是比以前老實多了？”
“都這樣了，我能不老實嗎？”楊虎晃晃胳膊，“萬一真壓折，我這輩子可就完犢子了。我還沒找媳婦呢，全靠這隻手活著。”
龍辰雖是在和楊虎聊天，目光始終注意著少龍，見他改為兩手夾著煙，如釋重負。
待楊虎和幾個客人先後走完，龍辰把卷簾門徹底拉到底，又把玻璃門鎖上。
臨睡前，拎著薄毯到包廂門外。
少龍躺在沙發上，一手屈肘搭在眉目間。
龍辰躡手躡腳地進入，把薄毯蓋在少龍身上，輕聲叮囑：“晚上睡覺，注意別壓到手掌。”
良久，少龍不著痕跡地點點頭，啞著聲音說：“龍辰……謝謝……”
“客氣，快睡吧。”
龍辰離開時，包廂的門半敞著。大廳由亮轉暗，接著是隔壁倉庫一陣窸窣，很快趨於安靜。
少龍移開手肘，枕臂望著門外。
網咖後半夜沒有人，原來是這樣的寂靜，大廳裡幽暗的燈光，到這邊已所剩無幾，更加適合睡覺。
即使如此，他仍舊整夜無眠，聽到隔壁龍辰，輾轉反側。
若非龍辰在，若非龍辰拉他離開鬼屋。
他定然抄起剁骨刀，砍了那對進行色錢交易的男女。
然後，他的人生就此結束。
龍辰端著早飯進來，坐在沙發一角，細緻檢視他的兩隻手：“吃完飯，再給你換次藥。知道你不好意思，我特地把飯端進來。”
“來，張嘴。”他舀起一勺瘦肉粥。
少龍尷尬地抬抬手：“我……我自己來。”
龍辰放下勺子：“也不是不行。不過等你吃完，大概第一節課都下課了。”
少龍手掌包著，抓握相當艱難，幾次試圖拿起勺子失敗，就更別說用筷子了。
最終，他拘謹地被龍辰餵飽，擎著兩隻手掌，看著龍辰一絲不苟的給他換藥，重新包紮。
龍辰麻利的收拾完，背起書包，給少龍穿上件外套：“來不及了，我的書借你。”
兩人趕往學校。
少龍本就沒打算回去拿書包，坐在教室裡，桌上放著第一堂課的英語書。他兩手縮在袖子裡，壓著半邊書，另外半邊，送到龍辰的眼前。
龍辰像照顧病號似的，時刻留意他的一舉一動，肩負上課幫忙抄筆記的任務，甚至連去個廁所，都要幫他扶一下。
少龍被龍辰這突來的舉動驚駭到無以復加，呆愣在原地，以至於不知道褲子是在什麼時候，怎麼被龍辰提上的。
他看看自己的兩隻手掌，確認自己不是失去雙臂。
下午語文課後，羅大爺臉上帶著點兒失望，溫和地說：“少龍啊，作業怎麼沒寫呢？”
“我作證，他寫了。”龍辰口快地說。
羅大爺瞪一眼龍辰：“你憑什麼作證？你看見他寫了？你倆住一起啊？”
“我沒寫。”少龍說，“我認罰。”
龍辰還想說什麼，手腕被少龍碰一下，只好住聲。
羅大爺唉聲嘆氣：“你是個好苗子。雖然月考……咳咳……但是不能妄想吃老本兒，要好好努力，作業還是要按時完成的。”
“老師，您說的對。”
“利用課餘時間，全部補上，三遍。”羅大爺說完，一臉惋惜地搖首離開。
“你明明寫了，為什麼要說你沒寫？”龍辰問。
“多寫幾遍，加深印象。”
“你這手……唉……”龍辰翻出本，“都有什麼，我幫你寫。”
少龍搖頭：“羅大爺認得筆跡。”
龍辰翻看少龍的手掌，紗布的各別地方，透著淺紅：“你看看，這都開始滲血了。”
少龍察覺到周圍同學投來的目光，急忙收回手，低聲說：“離心臟遠著呢，死不了。你去忙你的吧。”
他忽地想到更重要的事情：“我們要再找地方訓練，你知道有什麼合適的隱蔽地方嗎？”
“你的手……”
“我是陪練，沒事兒。”
龍辰不再堅持：“放學後帶你去。”
少龍忍著十指鑽心地痛，到底是在放學前把羅大爺的懲罰寫完。
紗布大片面積被染紅，他擎著兩隻疼到麻木的手掌，心裡卻是舒爽的，彷彿翻過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。
龍辰卡著放學鈴回來，收拾書包，帶著少龍向東而行。
穿過南北主幹道，又走過一條不長的小路，沿著一排舊樓向東北方向走，停在一處破舊的廠房。
“這裡以前是個老酒廠，被老闆輸掉，又鬧出死人，就廢棄了。”
少龍看著眼前兩層高的破房子，腦海裡閃過模糊的畫面，濃郁的，刺鼻的味道，一雙居高臨下的眼睛，好幾個人影在晃動，每一個都以快不及眨眼的速度出現又消失。
他不由得閉上眼，想要捕捉一道模糊地聲音。
“看～那個……”
“看！”龍辰一手指著遠處，“那個就是以前釀酒用的，你沒見過吧？”
龍辰帶少龍從一扇沒有玻璃的窗戶爬進去，轉身伸出兩隻手，護住少龍的一雙手掌，把人扶進去。
兩人透過一條甬道，進入一處沒有門的，空曠的大房間。屋裡一側牆邊堆著些破爛的酒罈，一大片空地鋪著破舊的練功墊，墊上還算乾淨。除此之外，一扇小窗和三面塗料牆。
龍辰扔下書包，率先坐在墊子上，拍一拍身旁：“這屋以前是個酒庫，釀好的酒都會存在這兒。滿室盡是酒香，現在只有腐朽的味道……”
少龍環視凋敝的酒庫，眼前浮現似曾相識的畫面。
滿屋靠牆是許多成年人環抱粗的大酒罈，一罈罈交錯落起來，和他個頭兒差不多高。其餘地方是一排排的酒架。架上琳琅滿目的小酒罈和玻璃酒瓶，一些叫不出名字的東西，浸泡在透明的瓶子裡。
他走到小窗跟前，探頭俯瞰，剛才無數抓不住的人影，再次充斥在他的腦海裡。
似乎，那一雙居高臨下的眼睛，就是站在這裡位置。
所見是燈火通明，一個個忙碌的身影。
“小龍～”耳邊一道充滿稚氣的聲音。
少龍錯愕轉頭，對上龍辰詫異的目光。
“你剛才說什麼？！”他問。
“我問你，看什麼呢？你站著兒有一會兒了，跟你說話都不搭理。”龍辰視線越過少龍肩頭，朝外掃一眼，“嘖～養活了幾代人的地方，而今斷壁殘垣，無人問津。”
“你……以前在這裡？”
“小時候沒有那麼多玩意兒，就在這種地方探險。”龍辰開啟房內的燈，“被那些大人揮舞著棍子到處趕，跟轟小雞崽兒似的。”
少龍走到一面牆跟前，仔細察看，直覺這裡該有點兒什麼東西。
“你咋還面壁思過起來了？”龍辰笑著招招手，“上來吧，這墊子破，不用脫鞋。”
“你的手怎麼樣？”龍辰自然地託著少龍的手掌，反覆檢查，“叫你別寫，你偏要寫。先換藥吧。”
少龍把手抽回去：“練完再換，反正運動還是會滲血。”
練習的內容與昨天差不多。龍辰依然盡力攻擊，少龍擎著兩隻手，從中尋找破綻。不同的是，有了練功墊，可以無所顧忌的把對手放倒。
兩人都是自小練武的。出手時，哪招哪式如何被對手避過或反制，一次便知，無需多言。
被屢次放倒的龍辰，躺在地上，舉手投降：“傲龍，秦漢會的肯定沒你多，我不至於這麼慘。”
“你別忘了，搏擊選手都會藏著一兩個制勝的絕技。”
少龍說得很嚴肅，把一場校內運動會散打比賽，視如世界級冠軍賽。
“萬一他的藏技是地面技，或者是力量型，你在場上的局面就會很危險。你現在下盤總是很空，給對手太多機會。這一點，你要儘快從套路里擺脫出來……”
“嗯。上藥吧，坐下。”龍辰從書包裡翻出塑膠袋，“我幫你換藥，你接著說。”
兩人盤膝面對面坐著。龍辰垂首小心翼翼地解下紗布，忍不住唸叨幾句，把幾處裂開的地方塗上藥，重新包紮。
少龍倒是沒再說話，低著頭，怔怔看著龍辰一舉一動。
“可以了。”龍辰把東西收拾進書包，“去不服嗎？”
“我回去寫作業。”
“可是你那兒沒有……電……”
“手機上有手電筒。”少龍說。
“嘖～聽起來也忒慘了點兒。你隨時可以去不服，我又不收你包廂錢。”
“算我指點你的報酬嗎？”
“哈？！”龍辰失笑，“你還真是……”他一手搭在少龍的肩頭，“可以。去吧。像我這樣積極支付報酬的人，你要懂得珍惜。”
少龍抬手擋一擋：“那我也要回去拿書包。”
“我找個車，載你過去。”
兩人走到十字路口等紅綠燈時，少龍凝眸遠望，看到教室一瞬熄滅的燈光。
“我要先去學校一趟。”少龍說。
才走到校門口，羅萌從學校裡出來。
少龍立馬跑上前：“老師，您在學校等我？”
龍辰驚愕，瞄了瞄少龍和羅萌，慢悠悠地走過去。
“你沒有在教室學習。”羅萌笑著說，語氣中透著點兒驚詫，沒有絲毫責怪的意思。
“這幾天在準備運動會，晚上有訓練。”
“嗯。”羅萌欣慰地點點頭，“好苗子要全面發展。我相信你懂得自我調節。”
龍辰走近兩人，明知故問：“萌萌，怎麼這麼晚還在學校？”
少龍連忙暗中拽了拽龍辰：“別亂喊。”
羅萌笑說：“沒事兒。我早就知道你們這幫傢伙，在背後叫我萌萌。這還真是我的小名。訓練辛苦了。快回家吧。”
“萌萌再見。”龍辰笑著揮揮手。
少龍看在眼裡，忽然覺得心口堵得慌。
龍辰面對絕大多數人，展現隨性自在的一面，給人陽光大男孩的感覺。
可是，少龍篤定，這一切只是表象。
“這就是你找到的新方案？萌萌對你很好啊。”
“你如果能安心學習，她也會對你很好。”少龍真誠地說。
“你在學校學習挺好的，萌萌還能看著你，給你加小灶兒。你可是咱班的希望。不對，你是一中的希望，全鎮的希望！”
少龍猛地站定，正視龍辰：“永遠不要把希望寄託在別人身上。我不是什麼希望，我只是在履行自己的目標。”
龍辰動作一頓，粲然一笑：“好的，大學霸。學渣我，受教了。”
少龍不禁想起龍辰曾經對他說過的一句話。
“我想看你，飛龍乘雲。”
而當時，他也說了一句：“我希望你，潛龍騰淵。”
龍辰敲開車老闆的門，借出一輛帶後座的車，載著少龍去鬼屋。
少龍兩手不太能抓握，又怕給龍辰的衣服沾上血跡，擎著兩隻手掌，無處安放。
在幾次差點兒被顛下車後，龍辰停下，拉過少龍的一隻手，塞進他的外衣口袋，把另一隻手搭在他的腰間，騎向鬼屋。
龍辰準備翻窗進去幫少龍拿書包，卻硬生生停在窗前，與探出頭的笑笑對視。
少龍藉著龍辰的的兩隻手，翻進臥室，負責擋住笑笑。
龍辰一邊躲著笑笑，一邊忙著倒狗糧，為少龍收拾書包，簡單地一點兒事情，變得相當複雜。
少年的人恢復力很強，只過一夜，少龍已經能自己解決很多問題了。比如說，吃早飯。
兩人來到教室，少龍桌上放著一封信。封面看著挺清雅，封上沒有任何文字。
“喲～”龍辰拿起來反正面看看，狡黠一笑，“我們傲龍這是收到情書了。”
少龍對著信犯難。
龍辰催促他：“開，開開。看看是哪個女生給你的。”
“我沒興趣。”
“不是吧？女生，你沒興趣？只對書裡的顏如玉有興趣？”
少龍皺眉盯著桌上的信，如臨大敵。
“那也拆開看看。就算沒興趣，也回覆女生一句，不然等白頭了。”
少龍沿著邊緣撕開，抽出裡面淺色信紙，展開看了幾眼，抬頭看龍辰。
“看我幹什麼？誰？你認識的？”
少龍把信給龍辰：“是給你的。”
“哦。”龍辰冷漠地應一聲，看也不看，塞回信封，丟進書桌。
少龍拒絕龍辰幫他抄筆記的要求，並且利用課餘時間，把昨天龍辰抄下的筆記拿過來，在自己的筆記本上抄寫。
寫著寫著，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，他側目一旁睡覺的龍辰。
一個成天睡覺不學習的人，能把昨天六堂課的筆記抄得清晰明朗。
下午第二堂課結束，龍辰和吊著手臂的楊虎一起離開。直至自習結束，兩人也沒回來。
窗外，雨聲潺潺。
少龍安心坐在教室裡，翻開書本，聚精會神。
羅萌過來，照舊坐在對面椅子上，翻看少龍的習題冊。
她見少龍兩手貼著好幾個創可貼，掌心還纏著紗布，禁不住問：“訓練把手傷了？”
“小傷。”
“我聽說，你沒打算走體育路子。而且，這次運動會，好像也沒有你。”
“陪練。”少龍說，“這也不是訓練傷的。就是點兒擦傷。”
“注意愛護自己。一副好身體，是迎接高考大關的本錢。”
少龍重重點頭。
龍辰走到四班，有意放輕腳步，在雨聲中努力辨別，教室裡一點兒人聲都沒有。
他來到窗邊，向內張望。
一個埋頭做題，一個安靜坐在對面批改。
畫面美好，龍辰不忍打擾，稍微藏了藏自己。
“老師，”少龍看了看羅萌，“你有男朋友吧？”
羅萌一愣，朝著書上打個眼色：“專心學習。”
“他支援你到這種小地方來嗎？”
“我單身。”
“是因為你的選擇，不得不分手嗎？”
羅萌似是被少龍的話逗笑，清了清嗓子：“少龍，現在是你人生最關鍵的階段，任何事情都需要讓位學習，懂嗎？”
龍辰窺視屋內的兩人，目光落在少龍的側臉。
這條傲龍，早上說對女生沒興趣，一副清心寡慾的模樣，原來，心中早有目標啊。野心還不小，敢覬覦年輕女老師。
可惜這問題問得不太好，探究別人分手原因。
“龍辰？”
少龍猛然抬頭，順著羅萌的目光望向窗外。
龍辰一手撓撓頭：“我來取東西，你們還沒走吶。”
“正準備走，”羅萌看一眼外面，“就是這大雨不讓走。”
“我這兒還有把傘，你拿去用吧。”龍辰把傘塞給羅萌，“我倆沒多遠，撐一把。”
一把傘罩不住兩個大小夥子。
傘柄在龍辰手裡，傘面大半在少龍這邊。
“你再只顧遮我，就我來撐傘。”
不想龍辰來回跑，少龍和他約定，放學之後，在酒庫見面。
少龍來到酒庫的時候，龍辰還沒到。他放下兩人的書包，再次環視整間房。
來到昨天站定的地方，他仔細觀察面前的牆。
這片牆，與其它地方不同，白中泛黃，但又不似牆體那種淡黃。
少龍緩緩抬手觸控，猛地縮回手。
是軟的！像木質。
想到不服網咖的暗門設計，他謹慎推了一下牆面。
“喀噠！”牆面彈開，是一扇小門。
從裡面看，門是由幾塊破木板草草拼接起來的，板與板之間，空隙很大。另一面則是用牆紙一類的東西，整體糊上。最外面，刷上白塗料。
這道門後，是一間很小的屋子，一張兩面靠牆的舊床，一張舊矮桌，堆著一些簡單的生活用品。所有東西，落滿灰塵，顯然許久沒人動過。
“誰讓你亂動？！”
少龍嚇一跳，轉身看到龍辰站在門口，面色不悅。
“你怎麼知道這裡有扇門？！”龍辰問，順手把門關上。
“我不知道，我……”少龍在腦子裡找說辭，“我不小心碰開了。”
“那屋子，以前酒庫負責人值夜班睡覺的地方。”龍辰面色恢復如常，“你也有一顆喜歡探險的心？忘了我和你說過，這酒廠死過人？”
少龍記得，正因為他記得，所以才不敢去追問龍辰。
他始終記得，兩人打架那晚，龍辰說到父親不在時的語氣和神情。
少龍不由自主的將兩件事情聯絡起來，又暗自搖頭，甩開自己的胡思亂想。
他發現，龍辰對於搏擊相當有天賦。只要是被他避過或反制的招式，就不會在同一招上失利。
兩人練幾天，對彼此越來越熟悉。多數情況下能夠猜到，拳腳怎麼來，怎麼回。
這種時候，再維持一貫練下去，意義不大。
少龍也不提前和龍辰打招呼，找到對方破綻就出手。他手掌雖然有傷，但身法和腿法靈活巧妙，不少時候，依舊能夠壓制龍辰。
龍辰一拳打過來，他看也不看，翻掌抵擋。
拳頭打在掌心，少龍霎時疼得皺眉。
“啊！”龍辰驚呼一聲，把少龍的手拉過去，反覆檢視，解開被血染紅的紗布，忙不迭地道歉，“對不起，對不起。很疼吧？”
少龍有一瞬恍惚，龍辰的聲音入耳，與耳朵裡一道稚嫩的聲音重合。他還沒來得及捕捉，又有另一道童聲，帶著哭腔兒說：“嗯～疼……”
“對不起，我忘了。”龍辰歉疚地說，“真的很疼吧。”
少龍感受到手掌心一陣風撫過，回過神來，看到龍辰正垂首湊在他的手邊，輕輕朝著他的手掌心吹氣。
原本鑽心疼的手掌，轉為又麻又癢。
他忍不住動一動，把手往回撤，卻沒能撤回來。
“唉，都怪我。又滲血了……”龍辰自責地說。
“沒事兒。”
“嗯？”龍辰狐疑瞧一眼少龍，“你剛才……好像是說……”
“什麼？”少龍追問。
龍辰搖搖頭：“沒什麼。回去給你重新包紮一下。”
“你練是不練了？”少龍稍微用力，抽回手。
龍辰愣了片刻，笑道：“今天就到這兒吧。先回去包手。”說完，拎起兩人書包，全部背在身上。
少龍到底是沒有拗過龍辰，手掌紗布換新。
在不服寫完作業，完成當天的學習計劃，時間已將近半夜。他以笑笑需要喂為理由，堅持回鬼屋。
笑笑吃飽喝足，屋裡屋外來回跑。其實，它餓急了是能夠自己扒開狗糧袋子的，甚至於逼急了都能跳窗戶。
少龍開啟行李箱，翻出張揚送給他纏手帶。半晌，又放回去，塞到箱子夾層裡。
轉眼，距離運動會只剩下一週。
兩人晚上練習的時間越來越長，練累了，就躺在練功墊上休息。少龍曾建議龍辰去屋裡休息。後者無論如何不肯進去。
他也就不再提，側目龍辰，不禁想起兩人翹老宋英語課，在學校倉庫睡覺的日子。
龍辰有時會講點兒關於這個酒廠的故事，昔日的輝煌，幾代人的傳承，是鎮上絕大多數人的主要收入來源。可惜，沒有撐過第三代。
少龍則會在兩人休息的時候，給龍辰講秦漢的攻守路數，說得頭頭是道。
龍辰不敢置信：“你見過他打比賽？”
“我們去武館的時候，他不是在那兒訓練嗎。”
“就那？就那麼幾眼，你就全掌握了？”
“六分吧。”少龍說，“剩下的，只能等你上場和他交手，再指點你。”
龍辰張了張口，衝少龍豎起大拇指。
“你上場的時候，會想什麼？”少龍問。
“我啊，”龍辰把手掌舉到眼前，拳頭握得咯咯作響，“打得他滿地找牙。”
“思維不對。”少龍說，“你的思維只適合實力絕對碾壓的情況。和秦漢打，你要時刻想著，讓他拳拳落空，耗他心態，觀察他的路子。一定不能著急，等待出手的最佳機會。”
龍辰驚訝看著少龍：“可是，我看你之前打架，都是先發制人，以最快速度擊倒那些人。”
少龍點點頭：“打架不能給敵人還手機會，能一招擊倒最好。但是，你在臺上比賽，面對秦漢，你贏得越漂亮，他輸得越難看。你有沒有想過，當你上場的時候，大家的關注點。”
“套路與散打？！”龍辰打個響指，“我怎麼忘了這一層！”
“套路不用我說了，你是內行的。散打講究速度、力量和變化。這裡面，尤其是變化，越是令對手意想不到，你的贏面就越大。當你摸清楚秦漢的路數，就可以變被動為主動，爭取在最短時間內，打倒他。”
龍辰認真聽著，從中推斷，少龍以前定然沒少打比賽。他不由得去想象，這條傲龍在擂臺上的樣子。
“不過，”少龍悠悠地說，“這些，楊虎應該都跟你說過。”
關於擂臺上的打法，龍辰曾經和楊虎多次討論。兩人一致秉持，開局儘早解決對手。卻極少考慮過，一旦半場還沒有拿下最大贏面，後半場就會打得很被動，靠搏命去贏。
少龍偏頭注視著龍辰：“加油，我押你贏。套路必勝！”
龍辰忍俊不禁：“那你記得拍下我打贏秦漢的精彩瞬間。”
週日。
少龍在鬼屋學習到看不清字，來玄武廣場找飯吃，碰巧看到羅萌。
為了答謝羅萌對他的照顧，他邀請羅萌吃飯。
當兩人坐在飯桌前，少龍後知後覺，有點兒唐突。
羅萌似是並未太在意，反而和他話家常。
少龍接了幾句，意識到羅萌是在有意探究他的隱私，心生防備。聽到羅萌問他的過去，便隨口應和兩聲，不肯多說。
“我再去幫你拿一瓶這款飲料。”他藉機離開，不願被羅萌察覺他在躲避問題。
楊虎經過玄武廣場，不經意瞥見眼熟的兩個人，坐在一家飯館的靠窗位置，驚訝地嘴裡能塞下個雞蛋。
“我要是學霸就好了，可以和新來的英語老師一起吃飯。”楊虎語氣酸溜溜地對龍辰說。
“什麼意思？！少龍和萌萌？！”
“昂。就在對面飯館。”楊虎朝網咖斜對面一指。
龍辰凝眸遠望，大驚失色：“飛虎，看一會兒吧檯。”
說完，他直奔斜對面的飯館。剛趕到，就見幾個小混混抱頭鼠躥，四散逃離。
少龍拎著凳子衝出來，撞上龍辰。
兩人四目相對。
龍辰目光向下，看到少龍手掌紗布刺目的紅色：“龍大俠，這兩隻龍爪是不是該處理一下？”
少龍放下凳子：“沒事兒。先送老師回去。”
羅萌亮出老師的身份，店老闆非但沒有追究少龍砸壞東西的賠償，還爽快的免單。
三個人，一路沉默著。
龍辰掃一眼，感覺自己和少龍像兩個護花使者。
走到居民樓下，羅大爺正從樓道里出來。兩人這才知道，羅萌是羅大爺的小女兒。羅大爺千叮萬囑，不要到處宣揚。
龍辰拍著胸脯：“萌萌，你剛回來，都不認識你呢。過一陣子，大家知道你是一中老師，就不會有人敢找你麻煩了。如果有人不識相，就報我的名字。”
羅萌無奈地笑一笑：“你們快回家休息吧。”
回去路上，少龍聽龍辰給他講述。羅大爺家裡世代教書，一家人早就離開這裡了，只有羅大爺放不下這裡的學生，堅決不走。
那些曾經對羅萌的疑問，也因此全部解開。
他們是不同的。
羅萌學業有成，事業起步，為了老父親，回到童年生活的地方。
而他，處在人生最關鍵時，被扔在這堪比深淵的窮山僻壤。
“喲～下雪了。”
少龍聞聲，側目龍辰，順著對方的目光，抬頭仰望。
細小的雪花，落在他的頭上，臉上，不像書裡說得那樣冰涼。他伸出手掌去接，隔著紗布，只有各別落在手指上的雪花在融化時，會有一絲絲涼意。
需，用心感受。
第一次觸控到雪花，他拿出手機，對著夜空拍下幾張照片，又拍幾張儘可能看過眼的景象。
從不服出來，天還在飄著雪花。
手上紗布已換新，白白淨淨，與落在上面的雪花，混為一色。
少龍開啟許久沒有更新的網站動態，從相簿裡選出一張照片，附上兩個字——雪夜。
他一張張看過去，分享給遠方同樣沒有觸過雪的好兄弟。
翻著翻著，他忽地停住，眼前一亮。
照片裡，漆黑的夜空，無數微小的雪花飄落。
右下角，龍眉鳳目的少年，如沐春風地笑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