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夜過去，少龍頭暈腦脹地起床，深刻體會龍辰所言，冬天說來就來。
因感冒打一早上噴嚏的他，翻出書桌裡被他墊桌子的校服，裹在身上。
窗外，零星雪花飄落。他總是覺得看不夠，三不五時的瞧一眼。
中午，他聽從龍辰的建議，喝下一大碗熱湯麵，又在不服吃了龍菲給他找的感冒藥。
回到空無一人的教室裡，伏桌睡覺。
“嘿，你們聽說了嗎？咱學校出緋聞了！”
“嗯。聽說是某位老師和某個學生，天天放學在教室裡瞎鼓搗，三更半夜才一起離開。老師年輕漂亮，學生帥氣陽光。”
“艹！這麼一說，我忽然就很感興趣了。”
“我的幾個哥們兒都在商量，要找出來這兩個人。這種事情爆出來，咱們學校準能上新聞。”
“是哪個學生不太好找，但年輕漂亮的女老師，咱們學校一共沒幾個，很好找。”
“就是，就是，稍微排除一下。我覺得吧……可能是那個英語老師……”
少龍趴在桌上一動不動，兩隻拳頭倏然握緊。
“文班那個英語老師嗎？她長得確實不錯，賊拉能臭美。我幾次去水房時，看到她在裡面描眉畫眼。”
“噯唷～”幾個同學做出怪強調，“你沒少留意啊。”
“我……我也就是看看……咱學校裡能看的女老師，就那麼幾個。”
“說說，你都怎麼看的？都看哪兒了？是不是沒事兒就往水房跑？”
“你該不會是，躲在水箱後面看的吧？”
少龍心頭一驚，不禁想起，他和龍辰躲在熱水箱後面的那次經歷。當時，他刻意避開視線，所有的注意力都被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牽引。
隨著進教室的同學越來越多，大家各抒己見，捕風捉影。
學生被老師留堂，稀疏平常。文班經常很晚還在亮燈。不過，比起他們高二（三）班，還是關燈的早。
三班處在走廊中央位置，是距離兩頭樓梯最遠的教室之一，兩邊文班的同學，根本不會從門外經過。
這件緋聞被同學們從中午聊到晚自習，期間數次提到新來的英語老師，羅萌。
放學鈴一響，少龍以最快速度收拾書包，和龍辰一起離開學校。路過門口傳達室時，他故作不經意地向內瞟一眼。
門衛撞上少龍的目光，眼神躲閃，抓起桌上的報紙遮掩。
少龍瞥一眼拿倒報紙的門衛，俯身拾起一顆石子兒，手指一彈，打中報紙。
門衛顯然嚇一跳，報紙脫手。
少龍冷冷注視著門衛，輕蔑一笑。
“你幹什麼嚇唬他？”龍辰笑問。
“我沒嚇唬他，我是告訴他，最好一輩子別離開傳達室。”少龍語氣平淡。
“你覺得校內師生緋聞是他傳的？”
“我想不出別人會這麼無聊。”
“找個時間，我幫你報仇。”龍辰笑著說。
少龍側目龍辰：“走吧，去酒庫訓練。”
“要不今天不練了吧，你都感冒了。”
“手傷都能練，再說，運動運動發發汗，感冒就好了。”
兩人在酒庫訓練三個多小時，累倒在墊子上，等身上消汗。
少龍透過酒庫裡唯一一扇小窗，看著外面雪花飄飄。
偶爾被風吹進來，落地無蹤。
龍辰照舊邀請少龍去不服。
少龍淡淡地點點頭，不想被龍辰看出來，他多麼懷念情侶包廂。
網咖，比他住的鬼屋暖和多了。
夜幕下，雪花又大又急，合著寒風，撲面而來。
少龍伸出兩隻手去抓，玩兒的不亦樂乎。
龍辰從窗臺上收起僅有的一點兒積雪，團成個小球，擱在少龍的手掌心裡，笑著說：“冰麻了，就感覺不到疼了。”
少龍的手掌今天才徹底拆掉紗布，很多地方剛剛結痂。他握著小冰團，越是使勁兒，化得越快，沒一會兒就只剩下滿手的雪水。
龍辰就又團一個，給他擱在手心裡：“你手上有傷口，雪化得快。”
“這就是你說的冬天？”
少龍語氣裡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歡喜。
龍辰粲然一笑：“這只是個預告，地上還沒積雪呢。等到第一場雪來臨，我帶你好好感受感受。”
“嗯。”少龍輕快地應一聲，仰著頭，任由雪花落個滿臉。
龍辰靜靜站在一旁，將這條傲龍難得表露的一面，記在腦海裡。
原來，雪花可以趕走少年眉目間的憂愁。
少龍轉頭對上龍辰的視線，動一動嘴角，卻忘了自己要說什麼。
“要我幫你拍照嗎？”龍辰問。
少龍搖搖頭，拿出手機，對著大雪紛飛，拍出幾張空景。
他低頭翻看，不留神滑到龍辰入鏡的那張照片，餘光落在不知盯著他看了多久的少年身上。
“看！”龍辰指向遠處，“他不聽你話，竟敢出傳達室。我幫你去教訓他。”
少龍手指觸到龍辰的衣角，跟著龍辰跑過去。
沒有他出手的機會，門衛已經抱頭躺在地上，連聲求饒。
少龍擎著兩隻手掌，朝一起拍一拍，對龍辰比出兩個贊。
龍辰眉眼上揚，十分得意。
有人氣兒的網咖，非常暖和。門口鋪著長條紅地毯，一直延伸到吧檯盡頭。
兩人在門口一通跺腳。
少龍虛掩房門，坐在包廂裡，戴上耳機，認真寫作業。
把所有計劃完成，他拿出手機，將新拍的照片，分享給好兄弟。
所有訊息，全部在未讀狀態。
少龍心中瞭然，張揚肯定在學業上出問題，手機被被嚴格管控起來了。
欣賞著手機裡一張張雪夜照片，他逐一刪除。最終，只留下龍辰入鏡的那一張。
星空雖好，總有天亮。雪花雖美，觸手即化。
大廳裡拖拽桌椅地聲音，隔壁倉庫一陣窸窣聲。
龍辰敲敲包廂門，一手提著件外套，拿著頂鴨舌帽通通交給少龍。
“走，帶你去實現我的承諾。”
時值後半夜，大廳一個人都沒有。
門外，風雪滿天，到處厚厚的積雪，把四周照得亮堂起來。
少龍一腳踩下去，積雪沒過腳面。
他朝著廣場中央一步一步走，那裡的大片區域一個腳印都沒有。
龍辰走在後面，隨手抓一把雪，團成球，在手裡掂量掂量，目光掃視著少龍，嘴角浮現狡黠地笑容。
少龍立馬警覺起來，連忙也抓把雪，迅速團成球。
兩人直勾勾盯著對方，各自朝著玄武像的圓臺退。
突然間，幾乎同時將手中的雪球丟向對方。
兩人不約而同地忘了躲，雪球在彼此身上炸開。
一場一對一的雪仗，就此展開。
不一會兒功夫，圓臺上的積雪被兩人劃拉個乾淨，連玄武像上能被兩人夠到的地方，也沒放過。
兩人又俯身從地上捧雪，往對方身上揚。來不及捧雪，就撲到一起摔跤，倒在地上就順勢打滾兒。
直至，廣場中央剩下髒兮兮的雪。
龍辰拿出掃帚和鐵鍬，本是為了掃雪，兩人卻默契的在不服的落地窗旁堆出個雪人。
抖掉一身雪，兩人回到屋裡，坐在窗邊，看著齊心合力的成果。
“明早還能看到它嗎？”少龍問。
“當然，它少說能活三五天。”
“今年暖和，第一場雪比往年來的晚。”
少龍匝舌：“這還算晚的？！”
龍辰笑了笑：“你是不是沒把我說的凜冬將至當回事兒？”
“我現在體會到了。”
“怎麼樣？”龍辰問。
“不錯。”
不錯。
龍辰說的不錯。
這場雪下的不錯。
在雪裡一起瘋鬧的感覺不錯。
少龍早上醒來，第一件事情，就是去看窗外的雪人。
走出玄武廣場，還不忘回頭看兩眼。
龍辰調侃道：“放心吧，不會被人搬走的。”
“我們今晚再堆一個吧。”少龍說。
“嗯。給他整個媳婦。”龍辰笑說。
這個小破鎮子，沒有環衛工人。
家家戶戶上演著各人自掃門前雪。
雪天路滑，出行的人們，行動不得不慢下來。
饒是如此，仍有同學騎著腳踏車，歪歪扭扭地奔學校去。更有大膽的，騎車還帶人，在冰路上搖搖晃晃，不小心翻了，就嘻嘻哈哈地爬起來。
中午，三人從學校出來。
楊虎在和龍辰說著網咖門口的雪人。
少龍凝眸遠望，猛地拉住龍辰的衣袖，楞睜在原地。
龍辰順著目光看過去，動作一頓。
“艹！”楊虎大叫一聲，“誰啊？！”
雪人，孤零零的在那裡，頭卻不翼而飛。
三人到飯館裡吃飯，誰都沒再提。
楊虎說起學校傳的沸沸揚揚的師生緋聞。
龍辰掃一眼少龍，陪著楊虎聊幾句。
少龍透過窗戶，怔怔望著沒有頭的雪人。
師生緋聞還在傳。有同學抱怨，三更半夜來學校，根本沒有教室亮燈。有同學卻說，有些事兒是關著燈乾的。
放學鈴響，少龍一刻也不敢在教室裡多留。
哪怕手上的題沒寫完，他也第一時間收拾書包，離開學校。
要麼去不服寫，要麼到酒庫陪龍辰訓練。
至於那個沒有頭的雪人，始終沒有頭，也沒有新的雪人陪伴。
臨近運動會，少龍把訓練重點放在摔法，和龍辰演練近身摔、接腿摔、肩背摔，以及下潛抱摔等。
兩人躺在墊子上消汗，聊天。
“我那會兒像個小大人兒似的，愛幫人出頭。也會把會的功夫教給朋友。”龍辰說，“我還記得，教他後手翻時，害他腦袋砸到地上，哭得撕心裂肺。”
聽到此話，少龍腦海中霎時閃過模糊地畫面，好像自己的後腦勺“嘭”地一聲摔在地上。
他緩緩抬手，試探著按一按，逐漸加重力道。
“然後呢？”少龍問，“你哄他了？”
“那肯定要哄，”龍辰說，“我那會兒簡直嚇壞了，擔心會不會摔傻。看他哭得昏天黑地，我心裡特別難受。除了幫他揉揉，安撫他，不知道還能做什麼。後來，我就不敢亂來了……”
龍辰越說越小聲，似是陷入回憶：“他常被家人打得渾身青紫，我就教他怎麼防護自己。”
少龍暗自推測，這個朋友肯定不是楊虎。兒時玩伴，十多年的關係，似乎沒聽龍辰把楊虎之外的第二個人常掛嘴邊。
“你幾歲開始學武的？”龍辰問。
“五歲。”少龍說，“當時路過一家武館商演宣傳。我就強烈想學，堅持要學。然後認識了張揚，是我第一個朋友。”
“我是第二個？”
少龍一怔，神情嚴肅，目光幽深，緩緩點頭。
龍辰眉眼浮現笑意：“你遇到良師了，把你的基本功抓的很好，尤其是風火輪。”
少龍搖搖頭：“唯獨風火輪不是。我的後手翻和教練教的不一樣，沒少被他打。直到我不斷重新整理成績，他也就沒再說什麼。”
“你知道你的風火輪與別人的不同嗎？”
“我倒是和張揚討論過。但是，我倆誰都說不清楚。無論被教練罰多少次，只要一翻起來，好像不受我的大腦控制，但覺得更順暢。”
“估計是你學霸與生俱來的天賦點。”
少龍想起兩人風火輪比賽時，張揚拍的影片。
“你知道我們上次在廣場比風火輪的時候，節奏很一致嗎？”他問。
“我本來不知道，但你後來在我面前翻的那……那回……我看出來了。”
龍辰說的時候，有意瞄一眼少龍的神色。
少龍輕輕搓了搓還在結痂的兩隻手掌：“所以，這天賦，你也有。”
龍辰忍俊不禁：“學霸雙商高，會聊天。”
他抖抖衣服，抹一把額頭：“身上差不多了，回去吧。”
少龍率先一個鯉魚打挺站起來，俯身向龍辰伸出手。
龍辰的烏龍絞柱做到一半，把手搭在少龍的手腕，借力站直。
回到鬼屋，少龍思前想後，把纏手帶從行李箱最底下翻出來，塞進書包。
校內運動會與他過往學校的並沒有什麼不同。
如果非要找出點不同，大概就是，班級少，規模小，進行快，以及開場時，龍辰代表高二（三）班演出的器械串燒，贏得滿堂喝彩。
少龍看完全程，抓拍幾張少年如矯若遊龍的身姿。
各項比賽開始，他無所事事地到處晃悠，東張西望，尋個機會回教室。
運動會這種體育生主場的事情，還不如在教室裡多做幾道題。有這種想法的，不止一人。每間文班教室，都坐著自顧自得的同學，從幾個到十幾個不等。
少龍走向三班，剛到窗邊，看到班級內只有龍辰趴在桌上睡覺。
此刻，是比月考還要靜宜的環境，漫長，且無人打擾。
他躡手躡腳地進教室，小心翼翼地坐在自己位置上。
龍辰睫毛抖動幾下，呼吸平穩，眉目舒展。
場上的游龍，與眼前的臥龍，形成鮮明對比。
少龍摒住呼吸，貪婪地欣賞著。
總是不由自主地被龍辰吸引的他，曾理性分析，試圖找到原因，卻屢屢毫無頭緒。想來想去，只好將原因暫時放在龍辰對他的過渡關心和照顧，他理應回饋。
走廊上，不知是誰跑過，喳喳呼呼，造出很大動靜。
少龍下意識反應，出去一拳打暈外面的人。
龍辰被吵醒，抬了抬眼皮，又闔上眼睛，嘴角微微上揚，對他在這裡，似乎一點都不意外。
少龍心中忽然冒出一股衝動，給這少年一個安靜的，舒適的補覺環境。
整個下午，龍辰睡睡又醒醒。原本信誓旦旦回教室做題的少龍，連書本都沒碰過。
同學們陸陸續續進來，一邊激情談論各項比賽，一邊收拾書包離開教室。
龍辰伸個懶腰：“啊～這一下午真不錯。你呢？一直在學習？”
“嗯……”少龍含糊地應一聲。
“大龍，走了。”楊虎站在窗外。
當夜，網咖裡最後一個客人離開。
少龍走出包廂，堅持幫龍辰把大廳打掃乾淨。
兩人站在門口抽菸。
無頭雪人的身體快化沒了，剩下一小撮，髒兮兮的。
“來一場打賭吧，”少龍側目龍辰，“賭資還是一個要求。我賭你贏，你若沒贏，我履行你一個要求。”
龍辰眼尾上挑：“學霸就是腦子轉得快。我上擂臺，沒贏才能要求你，打贏要履行你的要求，那我贏還是不贏？”
“贏！”少龍擲地有聲。
龍辰鎖好兩道門，關上大廳的燈。
窗外月光投入，兩人一前一後，朝著過道里面走。
“傲龍，”龍辰叫住少龍，輕聲說，“晚安。”
少龍在昏黑裡捕捉到龍辰雙眸的明澈：“好好休息。”
運動會第二天，少龍比龍辰還緊張，生怕突然蹦出哪項比賽缺人，消耗龍辰體力。
想到缺人，他猛然想起一件被他遺忘的，重要的事情。
“酷哥，該你八百米了。這是牌，拿好。”
少龍躲了躲葉子的手，腦子裡努力組織拒絕的措辭：“我……”
“什麼啊？有話快說！”葉子細眉微蹙，著急地催促。兩天運動會，忙前忙後，耗盡她攢了一年的耐心。
“給我吧。”龍辰拿過牌號。
“你替？你不是要替楊虎的……”葉子快速看了看兩人，對龍辰說，“也行，反正時間能岔開，你直接戴牌，過去……準備！”說出最後兩個字時，已被人拽出很遠。
少龍盯著龍辰手裡的一塊布，微微皺起眉頭，伸手一把奪過去，塞進褲兜：“我上。”
“不用勉強。我本來就是替補，應該我上。”
“你勉強自己還不夠多嗎？能為你帶來什麼？你差那點兒叫好嗎？”少龍有些惱火。
龍辰愣了片刻，略微低聲：“那……你上吧。”
“你有多餘的運動短褲嗎？”少龍面色為難。
龍辰瞪大眼睛，點點頭，帶著少龍到洗手間逼仄的隔間裡，二話不說，脫下褲子。
少龍大驚失色：“你幹什麼？！”
“褲子借給你咯～”
少龍一手攔住龍辰褲子脫到一半的手，一手揉揉太陽穴：“我的意思是……你沒有多餘的就算了，我不上了。”
“那我上，牌給我。”龍辰伸伸手。
少龍抿著薄唇，一手抄在褲兜裡，攥著布牌，使勁兒揉搓：“還是我替你上。你……脫吧。”
龍辰把自己身上的散打運動短褲脫下來，遞給少龍：“你看到了，裡面還有，我沒貼身穿。”
少龍遲疑著伸出手，彷彿要接下的是什麼危險品。
“這麼難啊？你聽聽外面，在喊了。”龍辰抖抖褲子，“我就不該信你的，把它脫下來。”
剛穿到一半，少龍突然拽一把。
龍辰“嘭”地撞在身後門板上，兩手為了平衡，胡亂抓到少龍的手臂，一臉驚魂未定。
“我……我上……”少龍扶著他，“褲子……借我。”
龍辰穿好外褲，掃一眼還拿著他的褲子發愣的少龍：“我先出去，你在裡面換吧。”
少龍皺著眉頭，反覆觀察，脫下長褲，套上龍辰這條花裡胡哨的散打短褲。
“喲～龍辰，幹嘛呢？”
少龍聽出，門外是秦漢的聲音。
“在這兒能幹啥？”龍辰調笑著說，“上廁所唄。”
“一會兒該散打了，你不是在這兒偷著換衣服呢吧？”
少龍一腳踹開隔間門，向秦漢投去輕蔑的目光。
“我換好了。走吧。”他走近龍辰，遞上個眼色。
“喲嗬～新來的！”秦漢提高音量，“這散打，原來是你上啊！”
少龍置若罔聞。
秦漢抬手擋住兩人：“以前在哪兒打過？我可是不會對新生客氣的。”
少龍鄙夷地斜視了一眼秦漢，擎起手臂，拇指向下：“擂臺上見真章！”
秦漢身邊兩個小弟，立馬提起拳頭：“艹！”
“現在動手，是怕你們主子臺上輸得太難看？”少龍言語譏諷，輕視秦漢，“這種路子，你很熟吧？畢竟是能幹出提前找人把對手打骨折的人。”
龍辰不著痕跡地拉一拉少龍：“走了走了，有什麼，臺上解決。”
“外來的！”秦漢瞪著兩人離開的背影，“給你爹媽做個最後道別！”
少龍腳步一頓，攥緊雙拳。
“八百米要開始了，別理他。”龍辰附在少龍耳低聲說，“等會兒我上擂臺，連著你的和楊虎的，一併找回來。”
少龍是臨時決定，不但沒有褲子，連上衣也沒有。
龍辰從包裡翻出自己的：“你這身材，光著跑效果更好。”
少龍把衣服換好，就往跑道上走。
龍辰一把抓住：“號牌，牌呢？”
少龍指了指龍辰手上：“褲兜裡。”
龍辰拿出來，給他別在衣服上，悠悠地說：“傲龍，來一場打賭吧。我賭你贏，若你……”
“君子一諾！”少龍斬釘截鐵地說。
龍辰眉眼上揚：“加油咯！大學霸！就你穿這行頭，全校注目，可別給我的衣褲丟人。”
少龍面上是許久不曾出現的傲，稍微揚揚下巴，站在起跑線上。
楊虎聽葉子說龍辰要上八百米，整個人急瘋了。滿校園找人，發現目標，直接撲上去：“葉子說，你要上？！”
“少龍替我上了。”龍辰找個絕佳視角坐下。
“艹！”楊虎手搭涼棚，“闊少爺怎麼好像穿著你的散打服上去的？我沒看錯吧？”
“嗯。”龍辰神色自若，“你眼神兒很好。”
“上去湊人頭，整得跟專業的似的。”
龍辰拿出手機，拍下少龍在起跑線準備的身姿。
槍聲一響，少龍閃電般衝出去，居於第一位。
龍辰立馬按下連拍，暗中握緊雙拳，滿眼期待，看到傲龍贏得全場焦點的那一瞬間。
“艹！第一的是誰？！怎麼那麼快？！”
“我艹！好像是咱班的的……那個……那個龍……”
“少龍！”楊虎聽不下去，遠遠喊一嗓子。
高二（三）班霎時一片沸騰，扯著嗓子喊：“少龍！加油！少龍！加油！……”
“他衝成這樣，後半段能行嗎？”楊虎留意賽場，很擔憂。
龍辰也在想這個問題。
按理說，少龍肯定知道跑八百米的技巧，怎麼會從起跑就一直在衝？
這樣下去，很容易被其他人反超。
第二圈開始，後面的人逐漸與少龍拉近距離。
龍辰凝目遠望，嗖地起身，衝到跑道內，在少龍身邊陪跑一小段。
少龍似乎沒看到他，目不斜視，咬緊嘴角，速度有減緩，但和前面區別不大。
其他幾人在關鍵的最後半圈，漸漸拉開距離。居於第二的人，已然在提速，與第一的差距很快縮小。
龍辰跑到終點附近，目光緊緊盯著努力維持第一的少龍。
“傲龍，加油啊……只需要再堅持一百多米……你不會輸的……”
當第一第二幾近並排時，三班的同學聲嘶力竭，壓過全場。
“少龍！加油！”
龍辰轉頭掃一眼看臺。
楊虎拿著大喇叭，聲音蓋過所有人。
旁邊老師看他吊著胳膊，想攔又不敢攔。
龍辰迅速衝到少龍身邊，什麼也不說，陪著在內場跑。
少龍彷彿剛回神兒，側目龍辰，又看一眼前面的人。突然提起速度，趕超第一。
龍辰來不及錯愕，一邊掏出手機，開啟攝像頭，一邊跟著少龍往前衝。
在跨過終點的瞬間，捕捉下一連串的動作。
全場一片歡呼。
龍辰趕到少龍身邊，伸出手：“傲龍，你贏了。”
少龍在他手上一拍，半身重量壓下去。
龍辰把人扶住。就像每次醉酒後那樣。
少龍趴在龍辰身上緩了一會兒，活動活動腿腳：“走，換回來。”
楊虎驚詫看著才跑完八百米，就拉著龍辰瘋跑的少龍，忍不住嘀咕一句：“這是八百米沒跑夠？！”
兩人奔入洗手間，擠進隔間。
少龍手忙腳亂地把褲子脫下來：“給，快換上。”
龍辰接過，手指不經意觸到少龍的手，傳來一陣溫熱。
超寬的鬆緊帶，內裡被汗水浸溼，昭顯著剛剛上過戰場，並拿過戰功的成果。
“發什麼呆？”少龍催促，“趕緊穿，你還要纏手呢。”
他穿好外褲，順手拿過龍辰的褲子，朝旁邊挪了挪。
沒等走出洗手間，秦漢帶著幾個小弟站在門口。
“艹！”秦漢一手指著少龍，“被你騙了！”他掃一眼龍辰，“原來是你要上？你真敢上？想好了？”
龍辰笑著說：“我都穿成這樣了，總不會是作秀吧？”
秦漢堵著門口踱步，反覆看龍辰幾眼：“龍辰，咱倆沒仇吧？我勸你再好好想想。真的，為你好。”
少龍在旁聽著，發覺秦漢話語裡透著的不全是威脅，像是在盡力說服龍辰，避免兩人交手。
“飛虎的胳膊……”龍辰頓了頓，“可還吊著呢。”
秦漢輕嗤一聲：“那行了，多餘的話也不說了，臺上見。”
當兩人走遠，身後的小弟建議：“離比賽還有點兒時間，漢哥，只要你一句話。”
“你們想再打斷他一隻胳膊？”秦漢點上一支菸，狠狠吸上幾口，“這樣，你們去騷擾騷擾他。記住，見好就收。千萬別把他惹急眼，我跟我哥不好交代。”
少龍秉著習武之人的警覺，又想起楊虎的遭遇和言語，總覺得有一種潛伏危機。
他跑回教室拿纏手帶，卻被羅大爺叫住，慢條斯理地給他打太極，說起校內師生緋聞的事情。
沒工夫聽羅大爺磨嘰，少龍急火火地說：“老師，您放心。我再也不會在放學後留在教室。我還有事，先走了。”
少龍飛奔離開教學樓，尋找散打比賽預備區。
“……還好他在咱班。”楊虎一邊給龍辰纏手，一邊感嘆，“不然，又少一個冠軍專案。”
“他沒你快。”龍辰說。
“別逗。他保留了，剛才拉著你，躥地跟兔子似的。”楊虎說，“你說哈，你倆都好到穿一條褲子了。我怎麼感覺心裡酸不啦唧的呢？”
龍辰略帶嫌棄地瞥一眼楊虎：“這褲子不洗，下次運動會給你穿。”
“艹！你可別。”
少龍走進，把上衣還給龍辰，坐在旁邊，看了看快纏好的一隻手，叫停楊虎，隨手扯兩下，纏手帶散開。
“你的手還不能用力，”少龍婉轉地說，“我來纏吧。”
他拿出張揚送他的那副纏手帶，撕開包裝，給龍辰纏手。
楊虎拿起包裝：“嚯！這牌子，我從來沒捨得買。你這個，可是最新款。”
少龍垂首，專心致志，纏好一隻，再纏另一隻。
龍辰屈肘擎著手，偷偷瞄幾眼少龍。
楊虎好奇地瞧著：“這什麼奇怪的綁法？”
“大概是學霸的專屬綁法吧。”龍辰笑說。
少龍稍微用力一拉。
“啊！”龍辰與少龍對視，眼中浮現笑意，“拳峰讓你勒錯位了。”
纏好手帶，少龍拉著龍辰，送上一個擁抱，在其耳邊低聲說：“我已經贏了，你不能輸。”
龍辰身形一僵。少龍身上熱氣尚未消散，全送到他身上來。說話時的灼熱氣息，撫過他的臉頰，鑽入他的耳中，流遍全身。
兩人緊緊貼著，能夠清晰察覺彼此劇烈起伏的心跳。
他稍稍抬了抬手臂，卻在下一瞬被少龍推了推，給他做最後檢查。
龍辰猛地拽過楊虎，按進懷裡：“飛虎，你快給我加油！”說著，使勁兒拍了拍楊虎的後背。
楊虎咳嗽起來：“咳……咳……你……加油……肺都快讓你拍出來了。” 秦漢的幾個小弟進來，面色不善。
走在最後的，站在門口，沒往裡面走。
為首的那個，笑呵呵地走近龍辰，抬起手臂，往龍辰肩頭去。
“別碰他！”
少龍大喝一聲。抓住對方手腕，反向一扭，隨即一拳掄到對手下顎。
他擋在龍辰身前，指著躺在地上的，冷眼掃過幾人，沉聲質問：“誰還上？！”
“真是艹了！”楊虎解開胳膊上的吊帶，抄起一把椅子，挨近龍辰另一側，“沒完了是吧？！不讓人上場是吧？！來，把門關上！今兒，誰都別出去了！”
幾個人面面相覷，看向門口，相互遞個眼色。門口的人率先出去，幾個人也跟著出去。
龍辰看著護住他的兩個人，啞然失笑。
一個是他的好兄弟，一個是他的……好朋友……
他把楊虎的吊帶扣上，話裡透著笑：“我上去，幫你們通通討回來！”
少龍一巴掌拍在龍辰的手掌上。
楊虎一隻手下去，沒等捱到少龍的手背，手掌一番，換個方向，托住龍辰的手：“加油！”
少龍幫龍辰戴好拳套，把護齒塞進對方嘴裡。
散打，是一種對抗性極強的，能夠激發人腎上腺素的運動，在少年人身上，體現的尤為明顯。
擂臺周圍，站滿了圍觀的同學。大多數男生，是為看一場令人血脈膨脹的搏擊；處在青春期女生，則是為了欣賞肉與體、力與性。
少龍和楊虎擠到擂臺下，把龍辰送上臺。
對角。
秦漢在幾個小弟的簇擁下，跳上擂臺。
“艹！”楊虎瞅著臺上罵了一句，“怎麼是老王？”
少龍這才注意到，擂臺上的裁判是武館裡教散打的那個王教練。老馮和另外兩個老師，坐在臺下。
他記得，這個王教練，是秦漢的教練之一。
“我艹！那個黑褲子的，是我的菜！”女生們聊起來。
“啊！那個是三班的，叫……叫龍辰！”
“另外那個……去年的冠軍，秦漢！”
少龍掃視一圈兒，暗自匝舌。
不少女生舉著手機，朝著擂臺。
他的腦海裡閃過貼吧裡那個名為『矯若遊龍的少年』的高樓，預感今日比賽結束，那帖熱度又會翻幾番。
龍辰衝著秦漢勾勾手，拇指向下。
少龍一愣，嘴角上揚。
比賽正式開始。
場下熱血沸騰。
兩人各自伸出拳頭，稍稍一碰，臨陣緊盯對手。
少龍高度集中，觀察場上戰況，洞察秦漢的路子。
如他所料，單論散打來說，龍辰略遜於秦漢，一開場就處於下風。
秦漢的每一次出手，穩準狠、快巧活。
欣慰的是，目前來看，秦漢的路子不難掌握。
圍觀的同學們早就聊開了。得知龍辰是練套路的，幾個像是在武館學習散打的，對臺上的龍辰嗤之以鼻，冷嘲熱諷，喝倒彩。
臺上，龍辰被逼到擂臺角落，餘光瞥見少龍的眼睛。
少龍向他做出手腕相交的手勢。
與此同時，秦漢使出左側鞭腿，掄向龍辰的頭部。
少龍兩手倏然攥成拳，眉頭緊鎖，盯住龍辰的反應。
龍辰雙肘截下秦漢的高鞭腿，轉身一個擺腿劈下，正中秦漢後頸，趁著秦漢還沒站穩，上前兩步，一腳踹中秦漢的肩頸。
秦漢撞在擂臺柱子上。
裁判分開兩人。
第一回合結束。
楊虎翻進臺上，給龍辰擦臉，喂水：“怎麼樣？能扛住嗎？這傢伙，比去年進步多了。”
龍辰舔了舔唇角，輕笑：“小意思。熱身而已。”
少龍衝龍辰豎起大拇指，把要說的話，透過眼神，傳遞給對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