兩人出來的不能說容易,可謂是相當艱難。
龍辰扶著勉強能走路的少龍,一瘸一拐,繞過遍地失去戰鬥力的狗腿子,走進電梯。
電梯門關閉的瞬間,他靠在一旁,重重沉下一口氣。
“我在不服沒等到你去,看見昊哥幾個小弟都趕來洗浴中心,我就知道出事兒了。”龍辰靠著電梯,說話時,喘著粗氣。
少龍半掛在龍辰肩頭,神色恐慌:“我為什麼一點兒力氣沒有?”
龍辰偏頭看了看少龍,扯出一絲苦笑:“估計是給你用了香。出去吹吹風,一會兒就好了。”
“香?”少龍狐疑,“是什麼東西?”
“不知道他在哪兒整的,一種聞了就讓人四肢無力的古怪香。”
少龍勉力抬頭,一手拍了拍龍辰的肩頭。
龍辰渾身被汗水浸透,嘴角滲血,額頭上的血跡混著汗水,流到眉眼之間。他撩著衣服,隨意抹一把臉。刺目猩紅,勻染淺色的上衣。
走出大樓,夜風撲面而來。
少龍揉了揉生疼的太陽穴,力氣逐漸恢復過來。
龍辰扶著他,慢慢朝不服走,在他耳邊說:“你別慌,他這個東西沒多大危險性,見風很快就失效。”
“跑吧?”少龍喃喃地說。
“什麼?”
“跑!”少龍擲地有聲,拉著龍辰的手,玩兒命狂奔。
沒有方向,沒有目標,速度越來越塊。
曾經多次閃過的模糊景象,再一次浮現於腦海。
漆黑的夜,兩個小小的身影,手拉手,驚慌無措地奔跑。
腦海中的景象漸漸清晰,他想要看清楚,兩個小孩兒是誰。
他相信,他們早晚會停下,或許是遇到攔路,或許是沒有前路。
少龍的手攥地很緊很緊,龍辰一時恍惚,總覺得這樣一起逃命般瘋跑的情景,似乎曾經出現過。
他邊跑邊想,想起前幾天準備還秦昊一頓拳頭時,被少龍拉走。
兩人當時和現在同樣,沒有目的地跑。
不同的是,上一次是向西,這一次向東。
他依稀看到遠處泛白的柱子,連忙拽著少龍減緩速度。
“再跑就過境了。”龍辰喘得上氣不接下氣。
他重複了三次,少龍終於停下,硬生生地停下,卻不是因為他的話。
兩人站在一座飽經風霜雨雪的界碑跟前,盯著碑上陰文楷書的大字——禁止越境。
好似剛剛經歷一場大逃亡,兩人手腳並用,爬上臺子,倚靠界碑。
“原來,這裡距離邊境這麼近。”少龍凝眸遠望,壓下紊亂地呼吸,“過去會怎麼樣?”
龍辰把煙遞給少龍:“被射成篩子吧。”
篩子嗎?他不知為什麼,想起女人之前就是從這個方向帶著一個男人去鬼屋。
可是,這邊是國境,南北邊境線蜿蜒深入,隱藏在黑夜裡,一眼忘不到頭。
身上的傷痛,在夜風侵蝕下,疼得格外厲害。
只要沒死,這疼早晚會過去。
“秦昊都跟你說什麼了?”龍辰問。
少龍不答反問:“你給他打籠鬥?未成年、地下拳賽、開盤,這每一項都夠他進去吃一陣子牢飯!”
“你別激動,”龍辰忙不迭地解釋,“就那麼一說,沒有影兒的事兒。”
少龍沒有追問,也沒和龍辰去辯駁。
按照龍辰和秦昊的對話,說得有鼻子有眼,兩人之間,絕對存在某種見不得人的交易。
夜空飄下雪花,落在臉上,冰冰涼涼;落在傷口,倒也能紓解身上的鎮痛。
龍辰忍不住打個噴嚏。
少龍脫下外套,堅持給只有一件衛衣在身的龍辰穿上。後者拗不過,揪著半邊衣服,把他裹進去。
兩人像一對兒守界碑的假人,一動不動,默默無言。
雪越下越急,堆積在地面、界碑,以及兩人的頭上和衣服上。
“傲龍,回去吧。可不能凍死在這裡,挑起邊境紛爭。”
龍辰帶著少龍,先摸到武館的淋浴間洗個熱水澡。既是為了驅寒氣,也是為了洗傷口,更是為了使兩人看起來沒有那麼狼狽。
龍菲守著一個客人都沒有的網咖,看到兩人回來,鬆了一口氣。
“給你倆整點兒吃的?”她問。
“不用。”龍辰接過龍菲手裡的藥箱,“姐,咱關門睡覺吧。”
包廂裡,少龍熟練地翻出藥膏,擠在手上,給龍辰臉上的幾處傷塗藥。
當看到龍辰渾身不少青紫瘀痕時,少龍這才知道,兩人這一次,不但出來得不容易,龍辰一路進去得更辛苦。
兩人小心翼翼地為彼此處理身上的傷,開著小太陽,一起躺在沙發上,縮在唯一一張厚毛毯裡,猶如兩隻互相舔拭傷口的小獸,依偎著睡著了。
龍辰給羅大爺打電話,軟磨硬泡,申請下來兩人的一天病假。
吃完早飯,少龍坐在包廂裡補學習計劃,龍辰回到倉庫睡覺。
中午楊虎過來,看到兩人被打得鼻青臉腫,憤憤揮著拳頭:“等我胳膊好利索了,幫你倆打回去!”
“別再節外生枝了。”龍辰說,“這事兒,就算是過去了。”
少龍抿著嘴唇,把要說話的話呑回肚裡。
他清清楚楚記得,對秦昊說過的話。
他相信,秦昊早晚有落單的時候。
到那時,他勢必要從那坨肥肉身上,討回這筆血帳!
二狗子在網咖裡跑來跑去,對著龍辰幸災樂禍。
龍辰抓起滑鼠墊,甩到二狗子臉上。
這一下扇得不輕,二狗子臉蛋登時紅了一大片,躲到龍菲懷裡,嘴裡不乾不淨地罵了幾句。
少龍聽得皺眉頭,看了一眼龍辰。
龍辰面上沒有什麼表情,手臂青筋凸起。
少龍暗自詫異,二狗子早已到了上學的年紀,怎麼沒有去上學?!
他沒問,但龍辰像是知道他心中的好奇一般,靠著沙發背,語氣平淡地講述起來。
“他倒是樂意去,每次到學校就拿著燒火焜打人,一班同學被他打個遍,打進醫院好幾個。來來回回折騰,學校打死不再收他。”
少龍挪了挪,騰出身後位置:“你下午繼續睡覺嗎?”
龍辰眉眼上揚,側身躺下:“其實不困,昨晚睡得挺好。”
少龍動作一頓,心蕩神馳。
這張沙發並不寬,昨晚兩人可以說是擠在一起,受傷導致體溫下降,蓋著同一張毛毯,只有一種感覺——暖。
包廂暖,由外到內;身上暖,由內到外。
“傲龍,反正不去上課,帶你去實現我對你的承諾吧。”龍辰慢悠悠地說。
少龍側目枕臂悠哉哉躺著的龍辰,對方臉上幾處破皮已結一層薄痂。
“冬天到了,每下一場雪,氣溫就會降個幾度十幾度。”龍辰說,“這又下了一場雪,往後越來越冷了。”
少龍反應過來,龍辰所指的是他們之前說過的租房和購置過冬衣物。
龍辰並未帶他去找房子,而是去逛商場。
工作日,商場門庭冷落,除了帶著小孩子來幹逛的老人家,就是一群街溜子。
偶爾能看到昨晚才和他們幹仗的幾個,皆人模人樣,穿一身保安工作服,腰上彆著膠棍,晃晃蕩蕩。
龍辰作為本地人,有多年抗寒經驗,為少龍提供最佳方案。
少龍看著龍辰給他推薦的衣服,穿身上活像從動物園裡走失的,皺著眉頭婉拒。
兩人逛了半天,依舊兩手空空。
龍辰買兩個冰激凌:“給。我們這邊,以前冬天都坐炕頭上吃雪磚。現在住樓了,有暖氣了,雪糕花樣層出不窮了。但我總覺得,沒有那種兒時的感覺。”
少龍不太能理解龍辰所說的,是一種什麼樣的童年時光。
他想了想自己的童年,不是在學習就是在去學武的路上。
沒有什麼是美好的,甚至多數是糟糕透頂的。
唯一值得懷念的,是有個一起長大的好兄弟。
兩人擎著冰激凌,邊走邊吃,沒少遭到店員白眼。
在龍辰的建議下,少龍添置兩套秋衣褲及毛衣褲,又買下一件超厚實的羽絨服,和一條羽絨棉褲。
少龍數數錢包裡的一沓現金。
龍辰幫他選的衣服不貴,只是不知道質量怎麼樣。也不是非要多好,只要能夠撐過兩個冬天。
這也是他本不想買的原因——最終還是要扔。
晚飯之後,少龍說回去看看,或許笑笑找回來了。
龍辰沒攔著,對他千叮萬囑:“別衝動。多想想自己。”
少龍聽出龍辰話裡有話,想到對方大概是看到被他甩一宿剁骨刀的桌板戰績。
他本就沒抱著一定能看到笑笑的希望,所以此刻,心中也沒有太多失望。
但是,他心中有怒火。
怒火來自於女人。
女人絮絮叨叨,聲淚俱下,怨天尤人,越說越差,說到養狗的錢都夠生活了。
聽到此話,少龍壓抑的火氣騰地躥燒起來:“別跟我提狗!你還有臉和我提笑笑?!它沒用你出一分錢!你為什麼要把它扔了?!”
女人不接少龍的話,猶自唸叨:“我真是倒了血黴,含辛茹苦養大個白眼狼。拿我跟一條狗比,我還比不過一條狗啊……”
少龍攥緊雙拳,沉聲質問:“你養得辛苦?!你當年為什麼要生?!因為需要人養老?”
“放屁!”女人厲聲厲色,“誰說我用你給我養老了?!你放心,我外面還有兒子,樂意養我!”
“那最好,找你的兒子去吧!”
少龍一腳踹開上鎖的臥室門,拉過行李箱,把所有東西一股腦兒塞進去,又將放不下的那些,裝進袋子裡,綁在行李箱上。
“要搬走?在鎮子裡租房子了?你個小白眼狼,到底是不肯把你爹給你的遺產拿出來……”
少龍猛地拔高音調:“我再說一遍!我沒要他的遺產!”
“別跟我喊!”女人聲音更高,“別以為我什麼都不懂!遺產本來就該是你的,有什麼要不要的?!除非是你自己主動放棄!”
“對!”少龍怒喝一聲。
女人彷彿受到巨大打擊,腳步踉蹌,靠牆站穩,不敢置信。
“你說什麼?!你主動放棄了遺產繼承權?!這不是真的……這不是……”她低聲重複,一聲比一聲輕。
“我不是你,一頭紮在錢眼兒裡。”
女人跌坐在地,直勾勾瞪著少龍:“你……你……”
她突然手忙腳亂地爬起來,神神道道:“不要緊,不要緊……還有我,我這裡還有……我帶你去要回來……”
少龍聽不下去:“你清醒一點,你們在法律上早就沒有任何關係了。他的遺產,沒有你什麼事。”
“不……不……不!”女人像是失了魂,“我是他的原配……我有結婚證……我可以出具證明……我有資格繼承他的遺產。”
少龍本不想理會,聽到女人反覆叨咕,不由得認真想了想,頓時驚出一身冷汗。
“你們……當初沒離婚?”
女人不再念叨,怔怔盯著少龍,忽地笑起來,猖狂得意地笑:“對!我沒跟你爹離婚!就是為了以後……”
少龍沒有聽下去,只覺渾身發冷。
想起父親死後,繼母要挾他遷出戶口。他為了保住在父親名下,一氣之下,放棄遺產繼承權。
原來,他的父親庸碌一生,只是一個賺錢機器。
少龍冷冷看著女人,譏諷道:“千算萬算,活該你一生貧苦。”
女人被戳中痛處,跳腳大罵:“你他媽的還不是什麼都沒撈到?!我可以去找那狐狸精,可以上法庭打官司。沒有錢,你就等著死在這裡吧。你睜開眼看看你周圍的人,這裡的人過得什麼日子,那就是你的以後……”
女人的聲音尖銳刺耳。
少龍幡然醒悟,他們之間,從來不是血緣,而是血仇。
他要離開,離開這裡,再也不要見到這個瘋女人。
這一瞬間,他萬分慶幸自己沒有最初五年的記憶。
他拎著行李箱,看到角落裡的狗糧袋子,想起笑笑。
“笑笑到底被你扔到哪裡去了?!”
女人的滿肚子火氣還沒發完:“你死心吧,我把它賣給狗販子了。”
意料之外的答案,卻更符合事實。再聰明的狗,若死了,肯定回不來了。
少龍怒不可遏:“你賣上癮了吧?!”
“你他媽的說的是人話嗎?!”女人聲音淒厲。
“你不就是靠著賣自己賺錢嗎?!做的出來,還怕別人說?!你是不是以為我的房門上鎖,就是人不在屋裡?!你找的那些男人,你們之間那些色錢交易……”
“閉嘴!”女人氣到發抖,轉身抄起剁骨刀。
少龍大驚失色,使出小擒拿,一把奪過去:“你想殺我?!”
他後退幾步,站在之前丟刀的位置,語氣冰冷:“那你就不該生下我,或者在那時一刀剁了我。而不是等我長大。因為我有可能反過來剁了你!”
他揮了揮手裡的剁骨刀,目光兇狠。
女人面色煞白,僵在原地:“你……你還想殺我不成?我……我可是你媽……是生你出來,養過你的人……我們身體裡留著一樣的血……”
“這些話你說過了!”少龍沉下一口氣,“你剛才抄刀,不也是想殺了我嗎?你放心好了,我不會殺你,不會把我的人生葬送在你這種人手裡。”
他嗖地扔出手裡的剁骨刀。
在女人的驚叫聲中,剁骨刀到穩穩嵌入桌板,削掉女人耳邊一縷頭髮。
少龍拿出錢包,抽出裡面所有的紙幣,甩了甩:“你口口聲聲說養過我,按照你的活法,養一個孩子,用不了多少錢。這些錢,只多不少。從現在起,老死不相往來。”
把一沓錢狠狠甩在女人身上,他拉著行李箱,頭也不回地離開鬼屋。
三更半夜,廣場暗處,黑燈瞎火。
龍辰左右等不到少龍回來,坐立難安,到門外張望好幾次。最後,索性敞著大門,引來客人一通抱怨。
“網管,這死冷寒天的,關門啊!”
“我抽根菸!”龍辰不悅地應一句,“嫌冷你不會往大廳裡面去啊?!”
他掏出煙,叼在嘴邊,摸出打火機,掃一眼遠處。
在網咖燈光照不到的陰暗角落,孤零零坐著個他無比熟悉的身影。
龍辰立馬跑過去,站在少龍跟前。
少龍抱臂縮坐在石階,任由刺骨寒風吹著。旁邊的行李箱,被風吹得好似成了精,自己蹓躂起來,拉桿上橫著的滑板,像個風向標。
龍辰一手拉回越蹓躂越遠的行李箱,轉身坐在少龍身旁,不禁打個噴嚏。
他出來的匆忙,身上就一件衛衣,此刻搓著兩隻胳膊,試圖提高體溫。
“龍辰,”少龍嗓音嘶啞,“這個鎮子太小了,小到沒有我的安身之處……”
“有!”龍辰毫不猶豫地把少龍摟住,喃喃地重複,“有……有……有……”
“傲龍,記得我們的打賭嗎?”他低聲說,“我可是贏你兩次噢~現在我要用一次,我的要求是,你必須留在我這裡。”
感受到懷裡的人打個寒顫,龍辰稍稍加重手上的力道,在少龍耳邊輕聲說:“傲龍,我……”
“網管!下機!人呢?!網管!管兒啊!”
龍辰拍了拍少龍的手:“先進屋吧?一會兒他們該砸機器了。”
“誰敢砸,我替你拆散他的骨頭。”少龍啞著聲音,悶聲悶氣。
龍辰忍不住笑出聲,笑聲爽朗。
笑自己終於在這條傲龍的滿身逆鱗之中,觸到那顆柔軟赤誠的心。
少龍把包廂重新歸置歸置,行李箱放在最裡面,將白天買回來的衣物擱在上面。
龍辰進來,撤走其中一臺顯示器,和少龍根本不會用上的兩套鍵鼠,騰出一大片地方。
少龍接過龍辰手裡的抹布,擦乾淨整張桌子。翻出一堆學習資料,整齊摞在桌子一側。
這張桌子,比龍辰給他搬到鬼屋的那張小飯桌大的多。
他想把桌子也搬出來,可只能等找好房子,再回鬼屋,徹底抹滅所有痕跡。
少龍拿出手機,長按生命投資人,在彈出的選項裡,選擇『拉入黑名單』。
他如釋重負,靠在沙發背,盯著顯示器裡的自己發呆。
看著癟癟的錢包,他抽出裡面的信封,緩緩展開。
父親的遺書裡,會寫些什麼?
他曾經幻想,遺書裡有張卡,裡面是父親留給他的錢。但是,信封又薄又軟,別說是卡,就是現金,最多隻有一張,最大不過百元。
龍辰又去向葉子借筆記,這次借了所有科。
少龍默默看著,推翻自己之前的想法。
他非但沒有給龍辰帶去麻煩,而且可謂是助攻。葉子看到龍辰的時候,秀眉微微上挑,眼睛裡透著點兒激動和受寵若驚。
班上傳得更厲害了。
龍辰被叫去辦公室。
少龍送上一個祝你好運的眼神兒。
看到龍辰捧著一沓卷子回來,他好奇地湊上前,只來得及匆匆掃一眼,就被龍辰塞進書包去了。
“罰你做這麼多啊?”少龍說,“回去,我幫你寫。”
龍辰笑了笑,沒說話。
“我以為這邊的老師,不會管學生早戀問題。”少龍搖搖頭,“罰得真狠。”
龍辰忍俊不禁,面色凝重,點點頭:“你當心喲~可千萬別被抓到。”
“我又不早戀。”
少龍瞧了瞧龍辰,捕捉到對方神色複雜的一瞬。
龍辰眉眼上揚,衝少龍豎起大拇指:“大學霸,我先睡為敬。”
當晚,龍辰拎著書包,跟著少龍進包廂,把裡面的一沓卷子,以及葉子的筆記本,通通放在桌子上。
“這些是萌萌讓我給你的,”龍辰說,“還讓我轉達你,有事情可以找她幫忙,千萬別落下功課。”
少龍一把抓住龍辰的衣襟,神色緊張:“你沒和她說我的事情吧?!”
龍辰嚇一跳,晃了晃才站穩,對少龍笑了笑:“放心。我不會向任何人說的。”
少龍鬆了一口氣,帶著歉意整理整理龍辰的衣服,心虛地道歉:“不好意思,我緊張過度。”
龍辰一屁股坐下:“你八卦了我一下午,該我八卦八卦你了。萌萌對你真好哈?我們傲龍招人喜歡喲~有什麼需要我幫你給萌萌轉達的?我義務幫你們做傳聲筒,絕對不洩漏半個字!”
少龍張了張口:“謝謝。”
“啊?”龍辰狐疑,“就轉達這倆字?你怎麼也該熱情一點兒吧?多說幾句哈。”
“謝謝你。”少龍說,“幫我向羅萌老師轉達一句‘謝謝’。”
龍辰枕臂靠在沙發,一臉失望:“就這個的話,我早說過了。”
少龍拿過葉子的筆記本,隨手一翻,內中飄出一張字條。
上面字型娟秀,只有兩字——加油。
他轉頭向龍辰,對方也正在看他。
“這……是給你的吧?”少龍說。
龍辰漫不經心瞥一眼:“咳!這擺明是她自我鼓勵。我不打擾你學習了,大學霸,加油咯~”
少龍瞟一眼字條,反覆斟酌,該放回去假裝沒看到,還是在上面回覆一句,再放回去?
一旦忙起來,少龍忘了纏身的雜事,網咖包廂反倒像家一樣。
他抽時間查餘額,心裡一沉。別說是租房,餘額能否撐過他兩年的日常開銷,都是個大問題。
少龍猶豫再三,對龍辰問:“我住兩年包廂需要付多少錢?”
龍辰聽完少龍的話,低頭沉思片刻:“你住我家去吧。”
少龍第二次聽龍辰提到家,疑惑地看著他,伸出手指,向下指了指。
“不是,是我家。”龍辰說,“我家反正也是空著,租給你住吧。”
少龍搖搖頭,果斷拒絕。
“那我只好把你的情況反應給學校了。”龍辰淡淡地說。
“學校才不會管。”
“別人肯定不管,你可是一匹黑馬。不是,是金龍。你看羅大爺管不管?小老頭兒著急了能給你接他家去住。”
“你說過,不會把我的事情告訴任何人。”少龍提醒。
龍辰一副為難的模樣,皺眉瞧少龍半晌:“那我只好用上我贏你的最後一個要求了,我的要求是——你搬到我家去住。”
“你……”少龍一時語塞。
龍辰就這樣把兩個要求砸在他身上,沒有任何好處,連點兒愉悅都換不到,像對他扶貧似的,輕易用掉。
“我也有一個……”
“我沒說完!”龍辰打斷少龍,“還有後半句,你不許用任何方式駁回。”
少龍的半句話被堵回去,遲疑著問:“你認真的?”
龍辰堅定點點頭,衝少龍挑眉:“放心吧,不會委屈你的。”
少龍篤定,龍辰家裡是沒有家長的,或者說,這條龍就是家裡的龍柱。
按理說,龍辰家房子空置,租過來也沒什麼問題,算是朋友之間互相照顧。
但問題是,既然有家,為什麼從不回家呢?
少龍越是深思,越是對龍辰的家充滿好奇。
當晚,二狗子叮叮噹噹地跑在前面。
少龍拉著行李箱,跟著龍辰走,時不時抬頭四處張望。
龍辰家距離網咖不算遠,過了十字路口,沿著主幹道向南走約莫一公里。
這棟樓比周圍居民樓顯得老舊,一共五層,每層兩戶,過半數的人家亮著燈。
二狗子從兩人身邊跑過,吭哧吭哧上樓梯。
跑上去之後,就從扶梯探頭,把著欄杆一通使勁兒搖晃,衝著下面喊:“一二一!一二一!左右!左右!一二一!”
後面兩個抬著行李箱的,莫名其妙地就踩上了節奏。
龍辰在轉彎時看一眼少龍:“你說他有多欠揍。”
“我領教過。”少龍說。
龍辰家住三樓。
二狗子蹲坐在樓梯上,雙手托腮。
邁入龍辰家的剎那,少龍恍惚自己誤入核爆現場。
屋子裡很暖和,但是特別亂,像被人洗劫過。客廳裡的東西,都遭到不定程度破壞。
龍辰推開一扇門:“這間給你。”
少龍拉著行李箱,站在房門口,驚愕看著。
臥室又大又敞亮,落地大窗直通陽臺。臥室裡設施很全,但也很空。一張只有床墊子的雙人床,一側牆邊豎著大衣櫃,床的正對面靠牆一張大書桌。
少龍沒敢進去。
龍辰推了推他:“旁邊還有間屋子,是我的。對面那間,是狗窩。”
少龍稍作思考,得出結論——這間主臥以前該是龍辰的父母在住。
龍辰開啟洗手間的熱水器:“以後,你就可以像你以前那樣洗澡了。沒有人打擾。”
他看了看少龍:“你咋還拘謹起來了?先收拾收拾,我提溜他進去洗一洗。”
少龍木訥地點點頭,推著行李箱進入臥室。
一間主臥,出乎他的意料。
家中無長輩,印證他的推斷。
與客廳不同,這間臥室裡的東西,像是被重點保護過,使用痕跡不明顯。床上墊子乾乾淨淨,說是用得仔細,不如說是沒怎麼用過。
“啊啊啊!疼!疼疼疼!我要跟龍菲洗!我不要跟你洗!”二狗子慘叫連連。
“流氓,想得還挺美,當我願意給你洗似的。”龍辰語氣相當不耐煩,“你把自個兒的這玩意兒剁了,就能跟龍菲一起洗了。”
少龍聽得頭皮發麻,下身一涼。
這哥倆兒洗澡,那就是打仗。
他不由得推測,家裡的一地狼藉,或許是二狗子的傑作。
龍辰家裡特別暖和,少龍脫下外套,放在床上。
他推開落地窗,走上陽臺,右手邊有張矮櫃,把陽臺一分為二。
少龍仔細辨認方向,看到遠處車站頂部的紅光。
腦海中霎時閃過龍辰的一句話:“……有向陽大落地窗的房子……”
二狗子光著屁股跑過,渾身通紅,關上自己小房間的門。
不一會兒,龍辰從洗手間裡出來,肩頭搭著毛巾,看起來神清氣爽。
“熱水不多了,燒一會兒,你再進去洗。”
少龍點點頭。
“家裡暖和吧?”
少龍又是點點頭。
“別看這個樓特比老,鎮上還沒有哪個地段的地暖比得過這一片兒。我們一會兒回不服,等明天再帶你去置辦床品。然後,你就可以在這兒安心住下了。”
少龍還是點點頭。
龍辰坐下,拍了怕墊子:“我爹死後,這臥室就空置了。不過你放心,我爹沒死這床上,沒有傳染病,也沒有其它疾病。”
“我沒有那個意思。”少龍忙不迭地說。
“他也沒住幾回,活著的時候,成天不著家。”龍辰悠悠地說,“你看鎮子屁大點兒,我經常找不到他人。”
少龍忽然想起自己的父親,那個做了一輩子賺錢機器,死於醫院病床的,不知是可憐還是可恨的老男人。
“我們來說說房租吧。”他岔開話題。
“哈~”龍辰笑了笑,“不慌。你之前跟散財似的,沒少被我敲竹槓,先拿那些來抵吧。”
“我……”
“你放心,我不會讓你白住的。”龍辰搶著說,“該收錢的時候,我會找你要。你住在這裡,我還怕你跑了不成?”
少龍沒再堅持,一頭扎進洗手間。
龍辰家的浴室還不錯,沒像客廳那樣破敗。
少龍調高水溫,燙到皮膚泛紅。
上一次好好洗個澡,還是在張揚來的時候。
兩個多月以來,多數情況下,他只選龍辰方便的時候,去武館洗。起先很難受,漸漸也就接受了。比起其它那些不得不接受的事情,少洗幾次澡,實在算不得什麼。
待到他熱乎乎的從洗手間出來,龍辰躺在床上,屈肘遮住眼睛,像是睡著了。
明明睡床更舒服,從網咖走過來,也用不了多長時間。
這條龍,非要在網咖那張破沙發上蜷著。
少龍想到自身。在父親去世後,他把所有能夠喚起回憶的東西,全都處理掉。唯一留下的,是錢包裡沒有拆的遺書。
他猛地醒悟,龍辰的父親不是生病原因去世。
假如,可以讓龍辰不受干擾,好好睡一覺。
他寧願在門口站一宿,等龍辰睡到自然醒。
“嗯……你洗好了……”龍辰屈肘撐著坐起起來,看一眼手機,“咱們走吧。”
少龍暗自嘆氣,應一聲。
兩人出了門。
“他……留在屋裡?”少龍問。
“他醒了自己會去網咖。他那樣兒的,全鎮皆知,誰遇到都會像送瘟神似的,把他送到不服去。”
在龍辰的陪同和建議下,少龍置辦一床厚床墊和一床冬被,拎著大包小卷往回走。本來合該買個枕頭,卻被龍辰攔住了,說是家裡有多的。
少龍捏捏手上的錢包,沒再堅持。
他再次看了看周圍環境,總覺得似曾相識。當走到樓下,這一感覺尤其明顯。
把床鋪整完,放上龍辰給他的新枕頭,有一種想要撲倒在床上的衝動。
少龍注意到倚門瞧著他的龍辰,忍住了。
他開啟行李箱,把壓了倆月的衣服拿出來,一件件掛在衣櫃裡。
“不是每一件都需要掛起來。”龍辰笑說,“那些不怕出褶的衣服,可以疊起來,節省空間。”
少龍心虛地應一聲,磨磨蹭蹭地疊。
龍辰走到他身邊,亮出手掌:“我剛洗乾淨手。”
少龍還沒明白什麼意思,龍辰已經拿過一件衣服,疊得闆闆正正。
少龍拎起一件,攤在床上,學著樣子:“你慢點兒,這一下怎麼折的?”
龍辰忍俊不禁,放慢動作,一下一下地教。
少龍疊好一件,找到一點兒成就感,又拎起一件,露出底下的東西。
龍辰睜大眼睛:“嚯!金腰帶!你的?!”
“嗯。”少龍專心疊衣服。
龍辰拿起來仔細看:“你不是那麼低調的人,怎麼從來不肯說這事兒?”
“有什麼好說的?我就拿這麼一次。”少龍皺眉反覆折著衣服,“這一下到底是怎麼疊來著?”
龍辰把著他的手,將衣服一折:“這樣。”
少龍低眉掃一眼龍辰。後者拿著金腰帶,一副愛不釋手的模樣。
“這就是你從吳敵手裡贏來的吧?難怪,他最近比賽,總是隔空喊你。這你能忍?”
少龍說:“我也沒想到我能贏。那場比賽下來,我生平第一次在醫院躺了半個多月。當時我就決定,絕對不能再那麼任性,要好好珍惜生命。”
他從龍辰手裡拿回金腰帶:“龍辰,我把它送給你。”
龍辰抬了抬手,沒去接:“這可是你用命換來的。”
“所以送給你。”
見龍辰依然不接,少龍就直接雙手一展,系在龍辰腰上。
龍辰呆愣片刻,垂首撫過金腰帶,感覺比剛才的份量重,重到他想放下。
“謝謝。帥嗎?”他雙手叉腰,擺個造型。
“嗯。”少龍頭低頭疊衣服,“配上前幾天的鼻青臉腫,就更帥了。”
龍辰哈哈一笑,抓金腰帶的手緊了緊:“傲龍,以我打敗秦漢的戰績來說,有資格去競爭金腰帶嗎?”
“你打過籠鬥嗎?”
“沒。”龍辰脫口而出。
“那比較困難,它和散打有很大區別,不值得你去搏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