網咖裡的溫度，比外面高不了多少，只是擋住了刺骨寒風而已。
“朋友之間，坦誠相見，不容欺騙。”少龍言辭咄咄。
“沒……”龍辰支支吾吾，“沒那麼嚴重……吧……”
“有！”少龍擲地有聲。
龍辰扯出一絲苦笑，理虧似的，不作聲。
“給我一個理由！”
“啊？我……懶得走，算不算？”
“我揹你。”
“哈？”龍辰吃驚地瞪大眼睛，“倒也不必……”
“你不信？”
“我信。”龍辰堅定點頭，“畢竟是能負著我做十五個俯臥撐的大學霸。”
少龍抿著嘴唇，直勾勾盯著龍辰：“你還找理由嗎？”
龍辰正視少龍，眼底浮現笑意，淡淡搖頭：“不找了。”
少龍跟著龍辰到倉庫，盯著對方收拾書包，餘光瞥見地上的小太陽。是吧檯裡的那個，也是龍辰給他用過的那個。
他不著痕跡地伸手試一試。
冰涼。
破沙發上只有一條被龍辰丟在一邊的厚毛毯，是他們曾經蓋過的那張。
少龍握著雙拳，咬了咬嘴角。
從網咖出來，夜空飄著雪花，被西北風吹亂了方向，撲一臉。
兩人並肩踩著雪，吃不準哪一腳會踩到冰面上，打個趔趄。倒也不擔心摔倒，身旁總會有個反應快的，伸手扶住。
“你出來也不戴頂帽子。”龍辰抬手抹掉少龍頭上的雪，順勢把手肘搭在少龍的肩頭，“找個時間，帶你買頂冬帽嗎？”
少龍垂首，默默搖頭，不接話兒。
察覺龍辰的手臂似是有意把他攬一攬，他順著對方靠了靠。
他像個監督員，盯著龍辰洗漱進房，與他道一聲：“大學霸，晚安咯～”
少龍躺在床上，凝眸書架上的特殊一格，抓過被子，抱在懷裡。
待他醒來，開啟臥室門，茶几上放著兩人的早餐。
龍辰打個響指：“時間剛剛好，來吃飯。”
少龍愣在門口，拇指使勁兒扣著食指肚。
他不是為了吃飯才把人給拽回來，他是為了讓龍辰好好的睡覺！
是不是要收走手機，給臥室上把鎖，這條龍才肯在屋裡睡覺？！
“荷包蛋的蛋黃，你吃嗎？”龍辰問。
少龍搖搖頭，坐在旁邊。看著龍辰把兩個蛋黃摳走，碗裡留下兩個蛋青，像是被挖掉心。
立冬之後，寒潮、降溫、大雪，一波接著一波，夜晚溫度跌到零下二十左右。
上學的路，三天兩頭被大雪覆蓋，全靠有毅力，求上進的學子們，踏出一條雪路。
掃雪，佔用了早讀課。全校師生，帶著自家工具，七手八腳，堆出幾座雪山，開闢幾條必經之路。
有不聽指揮的男生，藉機打雪仗，剷下一鍬，揚在女生扎堆兒的地方。惹得女生們驚叫，拔高嗓音咒罵。也有調皮的女生，手裡攥個小雪球，塞進某個男生的衣領。男生憋得滿臉通紅，卻沒膽子照樣塞回去。
少龍每晚睡覺前，等不到龍辰回去，就穿上外套，戴著龍辰送他的鴨舌帽，站在不服的吧檯。
幾次之後，龍辰妥協：“你別過來了，活像押解犯人，我肯定回去。”
少龍充耳不聞，固執己見。
龍辰無奈地嘆氣：“傲龍，再信我一次咯～”
少龍遲疑著點點頭。
他學習結束，坐在客廳裡等著。
直至龍辰真的回來，才互道一句晚安，滿意的進屋睡覺。
運動會下擂臺就失蹤的秦漢，卡著學校期中考回來了。身後照舊跟著幾個小狗腿子，耀武揚威。聽到有人背地裡討論他在臺上被龍辰打成豬頭的事情，指著身後小弟，把幾人爆揍一頓，其它同學敢怒不敢言。
以秦漢為首的一眾校內小混混，浩浩蕩蕩從三班路過，站在窗外，瞪著裡面的兩條龍。
身旁一個精明的小弟，立馬抓住機會獻殷勤，推開窗戶。
龍辰嗖地起身，拉上窗，順手一鎖，得意看著吃癟的秦漢。
秦漢手裡拿著張像模像樣的挑戰書，衝著兩條龍揮一揮：“龍辰！你他媽是不是不敢接？！”
少龍腦海裡閃過剛來此地看到貼吧裡的約架，想起那些血肉模糊的照片。他在桌下按著龍辰的手，對窗外不屑一顧。
班上沸騰，同學熱切討論。不少聲音叫龍辰接戰，再把秦漢打進醫院。也有部分聲音勸說，不要接。
精明小弟逮住一個準備進教室的，拎到秦漢跟前。
三班過半男生登時坐不住了，拍案而起。
門外男生一頭霧水，接下秦漢的挑戰書，往教室裡走。他承受著班上截然相反的兩種聲音，把挑戰書遞向龍辰。
少龍冷眼瞧著同學，一把奪過去，開啟窗戶，甩在秦漢臉上：“滾！手下敗將，別來招惹龍辰！”
外面幾個反應快的，拉住窗戶不讓關。屋裡幾個男生圍過來，幫忙關窗。
一群大小夥子，劍拔弩張。
“你們噶啥呢？！”羅大爺大聲呵斥，“你們幾班的？！在三班門口圍著幹什麼？！”
一眾人被羅大爺一通訓，灰溜溜地四散而去。
羅大爺捧著書進教室，同學們噼裡啪啦鼓掌，和著讚歎與口哨聲。
“幹什麼？！造反啊！”羅大爺敲敲黑板，“明天期中考昂，這節課我把之前講過的《勸學》拿出來複習，先集體把全文背誦一遍，不許翻書！”
“君子曰：學不可以已。青，取之於藍，而青於藍；冰，水為之，而寒於水。……”
少龍側目趴在旁邊裝睡的龍辰。
再回神，正到那一句——積水成淵，蛟龍生焉。
期中考與月考沒有什麼大區別，人也沒有。
龍辰還是選擇睡過每一科考試，但他交上去的，不再是白卷。
少龍堅持答兩份卷子，只是這一次，部分答得有重合。
週五成績放下來，紅榜之上，兩人名字距離不遠，皆向前提升十多名。
“嘖～大學霸……不對，大學神……你這是算著分數答的？”
“沒有。巧合而已。”少龍翻著卷子，計算真實成績。
“龍辰，”同學站在窗外，“萌萌叫你去辦公室。”
“準是又給你帶資料。”龍辰低聲對少龍說，“等我去幫你拿回來，大學神。”
然而，他猜錯了。羅萌就是找他，說的那套詞兒，和羅大爺沒多大出入。
龍辰暗自心累，身邊的人對他上心，讓他很不適應。
有一條傲龍盤在家裡，他已經開始動搖，再來幾個，真的應接不暇。
少龍見龍辰空手回來，心生好奇：“又問你考卷的事情？”
“昂。萌萌真不愧是羅大爺的女兒，跟小老頭兒一模一樣，對學生特別能操心。”
“有的人，耀眼奪目，會在無意之中吸引別人注意，值得他人為其懸一分心。”
龍辰不自在地躲了躲少龍的目光：“能被學神誇獎，是我的榮幸。”
兩人回到家，屋裡燈火通明。
龍菲繫著圍裙，在客廳和廚房忙得團團轉。
二狗子跟在屁股後頭添亂。
“回來啦！”龍菲笑著說，“時間點兒剛剛好，快放下書包，洗手吃飯。”
桌上放著幾樣硬菜。居中大盤豬肉燉粉條，旁邊圍著一盤紅腸，一盤炒拉皮，以及一盤鍋包肉。
二狗子一屁股坐下，伸手去抓桌上的紅腸。
“啪！”龍辰一巴掌揮開。
二狗子霎時疼出眼淚，咬著嘴唇，鼓著腮幫子，被龍菲帶去洗了手。
席間，少龍得知，因為寒潮大降溫，網咖晚上沒有人，龍菲就帶了菜，過來給龍辰收拾收拾屋子，做頓飯。
他掃一眼沒有太多變化的客廳，推測這個收拾，指的是龍辰的臥室。
他從姐弟兩人的聊天中，學到一個新詞彙——貓冬。
簡單來講，就是外面冰天雪地，躲在家裡不出門。
對於沒有感受過北方寒冷的他，每天早上，鼓足勇氣出家門。他甚至不敢去想，若沒有龍辰，他能否活過這個冬天。
他挺想貓冬的。
可惜，身為學生，就該冒著風雪去上學，坐在冰冷的教室裡聽課。
視同仇人的兄弟倆，又一次在洗手間裡，一邊洗澡，一邊幹仗，互相喊著要殺了對方。
少龍心中一凜，想起龍辰在他面前吐露，曾想過殺了二狗子。
他不由得看向廚房，思索門頂上的鎖，到底是防止誰殺了誰？
龍菲恍若沒聽見，埋頭忙碌，洗出一盤水果：“來，嚐嚐。我們這邊兒的菇蔦，你指定沒吃過。”
少龍連忙接在手裡。櫻桃大小的一顆顆果實，包裹的外皮呈多角燈籠狀，裡面是黃色的圓形果球。
注意到龍菲略帶期盼的目光，少龍把菇蔦送進嘴裡，一口咬開，味道甘甜。
“挑熟透的吃，還有凍梨，嘗一塊兒。”
少龍拿牙籤挑一塊，放進嘴裡，咬下一口。一陣冰涼，猝不及防，彷彿吃下去一口冰渣子。
二狗子眼淚汪汪的從洗手間出來，直奔龍菲，帶著哭腔兒控訴龍辰。
龍菲哄幾句，對少龍說：“我帶他去我那兒了。”
少龍應一聲，禮貌送龍菲到門口。
他給張揚發過去訊息：『考得怎麼樣？』
國慶之後，他就沒見過張揚的頭像亮起來。兩人之間，保持著輪迴式溝通。
龍辰洗完澡出來，坐在沙發上，拿起幾個菇蔦一把塞在嘴裡。
“吃得慣嗎？”他問。
“嗯。”少龍指了指凍梨，“這個太冰了。”
龍辰笑起來：“雪裡凍出來的。以前沒住樓，食物埋在院子的雪堆裡，那些肉和菜都不用放冰箱，直接串起來，掛牆上。”
“我給你做個好玩兒的。”龍辰挑一顆圓潤的菇蔦，衝少龍狡黠一笑。
龍辰用牙籤在菇蔦的底部中心扎個眼，然後用拇指和食指的指肚反覆揉搓，搓到整個果實變軟，再小心翼翼地把裡面的果汁擠出來。
整個過程，宛若進行什麼超高精度的作業。
半晌，菇蔦內中被擠空，只剩下一層薄薄的，完好無損的外皮。
“聽著哈。”龍辰把菇蔦放在唇邊，輕輕一吹。
一聲哨音，響徹整個客廳。
少龍瞪大眼睛，一眨不眨盯著龍辰，不著痕跡地抓了抓褲子。
龍辰嘴角上揚，挑眉問：“試試？”
少龍忙不迭地點頭，拿在手裡，送到唇邊，深吸一口氣。
“別……”龍辰剛說出一個字，眼睜睜看著菇蔦被少龍一口氣吹跑，畫個弧線，掉在地上。
“那麼用力。”龍辰無奈地把話補完整。
少龍面帶愧色，看了看龍辰：“要不，你再教我做一個？”
龍辰從盤子裡挑一顆，把孔紮好，放在少龍手心裡。
少龍學著樣子，揉捻幾下，不慎捏碎。
龍辰忍俊不禁，又給他扎一個：“輕輕的，柔柔的，像對待女……咳……咳咳……”
少龍詫異看著龍辰：“什麼？”
龍辰板起臉：“沒什麼。總之，下手輕一點兒，慢慢揉，把裡面的果肉捻成汁，再把汁擠出來。”
少龍依言而行，揉著揉著，腦子裡靈光一閃，隱隱明白龍辰剛才想說什麼。
處在這個年紀的少年，對那些朦朧的，不曾觸及的，心懷好奇的一切人事物，有一種不可與人說，又忍不住去探究的衝動。
他不禁想起，在網咖的時候，時不時會聽到龍辰和網客之間的交流，宛如一個該懂的，不該懂的，全都明白的成年人。
甚至於，有些客人會特地喊龍辰過去，幫忙找幾個成人看的助眠小電影。
客人臉上的表情，反映出龍辰操作相當熟練。
龍辰一手捏著菇蔦，一手劃拉兩下手機，向沙發背一靠：“傲龍，你覺得他說殺了我，是喊著玩兒的嗎？”
“我不知道。”少龍垂首，謹慎揉捻手裡的菇蔦。
他已經捏碎好幾顆了，聽到龍辰的話，差點兒又碎一顆。
“你肯定疑惑，他脖子上為什麼用狗項圈掛個鈴鐺吧？”龍辰淡淡地說，“那是我特地買給他繫上的。聽到鈴鐺聲，就知道他離我多遠。”
“他肯好好戴著？”少龍問。
“我和他說，是他媽留給他的，將來好相認。”
“他沒懷疑？”
“戴得時候，他還不懂事兒。後來懂事兒了，指望著他媽來帶他走呢，不敢摘。”
少龍沒敢去問，二狗子指望的媽，和龍辰的生母是不是同一人。
龍辰做好一個，碰碰少龍的手背：“別捏了，這個給你。”
少龍放在唇邊，輕輕吹氣。
一聲哨響，撥動少年的心絃。
“去洗澡睡覺吧。再吹幾聲，該有人來敲門了。”
少龍一覺睡醒，意外龍辰沒在客廳裡忙碌。他輕手輕腳地走到龍辰的房門口，側耳聽一聽。
龍辰的房門虛掩，傳出細微的呼嚕聲。
少龍瞬間心情愉悅起來，彷彿懶床睡覺的是他自己。
他放輕緩一切動作，盡力不發出聲音，一手撫過存放兩人成就的書籍與盒子，坐在書桌前，把期中考卷子的錯題一一記錄下來。
龍辰的卷子也在他這裡，卷子上只有名字是龍辰自己寫的，字型龍飛鳳舞，昭示書寫者筆下透著輕狂不羈。
少龍曾有意模仿，卻總是學得不太像。
手指撫過龍辰的名字，腦海中浮現少年趴在桌上睡覺的情景。
“你在思考，還是在發呆？”
少龍猛地醒神兒。
龍辰大概是睡得不錯，整個人顯得特別精神。一手撐著桌沿，一手扶著椅背，掃一眼卷子，轉頭看他，調侃道：“還是在回味你考試時，一邊躲避監考老師，一邊從容不迫答兩份卷子的風姿？”
少龍連忙把卷子拿開：“我在審閱。”
“哈～”龍辰直起腰，靠在旁邊，轉首向窗外，“又再下雪，我們今天在家吃飯吧。”
少龍順著龍辰的目光看過去。
外面太陽高掛，雪花碩大。
作為一個負責吃的人來說，自然是對在哪兒吃，沒有任何異議。
他收拾書桌，站在廚房門口，看著龍辰忙忙碌碌。
少龍挽起袖子，走進去：“我來幫你吧。”
龍辰閃電般躲開少龍的手：“你別來這個。我怕你切到手，咱今天的菜不缺肉。”
“那我……”少龍擎著兩隻手，“能幫你做什麼？”
龍辰翻出一頭大蒜，擱在少龍手裡，笑著說：“扒了吧。給你做道蒜蓉粉絲蒸娃娃菜。”
真正參與其中，少龍發現，就嫻熟度來說，龍辰做飯和龍菲還是差很遠的。轉念一想，正因為龍菲做得好，也就沒太有龍辰練習的餘地。
不難想象，龍辰姐弟倆分工合作，相互支援著長大。
兩人協作摸索，入口味道還不錯。
吃完飯，少龍搶著收拾茶几，在廚房涮碗。
龍辰老神在在地癱在沙發上，一手端著手機。
有種一起過日子的氣氛。
少龍被自己這個莫名的感覺嚇到。
這場雪從週六開始，幾乎沒停。以至於兩人早上趟著一腳下去到小腿肚子的雪，磨蹭上學。
回首望去，身後一條由兩人拓寬的雪溝。距離學校越近，越是會與其他人的雪溝合併。到達校門口，只剩下一條雪路，被無數只腳踩夯實。走在上面，如履薄冰。
週一的自習課上，教室裡除去本就沒來的同學，只有龍辰和楊虎不在。體育生們彷彿放假，坐在一處，打打遊戲，胡吹亂侃。
少龍翻翻書包，想起耳機在家裡電腦上掛著。
他轉頭望向窗外，一片黑茫茫，雪花漫天飛舞。 忽然，龍辰的名字從前排幾個同學口中飄出，跟著是秦漢的名字，後來又扯出秦昊。
少龍霎時想起來，秦漢未能送達到龍辰手裡的戰書。
以秦漢的行事作風，絕對不會善罷甘休，沒有再找來，只能說明，還有另外的路子。
“艹！他們說倆人開幹了……”
“發圖，快讓他拍幾張照片發出來看看……”
“對對對，去貼吧，整個實況轉播，讓咱們也能看看……”
少龍嗖地起身，一口氣跑回不服網咖。
龍菲從吧檯裡抬頭，衝他笑一笑：“少龍，咋了？提前放學了？”
少龍急忙在大廳掃一圈兒，沒有看到龍辰的身影。他不敢問，怕給龍辰說漏了什麼，只好隨口應和一句。
不知道兩人約架在哪裡，他懊惱自己沒問問同學就急火火地跑出來。
翻出手機，又想到自己根本不在班級群裡，無人可問。
他急得抓耳撓腮，匆忙開啟貼吧，尋找兩人約架的帖子。
“哐啷！”玻璃門被人粗暴推開。
進來幾個一看就不是善茬兒的傢伙，圍在吧檯，態度極差，罵罵咧咧。
為首的那個人，嘴上叼著煙，一身肥膘，僅次於秦昊的維度，把自己扮得像動作電影裡的黑道大哥。
少龍認得這個人，之前總在一家燒烤店，像鎮場子似的坐著。多數時候，和他身後這群人，胡吃海喝，吆五喝六，被其他人叫一聲“三哥”。
少龍往吧檯跟前靠了靠，聽出個大概。
三哥是燒烤店老闆的拜把子兄弟，他們來找龍菲，說是龍菲的爹欠他們飯館的錢，該結一結了。
龍菲從抽屜裡拿出來些錢，交給其中一人。
三哥一巴掌開啟那人的手，伸出自己的鹹豬手，抓著錢的同時，握著龍菲的手。
少龍一眼掃過去，毫不猶豫地一拳打在三哥臉上：“滾！”
“你他媽的誰啊？！”三哥揉著臉，瞪著眼睛，打量少龍。
“別在網咖打架！”龍菲語氣不悅，“這裡是玄武廣場！”
三哥看看自己的幾個人，甩甩手裡的錢，橫衝直撞地離開。
“你們輕點兒！”龍辰出現在門口，“衝門發什麼脾氣？！”
幾個人看到龍辰，溜得更快了。
少龍驚詫看著龍辰。後者身上臉上，乾乾淨淨，不像是約架之後的模樣。
“他們來幹什麼？”龍辰問。
龍菲暗中衝少龍打眼色，笑著對龍辰說：“沒事兒，過來清賬的。我去做飯，大龍，在這兒吃吧。”
待到龍菲離開，龍辰問少龍：“他們來找麻煩？欺負我姐了？”
少龍沒說話，往監控機瞟了一眼。
龍辰立馬進吧檯，調出監控，看清楚來龍去脈。
少龍暗中留意，龍辰面上沒什麼表情，看完影片，向他道謝，就到後面去找龍菲。
兩人關起門。
過了好一會兒，龍辰出來，臉色比剛才陰沉。
吃完晚飯，龍辰說要回家洗澡。
少龍跟在後面，也不作聲。
“你別跟我去。”龍辰說。
“這不是回家的方向。”
“那是說給我姐聽的，我沒想騙你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
龍辰沒再說話。
大雪天沒什麼路，也沒有幾家飯館營業。但凡有個開門亮燈的，相當顯眼。
龍辰踹開一家熱鬧的燒烤店。
屋內圍桌喝酒的一群人，齊刷刷看向門口。
龍辰一腳踢開凳子：“剛才是誰去不服要賬？站出來！”
“龍辰，你這是幹什麼呀。”老闆臉上堆著假笑，走上前。
龍辰一把抓住老闆的衣領：“警告你們這些兄弟，以後別再去不服！你們既然知道他沒錢，就把他打出去，為什麼留他在這兒喝酒？！”
“爺們兒，先放開。”老闆拍一拍龍辰的手，換上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，“我們開啟門做生意，你大伯總來找找酒喝，我不給他不走啊。”
“別跟我演戲！拿出你們去不服要錢的架勢，我不信他敢不走！”龍辰指著老闆的鼻子，“你們要是再讓他賒賬，收到的就不是錢，是我的拳頭。”
老闆和幾個兄弟遞個眼色：“好，好好。你別在我這兒鬧，回去多管管你那個醉鬼大伯。我們也不願意讓他來，回回不給錢，還撒酒瘋。”
“事情還沒完。”龍辰再次掃一眼幾個人，質問老闆，“你三哥呢？”
“他……”老闆結巴起來，眼神兒亂瞟，“他……我不知……啊！”
龍辰一手扭著老闆的手肘：“那你就替他受這一下。”
老闆另一手扶著自己的手肘，疼到面目扭曲：“放……放手……”
屋裡另外幾人，騰地站起來，大有就地幹起來的意思。
少龍上前一步，站在龍辰身邊，提起雙拳，攥地咯咯響。
幾個人剛才在網咖見過少龍出拳，此刻面面相覷，誰都沒敢先上。
龍辰目光凌厲，聲音不大，透著十足的威懾力：“你給我轉告他，再敢碰我姐一下，擰掉他的頭！”
他抬手指著另外幾人：“還有你們！去騷擾女人算什麼本事？！有能耐，來找我！”
走出燒烤店的時候，少龍發覺，這天也沒有特別冷。他還能伸出手，給龍辰遞根菸。
龍辰仰天沉下一口氣，把煙叼在嘴邊。
按照往常，這種天氣，他們是不會在外面抽菸的。可這會兒，兩人心裡都憋著一股子火氣，無處發洩。
少龍終於知道，那個總是到不服鬧騰的醉鬼，是龍菲的父親，也就是龍辰的大伯，可能是他們家唯一的一個長輩，極不靠譜的長輩。
“現在，我們回去洗澡吧。”龍辰說。
少龍應一聲，淺淺吸著煙。
“今天還好有你。”龍辰淡淡地說，“不然，我姐準吃虧。”
少龍想起之前見過龍菲出手，心生狐疑：“你姐以前也練武吧？”
“嚯～什麼都瞞不過你。你什麼時候見到她出手的？”龍辰問完，也不等少龍回答，笑說，“我想起來了，是不是中秋那晚？”
少龍點點頭：“她一出手，就看得出來。”
“我姐以前跟我一起練武。在這種破地方，女孩子學學套路和擒拿，關鍵時刻能防身。那會兒還沒有廣場那家武館，我們都是跟我父親學的。”
少龍動作一頓，在煙霧繚繞之中，看一眼龍辰。
龍辰撣一撣煙：“我父親小時候無法無天，被他爹送到武術學校。在那個年代，也打過幾場比賽，賺了點兒錢。後來，他就給人家做保鏢去了，惹上一堆仇家，灰溜溜地滾回來。”
少龍暗自猜想，龍辰父親的死因。
龍辰忽地笑起來：“我和我姐，從小被他操練大。他那個年代的訓練，簡直不是正常人能承受的，快趕上修長城的苦力了。”
從小在武館內接受訓練的少龍，無法想象，龍辰童年被父親訓練的日子。
“吃得苦中苦，方為……”
“我可沒想做人上人。”龍辰搶著說。
少龍側目：“那你還接秦漢的戰書？你們……打過了？”
龍辰舉起雙手做投降狀：“天地良心，他找人送網咖去了。這相當於甩我臉上，我肯定要去。不過，沒打起來。”
“為什麼？”
“他哥把他叫走了。”
聽到龍辰這樣說，少龍心情更加沉重。
秦昊插手，那絕對是小事變大事，大事變生死之事。
他希望秦昊作為一條地頭蛇，帶著蛇的習性，在這個冬天裡，好好躲在土匪窩，別出來禍害人。
少龍本想單獨找到秦漢，打得對方不敢再來招惹龍辰。可是，這傢伙又慫又廢，躲得不見人影。
班上的同學們聊起那場不了了之的約架，說起秦漢極少出現在學校，可能是被秦昊關起來，秘密訓練。
少龍偏頭看了看身旁的空位。
不知道從哪一天起，龍辰總是隔三差五的不見人。不來上課，也不在不服，倒是謹守著回家睡覺的承諾。
寒冬的不服，是絕對不需要龍辰待到很晚的，龍菲一個人就夠了。
每當龍菲問起，他還要幫著龍辰打太極。
唯一讓他心安的是，龍辰似乎並非一個人，每次失蹤回來，都有楊虎陪著。兩人同進同出，勾肩搭背，有說有笑。
少龍揹著書包回到溫暖的家，聽到洗手間裡一陣唏哩嘩啦。
他放下書包，倚門盯著洗手間。
裡面很快安靜，門鎖擰動，透出光亮，探出來的腦袋，明顯一愣，閃電般關門。
少龍一把推開，衝進去，站在龍辰面前。
龍辰剛洗完澡，只穿了一條短褲，身上好幾處淤青，新舊疊加。
“你……你就不怕我沒穿褲子？”
“我看見你穿了。”少龍緊緊盯著龍辰，“誰幹的？秦漢不可能把你打成這樣，是秦昊？！他找你打籠鬥去了？！”
“不是。沒有！”龍辰脫口而出。
少龍沒說話，皺著眉頭，把龍辰從頭到腳端量一番。
“傲龍，你能不能讓我出去，找件衣服穿？你這麼看著我，我有點兒……”
“不用穿了，到沙發上去坐好。”
少龍找出藥膏，給龍辰處理身上的傷。
“那個……我是處理二狗子的事兒去了。”龍辰說，“你應該也能看出來，他有暴力傾向，總是會惹禍。我得給他善後。給人賠錢，有時候難免還得挨幾下。”
少龍沒做聲，充耳不聞。
他憑著直覺，認為龍辰有意遮掩。他不信，但也不追問。朋友之間，總是要留有餘地。
他不禁想起楊虎，暗自嘆氣。
朋友和過命的好兄弟還是有區別的。
“你怎麼這麼早回來了？大學神也翹課？”
“羅大爺課上暈倒了，被幾個同學送去診所，我們提前放學。”
“唉～”龍辰輕嘆一聲，“天寒地凍，朔風凜冽。咱學校像冰窖似的，小老頭兒真是不容易啊。”
就是因為突然回來，才會看到龍辰這一身傷。有舊傷，代表是一陣子持續在做什麼會讓身體受傷的事情。
同為練武，少龍能夠從這些傷裡面看出來，是與人搏擊造成的。
少龍瞧著龍辰藏了半天的兩隻手，故作隨意：“手拿出來。”
龍辰磨磨蹭蹭伸出手，幾處拳峰破皮，滲出點點血跡。
“那個……我還手造成的。”龍辰說。
少龍一手託著龍辰的手，另一手伸出食指，小心翼翼地抹藥：“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句話，當你說出第一句謊話，就需要用無數句謊話來圓謊。”
他輕輕吹幾下塗好的藥，抬頭注視著龍辰的眼睛：“如果你不想說，可以不說。但是，作為你的朋友，我拒絕被欺騙。”
龍辰略微垂首，像是點了點頭。
“倘若有事情，任何事情，你不必獨自面對，朋友就是在你需要的時候，伸出援手。不要羞於求助，我不會笑話你。”
龍辰啞然失笑，對上少龍的目光：“你呢？”
“我和張揚就是這樣。你也看到了，之前我在網咖和他聯機學習，給他講題。”
“你們做兄弟多久了？從小嗎？”
“五歲時，我倆在武館的第一堂課上打了一架。之後的小初高，全在一起。”
“超過十年。”龍辰頗為感嘆，“你倆什麼時候進入無話不談的階段？”
少龍看著龍辰：“課後一起被罰倒立。”
“打一架我們達成了，找個時間，一起倒立吧。”龍辰隨即嘴角上揚，笑起來，“大學神，好好加油咯～”
龍辰走後，少龍站在書桌前，抬手撫過盒子與書籍，緩緩坐下。
他抽出書籍，翻開最後一頁，薄膜裡面是一張龍辰在小學時拿到的冠軍證書，上面留著被棄若敝屣的痕跡。
一張張向前翻，彷彿看到龍辰一年年長大，看著曾經鱗爪飛揚的少年，由深淵騰躍，一路向上。
最後一張翻過，少龍怔怔盯著空白頁，心中一沉，手腕一抬，想要抓住什麼，卻打翻了筆筒。
手機螢幕亮起，顯示著張揚發來的訊息：『啊！我拿到手機了！憑著我的期中考成績！少龍！我好想你啊！』
少龍對著手機笑出聲，連忙給張揚會資訊：『我在，我在。』
張揚：『啊！少龍，我們終於可以短暫結束輪迴式聊天了！你在那邊怎麼樣？期中考怎麼樣？』
少龍：『挺好，都挺好。我比較擔心你。』
張揚：『穩住了，穩住了。經過我老媽給我安排的地獄級學習計劃，我成績總算是回到原來的水平了。』
少龍：『那太好了。你可千萬不能再懈怠了，好好學習，實現你的目標。』
張揚：『嗯。就快元旦了，一月過去，半個學期就過去了。你就只需要再那裡待三個學期了！真希望日子一眨眼就過去。』
少龍看一眼桌上的日曆，距離元旦還有兩週。在以前的元旦，他通常會和張揚互換禮物，若是忙到忘了，也會一起找地方吃頓飯，坐下來聊聊天，遇到什麼對方喜歡的，直接買下來。
張揚：『你地址換了嗎？我給你寄新年禮物。』
少龍一手在鍵盤輕點，回覆過去：『沒變。你可以說動你姐姐，幫我選個送給女生的禮物嗎？』
張揚：『咦？！有情況噢～找女朋友了？』
少龍撇撇嘴：『不是，送朋友，二十出頭的女生。禮節往來。』
張揚：『長得漂亮嗎？發展發展咯～』
少龍瞧著張揚發來斜眼笑的表情，一時哭笑不得。他想了想龍菲的容貌打扮：『你下次來，可以見見，保證你眼前一亮。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