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天假期，眨眼消耗完。
說是照顧生病的龍辰，少龍發現自己幫不上什麼忙。為了避免龍辰發燒沒好再被他喂出什麼腸胃病，他放棄親手做飯，乖乖熱幾個包子，端到龍辰屋裡，兩人一起吃了。
龍辰強打起精神，憋在洗手間裡洗澡。
少龍做完一張卷子，沒見人出來，正想破門而入，門開了。
龍辰裹著浴巾，渾身燙得紅彤彤，擦著頭髮，問他：“你趕著上廁所？”
“我以為你在裡面暈倒了。”
龍辰噗嗤一笑：“我沒那麼孱弱。”
“你洗完了？快回屋裡躺著，別加重感冒。”
“嚯！”龍辰望著少龍的書桌，睜大眼睛，“５２１？！你跟誰表白？！張揚？！還是他姐姐？！”
少龍的視線從龍辰身上移到臉上，稍稍斂目：“是高考倒計時。”
“喔～你對高考愛得深沉。”龍辰衝少龍笑一笑，“大學神，好好加油噢～”
少龍狐疑，雖然張揚的字有些潦草，但以龍辰的眼力，怎麼可能看不出加粗記號筆寫下的『高考』兩字？
時間就這樣匆匆溜走，神不知鬼不覺。
他不得不熬夜補作業，又因為龍辰始終不退燒，一趟趟到隔壁去看看。後來索性帶著卷子，坐在龍辰屋裡的桌上寫起來。
“大學神……”
少龍回頭。
龍辰半睜著眼睛，迷迷糊糊地說：“我是不是耽誤你學習了？”
少龍起身給龍辰整整被角：“這點事情，大學神遊刃有餘。”
龍辰扯出個淺笑，腦袋縮在被窩裡，遮住眼睛，含糊不清地說：“就喜歡你這孤傲的勁兒。”
少龍動作一頓，默默注視著龍辰。
好半晌，一巴掌拍在自己腦門兒。
他抱著卷子，關上燈，在龍辰耳邊輕聲說：“有事叫我。”
龍辰腦袋稍微動一動。
少龍回房打開臺燈，盯著高考的倒計時日曆。
若非龍辰剛才說，他都沒注意這個數字，還有一層表白的意思。已過凌晨，少龍手指一挑，數字變成『５２０』。
張揚送的這個禮物特別好，時時刻刻提醒他，時間有限，不容浪費。
到了後半夜，龍辰身上溫度恢復正常，沉沉得睡著了。
少龍對著自己沒能完成的學習進度嘆氣，第一次切身體會，學業與生活之間，總要有所取捨。
他只是一時的，隔壁那條龍，卻是不知這樣度過了多少年，以至於，徹底放棄了學習，放棄了自己，只留下一地雞毛的生活。那些不為人知的成就，藏著少年曾經的輝煌。
次日早上，龍辰到底憑著意志，把發燒扛過去了。
少龍沒想明白，都能早起做出兩人份早飯的龍辰，為什麼一路掛在他身上。到了學校，更是八百個姿勢靠著他，一副大病初癒的悽慘模樣。
每當下課，他就拿著龍辰的水杯，溜進教師專用水房打熱水。
龍辰一手始終抄在少龍的外套口袋：“被人照顧的感覺真好。我們傲龍也有溫柔的一面。”
少龍眯起眼睛，面上堆出毫不掩飾的假笑：“多喝燙水！”
班會上，羅大爺宣佈期末考試的日期，引起同學們一陣哀嚎。
羅大爺咳嗽好一會兒，一手扶著桌子，轉身在黑板上繼續寫下寒假日期。
教室立馬炸鍋，彷彿一群即將刑滿釋放的犯人，將小老頭兒後面諄諄教導，耳提面命，一寸光陰一寸金的苦口婆心，完全湮滅。
少龍努力從噪雜地人聲裡，聽完羅大爺的教誨，低頭做題。
桌邊忽然多了個人。
葉子盯著少龍桌上的習題冊，一臉好奇：“這是……哪兒買到的？”
“網上。”少龍不假思索。
“能推薦給……”
“喲～”龍辰翻窗進來，“我沒打擾你倆吧？聊你們的，不用管我。”
葉子直起腰，拿出雨傘：“我來找你的，還你。”
“咳！哪天順路擱不服就行。”龍辰順手放書包裡。
“寒假，我沒什麼事情，”葉子說，“去不服幫你看吧檯唄。”
少龍捏著筆，低著頭，一副被題難住的模樣，注意力飛到龍辰身上。
“啊？你別去了。”龍辰說，“天寒地凍，不服也就白天還有點兒人，晚上關門，我和我姐倒倒就行。你還是在家好好利用假期吧，小老頭兒剛唸叨半小時，學習的重要性。再說，你奶奶身體不好，冬天離不開你。”
龍辰幾句話把葉子打發走，湊到少龍身邊低聲問：“她看出來這是萌萌給你的小灶了？”
少龍瞟一眼葉子離去的背影，輕輕搖頭。
“那就好，虛驚一場。我在窗外看她盯著你的這些東西，兩眼放光。那神情，堪比窺得天機。”
“她可是武班第一。”少龍說。
“別鬧，你才是武班第一。不對，全校第一。”龍辰一手拍了拍少龍的肩頭，“大學神，好好加油喔～”
少龍疑惑，葉子顯然沒有這些習題冊，平時自習和幾個女生邊學邊玩，還有奶奶要照顧，武班第一是怎麼拿到的？
“你現在有事嗎？”少龍問。
龍辰聳聳肩：“沒事，坐在這裡，跟上刑似的。咋了？”
“要跟我一起學習嗎？”
“哈？”龍辰眨巴眨巴明澈的眼睛，“你再問我一遍，把‘學習’倆字去掉。”
“你要跟我一起寫作業嗎？”
龍辰一手揉揉腦袋：“我好像又有點發燒，先趴一會兒。”
對於武班的同學來說，這種連雪都放棄清理的寒天，他們只能在教室裡補文化課。當然，也可以打遊戲、聊天、睡覺，或者以訓練名義溜回家。
少龍裝得像是在解題，實際上正聽隔壁幾個體育生聚在一起聊八卦，圍繞著剛剛過來與龍辰有交流的葉子。
聽他們聊，少龍才知道，葉子和龍辰做了九年同班同學，但凡學校有活動，他倆就是一文一武的代表。同學們私下裡，預設他倆是小情侶。高中文武分班，那是棒打鴛鴦。所以，葉子從文班轉到龍辰所在的武班。
少龍暗自匝舌，不愧是校園男女主，這個劇情走向就很符合大眾期望。接下來，該是高考大關，男女主各奔東西。以兩人成績來說，女主考出山溝溝，男主一生無為。
他餘光瞟一眼假寐的龍辰，專注解題。
臨近期末考，少龍每天起得比雞早，睡得比狗晚，沉浸在題海里，忘乎一切事情，仍覺得時光如白駒過隙。
他沒再對龍辰提學習的事兒，直覺需要一個恰當的時機。畢竟，帶走這條龍，是他一廂情願的想法，當事人根本不知道。
週日，又逢臘八節。
少龍品嚐龍菲親手熬的，濃郁北方風味的臘八粥，聽著龍辰給他講關於臘八節的傳說，他陪著龍菲和二狗子走在下雪的夜晚。
自從元旦之後，二狗子總是追問龍菲過年的日子，龍菲不勝其煩，還要耐著性子哄他。
“其實不用送，耽誤你學習。”龍菲說，“你們下週就期末考了吧？”
“明後兩天，考前不宜高強度複習。”
“考完就是寒假，你們可以稍微放鬆放鬆。我們這邊天冷，寒假相對比較長。”
少龍早在羅大爺說出寒假時間段，就盤算過，利用這一個月的時間，想盡辦法，拐帶龍辰學習。只是，他尚不瞭解龍辰的底子，不知道龍辰還剩下多少。
“姐，龍辰高一成績怎麼樣？”
“咳！他自打上高中就回回交白卷。起先，羅大爺喊我去，說大龍上課睡覺，考試白卷，叫我勸他。可是，他大了，我是說不動，也打不過。”龍菲點燃一支菸，“他非要這樣得過且過，誰又能有什麼辦法呢。少龍啊，算了吧。之前是我異想天開了，這事兒你也勸不動他。”
少龍沉默片刻：“姐，一個人的時間終歸有限。龍辰如果像我一樣學習，他就顧不上其他事情。不能在網咖守夜，沒時間為二狗子惹得禍善後，也沒時間兼職賺錢。況且，若非冬天夜裡網咖沒人，我相信，誰也無法勸動他離開網咖，回去睡覺。”
“大龍沒和你說過吧，我們家以前是開酒廠的，傳到我爹手裡……哦，你見過的，那個來要錢的醉鬼。他把酒廠輸給秦昊的爹，才有了玄武廣場。”
少龍回望廣場，從其規模可見當初一定是片很大的產業。
“我開網咖的時候，大龍剛小學畢業。我倆帶著才一歲的二狗子，從裝修到上機器，把網咖搭起來。就連‘不服’這個名字，也是大龍起的。那會兒，大龍給自己定的遠大志向，是要考到一線城市的大學，信誓旦旦要把我也帶出去。”
少龍不由得想起龍辰家裡的一堆成就，是少年曾經努力的最好證明。
“我這個做姐姐的挺對不起他的，就想著他能考出去。可自從我叔意外去世，二狗子能跑能跳，到處惹事兒。大龍就再也不肯聽我的話，凡事自己特別有主見，倒是反過來管束我。”龍菲深深吸一口煙，“你說，他就是不學，我也不能拿刀架著他的脖子。”
少龍瞥一眼總是瞪著他的二狗子，問龍菲：“為什麼不把他送去社會福利院？”
“大龍不肯送。跟我說是等著他媽回來，但以我對大龍的瞭解，他肯定還存著別的想法。我問他也不會說，只能由他去。”
三人走到樓下，二狗子邁著小短腿上樓：“龍菲，快點兒！我困了。”
龍菲回頭問少龍：“你不上去？去網咖？”她捻滅菸蒂，“別把我的話……算了，隨你。”
少龍差點兒把自己偷偷立下的，關於龍辰的目標，說給龍菲聽。
雖說龍菲一定會很高興，對他真誠感謝。可龍辰是絕對不會乖乖配合的，避免龍菲對龍辰的希望再一次破滅，還不如暫時不說。
回到網咖，大廳裡就剩幾名網客，興致高昂地打遊戲。
龍辰抬了抬眼皮：“我就知道你會回來。明天就考試了，你不在家好好準備？”
“考前需要放鬆。”少龍靠在櫃角，掃一眼主控螢幕，留意每個網客的餘額。
“聽起來真唬人，你想怎麼放鬆？”龍辰笑問，“我給你做個全身按摩？或者，給你找個動作小電影看看？”
少龍低頭擺弄手機，翻出個人網站，回看來到這裡發出的一系列動態。半個學年即將過去，日子不像剛來時感受的那樣漫長。
背景圖上，目標疊著目標。滑動網頁，總是會蓋住一部分——他自己原本的目標。
少龍猛地收起手機，一手掰著龍辰的肩頭，直勾勾盯著對方：“大龍，期末考試你能好好答一次卷子嗎？我想知道你的真實成績。”
龍辰面上從錯愕到茫然，再變為滿不在乎：“我回回年級壓軸。在姓上佔了便宜，後面那個交白卷的姓周。”
少龍瞬間深刻體會到龍菲所說的勸不動：“只要你期末認真答卷，無論成績如何，我滿足你一個要求。”
“哈？！”龍辰啞然失笑，“條件很誘人。不過，我沒什麼要求你的。”
少龍手上力道加重幾分：“你要怎麼才肯答卷？！你如果不想別人知道你的真實水平，我可以向羅大爺多要一套卷子。或者，我手抄一套，給你答，幫你出分。”
龍辰稍稍調整姿勢，迎上少龍的目光：“傲龍，你為什麼非要我答卷？”
“留心聽我的話！”少龍有些惱火，“我說了，我要知道你的真實水平。”
“做什麼？你不會是想拉我一起學習吧？”
少龍堅定點點頭。
龍辰動作一頓，反手拍拍按在他肩頭的手，勾勾唇角：“大學神，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，顧好你自己。”
“什麼叫在你身上浪費時間？！”少龍嗓音拔高，手上力道更重，“你用一堆毫無意義的事情把自己填充起來，看著好像很忙，根本就是在虛度光陰，浪費青春！”
龍辰瞟一眼幾名網客投過來的目光，扯出個笑臉：“說我呢，說我呢。”
他清了清嗓子，低聲問少龍：“我姐和你說什麼了？”
“很多，你問哪一句？！”
“我就不該總讓你送她。”龍辰說，“還以為可以讓你倆關係拉近一些。”
少龍一臉嚴肅：“在你的問題上，我倆基本達成共識。”
龍辰忍俊不禁，安撫般地拍一拍少龍：“別那麼大火氣，我給你找個電影看。”
“你是不是不敢答？！怕自己真的一道題都答不對了！”
龍辰彷彿沒聽到，搜尋電影。
少龍從螢幕裡看到龍辰實際在注視著他。他緩緩點頭，站直身形，拿出一支菸，叼在嘴邊點燃：“你自己看吧。我出去抽根菸。”
龍辰沉下一口氣，手指擦過少龍的外套，頹然倒進老闆椅，轉頭看監視器。
外面飄著雪花，少龍在門邊站得筆直，像個高階會所的門童。
一支菸，哪怕一口都不往嘴邊送，最多十分鐘。煙體燃盡，燒過底線，少龍受驚似的縮了一下手，將菸蒂丟在雪裡，狠狠踩上一腳。
龍辰煩躁地抓過手機，點開龍菲的聊天框，飛速敲下一長串，又全部刪掉。反覆數次，將手機丟回桌上。
幾個打遊戲的先後結帳下機。大廳裡頓時安靜，剩下一個戴著耳機，坐在角落看電影的。
龍辰瞧一眼時鐘，推開半扇門，迎著風雪說：“進屋。”
少龍置若罔聞，一動不動。
龍辰站在少龍面前，見對方淋一身雪，鼻頭通紅，睫毛掛霜，嘴唇發紫。
“進屋。”他伸手去拽，少龍手上冰涼，偏就執拗不肯動。他越是拽，少龍越是跟他反向使勁兒。
“你想幹什麼？！”
“你……期末考……認真……答……答卷……”少龍嘴唇打顫，像是凍到不受控制，聲音發虛，含糊不清。
龍辰聽著幾個字，串聯起來意思：“你先進屋再說。”
少龍盯著他：“我……可以抄……卷子……這樣，就只有……我知道……結果……不……不丟人……”
龍辰抬手把少龍腦袋上的雪撫掉，順勢按在肩頭，在其耳邊低聲說：“你這條傲龍啊，二狗子都沒你這麼幼稚的鬧脾氣。趕緊進屋，別凍感冒，耽誤明天考試。”
“你還沒……回答我。”少龍悶聲悶氣地說。
“好好好。我答應你。”龍辰攬一攬少龍，“真任性，凍壞了腦子，你還怎麼考出去？嗯？”
“你是明天考，還是我抄卷子給你考？”
“明天考，明天考。”龍辰語氣裡滿是無奈，察覺少龍肩頭微微聳動，他狐疑，“你是不是在偷笑？”
少龍搖搖頭，一手伸進龍辰的外衣裡，揪著對方的毛衣：“大龍，我……”
“嘭！嘭嘭！”網客在窗內，揮一揮手裡的身份證。
“你……”龍辰做出一副嫌棄的模樣，“你就是吃準了我不會讓你在外面凍著。”
少龍繃不住，笑起來，帶著點兒好似做壞事被抓包，又或是小心思被看透的掩飾。至於是什麼心思，他沒多想，也不敢往深處想。
他只知道，他賭贏了，很高興。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，這似乎並不是什麼好事情。
開考前，兩人相互擊掌，送對方一個鼓勵的笑容。
“你平時用這隻手？”龍辰眉頭一挑，露出得逞地笑。
少龍遲疑看了看手，驚詫看一眼龍辰，立即拿起一支筆，想了想又放下，正襟危坐。
第一場考試，他邊答題，邊監督龍辰。畢竟，連筆都沒帶的人，是否能遵守承諾認真答題，值得懷疑。
龍辰察覺，壓低聲音：“你總看我，別把我寫卷子上。”
少龍咬了咬嘴角，低頭寫作文。事實上，他每一次考試的作文，素材都來自龍辰。只是，他人看不出，當事人從來沒看過。
龍辰身上有一個極為優秀的品質，那就是說一不二，重信守諾。
後面的幾場，少龍就不再盯著龍辰，專心答卷。
倒是監考老師像看到世界奇景，往他們這邊蹓躂得特別勤快，視線總是落在龍辰身上。偶爾不放心地翻動翻動兩人的演算紙，好像他們會暗中打小抄一般。
少龍覺得自己幼稚的可笑，龍辰要是真就趴下睡覺，他也不能現在出去，再次以自身要挾。幸在，龍辰不會敷衍他，認真對待每一科考卷。
只不過，他從余光中看出來，即使龍辰肯答卷，也沒寫多少東西，演算紙用了不到一頁。
少龍暗自嘆氣，對於龍辰最終的成績，他比本人更害怕看到，怕這條龍寫滿卷子，結果和白卷沒有太大差別。他在心裡給龍辰的成績定下一個預期值，只要這條龍的成績在這之上，他就盡所能及。否則……
他沒想過否則之後的事情。
放榜當天，兩人清早起來，賽著在家磨蹭，若非必須去學校，恨不得鑽回被窩當鴕鳥。
“你不是有班級群嗎？應該看到成績了吧？”
“我昨晚就把班級群遮蔽了。”
“榜下肯定擠著很多人，我們晚點去。”
龍辰失笑：“明明是你把自己扔風雪裡，非要我答卷，怎麼好像比我還不敢去看？”
“我有什麼不敢看的，考砸丟人的又不是我……”少龍說到最後，聲音小下去。白卷好歹是有懸念，答卷出分可就是事實了。
兩人卡著預備鈴聲到校，楊虎迎面衝過來，神情激動。
少龍心中升起一絲不好的預感。
“大龍，看群了嗎？你的成績。”楊虎問。
“起晚了，沒來得及看。”
楊虎看了看少龍，欲言又止：“那你倆去看榜吧。”
少龍沒有想到，預備鈴都響了，還有這麼多人聚集在榜下，並且向他們投上各種意義不明的注目。
“就是他？新來的嗎？”
“三班上次八百米第一那人，是不是就是他？”
“艹！這麼厲害？！”
少龍隨意聽幾耳朵周圍人對他的八卦，不明白這些人為什麼又聊起運動會了。他專注從壓軸位向上瀏覽，尋找龍辰的成績。每向上一名，他的心情就欣喜一份。
直至目光停在紅榜第一百三十九名，他又看了龍辰每一科的成績，與他所想較為符合。龍辰的語文成績不錯，其次是英語，往後幾門，一科不如一科。
他正想找龍辰好好聊一下這個事情，就聽到周圍人在議論。
“艹！那是誰，把大鵬的第一給擠下去了？！”
“艹！三門滿分？！抄的吧？”
“肯定！不然怎麼殺到第一去了。這人期中考第幾？”
“沒印象。少龍？三班？三班有這號人？！”
少龍猛然抬頭。
他的名字加粗加大，佔據榜首，後面跟著各科成績。
少龍暗戳戳往後退幾步，撞到龍辰身上。
承受著包含三班在內的同學們，質疑的聲音和眼神。
“嘿！我說你們啊，別那麼沒見過世面！”龍辰一手搭在少龍肩頭，“我們傲龍考滿分，是因為卷子上只有那點兒分。不像某些人，拼死拼活，摸不到頂。”
少龍暗中拽一拽龍辰。
“切～誰知道他是不是作弊。”
“我知道不是！”龍辰冷冷掃一眼說話的人。
“你知道有個屁用？！你一個交白卷的選手，這次考到１３９名，你倆一起抄的吧？”
“艹！”楊虎推了說話的人一下，“別他媽的扯犢子，我們大龍還用抄？別覺得我們武班沒有人了！最好的教學資源給你們，你們也是扶不起的阿斗。一個個兒的，真把自己當盤菜了！呸！”
楊虎的話，無疑是點中了文武班所有上進學子的軟肋，激發了長久以來的矛盾。
話音落，文班一大群人圍上來，挽袖子，脫外套。看這架勢，武班的一些人不甘示弱，全都瞅著文班像一群小雞崽兒。
一堆年輕氣盛的半大小子，在西北風嗷嗷叫的風雪天，打成一片，叫罵聲此起彼伏，被寒風扯得稀碎，亦或被不知是誰的亂拳打斷。
要麼說，打架這種事情，絕對是武班主戰場。加之裡面藏著幾個專業練家子，幾個打架好手，外帶幾個平時就是校內有名的小混混。
其中，就有那帶著小聰明的，一邊嚷著別打了，一邊偷偷放倒幾個。
文班的一群男生，拳頭實在是不如筆桿子，很快潰不成軍。
戰況沒持續幾分鐘，早有同學去把老師找來。老馮往戰團裡一立，像座無可撼動的山，一手一個，將幾個主要戰鬥分子拉開。幾位班主任立馬上前，拉住自家學生。
一群事兒頭子浩浩蕩蕩邁進辦公室，把屋裡剩下的老師著實嚇一跳，趕忙回到自己的工位。
所有人各自站在自家班主任跟前，低頭聽訓，像被霜打的茄子。
羅大爺仰頭看著眼前幾個學生：“你們啊……咳咳……咳咳……真能給我整事兒……咳咳……”
少龍低著頭，視線落在羅大爺桌子上的一堆藥物中。他一種種看過去，從正面到側面，從盒子到瓶身，詳讀每一份說明。對眼前一邊咳嗽一邊苦口婆心教導他們的小老頭兒，生出憐憫之情。
他不禁悄悄望向坐在遠處的羅萌。後者滿面愁容，時不時看一眼羅大爺，又不敢一直看，好似怕被小老頭兒發現。
這時，走進來一位禿頂的中年男士，皮膚黝黑，大腹便便，穿著一身貂皮大衣，看著像是深山裡走出來的棕熊。
龍辰低聲在少龍耳邊說：“這下糟了，把教導主任招來了。”
“好傢伙，這屋裡都快站不下了。不知道的，還以為徵兵呢。”主任環視辦公室，亮著嗓子，“這死冷寒天的，打一架是不是特暖和啊？”
辦公室裡，鴉雀無聲。羅大爺忍了又忍，咳嗽起來，連忙喝口水壓下去。
“全都轉過來！”主任銳利的眼神掃過每一張臉，坐在其中一張桌子邊，“這回，誰起得頭兒？”
過半人，齊刷刷指向楊虎。
少龍匆匆掃一眼，全是文班的。武班的人相對反應慢了一拍兒，先後指向文班的人，好半晌才統一在口出狂言的那個人身上。
“你們都找好推卸責任的目標了？”主任問。
一群人迅速放下手，比軍訓節奏還要一致。
主任隨手拿起桌上的大直尺，指向楊虎：“你叫什麼？哪個班的？”
“楊虎。三班。”
“你小子？我記得你小子散打練得不錯。之前代表咱們鎮參加比賽，拿過冠軍是吧？”
聽聞主任的話，少龍心中一驚，朝著龍辰看一眼。後者遞給他一個“我兄弟就是這麼厲害又低調”的眼神兒。
“老羅，”主任看向羅大爺，“這就你帶的人？拳頭向內？”
“可能是裡面有什麼誤會。”羅大爺說話時候，咳嗽幾聲，“孩子們平時……”
“是他們文班的，”楊虎搶著說，“誣賴我們作弊！”
“哦～”主任拖個尾音，“趕情是因為期末考。”
“主任，武班的人肯定作弊了！”文班一個不怕死的也學著搶話，一手指向少龍，“那邊叫少龍的在榜首，壓了我們班孫鵬！還有他旁邊那個龍辰，回回白卷，這次竟然考出成績！”
“對！”有人出聲附和，“他們倆還是同桌！一定是一起作弊！”
主任面色冷幾分：“說完了嗎？該我說了嗎？！”
後面幾個還想跟著附和的，縮了縮腦袋，閉著嘴。
主任指向少龍：“你就是這次榜首的少龍，三門滿分？”
少龍點點頭。
“他們說你作弊。”
“欲加之罪，何患無辭。”
主任似是滿意的點點頭，掃一眼滿屋半大小子，沉聲呵斥：“校內打架，還是群架！這屋裡的昂，有一個算一個，全都記過！各班級的班主任，負有連帶責任，績效減半。”
“主任，我反對！”
龍辰暗中拽一拽少龍。
主任瞥一眼少龍：“你反對什麼？！打架沒你份兒？”
“對方誣陷我作弊，我的個人名譽受損。”
“就算是誣陷，你動手打人還有理了？不能找班主任好好說？你……”
“主任，我也反對！”
少龍尋聲看一眼，是被他壓在第二的孫鵬。
主任瞪一眼：“你又反對什麼？！”
“我有合理的理由懷疑他作弊！”孫鵬指著少龍，一副偵探小說入毒腦子的模樣，“他的成績始終在九十多名，各科分數比及格線高不了多少。這一次卻考出三門滿分，居於榜首。我要求學校查清楚這一次期末考的成績，還我第一。”
這話一出。孫鵬的班主任臉色煞白，“撲騰”坐在椅子上，張了張口，一個字沒說出來。
主任也坐不住了，在一群人面前踱步，像只彷徨找不到出口的獅子。
少龍每次放榜都會留意榜首同學的各科成績，文班武班井水不犯河水，他也是今天才把人和名字對上號。
孫鵬在一群學生裡相當不出眾，個頭不高，架著一副寬邊眼鏡，眼神兒似乎總是不能聚焦某一點，說話聲音忽輕忽重，像是變聲期留下的毛病。
少龍的視線從孫鵬臉上移開。不明白，這傢伙哪兒來的自信。同時，也好奇學校會如何處理這個棘手的問題。
他不能接受自己的檔案上有處分，明明不是自己的過錯，更不能接受已是風中殘燭的羅大爺，還要因為子虛烏有的事情被扣績效。
“咳咳……”羅大爺溫和地說，“先讓孩子們回去上課吧。”
主任終於停下，像看到希望般正視一眼羅大爺：“對對對！你們都先回去上課。這件事情，學校會查清楚。”
一群人互看不爽，互相推搡著，先後出辦公室，朝著自己的班級走。
“我看這次我們慘了。教導主任是孫鵬的舅舅，肯定會偏向他們。”
“別亂說。”龍辰拍一下楊虎，“我們是實力說話，走到天邊都不怕。何況，主任從不徇私。”
“你知道他私下沒徇私？怎麼這麼多人，就他外甥回回考榜首。你看看那傢伙，這一次沒在榜首，整個人就跟瘋了似的。”
“他敢徇私，我就報警。”少龍不帶絲毫感情地說。
幾個人在一眾歡迎勇士們的目光裡走進教室，坐在自己的位置上，引起班內一陣低聲討論，其中夾雜著質疑聲。
“傲龍，你何必斤斤計較？只是記過而已。就憑你的成績，高考之前肯定會給你抹去。”
“那你呢？羅大爺的績效呢？”
龍辰一怔，嘴角上揚：“小老頭兒要是聽見，能感動到當場哭給你看。”
“羅大爺身體很差，桌上那些藥，就是他操勞過度的證明。”少龍略微低聲，“龍辰，你找個機會提醒羅萌，早點勸羅大爺去醫院養病。”
“得令！”龍辰做個敬禮的手勢，“我現在就去，順便聽聽牆角，探探口風。”
少龍一把拉住龍辰：“現在別去，給人留下把柄。”
這一天的課，上得非常糟心。高二（三）班的走廊堪比熱門打卡地。從高一到高三，形形色色的學生，有意無意路過三班，皆朝內瞧上幾眼，互相竊竊私語。
萬幸鎖著窗戶，聽不清外面的人在說什麼。
龍辰靠在少龍身上，面向窗外，一副傲然自得的模樣，一雙雙眼睛對視，硬是把一群人盯得灰溜溜離開。
“傲龍，你以後都拿榜首。我就喜歡他們看咱不爽，還無能為力的那副樣子。過癮，真過癮。”龍辰興奮地好像榜首的是他。
“可以。”少龍說，“只要你以後每考都認真答卷。”
“行啊。”
少龍驚詫，生怕龍辰醒悟過來，抓著對方的手掌拍下去。
“君子一諾！”他說，注視著龍辰的眼睛，嘴角滑過一抹得逞的笑容，“你平時用這隻手？”
龍辰臉上浮現笑意，略微偏頭，在少龍耳邊問：“你想知道？”
少龍躲了躲，低頭翻書：“沒興趣。”
晚上班會，羅大爺抱著一沓試卷進來，組織前排幾個人傳下去。
少龍拿到卷子就放下，一把奪過龍辰要往書桌裡塞的卷子，認認真真翻看。
龍辰試探著伸伸手，卻被少龍一巴掌揮開。
“我給你看看。”少龍頭也沒抬，神情專注，越看越是面色凝重。
龍辰哭笑不得，總覺得自己像正在被家長查作業的小學生。他其實從未被家長查作業，只不過，從小到大沒少聽楊虎和他抱怨。
大概就如他此刻的心情——忐忑，莫名心慌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幸福感。
臺上，羅大爺先是批評早晨的大混戰事件，然後說到同學們的成績。但是，對於作弊謠言，隻字未提。
“大爺，我們要知道‘作弊事件’的真相。”
“我們不接受誣陷，也不容忍作弊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