少龍等到差點睡著，起身去洗手間撈龍辰，一手剛摸到門把手，洗手間傳來抽水聲。他嗖地縮回去，退到床邊，原樣倒在床上，眯著眼睛，盯著臥室的門。
良久，房門紋絲不動，他躡手躡腳，輕輕開啟一條縫，窺視漆黑的洗手間，又轉向昏暗的客廳，在沙發上鎖定一道模糊的人影。
龍辰正劃拉手機，猛地抬頭，眼中閃過愕然。
少龍反手指了指臥室，示意龍辰進屋。幾番暗示，龍辰不為所動。
他湊到龍辰耳邊，壓低聲音：“被姐看到你睡沙發，以為我欺負你。”
龍辰視線從手機移開，瞥一眼次臥房門，直視少龍，語氣裡帶著點委屈：“你沒欺負我嗎？小流氓。”
“嗯？！誰先耍流氓的？！”
“你……我……喝多了是吧……你不能跟酒精上頭的人……那個……”龍辰支支吾吾，沒說出什麼，又低頭劃拉手機。
少龍一把奪過手機，拽著彷彿長在沙發上的龍辰。
“還我，還我。”龍辰著急地搶。
少龍左手倒右手，再右手倒左手，瞟一眼螢幕，霎時怔住。
龍辰趁機奪回去：“就……傲龍難得一身狼狽……拍……拍下來，留著取笑大學神……”
少龍聽著龍辰此地無垠地辯解：“拍得挺好看。”
“主要是我們傲龍長得帥。”
“嗯。進屋，睡覺。你躺被窩裡也能看。”
龍辰好似想起來什麼，打個響指：“有道理！進屋，進屋。”他把少龍推進臥室，順手關燈。
“啪！”屋子裡一絲光亮都沒有。
“我去陽臺抽根菸。”少龍舉著手機摸索，拿上煙和打火機。
兩人站在陽臺，各自叼一支。
少龍平時捨不得用這隻打火機，煙更捨不得抽，總有一種這兩樣東西是龍辰用命換來的感覺，他只樂意和這條龍一起分享。兩個人一起抽菸，每回只需要打一次火，可以將打火機壽命延長。
正月初二，喜慶日子，龍辰家裡卻是大呼小叫，雞飛狗跳。醉鬼和龍辰互相在氣勢上和語調上壓制對方，其中夾雜著龍菲和二狗子的聲音，一個勸架，一個謾罵。
少龍在屋子裡聽也不是，不聽又不可能。
直至，醉鬼喊到破音，一道重重地關門聲。客廳裡恢復安靜，姐弟倆聊著早飯吃什麼。
少龍坐在床上，醒神半天，忽然反應過來，龍菲昨晚根本沒在這邊，他卻偏拉著龍辰一起睡，坐實了小流氓行為。他看了看床上的分界線，找回點兒心裡安慰。
吃完早飯沒多久，龍辰收到資訊，喊他去不服開門。
少龍正給龍辰的單詞本上追加新詞，本想阻止，但是想起拼著大年初一賺點兒錢全在昨晚賠出去。他們需要賺錢，網咖就得開門營業。
難得回鎮過年的小年輕們，誰都不想輸給誰，加上初一磕頭賺的壓歲錢，兜裡一個塞一個的鼓，大手大腳地花錢。貨架子上那些平日賣不動的菸酒飲料小零食，全靠這些人買單。
龍辰和楊虎他們在打遊戲，少龍坐在吧檯看網課，形成鮮明對比。但他沒太看進去，注意力總是會偏到龍辰身上，腦子裡全是昨晚未盡之事。
兩人抽完新款龍煙就上床睡覺，龍辰依然睡得又快又香，少龍照舊盯著天花板數羊。他覺得自己輸了，輸在無論是被佔便宜的一方，還是佔便宜的一方，他都是心緒不寧，睡不著的那個。為此，他沒少趁著龍辰睡著，偷偷摩挲摩挲龍爪，戳一戳手感不錯的臉頰，用指肚描繪佔他便宜的雙唇。好像這樣做，就能從輸家轉為贏家。
龍辰仍是隻陪著打一局遊戲，就自動自覺地搬把椅子，坐在少龍旁邊，拿起早上沒背完的英語單詞，低頭默背。
而後，兩人各自掛著一隻耳機，專心致志看網課。
少龍不確定龍辰能不能跟上他，暗自觀察一番對方的面色。
龍辰盯著螢幕，一副認認真真的模樣，似是察覺少龍的目光，與他相視一笑：“餓了嗎？你先回去吃飯？”
少龍搖搖頭：“等他們走了，一起回去吃。”
然而，今天與昨天不同，來玩兒的網客在時間上岔開，從上午到下午，一茬兒接一茬兒。
天短夜長，暮色早早降臨。街上鮮少有人影，偶爾出現各別走路搖搖晃晃的，顯然是才從酒桌下來，要麼是回家，要麼是趕下一桌。
飢腸轆轆的兩人，慢慢地朝家走。少龍挨近龍辰，不經意擦過對方的手背。下一瞬，龍辰抓著他的手，揣進外套口袋。
兩人誰都沒作聲，甚至不去看彼此一眼。
夜色朦朧，無人注意到在寒風裡散步的兩人。
邁上家門口最後一道臺階，少龍不緊不慢地縮回手，看一眼龍菲家的大門。隔著厚重的防盜門，擋不住屋裡罵罵咧咧，唏哩嘩啦地打牌聲音。
龍辰阻止龍菲再回去，即使需要收拾換洗衣服，也是由他陪著一塊兒過去。
少龍驚覺，對於龍辰還要繼續和他睡主臥的這件事情，他心中是有一絲竊喜的，以至於躺下時才想起來，他又要數半宿的羊。
隨著回鄉年輕人陸陸續續離開，過年的氣氛亦一天天冷卻下來。
一切，恢復到貓冬時的景象，寒冷，寂靜。
而此時，他們正坐在一輛七座家用旅行車，離開小鎮。
雖然，只是暫時的。
少龍暗自嘆氣，什麼時候才能徹底離開？帶著身邊這條龍離開。他瞥一眼後視鏡，看到最後排睡覺的二狗子，以及欣賞窗外風景的龍菲。不由得去想，當他帶走龍辰時，會不會就如眼前一樣，附帶一大一小？
這一趟出來，完全是因為楊虎從他堂哥那裡得知今年的冰燈節比以往盛大，更適合約會。楊虎曲線救國，表面上約龍辰，實際自然是為了龍菲，就不可避免要帶上二狗子，最後剩下打算在家學習的少龍，索性一起帶上。
一場本該簡單又浪漫的約會，變成全家出遊。
少龍覺得，楊虎的堂哥出人又出車，可能悔得腸子都青了。聽著主副駕駛兩人的聊天，他很快推翻剛才的想法。
尚在準備考研的堂哥，對楊虎說的，都是經驗之談。楊虎的反應與大多數處在迷茫期的高中生如出一轍——不愛聽。堂哥也不再多唸叨，轉而與龍菲話家常。
少龍這才知道，兩人以前是同學。他轉頭看窗外，視線落在玻璃投射的人身上，慶幸不管前路如何，這條龍是願意和他一起努力的。
只有他自己知道，答應幫龍辰說服龍菲去冰燈節，其實是他的自私心作祟，他比楊虎更希望這一次約會結果令人滿意。他需要想盡辦法，分擔龍辰肩頭的重任，卸下龍辰身上的枷鎖。對方是楊虎，龍辰才能徹底放心。至於另一道鎖，他忍過年關，決定回去就找個時間和龍辰好好聊聊二狗子的事情。
抵達目的地已是午飯過後，堂哥稍微安排一下，對楊虎囑咐幾句。
“你們玩兒得盡興。”他對龍菲擺擺手，“大菲，來年見。這一年一見，跟牛郎織女似的。”
“嘭！”楊虎大力甩上車門，衝車裡的人揮揮拳頭。
酒店房價水漲船高。少龍有些過意不去，他是附帶來的，反倒單獨佔了一間房。
龍辰跟著他進房，放下揹包，倒在其中一張床上：“啊！坐車六個多小時，比打一場拳賽都累。”
“你……不是和楊虎……一間？”
“給飛虎製造機會。”龍辰說，“他肯定不能去我姐那屋，就看他有沒有本事把我姐請到他屋裡了。”說著，衝少龍露出狡黠一笑。
“你真認準楊虎做你姐夫了？！”
“那都是玩笑話。飛虎確實喜歡我姐，但也要看我姐什麼意思。給他們製造機會，讓他們給彼此一個機會。”
“我看，他做你姐夫挺好……”少龍矢口把想法說出，連忙找補，“楊虎人不錯。”
“哦……”龍辰低頭倒騰揹包，“走，先去吃飯。然後，我帶你去玩兒。”
一群人吃完飯，向冰雪大世界進發。酒店距離目的地不算遠，在這個打車困難的時候，一行人蹓躂過去。
一座座用冰或雪雕刻出來的藝術品，造型活靈活現。沿著路邊，一一排開，每一座的跟前皆有人在照相。尤其是那些象徵愛情的雕刻品，圍聚著一對對小情侶，手持自拍杆，笑容燦爛。
龍辰提議分開，並要求帶著二狗子。
龍菲前面都同意，但堅持二狗子由她來帶。
龍辰執拗不過，收到楊虎的眼色，叮囑幾句。
二狗子難得一路上非常配合，不鬧不叫，任由龍菲牽著他的手，一邊走，一邊東張西望。楊虎走在二狗子旁邊，顧著兩人。
“唉，被我姐看穿了，只能祝飛虎好運咯～”龍辰牽著少龍的手，“沒見過吧？帶你去看冰雕和雪雕。等晚上這些地方亮起燈，更好看。”
少龍猛地縮回手，餘光瞥向四周。光天化日，兩個男生手拉著手逛，像怎麼回事？！萬一被龍菲或楊虎看到，解釋都解釋不清。
龍辰握一握空了的手：“人這麼多，別走散了。”
“我能一眼在人群裡認出你。”
龍辰嘴角上揚：“那走吧。想在哪裡拍照就和我說，我們……應該不會再來了。”
少龍心情瞬間低落幾分，輕聲說：“等到大學寒假，想來還是可以來的。”
“嗯。”龍辰隨口答應，朝遠處一指，“有條龍，走！”
兩人站在一座雪雕的飛龍跟前，下面乘著同樣雪雕的祥雲。
少龍不禁想起倒計時日曆，龍辰寫下的那句『飛龍乘雲』，用於這座雪雕，再適合不過了。
“我想在這裡拍張照。”他拿出手機，礙於周圍全是人，不敢挨近龍辰，彆扭地站一起。擎著手機倒騰，要麼是兩人不能一起入鏡，要麼是飛龍缺頭少尾。
“我來，等你整出來，雪雕都化了。”龍辰拿過去手機，一手攬著少龍的肩頭，迅速調整畫面，按下連拍。
雪雕底座的一圈兒燈，恰巧在此時亮起，引人矚目。
少龍感覺一群人的目光，唰唰朝他們身上掃。他低著頭，不尷不尬地翻照片，挑挑揀揀，把自己眼中帶著驚慌的全刪了，好歹找出張看起來勉強算是自然的，發給龍辰。
自從拍完合照，龍辰是既沒去掏手機看照片，也沒把胳膊從少龍肩頭移開。就這樣，一路蹓蹓躂躂地走。
暮色降臨，整個冰雪大世界的冰燈先後亮起來，光芒五彩絢爛。
少龍一手揉著垂到痠痛的後脖頸，發現他們身處管道似的地方，四野全是冰牆，裡面透著顏色不一的燈光，構成充滿光線的迷幻空間。
“這是你領的路？”他問。
“昂。冰城迷宮。”龍辰說，“我看票上包含這個專案，就進來玩玩兒。這上面說，迷宮有五層，想要出去，必須先到頂層。亮點是頂層俯瞰視野好，拍照取景也不錯。另外還提示，下行時需謹慎，走錯路可能誤觸機關。”
“會怎麼樣？”
“上面沒說。娛樂設施而已，估計也不會怎麼樣。”龍辰把票揣進口袋，“咱們走吧，後面都快聚成人堆了。”
不足一米寬的通道，進來的人，一個一個排著走。若想改變順序，只能在較寬敞的拐角處，或者是擇一條與他人不同的路。
少龍走在前面，自信十足，一手負於身後，拉著龍辰。
有人從他們面前走過，帶著一臉的茫然，問他們一句，從哪條路過來的？以便從中獲得出去的線索。還有的乾脆掏出手機，使用指南針，但這裡帶著磁場，指標在錶盤上飛速旋轉，找不到方向。
隨著越來越深入，遇見的人亦越來越少。
來到頂層，少龍轉頭看一眼，身後除了龍辰，再無他人。他恍惚覺得，這一路彎彎繞繞，像是帶著龍辰走出了小破鎮子。
站在冰牆邊，俯瞰冰雪大世界。如果將這些冰做的換成實物，與燈火通明的都市之夜沒什麼區別。
“這迷宮對大學神來說，是不是毫無樂趣？”
“大學神能從中找到別的樂趣。”
“看別人迷路？”
少龍默不作聲，握了握手裡的龍爪，盯著遠處一個好似音樂節地方。
“要過去湊熱鬧嗎？”龍辰問。
“這裡視野更好。”
龍辰一手搭在少龍肩頭，四處張望，一下指著底下人群說有打架，一下又指著另一處說有小偷。
只想享受這種兩人靜靜呆在一起的舒服感，少龍完全沒聽龍辰指揮，倒是在人群中發現楊虎陪著龍菲，牽著二狗子，邊走邊看，逐漸往這邊來。二狗子意外得配合，一點兒不見平時的野性。
忽地，冰涼的手指撫過臉頰，少龍錯愕轉頭，險些撞在龍辰臉上。後者猶猶豫豫，一隻手稍稍用力掰著少龍的肩頭，進一步拉近兩人之間本就所剩無幾的距離。
溫熱的氣息在最後一絲間隙中游走。少龍驚覺心跳速率陡然升高，像是為了極力抑制，兩人緊緊攥著彼此的手。
“哇哦！”一個女生探頭出來，“這頂層都沒……有……有人……”在看到不遠處站著兩個男生，聲音驟然低下去。
少龍在聽到第一個字音的瞬間，與龍辰觸電般分開，一邊剋制劇烈地心跳，一邊用餘光瞥向出入口。
闖進來的女生梳著簡單的馬尾，穿著一身淺色輕薄羽絨服。在她身後，又走出來一個身穿黑色風衣的高個男生，以及一個小女孩兒。
“哥！我也要看，我也要看！”小女孩兒擎著兩支小短胳膊，仰著頭。
男生將其抱起來，放在冰牆沿，用手臂圈著。
“哥！”女生驚呼，“你別把小月摔了！快放下來！”
“放心吧。她開心著呢。”男生戳一戳小女孩兒的臉，“是吧，小月？”
“嗯！”小月清脆應一聲，衝女生招招手，“姐，你快來看！”
少龍和龍辰改為眼神交流，錯過三人身邊，由下行方向離開。
與上來的蜿蜒曲折不同，下行的路寬敞一些，但也足不兩個人並排走，更像是為了給帶小孩兒的人準備的並行路。
路上的燈光也與上行區不同，透著點兒幽暗，烘托出彷彿進了地府的氣氛。
想起龍辰說，下行路會有機關，少龍暗自戒備，不忘提醒龍辰。
一句“當心”沒說完，耳邊一道細細地機簧聲。他不假思索地出手，一拳打中身邊探出來的一顆冰雕骷髏頭。
這一下力量十足，將機簧打歪了，骷髏頭吊在橫杆，忽上忽下，像被門擠掉腦袋，發出咔嗒咔嗒機械聲，比原來更加恐怖。
“我走前面吧。”龍辰說，“我怕你一路拳打腳踢，都給報廢了，我們可能要賠錢。”
兩人面對面，交換位置。龍辰在前，拉著少龍，走得十分謹慎。
“啊！”
少龍與回頭的龍辰相視一眼，不約而同地看向聲音來源。
“這裡怎麼吊著個骷髏頭！哥！你走前面！”女生超高分貝的聲音，“小月，跟姐一起走。”
“我們走快點兒。”龍辰低聲對少龍說，並拽了拽手。
少龍好不容易被環境壓下去的，那顆悸動的心，再次狂跳。他不由自主的設想，若非女生突然衝上去，龍辰想對他做什麼？他當時似乎在傻傻的等，好像還有點期待？
不出少龍所料，在龍辰來來回回找路的過程中，他們與那兄妹三人再次巧遇。
“哇哦～”小月率先注意到兩人，小手一指，“哥，姐，那邊有兩個好看的大哥哥！”
“小月，不要這麼大聲喊！”女生用更大聲音說。
雙方短暫交流線索，一同尋找出口。龍辰照舊走在最前，身後是少龍，其後是兩名一陣陣高聲尖叫的女生，女孩兒的哥哥壓在隊伍末尾。
一行人從冰城裡出來，分道揚鑣。
龍辰手肘搭在少龍肩頭：“啊，差點兒以為要等夏天再出來。”
遠處，龍菲和楊虎迎面而來，手裡牽著二狗子。
少龍動一動肩頭，生怕龍辰沒瞧見三人，有意低聲提醒：“姐和楊……”
“姐！”龍辰高聲喊，揮動大長胳膊，“飛虎！這兒！”
少龍錯愕看一眼龍辰，再想挪開，反倒顯得此地無銀。他暗中看了看楊虎，又餘光瞧一眼龍菲，揣測兩人帶著小魔頭，約會進行得是否順利？
夜幕下的冰燈節，吃喝玩樂、一應俱全。其中一處冰雕構建的大舞臺，各式各樣的節目，輪番上演。臺下圍聚著相當多的遊客，舉著手機拍攝。
少龍凝眸遙望，欣賞臺上的節目。他總是對這一類驚險刺激的專案著迷，從前是高樁舞獅，現在是高空雜技。
“我哥給的票上帶了個焰火晚會的場。”楊虎說，“我去問了，可以加人。二狗子不算人頭，我給你倆加進去了。”
會場規模不小，最中間架起篝火，最外圍轉圈兒陳列各種美食的攤位，以及用冰打造的固定簡易桌凳，供給人們坐下吃喝暢談。
二狗子抱著一小瓶白酒不撒手，氣鼓鼓地瞪著龍辰。
楊虎在中間調停，和二狗子推杯換盞，吃著燒烤。
龍辰和少龍又去買兩盤子燒烤回來，坐在對面，偶爾吃一串，多數時候，東張西望。
“我們去和那兩個好看的哥哥坐。”
少龍聞聲抬頭。
三兄妹正端著盤子，一起看過來。
“可以搭桌嗎？”男生面帶微笑。
龍辰點點頭。
男生放下盤子，向龍辰伸出手：“裴思遠。”
龍辰和裴思遠握手，自報家門，抬手一劃拉：“我家人。少龍、楊虎，和二狗子。”
忍不住把重點落在“我家人”三個字上，少龍心中清楚，這只是一種最簡單又籠統的說法而已，比一個個分開介紹效率高，反正一面之緣，無需詳細說明關係。
“我妹妹，裴思玉。”裴思遠戳一下女生。
“我！我我我！我叫小月！”小月說著，坐在龍辰旁邊，“大哥哥好。”
“不要坐那麼近，你會打擾到大哥哥吃飯。”裴思玉把小月拽起來。
“那我去對面坐。”小月轉身跑到二狗子旁邊，麻利的坐下，甜甜一笑，“你好呀。”
二狗子喝得小臉兒紅彤彤，盯著小月，低聲說：“你好。”
“果然，小孩子之間的友誼，只需要一秒鐘。”裴思玉說。
裴思遠隔著龍辰看了看少龍：“我好像在哪兒見過你。你們從哪裡來的？”
“更北邊的地方。”少龍想了想，沒有從記憶力找到與眼前對上號的人，也沒再追問。
“我們從鹿垣過來的。”裴思遠寵溺摸了摸裴思玉的頭髮，“家裡的兩位小公主要看冰燈，我只好帶她們來了。”
鹿垣，將其視作大學目標城市的人，此刻面上波瀾不驚，禮貌性地點點頭。
“過來很遠吧？”龍辰說，“好像三千多公里。”
“嗯？！坐飛機的話，遠沒有。從鹿垣直飛這裡的機場，然後坐大巴，總共也就五個多小時。”
從未想過坐飛機這一途徑的龍辰，在心中盤算盤算，從這裡的機場到鎮上，最多六七個小時。加起來，一天時間，足夠他從鎮上到鹿垣，看望考入學府的少龍。
“給你一串。”小月放在二狗子盤子裡一串肉，一邊吃著自己手裡的，一邊問，“你幾歲了？”
二狗子破天荒拘謹起來，聲音又低又輕：“六歲。你呢？”
“我五歲。”
“小月，叫哥哥。”裴思玉說。
“小哥哥，你怎麼不吃，這個肉可好吃了。”
少龍瞧著和楊虎互相打眼色的龍辰，留意反常的二狗子。他是沒見過二狗子對女孩揮拳頭，但是這小魔頭心性不定，吃不準哪一下就惹火了。
“喲～這是誰家可愛的小姑娘？”
“大哥哥好。”小月仰著頭，衝龍菲一笑。
“這是我姐，龍菲。”龍辰趁機向龍菲示意，隔開女孩兒。
“小月，”裴思遠說，“過來，你佔了大姐姐的位置。”
小月答應一聲，坐到裴思玉和裴思遠之間，偏著小腦袋：“不是哥哥嗎？”
在焰火活動開始之前，有一項專屬北方的特色運動——雪地摔跤。
一群人聚集在堆滿積雪的場地，留出中間大片空地。兩個壯實的男生，光著膀子，激烈較量。
“走，我們到前面去看。”小月拉著二狗子就跑。
龍辰猶豫著去抓，已經來不及了。
“小月，別跑遠！”裴思遠高聲喊。
“知道啦！”聲音已模糊不清。
幾個人慢慢往前挪，遭到周圍人白眼。好在裴思玉賣乖討巧，解釋一番，得到圍觀人諒解讓了讓。然而，只有她和龍菲擠到前排。另外幾個大小夥子，被人群衝開。
龍辰拉著少龍，來回穿梭，卻沒有站到最前排，發現龍菲和裴思玉找到二狗子和小月，稍稍躲了躲。
“我看二狗子今天挺乖的。”少龍低聲說，“是不是酒喝上頭了？”
“鬼知道他存著什麼心眼子。”龍辰說，“我擔心他把人家小姑娘給欺負哭了。有我姐看著，能好一點兒。”
正聊著，楊虎在另一處冒頭，站在最前排，貓腰往龍菲方向挪。
“楊虎也過去了，你可以放心了。”
兩人將注意力轉到場上，少龍比龍辰還專注比賽，他想上場拿彩頭。這一筆錢到手，龍辰最起碼能少為地頭蛇打一場必勝拳賽。
雪地摔跤規則相當簡單，偏向於自由式，一方倒地即輸。不同的是，輸家會被就近的一群人揚雪埋起來，嘲諷意味十足。
“嘿！那個裴思遠上場了。”龍辰語氣中帶著點兒驚詫。
裴思遠脫掉風衣，活動活動，他身材高瘦，摔跤自帶劣勢。
“哥！哥哥！加油！”小月扯著嗓子喊。
雙方在場內進行技術較量。裴思遠很快使用巧勁兒撂翻對手，緊接著一連串打敗好幾個，身上衣服也越來越少，最後與其他上場的同樣，光著膀子，秀出一身健碩的肌肉。
裴思遠的兩個妹妹高聲叫喊，加油鼓勁兒。就連二狗子，也跟著喊起來。
少龍暗自嘆氣，掂量著，是否上去與裴思遠爭奪冠軍。好歹也是一起走出迷宮，又同桌吃過飯。為一筆錢下場，面子上著實不好看。
“這傢伙很厲害啊。”龍辰說，“我上去和他試試。”
少龍直覺龍辰猜到他所想，才要上場。他揣著龍辰外衣口袋不撒手：“別去。兩個小孩兒還坐在一起玩兒呢，看到你和她哥打起來，像怎麼回事兒？”
兩人又看了一會兒，龍辰摩拳擦掌：“嘿嘿！機會來了。”
場上，裴思遠被人撂倒，從雪堆裡爬起來。小月衝過去，舉著小手，幫忙打掃雪。
“我幫你去打他！”二狗子握著拳頭。
龍菲和楊虎不約而同拉住他。
“嚯！”裴思遠眼中浮現笑意，“小傢伙兒，你很勇敢嘛。等你長大一點兒，壯一些，就能上去挑戰了。”
這邊少龍和龍辰如釋重負。
“拿一下。”少龍先一步脫了外衣，“我上。”
龍辰倒吸一口涼氣，一邊接過少龍的衣服，一邊說：“小心點兒，這個和你接觸過的競技自由式摔跤比賽可不一樣。”
少龍謹慎點點頭，挽起袖子，看一眼場地，揪著後衣領把衣服脫得剩下一件背心。
“你至於嗎？”龍辰哭笑不得，“還沒活動開呢，別整感冒了。”
“我怕衣服被扯撕了。”
旁邊的幾個人，在少龍脫衣服的時候，就自動自覺的讓出條路。
少龍暢通無阻，站到第一排，等到場上一人被掀翻倒地，走入圈內。
“少龍！加油！”楊虎一吼，好似雪山虎嘯。
“大哥哥，加油！”小月跟著喊起來，又拉著二狗子一起喊。
比賽進行了好一會兒，雖然地上厚厚積雪，但在雪下，依然是被無數人壓夯實的冰面，走上中央，別說和對手摔跤，平衡就是一大問題。
幸在少龍練過，也在雪地裡與龍辰玩兒過幾次摔跤。他打敗掀翻裴思遠的挑戰者，成為場上暫時的冠軍，等待著下一位挑戰者。
由於是自由式，娛樂性的比賽，並沒有體重分級，任你是瘦如麻桿兒，還是壯如泰山，誰都能上。
場上的少龍，面對一個又一個挑戰者，從看起來接近二百斤的，到一身顫悠肥膘的，再到一接觸就察覺對方練過的。
一連贏了十幾個人，背心早被扯爛，他不慎被挑戰者摔倒。沒等站起來，整個人被埋進雪裡。
龍辰連忙過去，抓到一隻手，把人從雪堆裡拽出來，帶到旁邊，一邊給少龍撣雪，一邊遞衣服：“快穿上。”
“大意了，剛才沒站穩。”少龍一副意猶未盡的模樣，看著場地上其他人比賽。
“不錯了。你都撂倒多少個了？沒少給冠軍清掃障礙。”龍辰一拍手，“不行！不能讓我們傲龍輸在這裡。我接著上，冠軍一定要拿回來。”
少龍拿著龍辰迅速脫下來的衣服，什麼都沒說，只在龍辰上場時，不著痕跡地拍了拍對方後肩。
小月再一次高聲喊，一手搖晃二狗子：“你哥哥上場了！你快給他加油。”
二狗子像是聽到什麼不得了的事情，瞪大眼睛，轉頭看著場地中央的龍辰，動了動嘴唇：“加……加油……”
“什麼呀？！你大點聲！我都聽不清！”小月使勁兒搖晃二狗子，“像你剛才那樣，像我一樣喊。哥哥，加油！”
龍辰轉頭，衝小月笑了笑，不免看到一旁神情有些不太對的二狗子。不待他想辦法提醒，比賽開始了，只好專注於面前的對手。
龍菲和楊虎既要關注場上龍辰的比賽，又要分出更多精力，時刻留意二狗子。
“小月，你不要鬧。”裴思遠俯身柔聲說，“別欺負小哥哥。”
“我哪有？！我讓小哥哥大點聲音給他哥哥加油！就像我給你喊加油那樣。姐，你說是不是？”小月扯了扯裴思玉的衣角。
“嗯。是。姐跟你一起喊。”裴思玉對著場上，“加油。”
專心看比賽的少龍，依稀聽到，匆匆朝著聲音來源看一眼。
“小哥哥，你也喊。哥哥！加油！”
“哥哥！加油！”
少龍大驚失色，瞧著二狗子，不敢置信。
龍菲和楊虎尚在震驚中沒有回過神兒。
就連場上的龍辰，差點兒因此被對手撂倒，瞥一眼二狗子的方向。
“就是這樣！”小月笑哈哈地喊，“哥哥！加油！”
二狗子再次跟著喊一嗓子。
兩個小傢伙兒，就這樣一人一句喊起來，甚至把兩隻小手放在嘴邊做成喇叭狀。
喊得多了，場上的龍辰也就免疫了，調整心態，把挑戰者一個接著一個摔倒。
最終，如願以償。
人群散去，轉向觀看焰火的指定地帶。
裴思遠拍拍手：“厲害啊。你這技術，都可以進俱樂部了。”
“我算是撿了個冠軍。”龍辰說，“還是你倆打敗的對手多。”
“你們是高中生吧？準備考哪所大學？”
“鹿垣第一學府。”少龍說。
“這麼巧？！”裴思玉驚呼，“我哥是體院的。”
裴思遠端量少龍：“我想起來了，你是破吳敵連勝的那個冠軍。”
龍辰看一眼少龍，笑著問裴思遠：“他這麼有名嗎？”
“綜合格鬥以後可能入競技體育，我們曾經研究過……”
“我想請問，”少龍沒留意兩人在說什麼，突兀地插話，“你知道學府什麼時候再開單招嗎？”
裴思遠一愣：“單招？不是一直都有嗎？”
“武術單招。”
裴思遠狐疑看了看少龍，恍然大悟：“原來你是學傳統武術的。我沒留意武院的資訊，等我回去，幫你問問看。加個好友吧。”
少龍拿出手機，螢幕一閃，再也點不亮。
龍辰和裴思遠加上好友，備註名字，客氣兩句。
四人才注意到，另外兩大兩小，不知道走到哪裡去了。稍作商量，沿著焰火觀賞區，分頭尋找。
“哥，哥。”裴思玉湊到裴思遠身邊，“好友，推我一下唄。龍辰的。”
“小玉，你別想了，那倆是小情侶。”
“什麼？！誰和誰？！龍辰和那個叫少龍的嗎？！”裴思玉搖搖頭，“不可能！一定因為你ＧＡＹ，看誰都ＧＡＹ！”
“你別忘了，頂層當時只有他倆。說不定人家正在甜甜蜜蜜，被你冒冒失失給撞壞了心情。”
“我不信！我自己去要！”裴思玉轉頭就走。
留下裴思遠搖頭嘆氣：“愛情使人盲目。這丫頭急得連小表妹都不顧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