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從兩屋並一屋，進而和龍辰並一床，少龍一天比一天缺覺。楚河漢界之間的分界線好好的呆在原位，他卻總是有一種想掀了地衝動。
相比之下，龍辰看起來睡得不錯，天天躺下沒一會兒就呼吸均勻，偶爾帶著輕微地呼嚕聲。
少龍則是怎麼躺都找不到睡意，又不敢太大動作翻騰，盯著天花板的一道月光發呆。腦子裡胡思亂想，不由得想起住酒店的那晚。好不容易醞釀的一點兒睡意，登時煙消雲散。
他悄悄轉頭，瞧著睡在旁邊的罪魁禍首，一隻手不安分地伸出被窩，畏畏縮縮。
與酒店那晚不同，龍辰家的被子多，兩人沒必要擠一個被窩。他捏著龍辰的被角，往上提一提，頹敗地縮回手。
龍辰腦袋稍微動了動，沒醒。
少龍莫名有點失望，但也不想再來一次，不著痕跡的往龍辰那邊湊一湊，直至察覺碰到龍辰的被子。他其實每晚都會想起，在酒店時，兩人相擁而眠的感覺。可是現在，他只能抱著被子回味。
對同性生出不一樣的情愫，而且極為強烈。不是一閃而過的，也不是僅有一次的。那種一靜下心就想要與對方親近的念頭，堆得越來越高，試圖蓋過理智。
與張揚多年交情，也曾大被同眠，但從來沒有任何亂七八糟的想法。
龍辰是他來這裡的第一個朋友，估計也是唯一一個，他想安慰自己，這只是一種對朋友產生無法表達的依賴性，只要找到正確的表達方式，一定能化消。
手指撫過雙唇，當時的觸感彷彿烙印在心，只需一個引動，霎時喚起記憶。而他千辛萬苦找到的理由，在電光石火間焚燒殆盡。
半夜睡不著，早上就起不來，全靠龍辰叫他。少龍只好裝作若無其事，起床吃飯，監督龍辰背單詞，補習數學。
網咖今日氣氛有點不同，具體說，是整個玄武廣場，客流量離奇增長，出現一對對男男女女，逛街、下館子、看電影、泡網咖。
當得知今天是情人節，少龍鬼使神差地看向埋頭做題的龍辰。
不知是不是他的目光太直接，龍辰抬起頭，衝他勾了勾唇角，伸出修長的手指，敲下回車鍵。
“好了。”龍辰對吧檯前的小情侶說。
少龍猛然醒悟，把證件還給其中男生。
“你想什麼出神？想過情人節？”
“沒！”少龍矢口否認，彆扭地找補一句，“我在想接下來給你補哪個知識點。”
龍辰眉頭一挑，笑得意味深長。
“網管！來一下！”
龍辰按住起身的少龍：“我去吧。思路卡住了，我換換腦子。”
少龍看了看龍辰的演算紙，上面乾乾淨淨，一筆沒有。他轉身看了看監視器。
畫面裡，龍辰正在與網客溝通，小情侶非要坐角落那臺，他只好拿出工具，修理機器。
少龍迅速開啟瀏覽器，在搜尋框輸入一串文字——『和男生過情人節』。他敲下回車，系統立即反饋出來無數條資訊，全都是給倒追女生們出主意的，還有男生女生現身說法的。
他匆匆瀏覽，冷靜思考，在那句話前面加上倆字——『男生』。
再次敲下回車，這次第一條結果與後面不同，上面加粗加大字號的三個字——『同性戀』，其下還附著三個字母的單詞——『ＧＡＹ』。
他摳著手指，連呼吸都沉重幾分，目光緊緊盯著螢幕。瀏覽第一頁雜亂無章的內容，他清空輸入框，用微微發抖的手指，按下快捷鍵，把加粗加大的三個字複製下來，貼上到輸入框，點選右邊放大鏡圖示。
網速夠快，從來沒觸及的領域，在毫秒之間展現於螢幕上，衝擊他的視覺神經，蠶食他的大腦。越往下看，越是心慌，他從某篇文章裡開啟一個標題為『測試你是不是潛在同性戀者』的網頁，一邊覺得這玩意兒不靠譜，一邊稀裡糊塗地跟著指示，一步步答題。
在被問得暈頭轉向，答完接近百道稀奇古怪，匪夷所思的問題後，介面給出最終結果：『你是同性戀者的機率為９９．９９９％』
“離譜！”少龍嘀咕一句，毫不猶豫地關掉頁面，恍惚看到下面還有解說，又把頁面找回來，仔細閱讀一番結論分析。
『你的同性戀傾向超強，無法抵擋同性的誘惑的你，覺得同性之間友情更加浪漫動人。對你的同性朋友有一種戀慕之情，隨時想與之親近，哪怕是不經意的肌膚接觸，也足以令你心緒不安，悸動不止……』
內容很長，少龍從不屑冷漠，到一臉嫌棄，到尷尬不已，再到理智被擊潰。他頹然倒在老闆椅，盯著最後一條超連結——『測一測你的同性朋友是否是同性戀者。』
少龍一咬牙，點開連結。一邊暗自吐槽大資料把人玩兒明白了，一邊忍不住想著龍辰日常的言行舉止，一道道題答過去。
『他是否擁抱過你？』
『Ａ：經常；Ｂ：偶爾；Ｃ：一次；Ｄ：不曾』
少龍略微停頓，暗自把次數和張揚比較一番，按下『Ｂ』。
『他是否親吻過你？』
『Ａ：經常；Ｂ：偶爾；Ｃ：一次；Ｄ：不曾』
他稍稍身體前傾，反反覆覆看題目，抓著滑鼠在後面三個選項來回滑動。內心無法確定，這個『親吻』指的是什麼部位？臉？還是唇？兩人的有來有回，能不能算是『親吻』？如果不算，那算怎麼回事兒？兩條幼龍的原始本能，互相示好？
“我回來了！”龍辰拍拍巴掌，一屁股坐下，打個響指，“這題，有思路了。”
少龍盯著主控系統，不慌不忙地應一聲：“那就寫吧。”
他有些懊惱自己答題太磨嘰，導致沒能答完，看不到龍辰的測試結果。一方面又想，照這個提問的路子，八成接下來要問到床上去了，那肯定是一連串的不曾，不曾，不曾……
瞧了龍辰半晌，少龍若有所思。
下午，龍菲帶著二狗子，拎著一堆食材過來，說晚上在網咖起灶，吃火鍋。二狗子跟在龍菲身後，一起進廚房，乖乖幫忙摘菜、洗菜，再也沒見出來。
對小情侶們來說，情人節比過年還重要。玄武廣場除了被地頭蛇壟斷的幾樣適合情侶去的娛樂場所，就剩下不服網咖，以及平時沒人，專在今晚為男女準備的玄武大戰場。
傍晚時分，有幾日沒見著人的楊虎，來到網咖，正好趕上開飯，自然而然的入席。吃晚飯，又非常紳士的送龍菲和二狗子回去。
少龍暗自揣測，心思總是在龍菲和楊虎之間到底有沒有進展中搖擺。回過神兒來，他覺得自己越來越自私，比楊虎還著急。
“當時裝修多加幾個情侶包廂，應該會在情人節多賺一筆。”
“大學神，我那會兒才小學畢業，我姐也還未成年，哪想得到這些？”
少龍從中抓到重點：“那你現在想得到。要改改嗎？把那間情侶包廂收拾出來，能賺一點兒是一點兒。”
龍辰搖搖頭：“現在改也來不及了。再說，你都不知道他們能在屋裡幹出什麼事兒來。我可不想打掃的時候，出來一堆不入眼的東西。說不定，還要定期清理沙發，重新刷牆。”
“為什麼要刷牆？！他們還要在上面題字不成？”
龍辰啞然失笑：“你……就當是吧。”他把著少龍的手，滑動幾下滑鼠，“還有這麼多人啊。嘖～都藏在後面幾排。”
“可能有人在這兒通宵。”
“嗯？”龍辰笑了笑，低聲說，“網咖大廳還是有侷限性。他們更可能在這兒下幾個小電影，到酒店去實踐。”
少龍瞬間聽明白了，嗖地把手抽走，向後靠一靠，躲了躲龍辰。
雖然好幾對小情侶散在大廳，但就像是沒有客人一樣，廳裡沒什麼動靜。
吧檯裡的的兩個人，對著主控螢幕發呆，百無聊賴。少龍開啟網課，看得心猿意馬。
龍辰哈欠連天：“好無聊。這些人什麼時候走？我都困了。”
“你每晚睡那麼早，有什麼好睏的？”
“我如果不讓自己快點睡著，就會一晚睡不著。”
“為什麼？困過勁兒了？”
龍辰愣了一下，低著聲音笑了笑：“算是吧。”
“那我在這兒看著，你去包廂裡睡覺。萬一他們打通宵，咱倆還能換一換。”
待到龍辰去情侶包廂，少龍翻出測試題的網頁，繼續作答。與他料想的很接近，後面的題大部分圍繞著兩人之間有過什麼樣的親密舉動詢問，由淺入深。
遇到沒有發生過的，少龍就會想起那個兩人未能看完的電影，以此去設想，假設發生，自己會是什麼樣的反應。當問題越來越深入，超出他的想象範圍，他只好選擇『不知道』。
把所有題答完，滑鼠懸在『檢視結果』的按鈕上，遲遲沒有按下去。直到此時，他才醒悟過來，這個結果一旦揭出來，代表著什麼。
他曲著有些僵硬的食指，按下滑鼠左鍵，頁面短暫載入，跳出結果。
尚未來得及看清楚，螢幕上彈出證件資訊的視窗。
少龍熟練操作結帳，重新看到測試結果頁面。
『由於你選擇了太多「不知道」的選項，暫時無法提供分析結果，請重新答題。』
少龍對著螢幕甩個白眼，嘀咕：“這麼多超綱的題，我就是不知道！一點兒都不準！”
他煩躁地關掉瀏覽器，琢磨著讓龍辰答一遍測試題。
接近半夜，網咖裡的幾對小情侶，先後結帳下機。
少龍朝窗外瞟一眼，正如龍辰所說，他們轉移下一戰場了。
以防哪個在甜甜蜜蜜的，被他鎖在大廳裡，他檢查整個大廳。末了，停步在包廂門口。
龍辰側臥在沙發，蜷著腿，身上蓋著厚毛毯，在上面是外套，地上的小太陽，終究是沒開。
少龍慢慢走近，坐在尾端扶手，思量是叫龍辰起來回家睡，還是兩人在這兒將就一晚上。兩個人的話，應該可以互相取暖吧？
他放輕動作，徹底拉下捲簾門，關閉大廳的所有燈。
在一片昏暗中摸索著回情侶包廂的少龍，猛然看到沙發上一道坐著的人影，不由得一怔。要怎麼解釋，明明沒到後半夜，他沒問龍辰就擅自決定在網咖將就一宿。
“你怎麼醒了？”他問，“要回去睡嗎？”
龍辰含糊一聲，伸個懶腰：“那破捲簾門，該上潤滑油了。”
少龍頗為認可，點點頭，坐到龍辰旁邊。
“傲龍，以前跟誰過情人節？”
“嗯？不過。”
“那我們倆對付對付，過一個。趁現在還沒過１２點，給。”龍辰託著少龍的手，放進去一物。
少龍看不清，摸了摸，扁扁方方一小塊，放在鼻下嗅一嗅，熟悉的濃郁香醇味道，是上一次兩人被罰，龍辰塞他嘴裡的那種黑巧克力。
“三更半夜，不能吃它。”少龍放在桌邊。
“那些小情侶過節還幹啥了？”龍辰打個響指，自問自答，“看電影。”說著，捅開機箱電源鍵。
“你這是睡飽了？”
“看個電影再睡。”
少龍不禁想起龍辰晚上說的話，那些小情侶看電影是為了睡覺嗎？！不是，也是。
他看著龍辰在愛情片裡劃拉半天，低聲提醒：“看上次沒看完的那部吧。”
“哪部？”龍辰回頭看一眼少龍，“你不是看完了？”
此刻藉著螢幕幽光，兩人能夠看清楚彼此，以及放在桌上的巧克力。
“沒看完，你不是也沒看完嗎？”
龍辰遲疑著點點頭，翻出那部電影，拉到很後面一大截。
少龍拿過去滑鼠，把進度條朝前拉一截，停在上次一起看，龍辰找理由離開的地方，按下播放。
影片從兩兄弟與打工妹互相爭吵開始，到兩人袒露內心的柔弱，接受彼此，擁抱彼此，接吻由淺入深，在朦朧的景深效果下，兩人滾起床單。
這一段少龍看過，篤定龍辰亦看過。
他假裝沒看，拉著龍辰一起看，並在過程中，餘光留意龍辰的表情變化。只因，那篇『同性朋友是不是同性戀者』的測試，其中一道題是——『你們一起看過同性的小電影？』。
嚴格來說，這部片子跟小電影不沾邊兒，重要的那幾分鐘劇情全都用電影技巧手法處理。不過，身為龍辰口中大學神的少龍，把這題重點放在『和同性朋友，看帶有同性元素的電影』，他暗暗決定，找時間再答一遍，把這題的『不曾』改為『一次』。
兩人並肩坐著，用一條厚毛毯裹住，只露出兩顆腦袋。
龍辰盯著螢幕，面上波瀾不驚，連呼吸都沒亂。若非轉過頭看他一眼，少龍懷疑這條龍睜著眼睛睡著了。
“不好看？換一個？”
少龍回過頭，對著螢幕，輕聲說：“挺好的。”
電影裡，一夜過去。兩兄弟之間沒有任何不同，照舊是彼此嫌棄、捉弄、調侃。但其中，更像是小情侶的日常相處。電影沒有給他們的日常太多時間，打工妹被皮條客抓住，好兄弟瞞著彼此，單刀赴會，卻在大反派面前默契匯合。
毛毯裡的兩人，時不時動一下，也不知是誰。
少龍沒再去看龍辰，目光彷彿被螢幕裡的情節吸引，只是，臉上表情變了變，像是在隱忍什麼，抿著嘴唇，越來越用力。
幾乎在同一時間，兩人如釋重負般長舒一口氣，面色逐漸恢復。
少龍伸出一隻手，拿桌上的抽紙，縮手的半程，被龍辰搶過去。他也不作聲，又抽了幾張，把手縮回毛毯裡。
他拿起桌上的煙盒，單指挑開，遞向龍辰。
“你用這隻手開煙？！”龍辰一臉嫌棄。
“我剛才用的右手！”
龍辰低聲笑起來，有意湊到少龍耳邊：“大學神的右手還真辛苦。悠著點兒用喲～”
“還不是因為你坐在我右……”少龍驚覺被龍辰帶偏了思維，瞥了一眼身邊笑得一臉得逞的龍，抓過火機點菸。
龍辰也拿了根菸叼在嘴邊，轉頭在少龍的煙體末端借火。
兩人的視線接觸又分開，沒有隻字片語的交流，一起看著螢幕。
打敗大反派，兩兄弟成為當地的老大。可他們的超友誼感情被人發現，遭到暴力對待，被底下人矇騙，跟別的幫派的人火拼。曾經擁護他們的那些人，一個都沒出現，兩兄弟就這樣被亂刀砍死。
影片最後，定格在兩具渾身是血的屍體，鏡頭拉近，沾滿鮮血的手，緊緊握著，迎接死亡的他們，眼中只有彼此。
少龍尚沉浸在這個令人五味雜陳的結局裡，顯示器螢幕一黑，屋裡霎時失去光亮，眼前漆黑一片。唇邊傳來一絲溫熱的觸感，帶著他一連幾晚都在回味的，熟悉的，那種溫潤與柔軟。
兩人不約而同地悄然伸出手，貼近彼此，在劇烈起伏之間，感受兩顆狂跳不止的，悸動的心。這種會釋放荷爾蒙，刺激大腦，促進親近感和依戀感的事情，一旦開始，很難停止。
“冷嗎？我把小太陽開啟。”
“不開。”少龍悶聲回答。龍辰不肯開，是為了省電費。而他不想開，是因為與龍辰一起縮在毛毯裡，他現在只覺得自己血液迴圈速度都變快了，身上熱血全往平時不太去的地方湧動，陣陣發熱。
即使如此，他還是往龍辰身邊挪了挪，找個說服自己的理由：“擠一擠就暖和了。”
龍辰把他往懷裡按一按，兩人擠著一張沙發，裹著厚毛毯。
這條龍對他做地每一個動作，少龍都會想起那套測試題，覺得剛才把那僅剩的０.００１％給補上了。有種滿分的快感，就如每場考試，力求摸到分數上限。
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，包廂裡的溫度，不似他想象的那麼冷。他很快找到睡意，沉沉地睡著。
電影中的畫面，在他腦海裡來來回回播放，裡面的兩兄弟換成了他和龍辰，最後滿是血跡的鏡頭。他嚇一激靈，睜開眼睛，對上龍辰的目光，頓時大腦一片空白，差點兒摔下沙發。
龍辰眼疾手快，把少龍拉住，順勢帶進懷裡，手指肚在他臉頰輕輕一戳：“真當自己是條幼龍了？睡醒就往地上滾？”
少龍揉揉腦袋，不著痕跡動一動：“該起床了。”
兩人依偎著坐在沙發，各自抱著毛毯的一半，視線落在桌上的黑巧克力。
龍辰拿在手裡，低頭撥開包裝，自言自語：“我就說，昨晚好像忘了點兒什麼事情。”
“啊？什麼……”少龍半張著口，恰巧被龍辰塞進去黑巧克力，斷掉他後面的話，也斷掉半塊黑巧克力。另外半塊，在龍辰嘴裡。
兩人又磨蹭了一會兒，腦子清醒過來，俯身收拾地上的紙團。
“這是……”少龍捏起一截紙，材質顏色偏少女，顯然不會是他們用過的，“大龍，你看，是葉子給你的那張字條。原來掉在這裡，難怪她每次看你都一副少女嬌羞的模樣，可能以為你收下……”
“哎呀！扔了。”龍辰看也不看，一把抓過去，和手裡的紙團揉搓在一起，“快起。一會兒該來人了，衛生還沒打掃呢。”
少龍忍著笑，把毛毯抖開，兩面看看，仔仔細細疊起來，放在沙發扶手。
網咖捲簾門升起，外面陽光透過玻璃窗，投射大廳，照耀兩條忙碌的身影。
最先進入網咖的，是龍菲，身後跟著二狗子。
“大龍，你倆趕緊來吃飯。”龍菲放下飯盒，“昨晚有人打通宵了昂？”
龍辰稀裡糊塗應一聲：“挺晚的，懶得走了。”
“你倆輪著看的？都沒睡好吧，一會兒回去睡覺，今天我在這兒看。”
龍辰又應一聲，擺出一副熬夜的睏倦狀。
於是，兩人吃完早飯，拎著飯盒，回到龍辰家。
少龍拿出單詞本，飛速追加新詞，交在龍辰手裡。
完成早間英語任務，龍辰扒拉扒拉倒計時日曆，把天數校準。
“裴思遠回覆你了嗎？”少龍問，“關於學府武院單招的事情。”
“沒有。萍水相逢，上心是情份，沒當回事兒是本份。”
“你要加他的好友嗎？”龍辰問。
“咱倆加一個就行了。我當時衝動了，不該問他。反正開放單招的時候，官網肯定會公佈，只要勤快多刷幾次。”
“傲龍，如果……等咱們高考時，它還是「暫不開放」，你……”
“所以，是兩手準備。”少龍搶著說，“能單招考入最好，不行的話，也要嘗試統考進去。”
“大龍，我相信，你一定行！”他抽出一張卷子，“趁著今天有時間，來做套數學題試一試。”
龍辰就著椅子轉身，挪到床邊，摟著少龍，埋頭蹭一蹭。
“示好也得做卷子。”少龍一本正經。
龍辰忍不住笑起來，挪回書桌，正襟危坐，提筆答題。
臥室陷入安靜。
少龍給張揚回幾句關於數學題的留言，枕臂靠著床頭。
窗外，日頭高掛，陽光穿過落地窗，灑向書桌。
龍辰苦於答不上來題，煩躁地想摔筆。
題海一般的書桌，抬頭一眼掃過去，除了書本，就是寫著目標的倒計時日曆。上面有他和少龍親筆寫下的彼此祝願，與高考目標相互交錯。
龍辰正視兩個大字，與少龍的筆跡很大不同，該是張揚寫下的。
本是為了藉著補習的理由與這條傲龍多親近親近，『高考』兩字，使他倍感壓力。他無法忽視自己那顆想要改變現狀的心，那種越來越強烈的念頭。
少龍每一次堅定的說起一同考大學，每一分在他身上的努力，在他心裡越築越高，腦子裡三不五時生出一種錯覺，好像踩著這道大學神親手築起的高牆，就真的能夠從深淵出來。
龍辰悄悄轉頭，負責監督的龍，已經倒在床上打盹兒。他輕輕拽過被子，蓋在少龍身上。
少龍半睡半醒，含糊不清：“你好好答卷……不能作弊……我一會兒起來幫你檢查……”
連睡覺都不忘督促他學習，龍辰心頭一軟，俯身在少龍耳邊輕輕答應一聲，嘴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對方的臉頰。
他彷彿智力開竅，回到書桌前，奮筆疾書。
少龍一覺睡醒，外面烏漆嘛黑。書桌上放著數學卷子，空著好幾道題。他轉悠一圈兒，不見龍辰，帶著卷子去網咖。
“呀！過來了就坐下吃飯吧。”龍菲笑著說，“大龍說你在家做卷子呢，我尋思等會兒把晚飯給你帶回去。”
少龍尷尬地撓頭：“姐，我先去洗手。”覺得自己像個到點兒來蹭飯的。但是在家等著龍菲給他帶回去，就更不像話了。
龍辰從後門進來，看到少龍：“喲～姐炒菜的香味都飄到咱們家裡了？”
少龍置若罔聞，推開安全門，站在洗手池，一抬頭看到身後的龍辰。
“大學神竟然睡了一天？！怎麼，跟我擠一張沙發睡不著覺？”
少龍想起昨晚睡覺全是匪夷所思的夢，個個兒有龍辰參演，忍不住瞥過去一眼：“姐等咱們吃飯呢。”
吃完飯沒多久，龍菲領二狗子回去睡覺，囑咐兩人，晚上沒人就早點關門。兩人滿口答應，站門口抽完一支菸。
少龍拿出數學卷子，把龍辰按在旁邊，認認真真檢查，計算最終得分。
“你算出來沒有？”龍辰問，“我這兒如坐針氈，跟上刑似的。”
少龍發出沉重的嘆氣，微微皺著眉頭：“６０。”
龍辰打個響指：“漂亮！多一分都是浪費！”
少龍倒吸一口涼氣，面帶幾分慍色：“滿分１５０！”
“哦。”龍辰縮了縮腦袋，轉著手裡的筆，“那咋辦？”
“如果你最高這個水平的話，就只能把你其它科目的分數儘量往高去，這樣才能拉起你的總分。”少龍嚴肅地分析利害，把卷子推到兩人之間，“說一說，這些沒答上的，都是哪裡不會。”
龍辰往前湊了湊，從第一處留空開始，逐一往後推進。
少龍一道一道，耐心給龍辰講解。
“等等，這道題，一模一樣，我前天才給你講過，你這就答不出來了？”少龍不敢置信，這條龍腦子聰明著呢，怎麼遇到學習，就跟中了什麼降智ＢＵＦＦ似的？！
龍辰有些心虛地辯解：“後面，我沒來得及答。”
“大半天時間，你沒答完，和不會有什麼區別？考試比這時間還短，你豈不是要交一半的白卷？！”少龍一副恨鐵不成鋼地模樣。
“我這就答。”龍辰連忙拿過卷子，埋頭寫起來。
少龍靠著老闆椅，覺得自己純屬給自己找不痛快，就不該讓這條龍做卷子，還不如考試再看。距離及格線差三分之一的分數，都不是做出一兩道大題能補上的差距。
他只好找個能夠說服自己的理由，龍辰早早來網咖忙了，才沒做完卷子。但他不想求證，萬一龍辰誠實的說不是，他可能忍不住動手。
“網管！來一下！”
“我去看看。你專心寫。”少龍繞過龍辰，安慰般地拍了拍對方肩頭。
三更半夜，坐在角落裡的網客，若是喊網管，一般除了找小電影，沒有別的事兒。
少龍走到後排，瞧一眼，是個年紀和他差不多的男生。倒不是找他幫忙找小電影，因為螢幕里正放著呢。他看到裡面男男女女的肢體激烈地碰撞，刻意移開目光。
“耳機沒聲音，給整整唄。”男生舉著耳機，完全不覺得放著小電影有什麼不妥，“我還掛著遊戲呢，不想換電腦。”
少龍對客戶機的一切硬體設施，都是一臉嫌棄。他撿著能下手的地方，拎著耳機，靜心聽一聽。在確認不是系統問題，他到倉庫取來一副舊耳機，直接插在機箱前面的耳機孔。
不等他湊近耳朵，耳機傳出一陣此起彼伏地“啪啪”聲。他不由自主地看向螢幕。
“嘿嘿！可以了。謝謝昂。”男生拿過耳機，罩在頭上。
少龍轉身離開時，鬼使神差地瞥一眼小電影的內容。他想起那套性向測試題，裡面提到類似異性問題。原本，他只是憑著想象回答，現在他可以確定，他選的答案沒錯。
半夜十一點多，僅剩的幾名網客，陸陸續續結帳下機。偌大網咖，吧檯裡兩人還沉迷在一張數學卷子中，一個負責講解，一個邊聽邊記，偶爾寫幾筆。
事實上，龍辰確實又做出來幾道小題，不管花了多長時間，對少龍來說，這條龍每提升一分，都是成功，就有希望。他們還有時間，畢竟真正給龍辰補數學，沒有多久。
“你等等，我把衛生打掃一下，咱們回去睡覺。明早，讓姐來開門。”龍辰說，“我們在家背單詞、補覺。”
少龍搶先一步拿過笤帚：“你需要更多時間來學習，我幫你收拾。”
後半夜一點，兩人從網咖出來，肩並肩走在下雪的夜晚。最冷的時候已經過去，溫度一天天升高，連下雪都不是那麼頻繁了。
四野漆黑，夜空繁星點點。
少龍一手揪著龍辰的衣袖，一邊跟著走，一邊仰頭觀星。
兩人躡手躡腳地回到家，舒舒服服躺在床上。
“張揚來的時候，睡這床了？”龍辰低聲問。
“就你躺的地方。”
“我不要跟他躺同一個位置。”龍辰往少龍身邊挪一挪，“我們一起倒立吧？”
少龍驚詫：“三更半夜，倒立？！”
“嗯。我剛想起來這事兒。你倆被罰倒立，肯定都心有不忿吧？暗自較勁了吧？有什麼規則嗎？比時長還是什麼？誰贏了？”
“無聊！”少龍瞥一眼龍辰，一隻胳膊搭上去，“睡覺！有時間多做幾道數學題！”
“你碰到界限了。”龍辰輕聲提醒。
少龍假裝沒聽到，又往龍辰那邊挪了挪，一手在被子裡，偷偷撤走兩人之間那條界限，搭在被子上。
他不想跟龍辰一起倒立，時間不對，地點不對，哪兒哪兒都不對。張揚是他從小到大的唯一好兄弟，龍辰不是，也不想他是。
“大龍，問你個題，你是否曾經盯著一個異性一直看，感覺到被她吸引？”少龍憑著過人的記憶力，把自己答過的測試題，揀出一道，改變性別，旁敲側擊的問龍辰。
“我想想啊……”龍辰仰臥盯著天花板，“有不少。比如說，演那個什麼的那個誰……”
少龍心情跟著大起大落，打斷龍辰：“去掉她們。在你眼前的，見過，或者是接觸過的人裡面找。”
“那樣的話，沒有吧。”龍辰稍微調整姿勢，“不是我說，你看這鎮上，有比我姐好看的女孩兒嗎？出了鎮子，我也沒見過別的女性。”
“不過，如果去掉異性限定的話，倒是有。就是……”龍辰轉頭看向少龍。
“看我幹什麼，我不想知道是……”少龍猛然反應過來，真誠地說，“那你該去看看了。”
“是啊？”龍辰注視著少龍的眼睛，“你要跟我一起去看看嗎？我沒記錯的話，你大年初一就說要去看看。你覺得，我們去找李叔給看看怎麼樣？他那麼大歲數，見多識廣，八成能給咱倆斷症。”
“我睡了。”少龍丟個後背給龍辰，反被龍辰連著被子攬進懷裡。
他不敢繼續問，題目太過直接，以龍辰的成熟，一定察覺了。仔細想想，他覺得也無需再問，這條龍都要跟他一起去看看了，還不足以說明一切嗎？
少龍轉身朝向龍辰，蹭一蹭對方臉頰，埋起腦袋。他忽然發現，這個世界對他還是不錯的，總是能達成所願。那麼，對於帶著這條龍，考入同一所學府的事情，亦然。
龍菲像是瞭解少龍忙著給龍辰補課的心，拿出長姐的態度，阻止兩人白天在網咖，直到晚飯時分，喊兩人過去吃飯。她再帶著好似轉性的二狗子回家，並且每天都會囑咐兩人，沒人就早點回家睡覺，白天還要學習呢。
讓少龍更加訝異的是，楊虎很久都不來網咖打遊戲，連找龍辰的次數也極少。偶爾過來一趟，與龍辰竊竊私語一番。
而後，少龍就會收到龍辰主動問出的一道題。他看著顯然不屬於龍辰的筆跡，瞪大眼睛：“那隻虎，開始學習了？！”
龍辰攤手聳肩，轉頭對等在一邊的楊虎說：“我就說，瞞不過大學神的眼睛吧？你還是自己來問吧。”
楊虎破天荒拘謹起來：“就……就這題吧……你能給我講講嗎？”
“嗯。你也一起。”少龍戳一戳龍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