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了一次開始,楊虎隔三差五晚飯後揹著書包過來,與龍辰一起聽少龍講題。態度是從未有過的認真,若是有人在網咖大呼小叫,就會被他揮著拳頭威脅。
“你別把我這點兒客人都給嚇跑了。”龍辰調侃。
楊虎嘿嘿一笑,當真去挨著個兒給客人道歉,再回到吧檯:“繼續吧,繼續吧。一會兒我老媽的奪命連環電話該來了。”
一個高中生,又是在高二這樣緊要的罐頭,能夠意識到學習是好現象。
少龍推測可能是龍菲在其中起到重要作用,他沒有去八卦,倒是趁著龍辰盤問楊虎的時候,豎起耳朵聽了聽。
與他猜測差不多,一趟冰雪大世界,楊虎和龍菲的關係確實有發展。只不過,龍菲明確的回覆楊虎一句話,這句話龍菲和他們都說過,很多次。
“好好學習,考所好大學。”
少龍頗為認可地點點頭:“姐說得沒錯。對於現在的我們來說,考大學是第一要務。”
他完全忘了自己是在偷聽,就這樣直接把想法說出來。
楊虎霎時眼睛瞪得像銅鈴,直勾勾地戳在少龍身上。
龍辰左右看看,慢慢朝著兩人視線交鋒的地方挪動。
“你們仨幹啥呢?”
“學習!”三人默契地回答,一起轉頭朝向龍菲,面上帶著微笑。
龍菲被三人逗笑:“那就坐下好好學吧,別矗在吧檯裡,跟三根樁子似的。”
由於加入了楊虎,本就不太寬敞的吧檯,又添一把椅子。被兩人夾在當中的少龍,莫名想起一句話:“左青龍,右白虎。”
每一位在吧檯來往的網客,看到櫃檯擠著三個大小夥子,伸出三隻手,一頭霧水,都不知道到底要放在哪隻手裡,索性扣在刷卡器上。
少龍想,帶楊虎一塊兒學習不錯,反正還指望著楊虎做龍辰的姐夫呢,幫人也算幫他自己。
問題是,這一龍一虎之間有差距,給楊虎講的,龍辰進度還沒到那兒。龍辰偏就熱心的叫他優先楊虎,自己在旁邊聽一聽。
少龍也不好直接說什麼,只能儘量提一提龍辰的進度。好在楊虎不是每天晚上都來,家裡不允許,這隻虎又是個大孝子。
楊虎雖然看起來和龍辰一樣天天混日子,但其實目標一直都很明確,也是家裡給他定的死目標——必須考一所大學。
這個目標,可高可低。大學嘛,進不去一等,後面還有好幾等。參加過大小散打比賽的楊虎,拿過幾回名次,也在高一申請下來一級榮譽證書,待到高三,靠著散打單招,加文化分,擇一所大學,算是完成任務。
與龍辰不同,楊虎家庭和睦,父母都是公家人,指望著楊虎考出去,唸書、有一份好工作,在外安家。待到他們退休,搬到楊虎所在的城市,老有所依。
不知與楊虎一起長大的龍辰是什麼感覺,少龍從心底羨慕楊虎。羨慕他無需為生活瑣碎費心,只要真的端正態度學習,就可以專注這一件事情。
曾經,他也是那樣的學習生活,過著本該屬於學生的簡單日子。
少龍幫忙算過,作為單招生的四門文化課,楊虎的語數英成績比較均衡,加上一級證的減分政策,穩紮穩打地提提分,就能進一所不錯的大學。
而龍辰卻不一樣,這條龍要和他考同一所,一所暫不開放武術單招的學校。即使加上健將證的五十分,龍辰的總分也差出一大截。
一龍一虎不一樣的地方,遠不止這些。當武館開門之後,他們一個去練散打,一個去兼職賺錢。
過了一個年,那些自覺學有所成的散打學員,出去找俱樂部賺錢了;那些等待父母的孩子們,被混出頭臉的父母接走,到更好地地方學習、生活。連武館裡的教練,也辭職了三個。
少龍不得不調整作息,卡著龍辰能完成早上背單詞任務的時間。等到龍辰去武館兼職,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,想補覺卻越翻越精神,乾脆起來做卷子。
有時,也會和張揚聯機學習。假期的餘下日子,張揚難得申請下來使用電腦的權利,還是打著找少龍學習的旗號。
龍辰的兼職往往下午才能回來,把自己往床上一摔,沒一會兒就睡過去。
即便少龍鐵了心抓著這條龍,逼著學習,通常撐不過幾分鐘,臥室裡的呼嚕聲,蓋過他講題的聲音。
少龍除了拽過被子給龍辰蓋上,不知道還能做什麼。打從知道武館開門那天,他就料到事情會是這樣一個走向。
可是,他不能攔著龍辰去兼職賺錢。那樣的話,這條龍指不定要去給地頭蛇多打幾次拳賽,才能賺夠四口人的開銷。
他,也算在裡面。
小破鎮子宛如死城,武館老闆也不知是不是想瞎了心,竟然要辦招生活動。身為員工的龍辰,既要帶著小學員們排練,又要幫著在玄武廣場搭起舞臺。
活動當日,龍辰穿著一身白色包鑲金邊兒的練功服,站在臺上,身後一群穿著統一練功服的小屁孩兒。
少龍在臺下,目光始終跟著龍辰的身影遊移,看完表演,他正想把這條龍揪回去學習,眼睜睜看著龍辰一頭鑽進武館,他甚至沒來得及出手。
等到他混進武館,一路朝後面走,撞上換好一套護具出來的龍辰,看見他,顯然一愣。
“你給誰陪練?”少龍問,“楊虎嗎?”
龍辰沒回答,伸手到少龍面前:“傲龍,幫我係上護胸。”
楊虎從外面進來,對龍辰說:“你小心點兒,我怕他對你下黑手。”
“誰?!”少龍從龍辰身後探出頭,截住龍辰想要遞給楊虎的眼神兒,“你……”
此時,秦漢從更衣室出來,看到眼前三人,小眼睛裡透著兇狠,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。
秦漢穿著散打短褲,帶著拳套,活動活動,準備上場。
少龍狐疑端量秦漢,從對方的狀態和幾下揮拳,他篤定,秦漢這個年過的不簡單,技術有很大提升。
“為什麼要你給他陪練?他不是有一群願意出生入死的小弟嗎?”
“武館安排的。”龍辰說,“這不是知道去年我在運動會贏了他,就想借此打個宣傳,武館教得好,學員進步快。說白了,趁機多招點兒學散打的。”
“既然是你在運動會上打敗他,為什麼不是宣傳套路,也能招人。”少龍有些氣憤。
“基數不行。這是道數學題。”龍辰笑了笑,“學套路的都是從三五歲送來,中間還可以轉散打,一直到自己願意離開,同樣一萬塊錢,來學散打的孩子都大一些,年頭短,利潤高。”
“龍辰!上場了!”
秦漢兩隻拳頭往一起撞地“嘭嘭”響,挑釁意味十足。
“小心點兒。”少龍跟著龍辰,找個距離臺上最近的地方站著。
臺下圍觀的人不多,其中大部分是中學生,甚至能夠從中看到幾個班上的同學。教練們負責拉攏意向學生和家長,這個時候,誰拉到人,誰就有一筆不小的提成,學員也大機率歸其手下。
臺上特意等到人多起來才開始,兩人走到舞臺中央,王教練拿著麥克風,提高聲音,言語激動,賣弄話術。然後退到兩人之間,對圍觀的人宣講散打的種種。
作為一個陪練,除了站著捱打之外,還要被各種摔。秦漢倒也聰明,只敢偶爾藉機踢向龍辰沒有護具的地方。
龍辰似乎早就防備著,秦漢拳腳走勢偏移,他也跟著偏,用戴護具的地方去接。
少龍暗自鬆了一口氣,不愧是打籠鬥出來的,這條龍的反應在秦漢之上。
忽然,秦漢一拳擊中龍辰面門。少龍不假思索地上前,扶住踉蹌後退的龍辰。他沒帶什麼東西,直接扯出衣袖,抹掉龍辰臉上的血,把人帶下臺。
“艹!”楊虎衝上去,推了秦漢一把,“他媽的,你公報私仇是不是?!”
秦漢衝楊虎揮一揮拳頭,冷冷掃一眼:“你不服?打一場?”
臺下早就驚呼一片,有的家長捂著自家孩子的眼睛,連忙帶離,嘴裡唸叨著:“散打太血腥了,跟玩兒命似的,還是坐在教室裡好好學習。”
招生宣傳活動,因這報復性地一擊,得到反效果。武館老闆考慮到秦昊的臉面,對著秦漢,是敢怒不敢言,只交代底下人,趕緊拆了舞臺。
少龍把龍辰帶回網咖,龍菲早就發現外面的動靜,準備好了藥箱。
“姐,沒事兒。少龍幫我處理處理就行。”
少龍拎著藥箱,扶著龍辰到包廂坐下。他兩手微微發抖,好幾秒才打開藥箱,拿出酒精和棉籤。
龍辰握著少龍的手:“真沒事兒。小傷。你怎麼抖這麼厲害?”
少龍抽出手:“知道我抖,就別說話,等下捅嘴裡去了。”
龍辰立馬閉嘴。
少龍剋制自己手抖,憋得連呼吸都加重幾分。
“你怎麼了?”龍辰試探著問。
“大龍,怎麼樣了?!”楊虎衝過來,一手扶著門口,看向沙發上的兩人,“秦漢真他媽不是玩意兒。”
“不行的話,咱們去找李叔。”楊虎著急地說,“我看他這一拳打你鼻樑骨上了。”
“沒事兒。”龍辰說,“我反應快,錯開了。”
“我是沒想到,他真敢當中來這麼一下。老闆臉都氣綠了。這下子別說招新生,整不好有退學的。”
“就是都退了。他也不敢把秦漢怎麼樣。”
少龍沉默不語,小心翼翼地給龍辰止血抹藥。
收拾完藥箱,少龍的心情也冷靜下來了。他拿起楊虎留在桌上的一份宣傳單,上面非但有招收學員的資訊,另外還招收教練。只是,不過千的薪資,他有點兒看不上眼。
龍辰的眼圈和顴骨逐漸呈現青紫,很快腫得睜不開眼。少龍出去抓個雪球回來,給龍辰冰敷。
“大學神真懂得利用資源。”龍辰說話時,疼得抽氣,腫著的半邊臉,走形更嚴重。
少龍一聲不吭,雪球化了一手的水,他就再出去抓一個回來。反反覆覆,折騰半天。
待到龍辰睡著,他拿著宣傳單,出了網咖,走進武館。
“招什麼招?!”武館老闆氣呼呼地說,“秦漢他……”他左右看看,壓低聲音,“秦漢他媽的打龍辰那一拳,武館一個新學員沒招到不說,我這兒一中午辦理了仨退學的。都是學了挺長時間的,我不退錢,人家都不肯再學。”
“沒有學員,我養那麼多教練幹什麼?!”老闆越說越氣氛,嘀嘀咕咕地罵了幾句,卻不敢讓旁人聽見。
不遠處的王教練,眼神兒沒少往他們這邊瞟。
少龍覺得,老闆會在他面前說,可能是因為知道他和龍辰與地頭蛇不對付,龍辰更是在校內運動會,將秦漢打進醫院。
想起是老闆叫龍辰給秦漢陪練,導致這種結果,少龍一句“活該”差點兒衝口而出,又想起受傷的龍還在包廂裡躺著,他握緊拳頭。
王教練這會兒在教別的學員,整個武館也不見秦漢的影子,不知是不是躲起來了。
“老闆,給秦漢陪練那小子不想幹了。”
“那就叫他走,這月工資不結算。”老闆煩躁地擺擺手,“誰愛走,儘管走,我還省錢了!”
“老闆,陪練的工資怎麼算?”
老闆狐疑端量端量少龍:“我知道你和他還有他哥不對付,你給他做陪練?”
“就是不對付,才給他做陪練。”少龍問,“薪資多少?”
生意人立馬明白少龍話裡的意有所指,搖搖頭:“你別得了。讓我過幾天清淨日子,我要是能和秦老闆較勁,還至於連他弟弟壞我買賣都得忍氣吞聲嗎?”
老闆像是被地頭蛇拿捏住了命門,無論少龍說什麼,死活不同意。最後一把奪過來少龍的宣傳單,撕個粉碎。
少龍只好離開武館,舉目四野。這裡,除了機關單位的鐵飯碗,就是各家自己的門店,根本找不到一份兼職。
龍辰從不服網咖出來,迎上心事重重往回走的少龍,站在其面前,打量一番,抓起龍爪看了看。
少龍嚇一跳,閃電般縮回手,下意識朝四周看一看。
“沒動手。”龍辰如釋重負地舒一口氣,“我醒來看你沒在,還以為你去找秦漢算賬去了。”
“沒找到人。”
龍辰忍俊不禁:“準是知道你在找他,躲起來了。就我們傲龍這一副拳頭,估計他往後見著你都打哆嗦。”
“鎮子就這麼大,除非他不離開玄武廣場。”少龍轉頭看一眼學校方向,“也不去上學。”
“他又沒打你,至於嗎?”
“打你也不行!”少龍說,“我早晚從他身上討回來,讓他以後見到你也打哆嗦。”
龍辰面上沒了嬉笑:“你那會兒抖那麼厲害,莫非是氣得?”
少龍瞧了瞧龍辰,略帶嫌棄:“趕緊回去躺著。臉腫成這樣,被人看到,有損你帥哥形象。”
若非上午在臺上需要優先處理受傷的龍辰,他絕對能當場給秦漢打骨折。
龍辰的臉幾天才消腫,少龍每晚去不服,都會有意無意在武館門口蹓躂兩趟。明明該在傍晚到武館訓練的秦漢,始終沒出現。
少龍注意到屋內王教練瞅他的目光,心中瞭然,這兒還有個給通風報信的。他不再去武館門口,決定換個時間地點。這鎮子,除了玄武廣場,還有很大一塊地方。
“老大說你過去問做教練的事情,你需要用錢?”龍辰問,“我把你的卡還給你?不夠的話,我借給你。”
“開學要交學費。”少龍不知道卡里有多少,反正不足買斷龍辰不去兼職。
“這不算事兒。這小破學校,一學期才三百,我給你墊了。等我們傲龍考上大學,有了好工作,我再帶著利息去找你要。我這投資頭腦可以吧?”
“還有更好的方案。”
“說來聽聽。”龍辰一副洗耳恭聽地模樣。
“你跟我一起,考同一所學校。將來,你也會有好工作。沒必要一月賺千八百在武館帶孩子,也沒必要為了幾千上萬跟人拼……”
“噓……”龍辰捂住少龍的嘴,低聲說,“別被姐聽見。”
少龍的話沒說完,他想說,龍辰這樣下去,可能等不到找他收利息。這個想法是在他眼睜睜看著秦漢一拳打在龍辰身上時冒出來的,他氣憤,是因為想到龍辰打籠鬥回來的那一身傷。
一場正規比賽,少龍學會珍惜生命,他不想龍辰哪天死在無人知曉的地下賭場的鐵籠子裡。
“你知道誰那裡要高中生兼職嗎?”
龍辰側目少龍:“都說了,幾百塊的學費我給你墊。你別亂來,大學神就好好學習,還指望你讓我們家裡出個大學生呢。”
少龍不再說什麼。他想到,既然這裡沒有機會,不如等高考之後,再去別的城市打工賺大學的學費。他曾聽到一種論調,年輕人多去大城市,因為那裡機會多,薪資高。
龍辰看看時間,撤掉一把吧檯裡的椅子:“飛虎這會兒沒來,今天肯定來不了了。啊~可以休息一天了。”
“那正好,我再把你的進度提前提前,你倆就差不多一個節奏了。”少龍翻出習題冊,給龍辰畫出來幾道題,“把它們做出來。不會的,問我。”
龍辰頓時像個洩了氣的球,趴在櫃檯,扒拉扒拉習題冊,一副生無可戀地模樣:“傲龍,還是按照飛虎的進度來吧,他比我有希望。飛虎如果考上大學,他家肯定不會反對他要做我姐夫的事兒。”
“你要是考上大學,可以給你自己找個更好的姐夫!”重話脫口而出,少龍驚覺,解釋道,“我……沒有貶低你兄弟的意思……只是……只是……希望……越來越好。你,我,楊虎,姐……”
“你不是說學生的主要目標是學習嗎?別操心那麼多,什麼都往自己肩上扛。”
“你這是過來人的經驗之談?不然,說這話的時候,想想你自己。”
龍辰害怕似地縮了縮脖子,連忙拿起筆:“我還是做題吧。”
少龍被逗笑,抿了抿嘴角。
龍辰抬手戳一戳少龍臉頰:“想笑就笑。我們傲龍笑起來那麼好看,完全不會毀你酷哥兒形象。”
“專心!”少龍板著臉,不苟言笑,“一會兒再加五道題。”
龍辰瞪大眼睛,做個自我抹脖子的動作,正了正坐姿,低頭在演算紙上唰唰地寫。
少龍頗感欣慰,靠著老闆椅,悠哉哉盯著龍辰。
桌上的手機震動,螢幕跟著亮起來。他假裝不經意瞥一眼,看到一個虎頭。
龍辰像是沒聽到,仍是低頭解題。直至做完一道題,才不緊不慢地拿起手機,看一眼,送到少龍面前:“來自飛虎的遠端求助。”
楊虎竟是在家學習,少龍吃驚不小。他看了看題,拿過一張演算紙,還沒等寫,楊虎從外面進來。
楊虎直奔吧檯,一手扶著檯面,累得氣喘吁吁,看到兩人,霎時怔住:“嚯!能讓你倆閃瞎了。”
“二月二,龍抬頭。”龍辰問,“你剃了嗎?”
楊虎瞪大眼睛:“忘了!吧檯有推子嗎?”
龍辰搖搖頭,翻了半天:“只有刮鬍刀的刀片。”
楊虎朝龍辰一低頭,“來,意思意思,幫我刮一刀。”
龍辰抽出張刀片,一手接著,一手小心翼翼在楊虎後脖頸不重要的地方刮一刀:“行了。現在虎也抬頭了。”
“資訊你看了嗎?”
“嗯。正給你寫著呢,你這麼迫不及待?”
“都過去一個多小時了。我尋思是我誠意不夠?就趁著我爹媽睡著,偷著跑出來了。”
“那正好,你倆一起聽。”少龍和龍辰換了位置,叫楊虎搬椅子。
楊虎卻擺擺手:“來不及了,我整明白就得回去。我媽起夜好給我蓋被,要是發現被窩裡就一枕頭,我準得被混合雙打。”
少龍不含糊,一邊在紙上寫寫畫畫,一邊給兩人講。
由於時間有限,楊虎拍下少龍出的題,與兩人道別。
龍辰則放下手上沒做完的題,優先做這一道。
少龍有意這樣做,就是想從中測出來,龍辰是不是比楊虎差得遠。
“叮!”虎頭再次彈在鎖屏介面。
少龍心中一驚,這也太快了!楊虎可是還有路上的時間!
這一次,龍辰放下筆,拿起手機,神色略微複雜。他抬頭,把螢幕轉向少龍。
少龍掂量著是否為龍辰破例說一次善意的謊言,匆匆瞥一眼,忽地凝眸仔細看看。
只見螢幕上,楊虎發來一句:『完犢子,我媽醒了!』
心知不該幸災樂禍的少龍,忍不住笑出聲,又無法和龍辰解釋,他真的不是笑楊虎被混合雙打。
待到龍辰把所有題做完,網咖清場了。而楊虎,非但沒有發來結果,連頭像都灰了。
少龍一道道題檢查,對全部做對的龍,送上一個欣慰的笑容。
兩人收拾完,放下捲簾門,關上大廳所有燈。
龍辰息屏手機:“得了,飛虎少說躺三天下不了床。”
光陰飛逝,假期消磨到最後一天。對於少龍來說,這個寒假裡,日子過得相當充實,他帶著龍辰,向高考出路邁進的計劃,初見成效。
再有不到一小時,就是三月一日,是他們高二下學期開學的日子。
可是,此刻將近半夜,網咖大廳裡還有好幾名夜貓子。外頭飄著雪花,這些人就是能安穩地坐在這裡,虛度光陰。
隨著春季逐漸到來,不知從哪一天開始,網咖裡時不時有熬到後半夜的客人,偶爾會出現打通宵的現象。
龍辰要守在網咖,少龍亦倔強的不肯自己回去。
起先,少龍還可以安慰自己,反正安安靜靜的,不耽誤兩人學習。時間一長,就不是那麼回事兒了。
眼前的場景無比熟悉,他彷彿從夢裡醒來,面對殘酷的現實——一切,就像是歷史重演,一天天倒著回退。
少龍越想越是心慌,這樣退下去,他在龍辰身上的努力,早晚也會退回到起點。
當網咖的人都走了,已是後半夜一點半。
兩人放下捲簾門朝家走。
若是平時,這個時間,他們會直接在網咖情侶包廂裡睡覺。兩個人,蹭一蹭,擠一擠,全身暖烘烘的,小太陽都不用開。
“回去早點睡覺,今天開學。”龍辰說,“時間過得真快,我都沒休夠。”
“是啊。”少龍輕輕應一聲,淡淡地說,“時間太快,來不及做好充分準備,就要扛槍上戰場了。”
“哈?!”龍辰咳嗽幾聲,“那什麼……”他把少龍從頭到腳掃一眼,湊近其耳邊調侃,“你要扛槍上哪個戰場?”
“學校。”少龍完全沒注意龍辰話裡的深層意思。
龍辰一手搭在少龍肩頭,忍不住笑起來。他拍了拍少龍:“大學神還需要特別準備嗎?”
“需要,書包都沒收拾呢。”
少龍暗自嘆氣,他們太需要時間了。他恨不得寒假有一年那麼長,讓他能將手上這條龍帶到和他一個水平線。不對,應該是比他還要高的地方,這樣,當龍辰被雜事纏身時,留有餘地。
開學的第一天,並沒有新年的好氣象,班上桌位空了幾個。同學們聊起來假期,八卦著誰誰誰不念了,誰誰誰跟著發財的父母走了,還有誰誰誰爬火車離開,到哪裡哪裡打工去了……
少龍心中一陣唏噓。
無論如何,人生的賽道,本就並非只有高考一途。那些有過半年之緣的同學,也算是在不同的賽道奮鬥著。
通往高考的這條路,能堅持下來的人,少之又少。
葉子拿著本子,排著收學費,一路到少龍這邊:“錢。”
“我倆的。”龍辰掏出六張百元,遞向葉子。
葉子看了看兩人,遲疑著接過去,畫掉兩人的名字。
作為高二下學期的第一次班會,羅大爺一邊咳嗽,一邊說著鼓勵的話,唸叨著一寸光陰一寸金。
底下的同學們,與曾經沒什麼區別,大多數各行其是。
少龍皺眉聽著羅大爺的話,面色擔憂。他很想上去叫停羅大爺,反正沒人聽,不如到辦公室好好休息。
“嘖~小老頭兒這身體喲。”龍辰略微搖頭,“不知道是老年病,還是這些年讓學生氣得,積勞成疾。”
羅大爺是少龍在這所學校裡,有所接觸的教師中,極少稱得上是負責的老人家。另外一個,就是他的女兒,他們的英語老師,羅萌。
“他需要好好休息。”少龍說。
“小老頭兒還沒到退休年齡。送走咱們,少說還能帶兩茬兒。”
教了半輩子高中的羅大爺,始終帶武班,三年一茬,不知經手多少學生。就連楊虎的堂哥,也曾經在羅大爺手裡。
少龍覺得,羅大爺這一點,被羅萌全部遺傳過去了。明明可以有更好選擇的他們,卻選擇留在這個小破地方,日復一日,年復一年,良苦用心,又有幾人知?
他暗暗為羅大爺的身體擔心,很想找個時間,再和羅萌說說這件事情。還沒等走出教室,不禁想起去年鬧出來的師生緋聞,轉身回去。
忽地,他察覺一道不友善的目光,剛剛從他身上移開,匆忙地移開。
天色昏暗,走廊上只有幾個男生來往。
少龍一個個看過去,沒能找出懷疑物件。
事情如他所料,龍辰照舊每天晚上在不服守夜。不同的是,少龍亦留在不服。剛剛開學,課業什麼都不多。他有足夠的時間,和龍辰在吧檯裡,一起寫作業,順便給這條龍接著補習。
楊虎過來得挺勤,和著兩人一起寫作業,偶爾留下吃晚飯。
飯後,龍菲儘量留到晚一些。可是太晚,龍辰又不放心,趁著楊虎被叫回家,順帶送一送龍菲。
少龍朝龍辰豎起大拇指,這個舉動,真是一舉數得。
好在網咖晚上人不多,撐過那一段兒鬧哄哄打遊戲的,基本還算安靜。
請個人?少龍冒出這樣一個想法。隨即被主控機上,今日盈利一項後面的數字打消念頭。
兩人留在網咖過夜的次數越來越多。網咖比家裡距離學校更近,可以擠出更多時間學習,或者是睡覺。
接連幾天觀察,少龍終於抓到那道不友善的目光的主人。
屬於文班的孫鵬,不止一次經過三班的窗外,每回低著頭,走路肩膀晃得厲害。那種想看,又不直接看的,鬼鬼祟祟的樣子。被少龍抓個正著,就一瘸一拐,快步離開。
少龍從同學的聊天中得知,孫鵬的腿是被人打的。他不由得想起家長會那晚,孫鵬被其父綁在摩托車後座時,看他的眼神。
他使勁兒搖搖頭,俗話說,虎毒不食子,孫鵬不可能是被家人打傷。
兩人回家,二狗子正站在主臥書桌跟前,背朝門口。
“誰讓你進這屋的?!”龍辰怒斥,“滾出去!”
少龍心裡一沉,不知道龍辰為什麼突然發火,一手拽對方的衣袖。尚未來得及摸到,龍辰三兩步衝進去,一手抓著回頭看他們的二狗子。
二狗子被拽個趔趄,臉色發白,彷彿被嚇到。
“你把它整碎了?!”龍辰叱問二狗子。
少龍立即趕上去。
如他所料,主機倒在地上,玻璃機箱蓋碎了,機箱裡和周圍地上,盡是玻璃渣子。他緊緊攥拳,剋制自己心中的怒火。從冰雪大世界回來之後,小魔頭整日蔫兒蔫兒的,不再出去惹禍,漸漸的,幾個人就鬆懈下來,沒有去特地留意他,也任由他自己在家。
龍辰一手掐著二狗子的脖子,把人提溜起來。
二狗子瞪著眼睛,小臉憋得由白轉紅,卻一點都不掙扎,更不似以前那樣對著龍辰謾罵。
瞥見龍辰手臂青筋凸起,少龍趕忙阻止:“快放手,你會掐死他的!”
“我早就該在他出生那一刻,直接掐死他!”龍辰毫不掩飾心中的恨意。那種恨,遠遠不單是因為碎了一張機箱蓋。而是將幾年的積攢,忽然爆發。
二狗子咬著嘴角,眼睛通紅,與龍辰對視。
少龍沉下一口氣,忽地注意到一片猩紅血色。
“他的手!”他指著二狗子的手,“大龍,你快把他放下來!”
龍辰低頭瞅一眼,霎時放手,抓著二狗子的兩隻手:“肯定是被玻璃劃傷的。”
二狗子的手被這一抓,出血更厲害。
龍辰抽過一條毛巾,包裹二狗子的兩隻手,把人打橫抱起來,直奔診所。
李叔帶著特殊眼鏡,從二狗子手掌裡挑出點兒玻璃碎渣。他一邊給二狗子處理手傷,一邊瞧了瞧二狗子:“怎麼長一歲,倒是變傻了?!玻璃是你能隨便玩兒的嗎?跟你哥一樣硬骨頭,傷成這樣,還能一聲不吭。”
少龍轉頭看了看龍辰。後者似是沒聽到,在屋裡走來走去,一副恨極怒極卻失去發洩物件的暴躁模樣。
仔細想想,二狗子確實變了,變得沉默寡言,更是聽不見他罵髒話。只是,為什麼會破壞機箱蓋?
“大龍,你找地方坐下,晃得我眼暈。”李叔說,“你甭擔心,沒傷到骨頭。”
“誰擔心他了?!叔,你隨便整整就行了,耽誤你回家吃飯。”
“說什麼屁話?!我可是正兒八經的醫生。”李叔嘆氣,“你們哥倆兒喲,越大越跟仇人似的。你忘了是誰當年三更半夜差點砸爛我家大門,就因為二狗子有一點點發燒跡象?”
“叔,你真的老了,話真多。”龍辰顯然不想聽,起身蹓躂到窗前。
“還有你這個小魔頭,”李叔在二狗子額頭一戳,“越大越不可愛了,以前你可是看到大龍受傷,抱著我哭唧唧地要哥哥。”
始終低著頭的二狗子,在這句話後抬起頭,看向遠處的龍辰,又迅速轉頭。
少龍看了看兩人,原來他們也曾兄弟和睦。李叔口中的二狗子,他只在二狗子喝醉時,偶爾見過。
他不禁想到龍辰剛才的反應,迅速的把二狗子抱來診所。那種不帶掩飾地心慌著急,恰巧能證明李叔的話。他慶幸李叔的人老話多,從中聽到不少龍辰與二狗子的過往。到最後,卻是沒能解開他心中的疑問。
“你說,你倆咋就變成這樣了?!”
這個問題,估計龍辰之外,沒人能回答。
二狗子手上大大小小的傷口,兩隻手掌幾乎全被包起來,幾個手指單獨包紮,好在沒有需要縫針的地方。
出了診所,龍辰要去武館上課,交代少龍把二狗子扔在不服就行。
少龍依言照做,剛離開網咖,發現身後跟了個小尾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