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等下!”
“住手!”兩道喊停的聲音同時響起。
較於心急火燎趕上來阻攔對方地子吾,玄影動作更加迅捷,他搶先上前一步,一手接住了聖檀骨壺的一端。然而,就在這觸及到聖檀骨壺的同一時刻,他忽感手臂一陣如被剔骨般的疼痛難忍。尚未來得及交到子吾手中,聖檀骨壺倏然散出一道金色的光芒,隨即便是急速地旋轉,似是急於掙脫束縛。玄影內力急催,不甘放手,整個人頓時受一道無形之力攻擊,被震出一丈開外,差點撞翻了院中的木桌。
在子吾看來,這一交手中,是玄影吃了大虧。他未想到墨殅竟然來一招陰手,也顧不得去惦記聖檀骨壺了,立即奔向到玄影身邊,關切地問道:“你怎樣了?可有受傷?”
再看到對方輕輕搖首,又安撫似地笑了笑,子吾衝墨殅怒道:“一個骨灰盒子有什麼好搶得?本少送你了!要如何使用閣下請隨意!就看介時後悔的是哪個?!”他此時已經被怒火衝昏了頭,對那聖檀骨壺更是看也不看一眼,巴不得立刻拿來承裝墨殅的骨頭灰才好。
見墨殅矗在那兒,也不知道是被子吾給罵醒了,還是被子吾的話給唬住了,拿著個聖檀骨壺不知要怎樣辦的模樣。玄影趁機出言勸說道:“墨殅公子何必徒勞?聖檀骨壺救不了閣下的師尊。”
“我不信!”墨殅瞬間翻臉,大聲反駁道,彷彿要與運命抗爭到底一般。
玄影這會兒已經穩住了內息,對墨殅言道:“勸你最好不要輕易嘗試,他沒有第二條命讓你後悔。”說著一手指向緩緩轉醒的墨浮生。
“師尊!”看到人醒來,墨殅激動地走過去,卻被玄影擋住去路,同為武者,他稍稍偏了身形,轉手一拳攻向對方面門。早在方才,墨殅便注意到這座骨壺對玄影有極大地攻擊性,是以此時兩人再次交手,對方儘量避免與自己接觸,他倒也不是個小人,既然對方有所忌憚,他還真就把骨壺覆於身後,單用另一手出招。
玄影重點不再與其武鬥,他一邊解招,一邊對墨殅說道:“墨殅公子,請停手!將聖檀骨壺交還給子吾。我不與你糾纏。”
子吾聞言,先是一臉驚愕,繼而轉為欣慰,“關鍵時候,也算是靠得住了!”他暗自腹語道,對其之前數次見死不救的埋怨,也統統丟到九霄雲外。他心情好了,再觀這戰況,才注意到玄影的武學似乎是低於墨殅許多。其實他並未見過真正的武學大家交手,只是透過這兩人的招來招往,以及玄影有些憋手蹩腳地一直在防守,推斷出這一陣要輸,他是看在眼裡,急在心裡。
“墨殅!你還不住手?!”
高手交戰,最忌分神兒,偏偏有人來添亂。墨殅忙裡偷閒地瞟了一眼出聲的方向,霎時如定住一般,立即收手,滿面怒容地瞪著子吾。震懾住他的不是這句話,而是說話者手中正提著一把赤紅色劍刃的三尺秋水,劍鋒更是直指四輪車上的墨浮生。
“你!上元子吾!放了我師尊!”墨殅上前一步,厲聲怒道。
子吾一手拉著四輪車退了兩步,出言警告道:“你別動!本少的手可不是很穩,萬一被你嚇得失了分寸,不小心刺下去……”話還未說完,墨殅的臉色已經變得鐵青,一瞬不瞬盯著他,致使子吾不由得吞了口唾液,怯怯地瞄了一眼玄影,這才又找回點大丈夫的氣勢。
“你想怎樣?!”墨殅問道。他實在是沒料到,這少城主竟然還會幹出這種要挾之事,一時不知道其出於何種動機?難道對方不知道那把破劍沒開刃嗎?還是,他真的有把握用這鈍劍傷人?早在進入上陽城的時候,就對這少城主詳細調查過,皆所言其並無幾分本事,但又有其闖過風凌沙渡以及雪匿鴻跡,如今好好地站在這裡的事實,提醒著他不能掉以輕心。
“將聖檀骨壺交出來!”子吾厲聲道。
不能拿墨浮生的性命來搏,墨殅躊躇了片刻,面上一副無奈地神情,向對方妥協道:“好!還給你。”
子吾立即說道:“玄影,你還不快接著?!”
遮話一出,墨殅收回了正欲丟給子吾的骨壺,若不是眼下的情況不允許,他說不定會笑出聲。這白目的少城主,竟然到現在都沒發現玄影的功體與這件骨壺相斥。
果然,玄影一臉為難地神情,片刻後,才對子吾道:“子吾,把劍收起來吧。”
子吾差點因玄影的話而咬到自己舌頭,不明白對方怎麼偏偏在此時犯了‘從心’的毛病?還是說,其悲天憫人之心又氾濫了?
玄影繼續勸道:“子吾,認清事實,若非墨浮生有意,又怎會受制於你。”
經玄影提醒,子吾這才想起來,四輪車上這位,可是個修為達到了返老還童的先天高人,即便眼下一時落難,自己也未免得手的太容易了吧?他這樣想著,目光自然而然地轉向墨浮生。
後者面上已經恢復了不少血色,暖人的微笑亦再次浮現,衝著玄影客氣地頷首,似是在讚歎對方的深明大義。“墨殅,將不屬於你的東西還給它原本的主人吧。”墨浮生依舊是清亮的聲音。
“可是……它……”墨殅還在掙扎著他心地的執著,他不願相信自己只是徒勞一場,更確切地說,他不想失去的不是這物,而是人。
“實言說與你也無妨,此物確實對我有害無益。你的心意,為師瞭然於心。還給子吾公子吧。”墨浮生好聲好氣地勸道。
既然是真正對墨浮生身體無益,墨殅便對這東西不再有絲毫留戀,他一抬手就要丟給子吾。
“別扔!放在桌子上吧。”玄影出言說道。
墨殅蹙眉瞟了對方一眼,道:“放心,準得很?!”
“墨浮生還在那裡。”
墨殅有些納悶了,師尊在那裡,和自己將這東西拋給子吾有什麼關係?相距不足兩丈,難道他還能失手砸到自己的師尊不成?可是面對對方一臉地堅定,他也只得將聖檀骨壺矗在桌面上,對子吾道:“還你!放開我師尊!”
子吾一臉狐疑,哪敢輕易放了手上的人質,再看玄影完全沒有幫他的意思,不禁陷入為難。
“你若不放心,便叫你的同伴先扣住吾徒吧。”
子吾打心眼兒裡覺得墨浮生真是個好師傅,再一思慮,不對啊!好師傅哪有這樣推自己徒弟入火坑的?就不怕玄影翻臉?想到此,竟有一絲同情起墨殅來。
不得不說,這墨殅當真是個乖徒弟,也不待玄影動手,徑自走到遠處。
覺得對方距離那張木桌足夠遠了,子吾這才一手拉著四輪車,一手提著雪裡鴻,磨磨蹭蹭靠近木桌,在防備地看了墨殅兩眼後,騰出一隻手拿回聖檀骨壺。
“東西拿了!二位就請吧!”墨殅下起了逐客令,重新走到墨浮生身後。
子吾也沒打算多留,黑著臉,道:“不用送!”收了雪裡鴻,又把聖檀骨壺別在後腰,抬腿就要走。
“天色已晚,此深谷中並無它徑能通上崖頂。”墨浮生說這話的時候,趁著墨殅不注意,朝著玄影望了一眼,又繼續道:“這位玄影公子方才出手為我疏通真氣,該是耗損不少內力,吾徒不懂事,與閣下兩番交手,還請在此稍做休息。”
沒想到師尊主動開口留這兩人,墨殅驚訝地垂首看了墨浮生一眼,再將目光轉向那二人。不就是搭了把手嗎?師尊將人留下過夜,怎麼看都有些蹊蹺。他雖是疑惑,也不能在這時候提出質疑,只能將問題全部壓在肚子裡。
玄影倒是沒什麼特別的反映,禮貌兼客氣地抱拳說道:“那便叨擾了!”
然而,子吾的臉色可就越發的難看了,在他聽來,墨浮生前輩應該只是寒暄客氣一句,怎麼玄影就當真留下了?難道其沒有看出來,這裡就三間草房嗎?可再一想,墨前輩所言此處沒有別的路徑離開,他也不得不認命了。畢竟他自己可是完全沒辦法上到望眼玉川的崖頂。他甚至好奇,玄影要怎樣帶自己上去?也不知對方武學深淺,該不會爬到一半把自己丟下去吧?
對於墨浮生的話,墨殅基本上是言聽計從的,既然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,他也收斂了戾氣,對墨浮生說道:“那便將徒兒的房間,讓與他二人吧。”
子吾心裡可是還揣著不少憤憤難平,再聽墨殅話語裡的意思,聯想起之前發生的事情,頓感一陣心中無名之火躥騰,他對玄影道:“這間讓你了,本少住另外一間。”說著,也不等主人家同意,猛地拉開第三間草房的房門,倏然呆愣在當場。
時至黃昏,在墨浮生溫柔地說出一道道命令下,沏茶備飯,忙裡忙外的墨殅,時不時向著院中老神在在飲茶地子吾,投遞一道兇狠地眼神。若不是這小子一副拿自己不當外人的模樣,他也不用像個奴僕似的伺候著。雖然活得年頭不長,可他這輩子也就服侍了墨浮生一人,心甘情願,只有這一人。
偏偏他的師尊不但好客,而且好像有意助外,明明是個什麼都經歷過的人物,怎麼就被子吾那小子給哄地五迷三道的,到頭來,最受折騰地還是他。墨殅看著那對坐木桌的兩代人,聊得眉飛色舞,手上一使勁,差點一鏟子戳漏了他家唯一的鍋。
事實上,這兩人的聊天,完全不似墨殅所想的那般,平和之下,各懷心思。
這不,子吾自覺路子鋪個差不多了,斟酌片刻,巧言問道:“敢問墨前輩,令徒十年前當真去過難殊閣?那時候,他應該還是個懵懂娃兒吧?”
墨浮生面上仍是一副暖人地淺笑,沒回答,倒是反問了對方道:“子吾公子何不親自去向他本人求證?”
“就知道沒那麼容易套到話,枉費自己拉了半天關係。”子吾氣餒地暗自腹語道。面上卻是個淡然一笑,略帶痞氣地對墨浮生道:“哈,那也要你們家墨殅肯說才行!”
“既然吾徒不欲言明,做師父的自當尊重其意願。”
子吾一時語塞,繼而讚歎道:“前輩與墨殅倒真是,師徒……情…………深啊!”他故意將個‘情深’兩字拖長了腔調,想借機找出點破綻來。
哪知即便如此,墨浮生地言語依舊不溫不火,他道:“身處在這深谷,只有我師徒二人相依為命,其中五味,不足為外人道。”
雖如是說,子吾總覺得這個‘不足為外人道’,所指的不僅僅是一份單純的師徒情。最起碼在方才墨浮生突然昏厥之時,墨殅那緊張驚慌中帶有的關切神情,有些超過了師徒之間該有的反應。
那種眼神,落在子吾眼中,莫名有些熟悉,細想之下,自然明瞭個幾分,只因他亦曾流露過。那是在登上雪匿鴻跡,解破空識雙關之後,作下今生最為重大的決定之時所出現的,而他投射的另一端,正是此刻獨自佇立在一旁的人。
目光落在玄影的身上,便再難以挪開半分。子吾猶自出神了良久,不知因何就感嘆了個‘流水無情’出來。
原本就注意著子吾一舉一動的墨浮生,看到這一幕,隨其目光而去,臉上霎時不見了淡然,靜思一瞬,暗自搖首苦笑。
當事者兩人皆未注意到墨浮生面上地神情變化,只有遠遠在草房和院中角落忙碌的人,因這一處情景,停下手中地動作,將視線落在他最為關心的一人身上。
“你的吃食,好像糊了!”玄影不知何時已經來到還在愣神兒的墨殅身邊,出言提醒道,順手指了指鍋中一片焦黃。
墨殅猛然回魂,先是連忙翻弄幾下鍋鏟,再向對方遞上一個白眼,“你懂什麼?我這一道是鍋巴,火候一定要足!”
玄影露出一抹笑容,又湊近了一些,低聲問道:“你們在此地生活了多久?”
“十年!”墨殅一邊說著,一邊把鍋鏟敲地噹噹作響,一副掌勺大廚的模樣。
“他的身體……”玄影躊躇著,話才剛開個頭。
墨殅突然停住翻炒的動作,再次望向院中恢復閒聊的兩代人,他輕輕朝著玄影挪了兩步,壓低聲音問道:“你能穩住傷勢發作,能救他嗎?”
玄影早就再思慮這個問題,這也是墨浮生開口挽留,他便立即答應的主要原因。眼下墨殅主動詢問,他趁機說道:“我可以救,但有一個條件。”
“自認你我交淺言深。未曾想,閣下竟是個趁火打劫的小人。”墨殅頓了頓,道:“說來吧。我答應了!” 望著一道道上桌的菜餚,子吾揉了揉早就飢腸轆轆地肚皮。要知道,自從跟了玄影,他除了在上一次落腳的客棧吃了頓饅頭鹹菜之外,已經足足兩天粒米未進了。不知道玄影是怎麼能依舊淡然處之地,反正他子吾是硬撐著面子沒開口過。此刻有主人家熱情招待,便無需再過矜持,“墨前輩,子吾推您過去吧!”子吾說著,起身繞到四輪車的後方。
還未等他碰到把手,遠處一道黑影以極快的速度閃現在他面前,同時伴隨著一句呵阻:“別動!”
別說是子吾,就連墨殅都被玄影這一聲給嚇住了。他狐疑地望過去,就不明白了,這是自己的師尊,玄影三番兩次地莫名奇妙的一驚一乍。要說這裡面沒什麼貓膩兒,他是完全不信的,可要說有什麼?他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。
存有這份疑惑地倒也不是隻有墨殅一人,子吾早就起了疑心,他一直裝作不在意,直到此時,他實在無法忽視這三人的異常反應。黑著臉,看著玄影將墨浮生的四輪車拉開些距離,轉首對他抱歉地一笑。子吾可笑不出來,但他也沒表現地太明顯,給對方,更是個自己留有餘地。
三個大男人,外加一輛四輪車,聚在一個不大的木桌邊,顯得有些擁擠。可就算是再擠,玄影亦小心謹慎地避免碰到子吾,並且時時照顧著墨浮生別碰到對方。
墨殅端著最後一盤菜上來,就看到這麼一出‘楚河漢界’,心知這黑臉只能自己來唱了,他對子吾道:“少城主一直揹著那骨壺不累嗎?還是懼怕在下搶奪?”
子吾瞟了墨殅的腰間一眼,反駁道:“閣下不亦是隨身帶著那管竹筒,彼此彼此咯。”
墨殅倒是沒再和子吾抬槓,而是衝著玄影撇了撇嘴,一副‘我盡力了’的樣子,繼而去撿了一塊兒大木墩子矗在跟前,隨意而坐。
事情明顯到了這等地步,子吾已發現問題好似出在自身。他仔細回味了打從來到望眼玉川的所發生的種種,再聯想到墨殅的出言提醒,順手將聖檀骨壺抽出來,立在一旁的地上,間接緩和了四人的窘況。這樣一來,子吾心情更加鬱悶了,他想問玄影,可又不知道該從何問起,尤其是對方總是一臉溫和地和他‘打太極’。再看那師徒倆,只得作罷,畢竟是他叨擾別人。
揣著一堆問題,再美味的佳餚子吾亦感食之無味,何況這一桌子彷彿是在喂兔子的飯菜出自墨殅之手,還真沒辦法和上陽城裡的廚子比較。雖如是說,子吾大概是真的太餓,很沒出息地吃了兩大碗飯,一桌子菜。他甚至沒有注意到,另外三人,只是象徵性的動了動筷子。
連日來的折騰,一旦吃飽喝足,精神又放鬆下來,人也就開始睏倦打盹兒。一手撐著下巴,望著窗外一披了銀光的花樹,子吾側首望向每每睡覺都是盤膝而坐的玄影。此地沒有泰山椅給他坐,子吾便讓出個一尺見方的位置給對方。如此一來,反倒是更能滿足他的小心思。他像個烙餅似地翻來翻去,見玄影皆是不為所動,猜測其該是睡著了。
夜深人靜,又是在這深谷之中,耳邊是不斷的潺潺流水聲。而此時,窗外突然投射到屋內一道黑影,子吾一手倏然抓起身邊的雪裡鴻,下一瞬正欲去叫醒玄影,但想起兩人之間的些許不愉快,他立即收回手,而是轉向聖檀骨壺,將其別在後腰,躡手躡腳地開了門,四下張望一圈兒。
就在子吾追著那道賊頭賊腦地黑影走出院落之後,原本靜坐入定地玄影,緩緩睜開雙目,站在院中,借月光極目遙望了一會兒,自語道:“如此簡單?恐怕有詐!”
“吾徒自會處理,請放心。”隨著話音落,另一間屋子的房門緩緩開啟,內中正是端坐在四輪車上的墨浮生。現在的他,面上的笑容被一臉歉疚代替,朝著玄影拱了拱身子,雙手略微交疊,置於額間,又反手而下,覆於胸前,恭敬地道一句:“願您長生。”
“嗯!身在異地,禮節省起來吧!”玄影說此話的時候,已經一步邁入房中。
“不曾敢忘!”墨浮生依舊是恭敬地說道。
經過數個時辰的沉澱,玄影的心情早已不似初見墨浮生時候的激動,語氣中飽含哀嘆地說道:“一別數紀,再見你,卻是這般境況。”他沉沉舒了一口氣,似乎是為了驅散心中鬱結,淡然地問道:“對此,可有後悔?”
“吾族信念永烙浮生內心,後悔與否,皆無意義。”墨浮生說這話時候,雙手緊緊扣在心口,繼續道:“一切但憑您處決。”
“吾早已記不得自身在這琰浮洲流蕩了多少時日,亦不知還需多少歲月能夠完成這一肩重任。”玄影明明就站在墨浮生身邊,話語卻是悠悠從四面環繞而來,內中無盡地情緒,又有幾人能懂。他對墨浮生道:“尋找你,是吾此行目的之一。而今此願也算是得以成全。”
墨浮生眼中浮現些水汽,這是他在這深谷之中不計年歲以來,第一次如此激動,他努力剋制了自己的心情,恭敬地對面前的人說道:“罪身自知沒有再作問詢資格,但請相信,吾族眾生皆不惜任何代價,為您排憂解難。”
玄影嘆道:“正因如此,吾才不得不為之啊!”從他再遇墨浮生起,就暗自決定,放手其追尋想要的生活。再看有一個那樣肯傾心相護的小徒弟,玄影心中更是徹底敲定了這一決策。他收拾起哀嘆,對墨浮生道:“今落得這般,想必未曾動用過我贈予你的那顆‘佛眼’,若我所料無誤,該是被那人奪了去?與之同時被奪取的,另有你之元初。”
玄影說到此處,墨浮生渾身不自覺的打了個寒顫,緊咬牙關,一言不發。對於那個人,他曾經在摯友面前承諾過,有生之年,必護其周全。是以年少之時,犯下無法彌補的大錯。當初若非玄影有意,他亦不會有將功補過的機會,只是,最終仍舊沒有走出自己那一關,辜負了其對自己的信任。
玄影見他不語,心知是自己猜著了。憶起那人本就在族內盜走了半個雙魂殘卷,如今又奪了墨浮生的元初,以及那顆佛眼。若是其有幸將三者合理運用,那便是日後不可忽視的隱憂。他突然想到,丟失的那半本雙魂殘卷,卷首有提到過小三關,再看子吾對小三關的瞭解,腦中冒出一個疑惑,難道這兩人之間會有什麼聯絡?
事已至此,再做問罪已無意義,玄影壓下疑惑,對墨浮生道:“我今將醫好你這副身體,但沒有你之所屬的元初,只能如平常人一般生活。”
“萬分感謝您,墨浮生亦不敢多求。”
子吾被那道黑影拖住,兜兜轉轉了許久,也不知道自己隨著對方繞到哪裡來了,只覺得那深谷的潺潺流水聲越來越小,模模糊糊地難以察覺。對方似乎對這地形極為熟悉,遇到個山石草木,皆能運起身法,閃躲騰挪,輕易避過。而他子吾就沒這麼幸運,既要顧著人別跟丟了,又要注意腳下的沙石水坑。即使如此,仍舊不免‘人有失足’。
“啊!”
隨著一聲痛呼,前方那道黑影倒是猛然停下了,轉身望向身後,看不見追來的人,倒是略遠處的沙石堆上趴著個人。他謹慎地挪過去,觀察良久,才輕輕喊了聲:“少城主?!”
對方如死人一般,毫無動靜。
那人又喊了一句:“少城主?!”
對方依舊沒有任何回應。
這道黑影沒奈何地拉下來面罩,原來竟是墨殅,他猛地俯身撈起子吾半個身子,驚慌地喊道:“子吾!你醒醒!傷到哪……”話還沒說完,懷裡的人倏然睜開雙目,同時身子一拗,一絲冰涼劃過墨殅脖頸。
子吾提著手中的雪裡鴻,直指一臉不可置信的墨殅,厲聲問道:“你故意引本少出來,目的為何?”
墨殅愣了好半晌,才不以為然地笑道:“哈,我又一次低估了少城主。”說著也不去看那劍鋒,無畏無懼地朝著子吾邁了幾步,心下里料定對方不會當真一劍殺了他。
子吾的反映還真就在墨殅所料,他隨著對方地步步上前,亦步亦趨地後退,出言警告道:“你別再動了!否則本少不保證你還好好活著!”
墨殅瞟了一眼對方手上的雪裡鴻,在月光照耀下,整個劍刃仍舊透著鮮亮的赤紅色,唯一美中不足的是,這把劍尚未開刃,只能唬住一般宵小而已。
他也不刻意去點破,衝子吾問道:“少城主知道這一劍,落在哪個位置是輕傷?哪一處是重傷?哪一道經脈會致死?又落在哪一個地方會毫髮無傷嗎?”
子吾心底裡本來就沒什麼把握能鎮住墨殅,眼下已是被這一連串問題砸地暈頭轉向。確實,對方列舉的那些輕重殺傷,他是完全不知道。子吾沒傷過人,更沒有殺過人。兒時的子初不會和他說應該怎樣傷人,以後的上陽城主亦未曾教過他如何殺人,即便是在古籍中看到,他亦從來都未注意到這些。
就在子吾走神的瞬間,墨殅一手彈開劍刃,同時足下錯開一步,隨即俯身緊緊摟住他,輕聲輕氣地說道:“你的劍,沒開刃,要我幫你嗎?”
突來的情勢變換,所料未及。子吾腦中一片空白的僵在原地,一張臉卻是漲地通紅。須臾之間,情緒已達爆發點。然而,尚未來得及發怒,他忽然感覺到後腰一鬆,再反應過來,對方已經抓著個聖檀骨壺在手中玩轉出不少花樣。
“真你阿媽嘞!乘人之危!”子吾咬牙切齒地爆發了壓抑許久的怒意。
這話落在墨殅耳中,他差點失手摔了聖檀骨壺。正視了子吾的一臉怒容片刻,出言調侃道:“喲呵!少城主還是隻會咬人的兔子。”
“刻意引本少出來,你的目的仍在聖檀骨壺?!這不是小人行徑,又是什麼?”
墨殅從來都介意自己在他人心中是個怎樣的印象,對於子吾的質疑,亦不打算做絲毫辯解,他拿著聖檀骨壺問:“你知道這東西的來歷嗎?”
子吾沒好氣地說道:“本少自認比你瞭解得多!”
“聽我一句勸,你若還想跟著他,就將這東西放手。”墨殅說完,把聖檀骨壺重新放在子吾手中。
對方態度急轉而變,子吾一時有些摸不著頭緒,不知道墨殅這句話到底存有怎樣的動機?聖檀骨壺和玄影之間有什麼關係?唯一關係,不就是其援手了他三關。子吾硬氣地反駁道:“你哪隻眼看到本少要和他湊陣?!明明是他一直在纏著本少……”也不知是不是心虛,說道最後連聲音都低不可聞。
墨殅淡然說道:“不是最好。回去吧!”語氣中的無可奈何,更帶有一絲寵溺。
大半夜的折騰了一圈兒,吃了半天夜風,子吾可不肯輕易作罷,他腳下緊趕兩步,對墨殅道:“本少問你,十年前,當真去過難殊閣?!”
“嗯!”墨殅再前頭緩緩走著,他心知無需去言明,子吾一定會趕上來。
果然,子吾一邊跟著他,一邊問道:“理由呢?別說只為竊取那幅畫。”
墨殅問道:“我說,少城主會選擇相信嗎?”
“看情況。”子吾直言道。
墨殅一副不以為然地口氣道:“年少氣盛,一試身手。”
對於墨殅這個回答,子吾並未再進行追問,彷彿這是個讓人很容易接受的理由。他反倒是誇讚起對方,道:“英雄出少年啊!”又道:“請問閣下年歲幾何?”
“二十有一。”墨殅脫口而出之後,面上閃現出驚愕地神色,萬幸的是他始終保持著在前面領路,加之夜色黑暗,身後的人並未發現這一異狀。
子吾暗自一算,一個沒繃住,笑出聲,道:“閣下當心風大閃了舌頭!不願直言,亦沒必要說出如此不靠譜的虛言。”又一手拍了拍對方的肩頭,以示安慰般地說道:“放心,本少並沒有要問你到府上竊取之罪。”頓了頓又道:“那幅畫便送與閣下做個留念吧。”
直到兩人能看見月光下那一處院落,子吾小聲問道:“墨殅,你可有兄弟?”
墨殅停步,也未轉身去看子吾,反問道:“少城主若想拜個大哥做靠山,在下可以考慮成全。”
“自以為是!”子吾一手撥開墨殅,徑自推開房門。突然好像被人定住一般,一動不動。連帶著墨殅見他這一副模樣,心下里也泛起嘀咕,腳下不由得朝著那個方向挪了幾步,在看到屋裡確實還有另一道身影,才放心的回到自己房中。 子吾回到房間,呆坐了半晌,始終沒有想明白,明明自己追出去的時候將房門虛掩,留作後手,回來時候這房門為什麼是個關著的?難道,玄影出去過?身為一個江湖人,睡覺比個平常人還要沉,怎麼看都覺得有些異樣。
他一手抓過聖檀骨壺,再次想起來墨殅的話,將目光鎖定在玄影身上,屏住呼吸,輕手輕腳地蹭過去,一抬手,竟是用聖檀骨壺戳向對方。就在其頂端接觸到玄影的一瞬間,聖檀骨壺周身泛出淡淡地一圈兒金光,隨後聚為一點。子吾驚覺有異,倏然撤了手。好在那一道金光擦著玄影的衣角,在地上擊出個黑印子,隨即光芒散去。
連墨殅都看出來他想與玄影湊陣,偏偏當事人像個老榆木疙瘩似得不開竅。子吾抱著聖檀骨壺悻悻躺在榻上,又開始烙餅般地來回翻騰,尾端坐著個另他難以入眠的罪魁禍首。
“喂!跟本少湊個陣吧?”他貼近玄影說道,聲音小的像只蚊子在哼哼,見對方如預料中一般聽不見,又繼續道:“不出聲,本少就當你答應了!”子吾說罷,一手拉過鋪蓋,從頭到腳蒙了個嚴實。
就在子吾的呼吸逐漸轉為沉穩後,玄影此時才緩緩睜開雙目,沉沉地鬆了一口氣。好在這小子還算機警,方才那一擊若是落在這副身體上,非死也是個半殘了。他自知功體與聖檀骨壺相剋這一點是瞞不住對方了,依照與之相處的這些日子來,不出意外,明日裡定會拐彎抹角地來盤問。與其等到對方來問自己,他倒是更想知道子吾到底是如何得知了小三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