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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itle: 一頁江湖 Chapter 13 date: '2012-11-01' tags: ['YI-YE-JIANG-HU'] draft: false summary:

  子吾眼珠兒一轉,回道:“臨時有事。實在是抱歉啊。”他已經不想去看玄影的臉色了,只能盤算好一套說辭,找機會解釋。

  “哪裡哪裡,恩公身為江湖人,肯定事物繁忙。”

  對方這樣說了,子吾一邊順著話頭縷,一邊尋找蛛絲馬跡,看來能在這裡獲得不少有用的線索。他瞧著每個人都向他報以笑容,不自主地想到了上陽城。不同的是,一個出自本心,一個迫於地位。他心安理得的接受後者,卻對前者的真誠,心虛不已。

  一個小孩童在其他幾人的圍追下,慌里慌張地四處躲閃。一頭撞在了子吾身上,又跌坐到地上。圍追他地幾個孩子,互相看了看,知道闖了禍,眨眼間,撒丫子跑地沒影兒。

  子吾附身扶起那個小孩童,溫柔地替他撣掉衣服上的泥土,關切地問道:“小傢伙兒,摔到哪裡了?可有要緊?”

  “啊!”這嚎破天際地一嗓子,驚動了青田莊所有人停下動作,驚嚇了山中大片鳥兒嗚呀呀地亂飛。

  同時也驚得子吾嚇出了一身冷汗。他從未聽過如此可怖地嚎叫,那小孩童看他的眼神,彷彿是看到了什麼妖魔鬼怪似得。

  玄影也被這猝不及防地一嗓子驚住了,他將每一個人的反應和動作,統統收入眼中,自然也沒落下那小孩童的異樣眼神。

  還是陪伴子吾的壯年先反應過來,他朝著其中一名婦人喊道:“阿蘭嫂!還不把你家寶兒帶回去看住?”

  阿蘭嫂猛地一個哆嗦,急忙跑到子吾跟前,抱起自家的孩子,垂著首,連連說道:“對不起,對不起。恩公大人大量,千萬別和孩子計較。老婦人這就帶他回家,對不起,對不起。”她一邊說著,一邊頻頻點頭哈腰,完全不去管對方伸出的援手,抱著小孩童離開了。

  那壯漢臉上帶著憂愁,嘆氣說道:“阿蘭嫂也是可憐,原本那麼乖巧的寶兒,從去年一場風寒燒壞腦子之後,時不時就鬧毛病,找了外面的郎中看診,也都沒瞧出結果來。”又收拾了情緒問子吾,“沒嚇著恩公吧?”

  儘管接下來子吾享受到了最優質的待遇,可他的腦海中總是迴盪著那個小孩童地嚎叫,以及那一雙如同看到鬼怪的眼神,怎樣都揮散不去。

  舉杯相敬,數番來往。子吾得知此人乃是青田莊的主事,名叫阿東,從中套到了不少線索。也將自己冒充的那名“少年劍客”的事蹟,套問清楚了。

  原來是個英雄出手打敗土霸王之後消失無蹤,人們為了感激其大恩,特地豎了一座長生祿位,祈求恩人長壽無災的故事。只不過,故事的主角不是他,出力地也不是他,而今蒙受眾人招待的反倒是他。

  阿東好奇地問道:“恩公為什麼又來到南夙山?可是聽聞了山中鬧鬼?”

  子吾一聽南夙山,瞬間來了精神,他順著對方說道:“不瞞阿東哥,正是因鬧鬼之事,抽身前來。”

  阿東大喜過望,驚道:“恩公果然是大英雄,知道青田莊有難就趕來,大英雄啊!”

  本就是頂著別人的功勞,子吾的心虛越來越重,只得乾笑兩聲,灌了一大口茶水下肚,問道:“不知阿東哥是否可以詳細說說,鬧鬼之事的具體情況?我也好做個參詳。”

  阿東壓下一碗茶,沉思了片刻,道:“這事兒發生也有幾個月了。南夙山上經常在夜晚莫名升起一陣的白霧,又在天邊一亮就消散。大夥兒也曾一起上山去找原因,可每次都被白霧障蔽地暈頭轉向,什麼也沒瞧出來過。久而久之,就說是南夙山上鬧鬼,畢竟這種無法解釋的事情,只能推給鬼怪一說了。”

  “阿東哥,也認為是鬼怪所為嗎?”子吾早就聽出對方話語中多做掩飾。

  阿東扯出個尷尬地笑容,“抱歉,讓恩公見笑了。”

  子吾並未再進一步詢問,既然對方不願意說,定然有其隱情,追問未必是最好的資訊來源,倒不如親身一探,來得明白。

  是夜,子吾和玄影藉著月光在青田莊裡亂竄,七拐八拐,終於找到了那座長生祿位,可是牌面上乾乾淨淨,連一個字都沒有。他低聲說道:“怪了,竟然沒有名字?!”

  玄影看了一圈兒四周,對其道:“實在意料之中。”

  子吾聽出來幾分未卜先知的意思,問道:“怎講?”

  “他們只以‘恩公’來稱呼你,可見並不知曉那名少年劍客的姓名。”

  子吾頷首接道:“不錯,他們甚至也未對你感到好奇,亦不曾問過你的姓名來處。似乎默認了我們兩人是一體。”子吾本來是一本正經地分析,說完最後一句,才驚覺好像不太妥當。不知道玄影是否多心,反正他是早就偏到沒邊兒了。好半晌才把思緒拉回正軌,“算了,明天先去山上看看情況。”

  “你答應了幫忙捉鬼。”玄影出言提醒道。

  子吾頓時又想起那個小孩童的嚎叫聲,和那個慎人的眼神,他白了玄影一眼,沒好氣地對其說道:“待本少他日找幾個道行高深的老道士,那些是專業的。”說完,再次看了一眼長生祿位牌,撇了撇嘴角,果斷回房睡覺。

  就在兩人躡手躡腳走回房的時候,一陣陰風吹過,兩人面前突然出現一道人影,隨之一縷燭火,照亮了一張驚怖駭人的臉。

  這是一張飽盡滄桑的臉,黝黑的面色中帶點兒暗紅,眼角及額頭上堆了不少歲月刻下地皺紋,一雙內中佈滿血絲地眼睛圓滾滾地瞪著眼前的兩人。

  子吾著實嚇了一跳,差點兒就要抽了雪裡鴻去砍。好在他看清楚了對方是誰,才壓下一部分驚愕。

  這張臉屬於一名中年婦人,這名婦人,兩人不久前才見過,正是寶兒的母親阿蘭嫂。“這麼晚,還未休息嗎?”

  子吾木吶地點了點頭,問道:“阿蘭嫂,趁夜來訪,可是有事?”

  阿蘭嫂一面連連搖首,一面對子吾說道:“沒想到啊,真是沒想到。時隔一年,你還會來到青田莊?”又雙手合十,朝天一拜,“這一定是上天聽到了老婦人的心聲,把你送來此地。”

  子吾起先還沒覺得哪裡不妥,只當是阿蘭嫂也和其他村民一般,記掛著那名少年劍客的恩情。可是,隨著對方接下來地言行舉止,他發現,其面上好像並不似他人流露出地那種喜悅之色,反而有幾分怨恨地意思,一時間,也拿不定這話要怎麼接了。暗自揣測,難道那少年劍客和阿蘭嫂之間有什麼牽扯?他認為保險起見,最好什麼都不說,只遞上一個笑容比較好,這樣想著,也正是這樣做得。

  阿蘭嫂沉默了一瞬,突然詭異地乾笑了兩聲,亮著有些淒厲地嗓子說道:“你當真敢來?”

  子吾不解地問道:“我有什麼需要畏懼的嗎?”

  阿蘭嫂面上再添三分如見到仇人似得兇惡之色,繼而彷彿瞭然了什麼,語氣也緩和了點兒,她道:“是啊!能使出那種殘忍的手法,恐怕連鬼神都畏懼你。如今再來……”她頓了頓,看向一直默不作聲,亦毫無動作的玄影,繼續說道:“帶了幫手,又是要剁碎了哪個?”

  子吾聽得心中一凜,什麼叫“剁碎了哪個”?他又不是個屠夫。這輩子別說是人了,就連動物他也沒殺過。暗地裡疑惑,這身份的正主不是個劍客嗎?劍也能剁碎人?他還在找不到頭緒地胡思亂想,對方地情緒又變了。

  阿蘭嫂滿面憂傷地說道:“小寶要不是無意中看到你兇殘地殺人,怎麼會變成現在的樣子?”又在剎那間轉為淒厲:“他們盛你的情,認你做恩人,我可不認,老婦人自知無法撼動,只能祈求老天開眼,惡人終會自食其果,那長生祿位就是你他日的冥牌。”

  果然不出所料,那個孩子是看到他才會突然發病。子吾腦中又一次浮現出那小孩童刺耳的嚎叫聲,以及現在看來,與阿蘭嫂十分相似地眼神。如果目光中可以夾帶利刃,他已經被這一對兒母子凌遲個幾萬次了。

  直到阿蘭嫂提著燭火走遠,子吾也未能再說出一句話來。他想解釋,因為事情不是他做得,並不想替人頂過。可是白日裡才享受了青田莊上上下下眾人的優待,現在遇到事情再來否認,八成也沒人信了。子吾心底裡幾番掙扎,一會兒拒絕把對方的兇殘和子初聯絡起來,一會兒又想,或許是這些年都受制於人,非其所願。

  子吾垂頭喪氣地想了一路,又悶不吭聲地爬到榻上臥著,翻來覆去折騰了半晌,最後索性坐起來,幽幽地說道:“本少睡不著。”

  玄影望著他也未接話。

  子吾繼續道:“那對母子……我……”又問:“難道杜三刀故意誆咱們來送死?”

  玄影略微沉思,淡然一笑道:“他一派坦然,不會做借刀殺人的事。”

  子吾眉頭深鎖:“可杜三刀說是什麼‘少年劍客’,結果阿蘭嫂說地可是‘剁碎’了人!一個正常人會做出這麼兇殘的事情嗎?”暗自思慮了片刻,又盯著雪裡鴻疑惑地道:“本少實在無法想象,劍是怎樣能把人‘剁碎’?要說是張獵戶那柄板斧,倒還有幾分可能性。”

  玄影安撫道:“無需想太多,明日到山上了解了解情況,或許有什麼誤會。”

  “都過去一年多了。即使當初有什麼線索留下,估計也被大自然的風霜雨雪洗滌乾淨了。”子吾嘟囔罷了,磨磨蹭蹭地重新躺下,看著玄影一副老僧入定之姿。

  一隻手扯了扯對方的衣角,愣是換得玄影的注意力,他才問道:“本少好奇,你為什麼從不躺下睡覺?”想了想補充道:“嗯?只有一次,咱們剛出上陽城在昭鄔鎮落腳的時候,本少潛入你房內,當時你躺在榻上。那也是你唯一一次被我撞見,後來每每睡覺你都是在打坐。”

  子吾只專注於此,卻忘了也只有那一次,他們沒有同住一屋。在那之後,他要麼霸佔床榻,要麼霸佔身體。

  “修行。”玄影回答了,又問:“子吾也想試試嗎?”

  子吾猛然一個翻身,給對方甩個白眼,不加思索地說道:“拒絕!”過了一會兒再去瞧玄影,早已恢復了老僧入定。

  雖然只是針對這一點好奇來詢問,事實上倘若仔細想來,玄影身上的謎團一點都不比子吾的自我隱藏來得少。

  他不否認自己確實有心拐帶玄影,可對方未免也太配合了吧?簡直有種無怨無悔,甘之如飴的感覺。子吾還是很有自知之明,不會一廂情願的認為對方有如他一般的心思。

  憶起昨夜被那張獵戶算計,他趁機對玄影上下其手,雖戲耍成份更大些,不過對方的反應還是很給他面子,以至於他有種“兩人之間,心照不宣”的錯覺。難道江湖人的交情都是這麼‘不拘小節’?他又想起曾經只有一面之緣的那兩名年輕的少俠,更加肯定江湖人大概都這樣。

  當他二人準備出發的時候,才從阿東那裡得知,龍竹林就在南夙山頂,也就是經常夜晚鬧鬼的地方。好在眼下是大白天,子吾面上客客氣氣地應聲,心中悄悄做好了天黑之前一定要下山的決定。他又不是什麼僧道,哪裡曉得捉鬼喲。

  龍竹林位於南夙山頂,方圓不足百米,圍了不少竹子。待到兩人深入龍竹林,才發現,此地堆了厚厚地落葉,除此之外,也沒什麼值得關注的了。

  “唉,意料之中的什麼都沒有啊。”子吾感嘆了一句。

  玄影斂目垂首,凝視了落葉片刻,說道:“有人!”

  子吾沒有注意對方的神情,還道其怎麼冷冰冰地開起玩笑,他接道:“是哦!還是兩個大活人!”說罷,瞟了玄影一眼。這才察覺到了對方一臉嚴肅,他亦警戒起來,問道:“喂!你認真地啊?人在哪裡?”

  玄影一手指地,繼而緩緩上移:“在地,亦在天。”

  子吾順著手勢看罷了滿地落葉,又看了竹林中的萬里晴空,依舊沒能瞅見出了他二人之外的第三人。

  林中乎來一陣風起,接著便是白霧蒸騰,遮蔽兩人視線,這正是大夥兒所言的“鬼相”。

  子吾嚇出一身冷汗,一雙手也不知道該往哪兒抓。數度危險中的倚靠,讓他本能地抬手去撈玄影的手臂,又因聖檀骨壺會對其造成傷害,硬生生停住。最後將手收回,按在雪裡鴻的劍柄上,留心觀察著白霧中會不會突然蹦出張鬼臉。

  下一瞬,他便後悔自己的一語成讖。白霧中當真出現了可怖的鬼臉,而且不是一個,是三個。個個都是一身黑衣,手握兵刃。成三角包圍著兩人,也不言語。子吾盯住對方投射地上的影子,才稍稍放心。

  三名鬼麵人皆是緊緊盯住兩人,步伐一致的轉悠,尋找合適的機會與角度下手。

  縱使一柄雪裡鴻在手,子吾也不知道要先對戰哪一個。他很清楚,自己估計一個也應付不了,這一陣,還要辛苦身旁的人來拼。

  玄影也不負所望,率先出手迎戰,想將三人集中引戰他一人。

  可是對方的目標似乎很明確,每次只抽出一人尋得機會解招玄影地攻勢。另外兩人將重點全部落在子吾身上,一上一下,一左一右,攻勢凌利,配合無間。

  子吾那兩下花架子哪裡擋得住這般,沒幾招就敗下陣來。眼瞅對方一刀劈來,他本能地收腰去躲。刀鋒劃斷了他的束帶,聖檀骨壺掉到地上。

  玄影迎戰中一直都在留意另一邊的狀況,此時見勢不對,立即撤了攻勢,轉向子吾身旁,將其護在身後。

  讓兩人訝異地是,這三名鬼麵人對地上的聖檀骨壺看也不看一眼,一心要取人命。

  知曉來者動機,玄影這才放心,只要不是來搶聖檀骨壺就好,他就有把握退敵。

  身後的子吾可沒注意到這些,他只記得自己對其的承諾“不能丟了聖檀骨壺”,這是信諾,也是心底裡著實不想有人利用此物來傷及玄影。他繞過玄影,要去撿掉落在三名鬼麵人跟前的聖檀骨壺。

  玄影一把抓住子吾,低聲說道:“別去!”察覺到其還在盡力掙扎,又道:“他們的目標只在你。”

  子吾回身望向玄影,又看了眼前的三人,疑惑地說道:“來殺我的?”言語中竟然有幾分輕鬆,復又問對方:“你們為什麼要殺我?咱們之間有何生死過節?”

  身處亂世武道,殺人與被殺,何須理由?若當真要說,理由又何其之多?為一口氣,為一時名,為一世仇,亦或只為一個莫須有。

  子吾此時已經猜測到,這三人既然選擇在此地伏擊,想必是早已確定了他二人會來龍竹林。但他轉念一想,這‘鬼相’不是隻有在夜晚才會出現嗎?如今青天白日放出如此大的煙霧,總覺得其中有些蹊蹺。面對圍攻,他十分利落地把自己收拾好,整個人藏在玄影的羽翼下,一邊忙著躲閃,一邊藉機追問:“喂!到底是為什麼來殺我?!”

  那三人對子吾的問題置若罔聞,一門心思地與玄影纏鬥。直到一人被其奪下手中朴刀,三人倏然停下動作,互相交換個眼神。

  玄影淡然地問道:“還要戰嗎?”

  三人再次相互遞個眼神,無聲而默契地對玄影點點頭。

  “好!還你。”玄影說著,一抬手,竟是將本已奪來的朴刀丟還給對方。“來!”說著一派瀟灑地亮了個起招。

  這下子,莫說是對面三人杵在原地愣神兒。子吾更是差點驚掉下巴,一向不好戰,不主戰的玄影,一反常態地喜好與人交手也就罷了,而且怎麼還好似沒打過癮的樣子?把刀還給敵人,再來過?!就在兩方已經準備再次相拼的時候,他突然醒悟,大聲吼道:“等下!殺我的理由!”他本想阻止,又覺得自己根本沒有立場喊停,只得問了這麼一句,畢竟是衝著他來得。

  其中一人指著子吾道:“我們只認閣下這張臉!”說罷仨人錯開了位置,改為兩人配合纏住玄影,抽出一人在旁,逮到機會則進行偷襲。表面上看去,倒是個不錯的法子,奈何他們失策在不該打掉子吾的聖檀骨壺。

  三人怎麼也想不到,主要擊殺目標雖然沒什麼好身手,卻有一身東躲西藏地好本領。無論從哪個角度襲擊,都能被另一個攜帶著輕易躲開。原本明明應該是多個累贅,可對方偏偏就是能從容不迫地見招拆招,也沒有采取主動攻擊的意思。

  當對方沒有將重點放在聖檀骨壺身上,而是執著要取子吾的性命,他便推斷出這三人八成是受託而來。知曉兩人腳程,又能提前在此劫殺,其訊息來源亦無需多做深思。再者對方已言只認準了他,問題不是在自己身上,只能是在‘正主’身上。將一切串聯起來,子吾倏然明瞭。

  也許是因為對面三人皆掛著個鬼面具,致使子吾總有一種危機感。相較之下,玄影心中十分篤定,這三人雖然配合的很默契,可惜身手只是一般。他亦未曾使用內勁,只以外功化招。

  三人起先地攻擊還算是凌厲,可幾近百招走下來,已是心有餘力不足。待到察覺出對方的意圖,三人心中頓時瞭然,所幸放手一搏,分三個方位站立,同時運起不同的招式,攻向玄影的上中下三路,卻在即將近身的剎那間,默契一致地轉向他們此行的目標者。

  子吾只顧著躲閃中看鬧熱,哪裡曉得仨人竟是向他取命而來。刀光閃過的時候,他還傻愣在原地,甚至忘記要躲到‘肉盾’後面。待他反應過來,人生中第一次真切感受到刀刃的冰涼,那一瞬,腦中浮現出十年前子初被劫走的一幕。原來刀架脖子上,是這樣一種感覺。

  龍竹林中一片寂靜,子吾明確感覺到一滴冷汗劃過,落在頸部架著的刀背上,發出了一聲極為清脆的撞擊聲。他小心翼翼地抬首,看了眼因為來不及奪刀一臉驚愕地玄影,衝著對方撇了撇嘴角,調侃道:“這下玩大了吧?!”說完,一雙眼睛眨巴眨巴,向天翻個白眼。

  玄影對子吾報以一個真摯的微笑,略微頷首,道出一句:“未必然!”

  三人還未明白是怎樣一回事兒,只見眼前一條漆黑中帶有一道青炎的閃電劃過,緊接著便是一陣熾烈地灼燒感,順著持刀的手臂,竄遍了全身,最終聚集到面具之下的臉皮上,竟是將面具燒成了灰燼。仨人不由自主地丟了朴刀,面上皆是疼痛難忍之色,捂著麵皮,悽慘哀嚎著:“毀了!毀了!”直至看到彼此,才驚覺,原來麵皮還是好好地掛在臉上,只不過一張張面色已經漲成了猴腚。

  這是子吾第二次看見那一道青炎,雖然其仍舊是神秘而高傲地眨眼即逝,不留任何痕跡。他佯裝什麼都未看見一般,緩緩放下手臂,迅速脫身靠近玄影,對那三人說道:“再問一句!你們的僱家可是一名婦人?”

  三人互相望了一眼,皆是沉默不語,目光緊緊盯著子吾。這樣的人,無論是誰遇到,都會覺得異常棘手。他們後悔沒有調查清楚,就冒然接下了這一單生意。眼下取命不成,說不準還要搭上自己的一條命。

  見其三人並不言語,子吾與玄影相視一眼,瞭然於胸。

  子吾一手拾起一把朴刀,在仨人面前比量了幾下,“你們是做殺人的買賣?那麼,這一刀應該落在哪裡比較好?”

  “大俠,救命!”

  對方這一句話是向著玄影說的,彷彿很確定其不會為難他們似得。子吾順著望過去,又回身笑道:“喲!現在知道救命咯?”

  三人嚇得連連後退,生怕對方這一手滑,不小心就結果了自己,一人解釋道:“你不如問問自己得罪過什麼?不然我們也不走這單生意。”

  子吾挑眉問道:“聽你之意,是在下的錯咯?”說著,作勢就要揮刀砍下去。

  被玄影及時拉住,他對三人勸道:“既然不能達成任務,請將那一份不屬於你們的利益還於僱主。”

  見那三人頻頻點頭稱是,子吾暗地裡偷樂。他猛然想起來一件事情,向三人詢問道:“你們可知道一年前此地死過什麼人?”

  “請恕直言,此地鮮少有人來往。一年前,只有閣下在此殺過人。”一人說道。

  子吾道:“是那名婦人告知你們的!”他這句話說的很篤定。這三人乃是四處接單做生意的江湖人,定不會居於偏僻的南夙山附近,既然能瞭解這些事情,只可能是僱主或知情人所述,而在在這兩類人中,除了青田莊拿著當大恩人的,就只有對‘恩人’懷著無盡恨意的那名婦人了。他對三人問道:“那名婦人還說過什麼?”

  一人禮貌的抱拳說道:“見諒,我們也有自家的規矩!請恕無可奉告。”

  子吾持著朴刀,用刀背拍著方才在他脖頸架刀那人的肩頭,“哦?規矩真嚴怎樣?比命重要?”

  “是!”

  三人異口同聲地蹦出一個字。子吾驚得手一抖,差點劃傷對方,他立即換上一副過來人的口氣,安慰道:“放心!這邊是經歷過的!燒不死你們!”說著抬首看了玄影一眼,繼續說道:“你們千萬記得這種感覺,它會在你們每一次拿起兵器的時候浮現,這次燒燬的是面具,下一次可就是臉皮咯!”他一邊一臉嚴肅地說完,一邊故意作出可怖的表情來。

  三人果斷衝著兩人抱拳說道:“多謝!告辭了。”

  莫名其妙的受了一波無妄之災。子吾望著三道遠去的背影,實在是氣不打一處來。理智告訴他,衝動並沒有什麼用,只要玄影不出手,他追上去也打不過,頂多算是送羊入虎口。

  “本少知道你會說‘得饒人處且饒人’,真是越來越看不懂你們走江湖的。”子吾不滿地說道。瞟了玄影一個白眼,一手拾起聖檀骨壺,重新別回腰間,不與理睬對方。

  玄影深思片刻,尾隨其後,當發現子吾竟是直接奔著下山的路去,他出言提醒道:“子吾,你答應了青田莊的人們,幫忙捉鬼。”

  子吾翻個白眼,雙手一攤說道:“‘鬼’不是已經被咱們的玄影大聖人放走了嘛?”罷了又道:“本少會向大夥兒宣揚你得‘善舉’!”

  “非也。‘鬼’並不是他們。”

  子吾背後一涼,這才仔細觀察了周圍已經逐漸褪去的黃昏,竹影搖動,涼風陣陣拂面而來。他故作無畏地正色道:“江湖人也信怪力亂神一說?”然而玄影並未回答他,只默默盤膝而坐。子吾本想甩手就走,還沒出去幾步,又折了回來。誰知道會不會再有人蹲守在哪裡等著宰他?與其如此,他寧可在這裡陪著捉鬼,反正動手辛苦的從來都是某人,又不會是他。

  隨著夜空越來越黑暗,子吾距離玄影亦越來越近,望著即將到子時的天色,略微低聲說道:“玄影大俠,也許它們今晚有事情,不會出來走跳了。咱們還是回吧?”見對方一副雷打不動的樣子,不死心的繼續勸道:“要不咱們明晚再來?你今天戰了三個人應該以及很累了吧?”奈何他就是磨破了嘴皮子,玄影仍舊是個老僧入定。

  書中有言‘子時的陰氣最為重’,子吾覺得這涼風都吹入骨子裡去了,他不由得縮了縮脖子,又朝著旁邊的活雕塑靠近了一些。

  時下並非秋季,龍竹林中的落葉突然間越來越多。玄影倏然睜開雙目,望著他面前漆黑一片的深處:“來了!”

  子吾習慣性地縮在玄影身後,順著對方的視線看過去。除了眼前呼呼啦啦地落葉之外,深處則是黑乎乎的一片,根本什麼都看不真切。夜路還是走過幾次的,可自從身邊有了人,他那沉寂了十載的依賴信任感,如決堤一般肆意地氾濫著。

  玄影凝目遠處,頭也不回地提醒道:“護好它。”

  子吾負手握住身後的黑布袋,故作輕鬆地說道:“看你咯!這邊可是有掛保的!”

  話音甫落。一陣陰風吹過,莫名止住了落葉,龍竹林中霎時白霧蒸騰。不比白晝裡的光景,此時的白霧又濃又厚,夾帶著涼爽的溼氣,鋪面而來。這一番景象,看上去,當真像是有什麼鬼怪出沒一般。

  “哈哈哈哈!有活人,好久沒有開葷啦!”言語中透著幾分陰冷,一道暗紅色的影子,在林中穿梭,眨眼間,倒掛在兩人眼前的一棵竹杆上。

  即便是尋著聲音,子吾也著實花了些功夫才找到對方。他昂首望向上空,一件赤紅色的大斗篷,裡面裹著的也不知是人是鬼。直覺得認為是後者,哪裡有人像只蝙蝠似得掛著。再一想,書中所言,蝙蝠多數是以鮮血為食,眼前這隻,怎麼也算是蝙蝠王了。他不由得縮了縮脖子,眼角瞟向身旁,心裡瞬然涼了一大截,那個他最為信任的玄影不見了!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憑空消失了!

  來不及多做計較,子吾當機立斷,一手抽出雪裡鴻,做好了生死一搏地準備。可當他再望向竹竿,那張暗紅色的斗篷也不見了!

  “原來是你!你竟然又來了!哈哈哈哈!”

  這一道陰冷地話語在子吾身後冒出來,他早已僵在原地,只有握劍的手心在滲汗。

  待到子吾反應過來,轉身一劍刺出,那張斗篷呼啦一動,飄開些距離,陰冷中帶著嘲諷:“哈哈哈哈!你怎麼如今變得這般不濟?”復又湊近些,猛勁兒嗅了嗅,退後兩步道:“不對!不是你!”它忽地抬起鬥帽:“你不該是這個味道!”

  “啊!”子吾驚叫一聲,整個人跌坐到地上。鬥帽下是一張縱橫交錯了幾十條疤痕的臉,五官全部扭曲歪斜,猙獰可怖。無論是與否,在他看來,眼前這個都和印象中的‘鬼’沒差了。雖然此時人不知躲到哪裡去了,他還是很贊同玄影的話,鬼確實不是他想象中的樣子,而是比之更加恐怖萬分!

  就在對方伸出一隻不見血肉,唯有枯骨的爪子時,子吾倏然抽出身後的黑布袋,重重砸在上面,竟是直接打碎了對方的手爪!望著掉在地上的碎骨,他愣了一瞬,猛然憶起玄影曾言,聖檀骨壺乃是釋門法器,想不到當真可以拿來“捉鬼”?!

  趁著對方還未回過神的時候,子吾利索地一個鯉魚打挺,一手持著聖檀骨壺,怒視對方。在他看來,既然證明了是釋門法器,就意味著眼前這張斗篷下的果真不是人!但他已不似起先那般懼怕,忙亂中還不忘抽出一絲心神來埋怨,那個主張捉鬼,又半路落跑的傢伙。子吾相信玄影並不會當真拋下他偷溜,這種信任也算是毫無依據可尋了。他就是認為其定然隱藏在白霧之中,等待機會出手。

  “克邪之物?”鬥帽下發出一聲陰冷地疑惑,那斗篷下斷掉手爪的手臂也縮了回去。

  這一番動作自然瞞不過緊緊盯著斗篷的子吾,他挑著眉頭問道:“怎樣?你很畏懼?”

  “哼!不知天高地厚!”說著,由斗篷之下的另一手中亮出一把銀光閃閃的月牙鉤,挽個花式,直奔對手面門。

  子吾畢竟沒什麼江湖經驗,危險來了只曉得用手中之物去擋。當他再次抬手將聖檀骨壺橫在眼前的時候,手上突來一陣痛感,寶物失手掉落。還未來得及反應,另一手被人抓住,向上一挑,雪裡鴻準確無誤擋住了對手的月牙鉤。子吾驚魂未定,瞟了身邊的人一個大白眼,暗自腹語“出現地還真是及時!”

  突然又殺出來一個人,斗篷之下也停了攻勢,透過剛才的一個解招,盤算著接下來的贏面有多大。它直覺插手的人不好應付,將手中的月牙鉤轉換了個方向,嚴陣以待。

  玄影拿過子吾的雪裡鴻:“我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