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吾此刻才明白,在他看來,玄影已經想得明白那師徒倆之間不單純,這算是有點兒開竅了,雖然好像掛心的物件不太正確。他言道:“所以,你所困擾地是,林明鋒和七姑娘之間存在一種什麼樣的情?”
“非也。而是,你的情。”
子吾一咬牙,準備索性和對方解釋個明白通透,沒成想突然被人撞了個趔趄,直接撲在玄影身上,靠著對方支撐才勉強站穩。
他怒視著那個已經跌倒地上,滾了兩週的冒失鬼,握緊拳頭就要衝上去。不過有人比他還快,而且是四個裝束統一的中年壯漢。
眾目睽睽之下,一頓猛烈地拳打腳踢,那四人把地上一人揍了個鼻青臉腫,繼而整裝歇氣兒,其中一人道:“敢冒犯我們家少主人!哥幾個,繼續揍,一定要讓他知道五通城裡誰最大!”話音落,又是一陣如暴雨般地拳腳。
駐足圍觀的人不在少數,卻無一人出言阻止。子吾亦站在一旁看熱鬧,順便嫌棄這裡治安不好,上陽城裡就不會有這種事情發生。
“住手。”這一聲喝阻堪比亂世英雄歌。所有人都尋聲望過去,好奇是個什麼樣的人。
子吾一手覆在額頭,內心裡一陣地無語問蒼天。他怎麼也料想不到,出言阻止的人,會是身旁的玄影。
四人之中的一人,掃視了圍觀眾人,準確無誤地找到喝阻者,上前兩步,吼道:“多管閒事,嫌命長?”
這種時候子吾立場還是很快就能劃清,他對玄影道:“看你咯!本少負責地上那個。”
“有勞了。”玄影說著,率先起掌,一手推開站在身前的人,足下一步跨出,與另外三人纏鬥一番。
而子吾,心知有人會全力相護,就在這拳腳相拼之間,目不斜視地來到中央,只需負責解決對方的後顧之憂。他徑自扶起倒地的人,絲毫不受戰況影響,詢問道:“還能走嗎?”
那人咬牙站起身,抱拳道:“多謝小兄弟仗義出手,感激不盡。”眼神不時瞟向一旁的戰事,頗為擔心。
子吾也不貪功,他道:“不用客氣,出力的在那裡。”說著指向玄影。見地上躺著四個哼哼唧唧地人,笑道:“出手重了點喔!”玄影露出一抹淡笑。
那人對玄影又是一番稱謝,忍著一身傷痛,匆匆忙忙地離開了。
其中一人攔住正欲離去的玄影,客氣地說道:“還望壯士留下名號,讓我等回去有所交代。”
“我已經來了!”話音甫落。由人群中出現一道年輕的人影,其後跟著兩名統一裝束的中年人。他直奔玄影面前,作揖道:“請問兄臺名號?在下欲與之相交。”
不知為何,子吾見到此人第一眼印象,內心裡就極為反感,現在更是黑著一張臉,搶先說道:“無可奉告!”又問:“你是哪裡來得土霸王?”
“閣下莫要誤會,在下乃是五通城主的胞弟,伍豐澄,非是什麼歹人。”伍豐澄客氣地說道。
子吾一個冷眼甩過去,言道:“縱僕為惡!”
伍豐澄哈哈一笑,似乎並不介意子吾的指控,他笑著解釋道:“閣下有所不知,你們方才援手的那人,才是這城中的一大害蟲。”
子吾冷哼一聲:“人不在此,隨你講?”
伍豐澄又是一陣爽朗大笑,雙手一攤:“五通城的百姓皆可為證!”見子吾變了臉色,他又道:“不然為何沒有人出言阻止?”
“你們為什麼多管閒事啊?我兒子被那個該死的打斷了腿,現在還臥在家裡……”一名老婆婆語帶苛責地說道。
子吾滿臉驚愕,一時不知要如何接話。
“你為什麼阻止他們啊,那個人把我們家旺財偷去煮了!嗚嗚嗚……”一個半大的小子語帶哭腔地說道。
繼而此起彼伏的責備聲,清楚明確的告訴子吾兩人,好心辦壞事。
“抱歉,在下初來乍到,不瞭解五通城的規矩。”玄影態度客氣地賠禮。
子吾啞然看了其一眼,撇了嘴角沒吭聲兒,只抱了拳,做個意思。
伍豐澄好像也不在意子吾的態度,他對玄影道:“無妨,所謂‘不知者無罪’,相信今日的懲戒,那鼠輩會消停不少時日。”又問:“不知二位來五通城,所謂何事?”
玄影正欲回答,子吾再次搶話:“閒逛而已。”
“哈哈哈哈!我與大哥自來喜好結交江湖朋友,可否有幸邀請二位到府上一聚?”伍豐澄問得客氣,一雙眼睛,注意力全在玄影身上。
一旁的子吾越看越是莫名不爽,冷冰冰地言道:“多謝好意,我們還是不去打擾了。”
伍豐澄依舊不甚介意,他笑道:“雖是有些遺憾,在下只能將整個五通城搭上,來寥表地主之誼。”
這時候一名帶刀護衛匆匆趕來,在伍豐澄耳旁,言語了幾句。後者面上倏然變了臉色,抱拳對玄影道:“二位,在下府上有事代辦,先行告辭了。”
“本少從未如此反感一個人,他做到了。”子吾待伍豐澄帥眾遠去,才對玄影說道。後者略有搖首,不做言語。
子吾四下張望了一圈,不免撞見幾個眼中帶有埋怨的目光,他感嘆道:“唉,此地似乎並沒有什麼江湖人?看來是無法打探到游龍寨的訊息了。”
“子吾,你的……”
“停!”子吾立即打斷玄影的話,厲聲言道:“你若再問‘情是什麼種的存在?’,本少保證今晚就讓你親自感受一回!”
玄影當場呆愣了片刻,才遲疑地解釋了句:“我是想問,你的聖檀骨壺……”
“哇嘞?!”子吾一陣愕然,原來其最大的心思還是在聖檀骨壺,從來都只在聖檀骨壺。“你的聖檀骨壺很好,絲毫沒有缺角!”他沒好氣地說道。
玄影沒有探究子吾地態度,他問道:“你把金玉珠放進孔位了?”
“你處心積慮帶本少來五通城,又故意拐去古廟。現在目的達成,可開心?”此事子吾昨夜便想通了,不提,只是想博對方心中的分量。他以為其會有所動搖,有所改變;以為自己在對方心中的比重優於一個物品;以為玄影終於有點人味兒了。他甚至現在都還在期盼著其能解釋一句,哪怕說一句,子吾就會徹底的忘記這些不愉快。
“並沒有。”
子吾一聲輕哼,好個一語雙關的回答。他突然想起來,玄影其實有問過“你會隨我走嗎?”,而他當時腦子一熱,沒有任何理由的答應了!
玄影道:“方才扶你的時候,感受到聖檀骨壺對我的傷害有所減少。”
“回到問題的根本,你為何需要聖檀骨壺?”子吾正色問道。
“無數在生死邊緣掙扎的生命,等待它的解救。”
子吾不屑地說道:“你可有聽過一句話‘閻王要你三更死,誰敢留人過五更’?所以說,快死的人了,要麼找郎中,要麼找棺材。”
“如果,非是人呢?”玄影問道。
子吾不禁疑惑起來:“不是人?難道是阿貓阿狗?那就再養一窩吧。”
玄影長嘆一聲,又問:“那痛苦要如何解脫?”
“死咯!俗話說‘人死如燈滅’,一了百了。”子吾說著,又補充道:“阿貓阿狗也一樣。”
“這……”玄影嘆道:“有時候,豈是生死能擺脫的?”
“釋門不是講‘生死無差別’嗎?你執著了。”子吾被玄影影響地傷春悲秋起來,他索性搬出曾經過耳的幾句話,希望能勸動對方。
這句話貌似還真起到一定作用,玄影已經深深陷入沉思,良久沒有動作。子吾索性坐下來,欣賞著忙忙碌碌地人們,不由得想起上陽城,離家許久,還是有些思念情緒。他不敢想象待到回家之時,父親那張臉會是什麼樣的表情?同時亦好奇,父親是否又派人出來找他?又或者,早已在暗中監視他了?
“二位公子,打擾了。”
子吾起身打量了眼前的年輕人:“你確實打擾了咱們,有什麼事情?”
那人抱拳哈腰地回道:“我家七姑娘想請二位到府上一晤。”
子吾心下一驚,難道就是昨晚那個啞女?眼角瞟見玄影亦注意著對方,他故作刁難地問道:“你家七姑娘為何不親自來請?”
玄影在子吾耳邊低語道:“她來了。”後者猛然抬首,就見前方不遠處,六人抬著一架偌大的薄紗帳軟椅,內中一道身影,若隱若現。
“深感榮幸。”子吾展顏,對著那頂軟椅遙遙作揖,禮貌地說道。他對於這名女子還是有很大興趣,雖然內中一部分原因來自於玄影。不過,他亦想知道,是什麼令這位女子放下了一段情。
這是一處五通城內最大的建築,雕樑畫棟的門面,兩座栩栩如生的石獅傲立門口。另有四名統一著裝的帶刀護衛,分立大門兩側,個個眼露精光,面上盡是嚴肅。見門口來了一眾人,其中一個立即迎上來,抱拳作揖:“歡迎七姑娘回府。”
軟轎輕輕落地,一身素雅的女子緩緩走出,向子吾兩人作了禮,又略微指向門內。
此時,府內裡走出一名約莫是十四五歲的小丫頭,一身清涼的淡色衣衫,顛兒顛兒跑到七姑娘身旁,笑臉相迎:“小姐回來啦!”後者輕輕頷首,對著小丫頭,比劃了幾個手勢。
身旁的小丫頭頻頻點頭,走到子吾兩人面前,作禮笑道:“二位公子,我們小姐有請兩位到府內一晤,報答昨日讓地之恩。”
子吾站在門口,略微昂首,看到一個偌大的門匾,上書兩個燙金大字“伍府”。心中莫名升起一種被算計的惡感,讓他險些甩袖離去。好在一轉身就看到怔怔注視著七姑娘的玄影,想也不想地揮起雪裡鴻砸過去。後者撣了撣胸前,一臉茫然地看著子吾。
一旁的小丫頭稍稍一愣,抿著嘴角憋回笑容,有禮地說道:“二位公子,請隨小瑩入府。”
“請恕冒昧,尚不知七姑娘是何名姓?”子吾對那名小丫頭問道。他這句雖然是低聲詢問,不過走在前面不遠處的七姑娘,已然停步,向小瑩略微頷首。
小瑩先看了看自家小姐,自然懂得主子的意思,對子吾笑道:“小姐乃是五通城主的妹妹,名號鳳語。”又言:“二位請隨我來。”
一行人走過刻下不少歲月痕跡的青石路,穿過一處長長的偏廳,七姑娘再次向子吾兩人作禮。小瑩解釋道:“小姐說她要先回房,由我帶二位到各處遊覽。”
“一個半大的府院有什麼好遊覽的?”子吾也只在肚裡嘀咕這麼一句,面上倒是一臉笑容地說道:“有勞小瑩姑娘了。”
小瑩笑道:“公子無需客氣,請隨我來。”
外面看上去,伍府除了那一座門面之外,剩下的就只有樸素了,甚至還不如上陽城的富貴人家。府中來往巡查的護衛也是寥寥無幾,有的見到子吾二人還停下來,打個招呼。
“還是鳳語的面子大些,竟然能夠將二位邀請伍府做客。”
子吾眼看著伍豐澄笑盈盈地走過來,不由自主地撇了嘴角。本來就是伍府地盤,遇到不稀奇,可他還是嫌快。
伍豐澄先是對玄影抱拳:“又見面了,晌午匆忙,尚未詢問二位名號?”
“在下玄影。”玄影說著,指了子吾道:“這位是……”
“子吾!”子吾打斷玄影的話,連忙報出自己得名字。
伍豐澄面上浮現一絲訝異,隨即笑道:“幸會,幸會。”又對小瑩道:“小瑩,你去忙吧,我來招待兩位貴客。”
小瑩矗在當場,一時不知道要如何是好。
伍豐澄見她還未離去,補充道:“鳳語問起,就說我幫她招待客人。”
小瑩只得作禮離去。
伍豐澄帶著子吾兩人,從前院轉到後院,由假山繞過觀魚池,來到一處別院。
偌大的院落,放置著許多練功的傢伙事兒,明眼人都看得出,這裡是用來做什麼的。
“不知玄影公子師承何派?”伍豐澄問道。
原來是個武痴?子吾想了想對方注意力全在玄影身上,難道是武者自帶的吸引力?可惜對方問得這問題,他早就問過,根本沒答案。
果然,玄影淡然說道:“在下武學不屬任何門派。”
“哦?那是家傳的?”
“可以這樣講。”玄影沉思片刻說道。
伍豐澄抱拳道:“實不相瞞,在下自幼醉心各家武學,今日見閣下徒手解招四名護衛的身法,著實特殊罕見,不知可否請教一二?”
子吾斜眼瞟了玄影,遞上一個笑意,一副等著欣賞好戲的模樣。看得出,伍豐澄為了找其切磋還真是煞費苦心。
“入府為客,怎能與主人家動手?請恕在下無法答應。”玄影客氣地說道。
“既然如此,在下只好先攻為敬。”伍豐澄說罷,一手撩開衣襬,當真起掌攻向玄影。
子吾趕緊挪了幾步,讓開些地方,也為避免殃及自身。樂得在一旁看戲,私心裡希望玄影能把伍豐澄揍個滿頭包才好,反正是其自己貼上來找捱揍。想歸想,事實上他很清楚,那是不可能的,因為玄影的“大慈悲”正施展地行雲流水一般。
伍豐澄似乎也看出來對手有意相讓,他藉著一招落地之勢,順手抽過架上兩柄劍,其中一把丟給對方,繼而身子一躍而起,再次攻擊。
在子吾印象中,玄影從未使用過兵器,尤其酷愛‘空手奪刃’,奪下任何帶刃的兵器。此番見其接下長劍,他眼前一亮,等著看接下來的兵器較量。
可玄影之後的舉動,卻再次出人意料。面對伍豐澄的利刃攻擊,他迅速退後數步,一個瀟灑地轉身,竟是把長劍擱置在木架上,然後劍指一凝,俯身一個迴旋,直指對手面門。
伍豐澄面上登時大驚失色,倏然變招,提劍在面門前一撩,阻斷了對方攻來的路子。繼而手腕向外一翻,刺相對手心口要害。
兩人本就變成了近身纏抖,伍豐澄又有兵刃在手,子吾心中萬分擔心玄影無法接下這招,甚至想到把雪裡鴻丟過去。
可就在下一剎那,玄影身體略微一傾,劍指由下而上,在對手小臂外側關節處一戳,另一手適時接下其脫手的長劍。他謙虛地說道:“承讓了。”
伍豐澄如受重擊,呆立原地,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玄影。
“爺,七姑娘差人來請二位貴客入席。”
一場機緣,子吾又一次混了個酒足飯飽。此時正攜玄影,在伍府悠哉哉地散步。感嘆日子若是能一直過成這樣,該是一件多麼安逸的事情,唯一遺憾的是,此處非是上元府,而他們是隻是客人。
既如此,就不能反客為主,更不能駁主人家的面子。主人家說要怎樣,肯定不好直接拒絕。於是乎,子吾只好眼睜睜看著另外兩人又開始賣力氣。
這世上,找捱揍的人其實挺少見,像伍豐澄這樣上趕子拉著人相拼,又一連輸了四五陣,也絲毫沒有氣餒的人,更是異常稀有。
一切都要歸於玄影太過謙讓,對方太得寸進尺。子吾任性地做下定論,躊躇著如何能使兩人停戰。他已經從樂意觀望,變成了昏昏欲睡。反正一個閃躲騰挪,另一個越挫越勇,雙方無數次的點到為止,無數次再開新戰。
“公子,我家小姐相請。”
子吾轉首,原來是小瑩,小丫頭面上仍舊是一副笑模樣。他一時玩心大起,調侃道:“這麼晚了,七姑娘請在下過去,是不是有些不太妥當?”
小瑩噗嗤笑出聲,又連忙解釋道:“江湖兒女,豈會在乎這些?何況這是在伍府,作為主人家,自當需要一盡地主之誼,怎可冷落了客人?”
“好一番說辭!你笑成這樣,看來是七姑娘已經猜到在下會做此一說了?”子吾問道。
小瑩笑著點頭,直言道:“公子的言辭,恰恰與小姐所料一般無二。”
子吾望了一眼戰況,猶豫著是否出聲告知玄影一句。
“小姐說,正因那兩人一時三刻停不下來,怕公子一人覺得無聊。”
子吾注意到小瑩從戰局中收回的目光,他道:“你家小姐倒真是慧質蘭心,那便有勞小瑩姑娘帶路。”
“公子請隨我來。”
子吾作禮,隨小瑩一道遠去。他本就對七姑娘有幾分欣賞,大概是因為一名女子能夠在任何情況下淡然處之,又或是因為其大是大非上感情居於次之的取捨。當然,他亦好奇,昨夜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?竟然能使玄影有所改變。雖說這改變他能暗地裡歡喜許久,可原因還是要知道。最起碼要明白,是不是因為七姑娘本人的影響。
當他再次路過觀魚池,眼前一座閣樓之內,傳出一陣悠揚的琴音。子吾昂首望去,只看得見一道纖細的背影,一身素雅的衣衫。
“小姐就在樓上。公子,請。”小瑩說著,一手提著裙襬走上樓梯。
子吾踩著琴律來到閣樓,剛剛站定,琴音便戛然而止。他見七姑娘起身頷首,又讓了座。也不過多客套,回了禮,挑個不近不遠的位置坐下。
七姑娘向小瑩打幾個手勢,後者頻頻點頭,繼而轉身離去。
待到其悠悠重新坐回桌前,子吾這時才發現問題所在,七姑娘不會說話,小瑩又被差遣離去。那麼,兩人要如何相談?他尷尬地衝對方笑了笑,只能先等那小丫頭回來。
好在七姑娘似乎亦察覺到了問題,閣樓內再次想起悠揚的琴音。子吾也很給面子地搖頭晃腦,一副陶冶其中的模樣。可是,時間已經過去許久,仍不見小瑩回來。他不免有些疑惑,難道要一直這樣傻坐著,等待那邊兩人戰完?
曲子是換罷一首又一首,不過都是一個風格,傾訴了一種情緒。子吾不是很懂樂理,家中也就一支洞簫,偶爾拿來附庸風雅。不過,當他靜下心來仔細聆聽,竟然品出了琴聲中深意。
“他在姑娘離開之後,便帶傷離去。在下並不知其具體去向,抱歉。”子吾緩緩說完,幽雅地琴聲稍有停頓,主人亦輕輕頷首,繼而又譜出新一樂章。
換了曲風,子吾就再也未能聽出琴意來,倒是因過渡專注,而有些迷迷糊糊犯困。他強打精神,準備起身告辭的時候,小瑩匆匆而來。同時,從外面傳入伍豐澄的聲音。
“老七,我們上去啦!”
子吾倏然轉身,果見玄影和伍豐澄站在樓下,昂首望上來。
“爺,我們小姐說,這就把子吾公子還給正主,您不用上來了。”小瑩站在子吾身旁,朝著樓下人說道。
伍豐澄哈哈一笑:“辛苦老七了,我遇到武者就想請教一番,這毛病要改會,要改呀!”
“多謝七姑娘招待,在下告辭了。”
“天色很晚了,我送二位到客房休息吧。”伍豐澄說著,率先走在前面。
子吾跟了幾步,回首望向閣樓,腦中深思著七姑娘方才遞上的一個眼神。那絕對不是他子吾自作多情!但內中到底是何意思呢?女兒家的心思他不懂,心有所屬的女兒家,其心思就更多變莫測了。
伍府明明不是很大,不過已經兜兜轉轉了三碗茶的時間,還沒有到住處,子吾不禁泛起疑惑。待到他們穿過一道圍牆中的石拱門,眼前景象驚豔非常。這牆內竟然是個花園!可惜現在是深夜十分,只能借月光欣賞一二。
“此處種植的花草比較特殊,會在夜間散發出一種異香,有助於睡眠。”伍豐澄笑呵呵地解釋道。他說完,便有僕人端著一個托盤,急忙趕到幾人身前,將盤中之物一一放在石桌,又垂首離去。
子吾聽伍豐澄說得神乎,當即深深吸了一大口花香,復慢慢地回味。還真是挺特別的,不過這花香好像在哪裡聞到過?他努力想了想上元府中的每一處地方,最終也沒能找到答案。眼角瞟向玄影,見其猶自出神,正欲出言提醒。
“來來來,嘗一嘗我自制的百花酒。保證你們喝完之後,什麼都不想,一覺到天明。”伍豐澄說著,端起其中兩杯,遞給子吾二人,他又拿起自己那杯酒。
三人舉杯相碰,子吾一飲而盡,隨即問道:“五通城作為來往各處的樞紐要塞,在下有一問題想要請教。”
“哦?請講,請講。”
子吾略有遲疑,抱拳問道:“閣下可知‘游龍寨’在何處?”
伍豐澄稍作沉思,言道:“那是個匪窩,不過早已被城主剿滅。子吾公子,因何問及‘游龍寨’?難道又甚牽扯?”
子吾連忙解釋道:“並無瓜葛,只在遊歷之時,聽人言說,一時好奇而已。”
伍豐澄笑道:“無妨,無妨。飲罷這杯,也該做散了。”
在主人家的勸酒下,子吾又吃了幾杯。感覺肚中有點兒鬧騰之意,腦袋也有點兒暈乎。他疑惑地盯著桌上,這百花酒還真挺奇特,明明自身酒量很好,怎麼就似醉了?未及反應,腦中霎時一片空白。他看到玄影的身形搖搖欲墜,卻被兩名突然出現的護衛架住;他看到伍豐澄留下一個狡詐地笑容,從兩名護衛手中接過玄影;他還看到一名相當壯實的護衛,把他當沙袋一樣扛在肩上。
一陣天旋地轉地顛簸,早已不知身在何處。剎那間,終於憶起這花香的出處。
子吾是在一陣獸鳴聲中醒來,當他睜開眼睛,就看到周身圍著許多幽光,忽閃忽閃地。他騰地坐起身,看明白了自己的處境。原來是被丟在了野林子裡,而且還有一群野狗正在“狗視眈眈”著他。
子吾慌亂地隨地亂抓,頓時心中稍有安慰。不知是伍豐澄對他太過不屑,還是其對這柄三尺秋水看不上眼,總之,對方竟然沒有趁機拿走雪裡鴻。他一手向後反抄,面色又是一變。連聖檀骨壺都還在,伍豐澄到底是為了什麼?別說就是因為單純不爽他最初的態度。
“嗚!嗚……嗚……”周圍的野狗發出陣陣怪異地低吼,但卻無一主動撲上去。
子吾憑藉雪裡鴻為支點,努力站起身,可全身實在是使不上一丁點兒氣力。眼看著一隻野狗逐漸逼近,他一咬牙抽出雪裡鴻,一劍掄了過去。
“嗷……”野狗被打出一丈遠,慘叫一聲滾了個身子,立即站起來。
子吾現在很想質問玄影,當初是哪個挑了把沒開刃的雪裡鴻。現下這種情況,無疑是到了生死邊緣。情況亦不由再做胡思亂想,又有兩隻野狗逼近他。
子吾索性一咬牙,把個雪裡鴻一通亂揮,然而野狗數量眾多,前赴後繼,很快耗光了他的力氣。
面對一群不知疲倦的野獸,失力倒地地子吾,禁閉雙目,發出心底最後地聲音:啊~!”
“嗷!……嗷!……嗷……嗚……嗷……”
亂糟糟地慘叫聲斷斷續續,子吾小心翼翼地睜開眼睛,登時呆住。
一個人,一口刀,一通砍瓜切菜般地揮舞,轉眼間,野狗的屍體在地上堆成小山。
子吾驚魂未定,抱了拳說道:“多謝大俠。”
對方一刀駐地,拉下面罩:“客套就免了!”
這張臉,他還真就識得。子吾驚道:“林明鋒?!”轉念一想,他道:“不對,你和那七姑娘是一路的,那麼你和伍府什麼關係?”
林明鋒冷哼一聲:“我和伍府沒關係,七姑娘是受了伍豐澄的脅迫,才不得不出面請你們入府,其餘事情,她一概不知。”
“所以,你也受到伍豐澄地威脅,來殺我嗎?”子吾問道。
林明鋒道:“我還不屑為他人賣命。”
“那你的立場?”子吾問道:“不會專門為了解釋你們家七姑娘的處境吧?”
“我只為游龍寨的名聲。救你,是七姑娘的意思。”林明鋒說完,大刀肩上一扛,就要離去。
子吾愕然:“你是游龍寨的人?”
“你從何處得知了游龍寨?”林明鋒停步問道。
“實不相瞞,在下已經苦苦找尋游龍寨許多時日。”
林明鋒謹慎地望了子吾一眼:“你找游龍寨所為何事?”
子吾眼珠一轉,語帶挑釁地說道:“死人的遺言,指名游龍寨管事,你夠資格聽嗎?”
林明鋒皺了眉頭,又問道:“你瞭解游龍寨多少事情?”
子吾沉思一瞬,言道:“只知有一使用月牙鉤為武器之人,出身游龍寨。”
林明鋒倏然變了臉色,手中大刀一揮,直接劈向子吾。
刀氣擦著子吾脖頸而過,感受到一陣冰涼,他不由得打個寒顫。一手抹了把脖子,心有餘悸地長長舒了口氣,還好,還活著。
林明鋒厲聲問道:“你見過我大哥?什麼時候?在哪裡?”
每一句問話,刀鋒跟著逼近一分,子吾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。“原來是那人的兄弟。”他暗自腹語。見其如此緊張,腦中立即想到了應變之策,強作鎮定地說道:“見過的人現在不在這裡。”
林明鋒略做遲疑,問道:“與你一起的那個?”也不等子吾回答,繼續言道:“被伍豐澄帶走了。”
“嗯?!我去救人!”子吾說著就要起身。他不確定那伍豐澄到底想拿玄影怎樣?該不會是輸不服氣,要殺人吧?!
林明鋒不慌不忙地說道:“伍豐澄暫時不會殺他。”
子吾聽後稍有釋然,忽地憶起當時玄影狀況似乎不對?還有伍豐澄地怪異舉動,以及那一陣花香……他嗖地起身,“不行,我必須去救人!”
林明鋒沒有動,神情默然地看著子吾幾番掙扎,幾次摔倒,走不出三丈開外。忍不住出聲:“現在是怎樣?上演感天動地世間情嗎?”他不瞎,之前目睹的情況已經是再明顯不過,可當時只有那麼一處古廟可以棲身,七姑娘又不願直接回伍府。是以,他只能厚著臉皮打擾了這小兩口兒。江湖人對這些並不在意,也就根本沒往心裡去。
“羨慕就直說,本少不會笑話你!”子吾一副以此為傲得神情,好不客氣地冷言嗆了一句,順帶狠狠甩了語出風涼的人一個大白眼。不顧自身傷痛,一次次站起來,又一次次失力倒地,最後索性將雪裡鴻別在腰間,徒手冒勁兒向前爬。這番境況,這種感覺,已是再熟悉不過,然而,卻仍舊是無能為力。不由得再次想起十年前,眼睜睜看著子初離去,從此杳無音訊。
“別掙扎了,你再折騰下去,只會讓花毒更加肆意在體內流竄。”林明鋒不鹹不淡地飄來一句話。
“花……花毒!”經提醒,子吾才想起來,那一陣詭異的花香。他當時還放鬆心情,好好感受了一回,竟然是著了伍豐澄的道,難怪一點力氣使不上!他隨即問道:“你有解藥?”
看到林明鋒默然搖首,子吾氣不打一處來:“你們家七姑娘竟然沒給你解藥,完了!死定了。”他仰臥在地,對林明鋒道:“送佛送上西,勞駕大俠把我埋了。”
“沒說出我大哥下落之前,你還不能死!”林明鋒冷冷直言道,頓了頓又說:“若非你們疏於防備,怎會被伍豐澄得逞?”
其實無需林明鋒多言,子吾亦發現自己剛才的言語有些過分。歸根究底,確實是他放下戒心,讓對方有機可乘,本不該怪罪旁人。再次想起七姑娘目送他離開閣樓的眼神,子吾終於明白內種真意。
“言之有理。這錯誤,本少自己彌補。”子吾說罷,翻身匍匐前進。在某些時候,他的性子還是比較倔強。就比如此刻,他不再關心林明鋒是否會伸出援手,亦不去理會體內花毒地加速發作,只將目標鎖定在伍府。
“伍府不在那邊。”
子吾險些一頭栽倒泥裡,吭哧吭哧爬了半天,林明鋒才告訴他方向錯了!回首怒視一眼,卻發現兩人距離不遠,很明顯是有默默跟上來,他正欲出言,對方卻突然凝視遠處:“人來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