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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itle: 一頁江湖 Chapter 17 date: '2013-03-01' tags: ['YI-YE-JIANG-HU'] draft: false summary:

  話音甫落,又一道聲音入耳:“子吾,你怎樣了?”

  子吾登時僵在原地,如此熟悉的聲音,隨之而來的是,一雙有力的手臂,伸在面前。他使勁兒揉揉眼睛,確定不是自己幻覺,眼前蹲著的人,正一臉關切地望著他,可不就是心心記掛的玄影?!

  一時間,子吾清楚明白,這個人,是屬於他的,絕不允許有絲毫意外。他用盡力氣,緊緊擁住對方,感受著身上逐漸傳來的溫暖。過了半晌才道:“腳軟而已。你無恙吧?”

  “嗯。”玄影有些木吶地回道。將子吾扶起,溫柔地幫其撣掉一身的泥土。

  子吾這時才注意到花毒的嚴重,他無法直立,只能雙手扶著玄影的一條手臂,勉強站穩。

  “我看你不是腳軟,是嘴硬!”林明鋒不冷不熱地拋來一句話。完全無視子吾暗中甩來一個白眼,繼續道:“你們再不走,伍豐澄就會帶人趕來。”

  玄影道:“請寬心,伍豐澄恐怕不甚方便出門。”又道:“感謝閣下援手,恩情永記在心。”

  身陷囹圄,還能毫髮無傷地從伍豐澄手中出來,並且將其施以懲戒。林明鋒自然不會小覷眼前人,他單掌一亮說道:“免!只需要說出我大哥的生死,咱們就兩清了。”

  “不知令兄是何名號?”玄影問道。

  “游龍寨大當家,林明刖!”

  見玄影一臉疑惑,子吾補充道:“是咱們在龍竹林裡遇到的那個人。”他一說話,突然警覺身體狀況,似乎越來越嚴重了,一隻手悄然成拳。

  “龍竹林?南夙山!”林明鋒聽得關鍵,出言道。

  “你知道?”子吾心中不免訝異,對方知道地點,難道不曾去過嗎?

  林明鋒道:“一年前,大哥與人有場約戰,之後便下落不明。我曾接到訊息趕往龍竹林,但什麼線索都未發現。”

  “你去過龍竹林,那你可知內中鬧鬼一事?”子吾問道。

  林明鋒蹙眉道:“沒聽說過。江湖人怕得什麼鬼怪?”

  子吾大感驚訝,再問其:“青田莊裡的人們,沒有告訴你南夙山鬧鬼?”

  “什麼青田莊?南夙山下,一片荒涼,根本沒有人煙……”

  “什麼?!”這下連玄影亦覺得事有蹊蹺,他從懷裡拿出那個白衣小土偶,仔細觀察了片刻,放回懷中。

  “南夙山下沒有人煙……”子吾喃喃重複一句。若真如此,他們那兩日看到的都是什麼?!鬼怪?還是山精?可是,聖檀骨壺對於那些並沒有出現異樣反應,似乎確確實實是有血有肉的人。

  “請問閣下,是在何時去往龍竹林?”玄影正色問道。

  林明鋒垂首沉思,繼而回道:“現在想來,差不多七八個月前。”

  子吾兩人相視一眼,復又默契地頻頻頷首。彷彿無需言明,就知道對方想說什麼。

  但一旁的林明鋒可不知道,他問道:“你們能不先把話講清楚,再去一邊兒眉目傳情?”

  “你大哥……已經死了。”子吾語氣盡量平靜地說道。要擱在平時,他不會這樣直接了當地報喪,可現在情況刻不容緩,再不採取措施,他的手掌就快被自己摳掉一塊肉了。更為要命的是,即便如此,也未能減少身上那種百萬螻蟻過獨橋的感覺。

  林明鋒聽到結果,仰天一聲怒吼:“啊!”驚得林中休憩的鳥兒四處亂飛。“兇手是誰?!”他對子吾問道。

  “我們還在調查,所以需要尋找游龍寨的人,希望能有林明刖相關的訊息。”

  林明鋒疑惑地問道:“你們又不是捕快,為什麼要查這件事?”

  “實不相瞞,殺害令兄的兇手,很可能也是我正在找尋的仇家。”子吾一邊隱忍著身體狀況,一邊解釋道。他不用看也知道,玄影八成氣得臉都綠了。可是總不能讓他據實以告,給自己多方樹敵吧?

  林明鋒沉思良久,提出一個要求:“我要加入。”

  “嘭!”子吾終於堅持不住,直接坐到地上,緊緊抿著嘴角。

  玄影察覺到其狀況不對,驚問道:“子吾!你怎樣了?”後者緘默不語,猛勁兒搖頭。

  林明鋒可是非常清楚,一語道破:“他中了花毒。看來是快忍不住了。”

  “我帶你去找伍豐澄尋解藥。”玄影說著就要背上子吾趕去伍府。

  林明鋒出言道:“這毒眼下只有你能幫他解了。”

  “此話怎講?”

  林明鋒打量了玄影一番:“你應該也中了花毒吧?伍豐澄怎樣給你解毒,你就怎樣給他解,反正你們關係很近了,無所謂。”

  子吾臉色霎時變得慘白,解了?!伍豐澄給玄影解了花毒!是用瞭解藥嗎?不對!如果是解藥,林明鋒的話就不該是這樣說;倘若非是解藥,那麼會是……他不敢亦不願再想下去,又怕自己會忍不住做出什麼事情來,好在玄影適時而來的一句話,安撫了他。

  “我並沒有中毒。”

  林明鋒一臉不敢置信:“怎麼可能?”

  子吾暗自鬆了口氣,沒有說出一字一句。他選擇相信,一個自詡“從不妄言”的人,這次也不會騙他。

  玄影抱拳對林明鋒問道:“閣下既然甚為了解,可知花毒到底是要怎樣解?”

  林明鋒一時氣結:“你是真不懂,還是裝傻?不就是一陣錘對錘咯!”說到最後,倒是他自己先紅了臉。

  玄影看在眼裡就更覺莫名其妙了,轉首又看到子吾滿臉通紅,猶豫著問了一句:“所以……是怎樣解這花毒?”

  子吾一時語塞,他偷偷瞄了林明鋒一眼,後者還是很懂行情,大刀朝肩頭一扛,撂下一句話:“我在古廟等你們。”瀟灑而去。

  玄影剛準備挽留,被子吾一巴掌打掉手臂,他不解地問道:“他走了,花毒怎麼辦?你知道怎麼解嗎?”

  不管到底是出於怎樣的一種關心,反正子吾是理解成自己心中所希望的意思。他淡然一笑,輕輕頷首,問道:“你做好知道答案的準備了嗎?”

  沒頭沒腦一句話,玄影木訥地反問一句:“什麼?”

  “本少的情,就是這樣一種存在。”子吾說著,雙手迅速扣住玄影的手臂,借聖檀骨壺的威力,使其反抗的力量陡然減弱幾分。繼而對玄影開始了言傳身教,表達了他對情的闡釋。

  這是一份無愧天地的情,誕生於兩顆赤誠之心的糾纏。

  夜空中,一輪皎潔明月,似是羞於直視地上那一番火熱地景象,緩緩挪進了流雲之間,又有些不甘願得露出一點點來偷瞄。但那流雲反倒負起責任來,主動去遮蔽明月的視線,而明月亦不肯輕易作罷,總在流雲身上尋找可乘之機,稍有縫隙便滑了過去。不稍多時,已數次得逞,流雲似是追逐地疲累了,索性任由明月鬧騰。

  子吾怎麼都料想不到,再見那名血氣方剛的漢子,其人卻已是陰陽兩隔。

  兩人到達古廟,所見到得是林明鋒一張死不瞑目的臉,橫屍在地,四肢分離,全身筋脈盡斷,五臟六腑亦被搗碎,爛在肚裡。

  如此情景,子吾早已不適地躲開視線,這些都是玄影無所忌諱地觀察良久,說給他聽得。

  “手段很兇殘,一點都不輸於殺了林明刖的那個人。”玄影說著,伸手就要去翻動屍體,又忽地站起身,盯著門外較遠的地方:“來了好多人!”

  子吾雖然什麼都沒看到,但玄影說有人,那就無須質疑。直覺事有蹊蹺,他道:“先躲!”一手拉過玄影就往神座上爬。

  “殺人兇手!還想逃到哪裡去?”話音甫落,外頭出現一隊人馬,統一的暗色著裝,個個帶刀佩劍,步履一致地直奔古廟而來,頃刻間,便將廟門圍個嚴實,生怕飛出去一隻蚊蟲。

  “你們是伍府的人!”子吾篤定說道。

  “想不到啊!真是想不到。伍府對二位禮遇有加,你們竟然是手段殘忍的劊子手,在五通城裡殺人!”伍豐澄一邊搖首惋惜,一邊策著高頭大馬晃晃悠悠走上前,一雙眼睛先是稍有疑惑地看了子吾,繼而落在了玄影身上,露出個意義不明地笑容。

  子吾心下火氣直躥,他一轉身在玄影身前,故意擋住伍豐澄的目光:“人不是我們殺的!”

  伍豐澄並未理會子吾,而是直接向玄影問道:“你是不是後悔昨晚對我留情?”

  子吾偷瞄了玄影一眼,搶先道:“閣下未免太過自作多情。吾友淡泊名利,不喜爭鬥,對上誰都會留手,你並無特別。”他故意把話說出七分戾氣來,就像是在宣佈所有權一樣,毫不掩飾自己護犢子的心思。

  伍豐澄湊近二人,正視了氣鼓鼓地子吾一眼,幽幽說道:“看來昨晚的花毒,倒是成全了你們,怎麼也不聞一聲感謝?”也不待其做出反應,轉身對一眾護衛命令道:“來呀!給我把這兩名殺人兇手帶回去!”

  “等下!”子吾突然喝道,又言:“你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定罪?凡事講求證據,你看到我倆殺人了嗎?可能說出我們有何動機行兇嗎?”

  伍豐澄換上一副狡詐地笑容,低聲細語地在子吾耳邊道:“這裡是五通城,說話地只能是伍府!”說著,隻手一揮:“押回去,細細拷問!”剛說完,立即有護衛衝上來拿人。

  “玄影,你還不動手,難道想皮肉受苦?”子吾扯了一把還在發愣地身後人,低聲說道,順手去抽雪裡鴻。

  玄影止住子吾地衝動,對伍豐澄道:“便隨你回去,以證我二人清白。”

  “識相!”

  唯一出力的不戰,子吾也就更加無能為力,只好隨著伍府的隊伍走。好在伍豐澄倒沒讓他們享受階下囚的待遇,而是安排在伍府內的一處偏房,美其名曰“就近監視,提審方便。”

  子吾在偌大的房裡來回踱步,時不時甩給鎮定自若的人一個白眼。他其實早已想過,會是誰殺了林明鋒,方才伍豐澄又言,伍府是接到報信,才去古廟拿人。而透過報信者地描述來看,兇手就是子吾。他知道不是自己,那麼極有可能是正在找尋的少年劍客了。可是,對方為什麼選在這個時候,在五通城裡殺人?又為什麼挑林明鋒下手?是與游龍寨有私怨嗎?報信者到底是無意撞見,向伍府陳述事實;還是有計劃陰謀的想要陷害他?

  太多太多的疑問,縈繞在子吾腦中,他想過和伍豐澄解釋,又怕對方萬一真的是子初,那麼肯定會因此陷入險境。

  “玄影,你做何想法?”

  玄影緩緩睜開雙目,沉思片刻說道:“伍豐澄心知不是你所為,放寬心吧。”

  “知道還扣著我?!這是幾個意思?”子吾語出不瞞地問道。

  “該是為了給目擊者一個交代。”

  玄影剛說罷,門外走進來一個人,滿面笑容:“還是玄影兄臺懂我,理解在下的苦衷啊。”

  子吾才一望見伍豐澄的笑臉,內心裡就躥出一股無名之火。這家話數次語帶曖昧的調侃,也就仗著玄影聽不出其中深意,厚著臉皮佔便宜。他怒問:“伍豐澄!你到底想怎樣?”

  伍豐澄對子吾賊賊一笑,低聲言道:“我要人!”

  子吾一手打出個讚許地手勢:“真直接。”繼而,一臉冷冰冰地回道:“沒可能!”

  “那我只好將你當做殺人兇手處理了。”伍豐澄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。

  “好沒道理的地頭蛇!”子吾說著就要動手。

  玄影連忙制止:“子吾,冷靜!”

  “該冷靜的是他!”子吾一手指著藏在玄影身後的伍豐澄說道:“本少今天非要斷了你得念想。”

  話音甫落,子吾一手推開玄影,提著雪裡鴻就刺了過去。但令他大感訝異的是,伍豐澄竟然運起玄影不久前交過他的招式,輕鬆躲開劍鋒,又趁機由掌變為爪,擦著子吾的手臂襲上來。他只得將手腕向內一翻,才避免被扣住。

  伍豐澄從容變招,再進一步,起掌攻向子吾身前的空門。後者那三腳貓的本事,完全不知要如何接招,呆愣在當場。

  猛然間,子吾腦中閃過昨日觀看兩人切磋的情景,赫然發現,伍豐澄此時使出的,正是昨日裡玄影所施展的招式。他不解地瞄向身後的人,用以眼神詢問:“你教他的?”

  玄影對此亦大為驚訝,沒想到伍豐澄與他過手,竟是把那些招式都學了去:“好一個學以致用的本事。”他對其讚歎道。

  子吾登時黑了臉,手中一轉,挽個劍花,擋開對手的攻擊。再半途換了走勢,由中路直刺過去。

  這下子輪到伍豐澄訝異了,他一邊招架一邊笑道:“你用我敗給玄影兄臺的招式,來解我的新招,是想主動認輸嗎?”

  子吾傲然瞟了對手一眼:“那是你不會用!”

  在一旁的玄影倒是不忙著拉架了,他沒想到子吾的記憶力如此強悍,把兩人昨日過手的招式全部記下來,而且在使用伍豐澄的武學時,稍加變化。看罷兩人幾個回合,玄影就明白了,伍豐澄只是學去了他的招式,而子吾根本就是為了解他的招式,故意劍走偏鋒。

  只有子吾自己知道,沒有任何內修的他,體力已達上限。本以為玄影會適時出手阻止,豈料對方似乎欣賞地興致勃勃,完全沒注意他的狀況。雖然子吾很清楚,玄影的武學基本都是招招留情三分,讓他有機會數次下暗手,但也架不住伍豐澄沒完沒了地纏鬥。

  就在戰況進入焦灼的時候,隨著伍豐澄一個變掌為爪的招式襲來,子吾倏然向後一仰,又借勢打個旋子,同時將雪裡鴻橫掃了過去。

  “啊!”伍豐澄突然停手,一聲慘叫。

  子吾連忙退後幾步,提劍護胸,謹慎盯著對手地一舉一動。他知道其剛才那一下,必是直接抓到聖檀骨壺了。

  伍豐澄好像吃痛很嚴重,他甩了幾下手腕,揉著泛紅的手掌,正色問道:“你身後布袋裡是何物?”

  子吾聯想到灰化在聖檀骨壺下的林明刖,故作神秘地說道:“克邪法器!專門用來收你這種妖孽,怕了嗎?”

  伍豐澄面上不見一絲懼色,反倒是將目光投向玄影,露出一個高深莫測地笑容,他道:“不玩了!”又對子吾言:“若論妖孽,你身邊那個更甚才是。”

  子吾雖心有疑惑,但絕不受人挑撥,此時此刻,必須站在同一陣線。他道:“此言差矣。這若是妖,你則是孽!”說著,作勢一手反抄後腰。

  伍豐澄驚道:“別亂來!”

  “放我們走!”子吾威脅道。

  “現在還不行,時機不對。二位還是暫且委屈一日吧。”伍豐澄也不等子吾說話,轉身便離開了。

  “還不放開我,你的手是想廢掉嗎?”待到伍豐澄的身影遠去,子吾頭也不回地對身後人說道。

  是的,沒有用聖檀骨壺拍死伍豐澄,不是因為他心慈手軟,而是玄影早就不顧自身狀況,一手扣住了他的手腕。在那之下,是聖檀骨壺頻頻散發地灼熱。子吾第一次感覺到源源不斷的熱力,經過他的手掌,傳入到聖檀骨壺。但手腕上的另一隻手,卻是比雪匿鴻跡的冰雪還要寒冷刺骨。

  望著玄影那慘白的手掌,子吾咬了嘴唇,將想罵人的話吞回肚裡。蹙眉凝視了良久,緩緩問道:“你為了他需要這麼拼嗎?”

  見後者完全不欲回答,子吾就更加氣憤。他將雪裡鴻朝榻上一扔,一手抽了聖檀骨壺往旁邊一放。

  玄影好奇地問道:“子吾你這是作甚?”

  “補覺!昨晚沒睡好!”子吾說著,把自己也丟到榻上去了。

  玄影搖首苦笑,慢慢解下黑葫蘆,飲罷了一口酒,待到手掌逐漸恢復血色,盤膝一坐,老僧入定。

  子吾聽得屋裡半晌沒動靜,悄悄眯出一條眼縫,才發現玄影不知何時又在打坐。他無聲地衝其做個鬼臉,繼而看向門外。如此稀鬆的守衛,已經很明顯了吧?現在不養精蓄銳,晚上要怎樣溜呢?

  不過,另一人的突然來到,卻是大大出乎子吾的意料。

  來者一身淡白色勁裝,手持一柄銀光閃閃的長劍,縱身入房,直指床榻上的人。

  待到子吾被一陣聲響吵醒,那邊的兩人早就不知戰了幾百回合。他仔細觀察,才發現來者是名女子,而且還是兩人都識得,照過幾次面的伍府七姑娘。

  知道了來人的身份,子吾也就能猜到其為何而來。但一上來就動刀動劍,八成是伍豐澄故意將訊息漏出去了。他憶起小瑩曾言過,七姑娘乃是江湖兒女。此番看來,這話還真就沒有半分虛假。一個原本羸弱的女子,轉眼就變成英姿颯爽的女劍客,子吾一時還不能完全適應。不過,其戰得著實辛苦,那邊玄影倒是一派瀟灑,從容不迫地解招。

  直至將一腔怒火耗光,子吾才敢出聲為自己辯駁一句:“殺人兇手非是在下。”

  七姑娘停手,紅腫著一雙眼睛,將注意力放在子吾身上,手中的劍柄越攥越緊。

  “小……小姐……爺叫人來請您過去。”小瑩跑進來,氣喘吁吁地說道。罷了才發現屋內的氣氛有些劍拔弩張,連忙在自家主子身後站好,大氣都不敢出。

  七姑娘收回長劍,對小瑩比量了幾個手勢。就見小瑩面上登時失了幾分血色,她怯怯看了子吾一眼,言道:“小姐問,人是怎樣死得?”

  子吾又想到在古廟看到的那一幕,胃中一陣翻江倒海,他強忍下去,只挑重點地回道:“死狀很悽慘,想來殺人者是以此為樂。”

  “公子認為,兇手會是什麼人?”

  子吾嘆氣道:“在下亦不知情!”復又問:“不知七姑娘可有何線索提供?”

  七姑娘猶豫了一瞬,拿出一個巴掌大小,黑鐵質地的牌子,交到子吾手中,又轉首對小瑩打出一連串手語。

  一旁的小瑩頻頻點頭,對子吾解釋道:“此物乃是游龍寨的掌事令牌,凡是出身游龍寨的人,皆會以持有此物的人馬首是瞻。請子吾公子收下它,若有什麼想了解的,可隨時調遣內部人手。”

  “這……”子吾掂量了兩下頗有重量的黑令牌,原來林明鋒是游龍寨的當家人,難怪其昨夜會為游龍寨的正名,出手幫助他。但這東西接下來,會不會有什麼接踵而至的麻煩?觀伍府的意思,表面上是給他一個洗刷自身冤屈的機會,實則已是鐵了心要兇手償命,不管最終這個兇手是不是子吾。

  單就此事來講,子吾是很贊成殺人償命。可嫌疑人極有可能是子初,牽扯到自身,他難免有些猶豫不決。萬一真的是子初,難道還要送人來償命嗎?絕不!若真如此,那麼就只能瞞天過海了,反正他本就屬於在兄弟的代替下,多活了十載。欠下的情要還,親情亦無例外。

  “敢問七姑娘,游龍寨有多少江湖仇家?”子吾斟酌了半晌,覺得這樣問比較妥當。

  “游龍寨最初是由幾個結義弟兄創立,佔了個偌大的山頭,收容不少在江湖上難以生存的人物。”

  子吾自覺聽明白了,這不就是黑白兩路得罪光了的典型嗎?那這令牌一拿出來,持有者還不被江湖人剁成肉餡兒?眼神瞄向玄影,詢問其看法。每當拿不定主意的時候,他得依賴心就會佔據主導地位,只要玄影點頭,就絕對沒二話,反正出力的從來都不是他。

  子吾和玄影吃過了晚飯,收拾妥當,靜待時機開溜。望著門外走來走去的人影,子吾道:“這兩名護衛還真是盡責,咱們怎麼出去?”

  玄影透過窗子看了看時辰,一手向上一指:“伍豐澄已經為我們留了路。”

  子吾順著其方向昂首看上去,除了屋頂的大梁,什麼都沒看到,他疑惑問道:“你要拆房?”

  玄影啞然一笑,一手抓過子吾,躍上了房梁,又一彈指打向門板,發出‘咔’地一聲。

  門外兩名盡忠職守的護衛,頓時破門而入,在房內找尋一圈兒,不見了囚犯,立即慌張跑出去,大喊大叫:“殺人兇手不見了!快去稟報!”

  子吾直到落了地還在捂嘴竊笑,整理了衣衫,大搖大擺的走出房門。好在玄影一把拉住他,翻牆而出,才避免被趕來的護衛發現。

  兩人趁夜夜色,在五通城躥來跑去,不稍多時,已經來到城門口。但見城門緊閉,子吾望了一眼足有三丈高的城牆,憶起白日裡玄影被聖檀骨壺所傷的情景,面上露出些隱隱的擔憂之色,問道:“上的去嗎?”他自然知道以玄影的身手,這麼個高度躍過去是輕而易舉,帶一個人上去也不算什麼難事兒。可奈何,身上彆著一把對其具有攻擊性的聖檀骨壺。“要不咱們換個路子吧?”子吾說著,四處看了看。

  玄影沉思了片刻,道:“需要你配合。”

  “啊?怎樣做?”子吾問完,就想到注意了,他相信玄影所指亦是如此。順手抽出聖檀骨壺道:“看你了!”話音甫落,手中之物用力向天空一擲。後者看準時機,一把抓起他,提氣縱身而躍,眨眼之間,已在城外。子吾隻手接下聖檀骨壺,笑道:“默契十足!”

  就在兩人遠去之後,由城牆上的暗處走出來兩個人,一人讚歎道:“好身手!”

  另一人看了眼遠去的兩人:“任務達成,回去覆命。”語畢,二人翻身到五通城內,直奔伍府。

  城外官道旁的小徑隱蔽之處,停駐著一人一馬。人是身著黑衣,腰掛佩刀的魁梧壯漢;馬是膘肥體壯的赤兔寶馬。這樣的馬,配以這名黑衣人倒也有幾分特別。他一手攥著韁繩,時不時撫摸一下馬背,一雙眼睛卻是四處張望,彷彿在尋找什麼。就在他面上漸顯不耐的時候,大遠處出現兩名行為舉止有些鬼鬼祟祟的人影來,“爺果然神算!不過二位似乎來得慢了些。”壯漢對兩名來人說道。

  子吾瞟了對方一眼,接過韁繩:“你家爺還有什麼遺言?一併說了吧!”

  黑衣壯漢臉上頓顯怒意,一手按在刀柄,瞪了子吾良久才緩緩鬆開:“爺讓子吾公子記住一句話。”

  “嗯,別忙說,本少猜猜看!伍豐澄是不是言‘我要人’!”子吾學著伍豐澄當時放話的口氣說道。

  “哼!千萬不要以為今後能與伍府江湖不見,泓都的實力你抗衡不起。”黑衣壯漢放下話便離開了。

  子吾也不去理會,一手順著馬鬃,對著其言道:“看在只有你一個的份兒上,本少可以考慮對你主子不計前嫌。”他說著,靈巧地一個翻身上馬,把聖檀骨壺往鞍子前面的皮口袋裡一杵,一手伸向玄影:“來吧?”

  “你騎好了,我跟得上。”

  子吾差點摔下馬,驚訝地看著神情有些不自然的玄影。有必要這樣嗎?又不是被抓來做苦力。看得出這是一匹良駒,足夠兩人快馬加鞭趕去南夙山了。拋開這些不說,他也無法做到自己策馬賓士,眼看著玄影在後面狂奔。

  “不然本少用聖檀骨壺拉你上來?”子吾挑眉笑道,語畢手下用力抓住玄影的肩頭,將其帶上馬,揚鞭而去。他心裡還是挺歡喜地,倘若其真的夠堅定,那麼自己那點兒力氣是根本不足以將人帶上來。這表示其正在逐漸開竅,子吾怎能不喜?

  他們的目標,很明確,也很一致。只為再去南夙山,尋找青田莊內的那一眾男女老少。在子吾看來,青田莊的人們,日出而作日入而息,生活極具規律,根本不像是由它處才遷移過去的。但林明鋒生前曾言南夙山下沒有人煙,其不會為此毫無動機的妄言,那麼懷疑點,只剩……

  二人皆沒有想到,當他們日夜兼程地趕到青田莊,所見到得會是一副宛若酆都鬼域的場面。

  青田莊之內,遍地零零散散的斷肢殘骸,原本供給老人們喝茶的大木桌上,整整齊齊羅列出三層高的頭顱,圍成了一個塔狀。個個都是滿臉烏青,雙目緊閉,朝向入莊的路口。

  子吾早就躲到玄影身後去了,看得渾身汗毛倒豎,一陣乾嘔,折騰了老半天。站在門樓子外頭,說什麼也不願再往前走。他道:“這該不會是殺了林明鋒的那個人做下得吧?”話音未落,周圍一陣陰風大作,繼而發生了更令人恐怖的情況。

  此時正值入定,冰涼的月光恰巧灑在青田莊,寒光閃閃的幾十雙眼眸,倏然同時睜開,好不滲人。而那些斷肢殘骸彷彿有了生命一般,先是一堆的左右足,各自配了對兒;接著趴趴走到殘缺身體旁,把自己和軀體連上;又繼續挑選一雙手臂續上;最後跑到大木桌上,抱起一顆頭顱,裝在自己的脖子上。

  如此下來,一個個便有了人的模樣。只是,由於它們無法分出區別,導致有些動作慢了的,四肢和軀體極為不稱,腦袋也是很不搭調。每個人,更確切地說是每具活屍,它們目標一致的奔著青田莊的路口來了,因為在那裡有兩個吸引它們的人。

  子吾覺得自己還能站在外面看著,接受著這些變化,全仰仗身邊有個值得他信賴的玄影。當然對方也是很負責人地將他護在身後。

  “拿出聖檀骨壺。”玄影頭也不回地說道。

  子吾立即把黑布袋解開,將聖檀骨壺對著那些逐漸挪過來的活屍們,眼見一群活屍距離他二人越來越近,子吾一雙手不住地顫抖。直到活屍在青田莊的門樓子內停止了動作,他才稍稍鬆了口氣。

  突然間,一道霹靂閃電,好巧不巧將青石門樓子劈中。與此同時,活屍們彷彿脫了禁錮一般,撲向兩人。

  變化來得太快,玄影連忙拉過子吾躲閃,被活屍群追得四處逃竄,慌不擇路地跑到了青田莊內,直奔長生祿位那間廟堂。

  子吾還沒整明白玄影是不是也慌了,為什麼拉著他跑進來送死?可他一抬首,赫然見到一名老和尚,閉目端坐在正中。

  他不經大腦地言道:“大師!收驚啊!”

  老和尚緩緩抬了眼皮,將打擾他禪悟的人打量了一番,目光在注意到其手中一物時,稍有變化,他道:“小師傅玩笑了,你手上拿著的不正是克邪聖器嗎?”

  子吾警覺地把聖檀骨壺握緊,朝著玄影身後挪了幾步,低聲問道:“你能看出這老和尚修為的深淺嗎?”

  “修為很深,可惜偏離正途。”玄影這句話雖然是回答了子吾,不過他是朝著那老和尚說得,似乎是有意這樣講。

  子吾心下有數,他看到逐漸遊移過來的活屍群,詢問道:“大師,您坐在這裡,不怕被活屍吃了嗎?”

  “一副皮相而已,出家人不執著。”老和尚一副雷打不動之姿,淡然說道。

  子吾立即換上一副狗腿的笑模樣:“大師好高深的覺悟,那就勞煩幫咱們擋一波活屍。”

  “這有何難?”老和尚看了一眼門口擁擠的活屍群,亮著嗓音說道:“我與小師傅論禪,你們去做功課吧。”

  讓人訝異的是,老和尚這話一說完,活屍一個個如乖寶寶似的,木訥地頻頻點首,全部緩緩退避到那張大圓木桌,整齊有序地圍著桌子打轉兒。

  子吾聽出對方語帶玄機,他仔細觀察片刻,發現老和尚手中不停轉動的數珠,非一般質地,乃是由一個個可怖的眼珠子串聯成;其另一手上拿著根長長的死人骨頭,敲得也不是木魚,而是一顆小孩童的頭顱。一下一下有節奏地輕擊,發出一聲聲骨頭相碰的脆響。

  “大師的修行方式,似乎有異與常人所見,不知是何名堂?”子吾強忍著顫抖,儘量語氣平和地問道。

  老和尚言道:“法門三千,擇一方便度之。”隨問:“不知小師傅修得哪一門?可否探討一二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