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抱歉,這邊不是和尚。”子吾立即為自己正名。
老和尚面上方顯出一瞬懷疑,他緩緩問道:“既然非我釋門戒子,為何身帶克邪法器?”
“這就要要問它,為何選擇了我!”這句話倒是子吾的心聲,天地良心為證,當初若是知道這東西和子初一絲關係沒有,他是絕對不會冒死去撈,連帶著自己差點死掉不說,還莫名其妙被委以重任。本就對和尚沒什麼好感,現在更甚!
“小師傅既然視其為煩惱,不如交於老僧來負責?”老和尚說罷,緩緩伸出一隻皮包骨的手臂。
子吾嚇得當即又躲開幾步,故作憂愁地言道:“唉,可惜我已答應接下重任。實在是抱歉了!”
“那真是遺憾啊!”老和尚話音甫落,隨著手臂起落,一聲悶響,小孩童的頭顱碎成四分五裂。他一手將珠串挽住,另一手臂掄個半圓,劈向子吾。
與此同時,立在一旁的玄影有了動作,他一把抓開子吾,一手擋住老和尚的攻擊:“終於忍不住出手了嗎?”
只聞對方陰冷地笑聲:“呵呵……呵呵……老衲竟然走了眼?!”語畢,手腕一轉,再進一招。
子吾聽這話,心知是有得抗衡了,他嗆聲道:“你現在收手還來得及!”
老和尚對子吾的話置若罔聞,一雙眼眸緊緊盯著玄影,低聲道:“他度不了你,不如老衲助你,如何?”
“多慮了,度你還不成問題!”玄影撂下一句話,繼續攻擊對方。
眨眼之間已是百十個回合走下來,一個是人骨在握,掄砍劈砸;一個是赤手空拳,閃躲騰挪。玄影沒了往日“大慈悲”式的打法,而是拳掌交替,得空逼進。
子吾在一旁早就看傻眼,記憶中,這可以說是玄影極少的又一次主動攻擊,上一次是戰龍竹林的林明刖,而那個傢伙並不是人!如此看來,這老和尚八成也不是什麼普通人。不過,話說回來,正常人也不會養一堆活屍為伴吧?
久攻不下,老和尚臉上逐漸浮現不奈之色,他一躍跳到門外,言道:“老衲倒要看看,被禁在這一副皮囊之下,你還能發揮出幾成本事來?”說著,隻手拿出一個圓盤,對著夜空一照,折射出大片月光。
所有活屍立即停止了動作,齊齊轉身,一致面向子吾兩人,繼而在老和尚一聲令下,搖搖晃晃地奔向子吾兩人,眨眼間就要衝進門內。
子吾慌亂地四處看了一圈兒,不免有些洩氣,三面都是牆!看這情況,兩人算是甕中鱉,待宰羔羊了。
“聖檀骨壺在手,你能頂多久?”
子吾還沒明白玄影的問話是何意思?耳旁突來‘轟隆’一聲巨響,隨即整個人被一把提起來。待感覺到雙足踩實,睜開眼睛,就見各種高矮不一的房頂,而他,就站在其中一個較高的屋脊上。
子吾看下面的活屍群一時找不到目標了,稍鬆一口氣,戲言問道:“咱們能不能站在這裡等天亮?”
玄影蹙眉搖首:“事情總是要想辦法解決。”他將注意力放在操縱活屍的老和尚身上,尋找制敵之處。
子吾居高臨下,望著那些找不到人而漫無目的遊蕩的活屍們。猛然發現,它們的天靈位置,全都釘著一個模樣可怖的紙人。他識得此物,正是阿蘭嫂曾經用來向什麼靈感童子許願所用過。唯不同的是,阿蘭嫂那個紙人沒這麼豔麗,也沒有被釘在人腦殼上。猶記得其當時許罷了願望,便將紙人燒燬,他還以為是哪個歪門邪道的偏方呢,想不到禍害頭子在這裡!
正欲告知玄影,後者向他遞上一個讚許的手勢,接著,抽了雪裡鴻,一躍而下。
那老和尚見一道寒光攻來,立即抖出手中珠串,纏住雪裡鴻的劍鋒,譏笑道:“此等凡器,不堪一擊。你敢使出自身的武學嗎?”說著,又是一陣狂笑,手下是幾近癲狂的攻擊。
“此物,敗你足夠了!”玄影手中三尺秋水一抖,不再言語,專心迎敵。
雪裡鴻是一把沒開刃的裝飾品,即便對手也沒有使用利器,子吾還是對玄影的情況頗為擔憂。他不但緊緊注意著兩人的戰況,亦留心了老和尚的話。暗自疑惑,老僧彷彿對玄影的身份很瞭解?難道其在釋門很有名?
一個猙獰可怖的頭顱,幽幽從房簷探上來,正慢慢爬向屋脊。子吾的心思全在地上那場相拼,完全沒有察覺危險正在逼近。
“啊!”猝不及防地被拽個趔趄,子吾登時重心失衡,搖搖欲墜,慌亂之中,只記得不能摔碎聖檀骨壺,他強轉身形,心底裡做好了摔斷骨頭的準備。
痛感並未加諸在身,玄影戰中撤手,適時接住子吾,又轉身應對老和尚趁機使出的陰招,他心知自己這回真正是個累贅了,一時愣在原地,若有所思。
“子吾,當心活屍!”玄影不忘提醒猶自出神的人,手中招式亦連帶著一滯。
子吾連忙回神,抓緊聖檀骨壺,絲毫不敢含糊:“這邊有數,你專心!”他眼觀六路,耳聽八方,但凡有一個捱得近了,就毫不客氣地戳上去。
活屍群確實對聖檀骨壺有所忌憚,只敢將人緊緊圍住,專尋背後薄弱之處下手。
子吾時不時眼角瞄向玄影,注意到其戰況似乎有些敗勢,不禁疑惑起原因來,難道因為剛才自己的粗心大意,事態要反轉?他這一走神,便被活屍得了空子。也不知是哪一個的爪子,掄了過來,頓感一陣鑽心的疼痛,手中的聖檀骨壺差點掉落。
眼前一道銀光劃過,正是玄影持劍來救。雪裡鴻的劍鋒橫過,活屍丟了頭顱,霎時失去攻擊的方向,只剩身體四處亂躥。
玄影再戰已經有些力不從心,他嘆氣道:“只能用它了!”說罷,身體向後躍出一丈遠,雪裡鴻劍鋒泛出赤色光芒,在周身橫向一掃。
一陣噼裡啪啦,重物落地的聲音,活屍群頓時變成一群無頭屍,陷入一片慌亂,互相撞做一團。
老和尚連忙再次運起邪法,揚出一把黃紙,在空中引燃。活屍又開始有序爬起身,找尋頭顱裝在各自的脖子上。
玄影蹙眉深思一瞬,對子吾言道:“抓緊聖檀骨壺!”隨即,他劍鋒駐地,一掌打中聖檀骨壺,內中的金玉珠應聲彈出,同時數道金光直躥至頂端,聚合為一,目標直襲攻擊者。
“別!”發現情況不對,子吾大吼一聲,咬緊牙關,試圖扭轉聖檀骨壺的朝向。然而,其並不受控制,金光目標明確地倏然而去。
就在此時,玄影身形一動,衝到老和尚身前,對方面上頓顯大驚失色,剛一抬手,便被他捉個正著,接著雙臂展開,反手一扣,迫使兩人一同迎上這一重擊。
金光穿體而過,畫個弧線繞回聖檀骨壺。
“啊……!”一聲慘叫,震天動地,斷肢殘骸,四處亂飛,房舍樹木,七零八落地倒了一片。
良久之後是一片死寂,一陣夜風拂過,一襲玄衣,無聲無息地倒落塵埃,壓斷了另一人心中緊繃的神經線,攪亂了他的全部情緒。
“本少沒說過,你可以死!”
子吾猛然衝過去,從斷肢殘骸之中,撈出來個唯一四肢健全,身上勉強算是乾淨的人,一把拉在懷裡,大喊道:“喂!玄影!醒醒啊!本少不准你死!”他一邊嚷著,一邊兒使勁兒搖晃。懷裡那個本來還算平和的面容,愣是被折騰的擰了眉頭,緩緩睜開雙眸。
“所以,我沒有死……”
一句略顯虛弱的言語,確如平地一聲炸雷一般。子吾登時僵在原地,一臉目瞪口呆,面色逐漸泛紅,繼而越來越紅,突然怒吼道:“學別人玩什麼天地同壽?!你很有把握怎樣?!”
玄影也不知道是被子吾這一連串地反映嚇著了,還是尚未從戰況中脫離過來,良久才淡然說道:“我受傷了。”
“本少看得出來!”子吾忍不住噎了對方一句,話已出口,想再收回也晚了。他胡亂在對方身上翻騰兩下,關切地問道:“傷在哪裡?可有性命危險?”
玄影被折騰地著實有些難受,只道:“咳咳……還好,如果你能幫我把它取出來,就更好了。”說著,指了指自身。
在其告知之下,子吾這才注意到,玄影胸前的衣衫有些溼黏,金玉珠整個嵌入玄影胸口的血肉中,已經完全沒有了原來的光彩,被血跡渲染出有些慘淡的赤色,只因是黑色的布料,所以一直並未看出來。他不禁皺了眉頭,又立即收拾了心情,言道:“就不能找個肉厚實的地方來擋嗎?”
玄影露出一絲苦笑:“哈……那要如何制敵?”
“那你為何不站到妖僧身後去?由他替你減一波衝擊!”
玄影搖首道:“我並不能完全掌握準確的位置,一瞬機會,不容有失。”
“總之,是你傻就對了!”子吾說著,手上稍稍用力向上一挑,然而金玉珠紋絲未動,倒是把玄影疼得呲牙咧嘴。他這時候意識到,眼前這個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啊!連忙一臉歉意地問道:“很疼啊?”
玄影看上去已經是極力忍耐了,面上失了幾分血色,緩和了片刻才道:“不是這樣取法,要把它吸出來。”
“吸……吸出來?”子吾霎時滿臉通紅,不確定的問道,一隻手不敢遲疑地去掀對方的衣襟。
“誒,你!”玄影一臉茫然,一手扣住子吾的手腕,試圖阻止對方奇怪的舉動,問道:“子吾,你做什麼?”
見其莫名阻止,子吾更加疑惑了,他道:“是你講,吸出來金玉珠。”
玄影心知有所誤會,長長舒了一口:“用聖檀骨壺。”又道:“你拿它戳在我心口位置,金玉珠自然就會迴歸到那個孔位了。切記,聽到嵇簧聲響,立即收起來。”
握著聖檀骨壺的手不由自主地哆嗦,子吾想起玄影一次次被其攻擊的情景,猶豫了一瞬,似是下定決心,手腕一翻,將其戳中玄影。
只見聖檀骨壺其中一面菩薩像,金光流竄,匯聚於頂點,接著直射到玄影心口的金玉珠,珠子與其互應,逐漸褪去了血跡。剎那間,如被外力吸附一般,飛離肉身,嵌進泛著金光的孔位。子吾屏氣凝神,聽到一聲細微地響動,倏然反手將其拿開。
“嘭!”子吾滿臉驚愕地盯著地面上一個黑糊糊的淺坑,原來這才是被玄影避掉的關鍵。若是他動作慢上那麼一瞬,估計眼前也就剩下一塊兒灰碳了。目光投向玄影,後者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,動了動嘴唇,也未說出一個字。注意到其心口的肉窟窿竟然不再滲血,子吾後知後覺地說道:“咱們去找郎中!”
“這點小傷,無妨。”玄影一手按在心口,另一手解下黑葫蘆,飲了口酒,對子吾說道:“你去用聖檀骨壺超度了那名老僧吧。”
子吾一門心思都在玄影身上,壓根分不出神來去管那妖僧如何了,他道:“本少又不會念咒,超度鬼啊!”
“你不是還要詢問線索嗎?”
被玄影言中要點,子吾有那麼一絲絲妥協,他看了一圈兒亂糟糟的斷肢殘骸,撇了撇嘴:“碎成這個,哪個認得出來?”
“聖檀骨壺會有所感應。”
話都說到這份上了,子吾也不好再執拗,他再次擔憂地看了玄影一眼。起身由最近的殘骸開始找尋,看得多了,也就忘了心中的恐懼,反倒像是找尋什麼寶貝似的,越發仔細認真。每走一步,都留心手中聖檀骨壺的變化,不知不覺,漸漸與玄影拉開了距離。
功夫不負苦心人,一道極為暗淡的白色流光,在聖檀骨壺周身浮現,子吾將其對著地上的幾處殘肢逐個掃過,最終找到一個同樣泛出淡白色光芒的一點。光芒越聚越多,並且亦不似先前那般昏暗,接著一點點滑上半空中,在他眼前凝出一個輪廓來。
“找到了!”子吾言道。一轉身,發現玄影不知何時就站在他身後,屈手上舉於胸前,掌心向著那道昏暗的逛嗎,雙目微闔,口中似乎唸唸有詞。
“子吾,你有什麼問題,現在可以問他了。”良久之後,玄影放下手臂,對子吾說道。
子吾的注意力還在玄影那乾乾淨淨的衣衫上,他不得不好奇,即便對方在這一會兒功夫裡補了衣服,也該有個縫補的痕跡吧?這還不說,其一身清爽,完全不像受過傷的樣子。不過眼下尚有更為重要的事情,他決定暫時壓下這份疑惑。
“妖僧!本少來問,是你殺了林明刖?”子吾對著那道已經轉為明亮的白色光芒問道。
白光在空中畫個圓兒,繼而發出聲音來:“林明刖?是那個葬身龍竹林的可憐人。罪身曾受其一縷怨魂牽引來此,將那被剔骨之屍縫補起來,並且賜予其一血前怨的機會。可惜,遇到了你,魂魄滅於聖檀骨壺之下。”
未曾想,這到白光就如鬼魂一般浮在空中,並且老老實實回答了子吾的問題,他轉首望向玄影,不敢置信這內中的怪力亂神。後者只向他露出一個安慰的淡笑。
“你給了林明刖一副陰魂,他是否有言明報仇物件是何人?”子吾繼續問道。
白光言道:“一縷怨魂,只憑一血仇執念,強行駐留人世,消耗著見不得光的痛苦歲月。罪身施與機會,卻從不過問因由。”
子吾聽得有些暈頭轉向,暗自琢磨了好久,這鬼魂說了半天,就是什麼都不知道咯?作下結果之後,他登時有些氣結,又問道:“青田莊的人們是你所殺?”
“罪身從不殺人,造下這一景象的也不是人。此處怨氣極大,正是提高功法的天然條件。”
子吾突然想到一個關鍵之處,隨問:“你兩次來到南夙山,可知有何差別?”
白光沉默了一會兒,才言道:“一年前的南夙山下,本是荒蕪人煙。罪身雖不知此處何時多了這幾戶人家,但就在月前,一股強大的怨氣衝上天際,罪身受牽引而來,目睹一場人間屠殺的情景。”
“兇手是誰?!”子吾追問道。
白光道:“那個人,兇狠殘忍的肢解了所有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們,男女老幼,無一例外……不,也許根本就不是人……”
子吾略微垂首沉思,接著昂首問道:“你為什麼不肯直言,他與我的容貌極為相似?”
白光在空中浮動了幾下,言道:“罪身不拘於皮相,是以不認為二者有何相像之處。”
“所以,他確實和我很像!”子吾直接切入重點,繼續問道:“他殺了人之後,往哪裡去了?!”
“罪身只知其向南而去。”
此時,白光周身開始零星掉落些光點,光芒亦逐漸暗淡,玄影注意到情況,對子吾正色道:“快把它收了!”後者剛剛舉起聖檀骨壺,那道白光卻是一跳,躲開了。
“罪身尚有一願未了,不甘就此……”
“死都死了,出家人哪裡來的什麼遺願,看招!”子吾聽得有些不耐煩,毫不客氣地打斷。說罷,再次瞅準白光,舉起聖檀骨壺。
玄影一手擋住,對子吾言:“已是往生者,且聽他一言吧。”後者只能憤憤甩開手臂。
“罪身有此機緣,全賴一名故友。煩請二位向南緝兇時,若遇到一處‘五通城’,能夠給古廟的菩薩上柱香,那是這一切因緣的起始。”
子吾眼中閃過一道精光,想起五通城裡的伍豐澄,心下不由作出幾番猜測,又猛然憶起古廟中的菩薩像曾經點開過金玉珠的孔位,怎麼也算是有段緣分了。他道:“死者為大,本少應了。”
白光在最亮的剎那,被吸入聖檀骨壺,與此同時,骨壺上那一道暗淡的光芒,便得純白清澈,慢慢恢復到最初的狀態。 凡人何曾見過魂魄?亦不信所謂鬼怪之力。子吾並不能確定在他眼前逐漸消散的是什麼,只知肯定是來自這名臨死才有覺悟的僧者,但到底是其魂魄?還是其意念?又或是什麼其它的?就不得而知了。這種時候,他能想到的就是詢問身邊的人。
不知不覺,天際透出一縷光亮。一隻熊熊燃燒的火把,將子吾的面容映出些異樣的顏色來。他最後看罷這裡的一切,手臂猛勁兒向內中一揚。
兩人走到昨夜被閃電劈碎的門樓子跟前,玄影順手扶起一塊較大的石柱。拿出懷裡那個小土偶,放在其上。
“為什麼留在這裡?”子吾不解的問道,他還是比較想用這一對兒小土偶做個紀念。
玄影解釋道:“將此地焚燒,避免其它旁修者來此再起作為。而這一對小土偶,原本就屬於這名僧者。”
子吾越加疑惑:“這你也知道?”
玄影道:“是我推論所得結果。當初那個小娃娃送與你這兩個小土偶,我便懷疑其來路。畢竟它的做工較為精細,不似出自一個孩童之手。想來是這名僧者早已放在此地,只是被小孩童翻出來。”
被玄影這樣一說,子吾閃電般掏出另一個,有樣學樣地放在石柱上。
就在此時,發生了令人不可思議的異象。
時至二更天,偌大的伍府,只有一小隊護衛,來來回回地巡視。並未發現由一處牆頭上探出兩個腦袋,兩人矇頭蓋臉,只露出一雙銳利的眼眸,將院中情況看個明白。其中一人指了指對面的屋脊,另一人會意地點頭。
就在兩人輕手輕腳,緩緩移步過去,剛剛碰到房頂一塊瓦片的時候,內中突然傳來一句話:“伍府的房梁可不是很結實,二位當心摔下來!”
房上兩人同時身形一頓,相互交換個眼神,繼而望向院中。
一眾護衛亦聽到自家主人出聲,立即昂首望向房頂,就看到兩個矇頭蓋臉的人,各個手中兵器一亮,大喝一聲:“哪路來得毛賊?還不下來受俘?!”
“是故友來訪,你們到別處巡視吧。”屋內的人吩咐道。
房上兩人其中一個,對著另一個雙手一攤,指了指腳下:“主人家有請我們下去哦?”話音剛落,另一人隻手一提,兩人穩穩躍入院落。
與此同時,房門大開,內中一個聲音道:“二位倒是來得早了,請進入吧。”
其中一人一步跨入,猛然拉下面罩,正是子吾,他道:“難道晚一會兒你會派出八抬大轎來接?”
“哈!對於空手而回的人來說,押解罪人的囚車,是否更為適合?”伍豐澄慢慢放下筆,抬手看了兩人一眼。
子吾甩對方一個白眼:“哪個告訴你,我們未有所獲?”說著,把聖檀骨壺向其身前一指。
伍豐澄未及反映,胸口登時被一道白光擊中,退後數步才站穩,面上失了幾分血色,一臉驚訝地言道:“竟然是空相大師?!”遂問:“你們來之前去過古廟?!”
子吾道:“是,咱們不但去過,而且給廟裡的菩薩上了香。”
“可你明明就被……為什麼沒有毀掉?!”伍豐澄大驚失色,轉首望向玄影,眼中一亮,露出一絲苦笑:“我懂了……我懂了,想不到啊……真是想不到!”他怒問:“你為何要縱容他逼我至此?!”說著一手指向子吾。
玄影倏然警覺地將子吾護在身後:“這是空相大師的意思。”
情況完全超出子吾意料之外,他聽得一頭霧水,悄然瞄了兩人一眼,低聲問道:“他這是被打傻了嗎?”
“留心!”玄影這話剛說罷。
那邊的人已經拍案而起,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對兒丁字拐,手腕一轉,重重砸過來。
玄影不敢含糊,足下跨出一步,上前迎戰,同時不動聲色地將戰團拉遠,避免傷及子吾。
兩人打得難分難解,子吾抱著聖檀骨壺立在一旁,不禁咂舌。剛才那一下子明明已經直擊伍豐澄的胸口,想不到這麼一會兒功夫,其還能再戰。他再一次想起玄影昨晚被金玉珠打中,沒過多久,恢復如初。那一瞬間,他其實亦有所懷疑,自己一直帶在身邊的,是人嗎?眼下又見伍豐澄亦是如此,減少了部分猜忌,可仍是不由得疑惑起來,難道江湖人恢復力都這麼強悍?
伍豐澄手上一副丁字拐耍地虎虎生風,基本招招都是重擊出去,奈何對手躲得靈巧,倒是把一屋子上好傢俱砸地七零八落。也不知其是不是透過之前不停地試探,才選擇了這樣一副兵器。反正在子吾看來,玄影試了數次依舊沒有得手,那這場就比較難過了。
不過,接下來情況倒是有些出人意料。玄影似乎在經歷了數次失手之後,終於肯改變策略。只見他解招之後,一個轉身,抽出子吾手中的雪裡鴻,長劍於身前一橫,險險擋住伍豐澄的武器。其手掌稍稍一轉,丁字拐立即改變方向,繞過劍鋒,由下至上攻擊對方中路。玄影亦順勢挽個劍花,從下路一劍挑上對方面門,迫使其不得不後退一個馬步,同時用以另一手的武器來格擋。
子吾打從玄影抽走了雪裡鴻,一雙眼睛緊緊盯著戰況,憑著過人的記憶力,努力記下兩人的每一招每一式。這是他在明瞭自己有多累贅之後,偷偷做下的決定,他要努力變強!不能再連累玄影因他受傷。是以,眼下正是學習的好機會。子吾很清楚自身的劣勢,沒有內修?那便用外家武學來補救!體質很差?那是從前,自從走出了上陽城,他的身體越來越好!
“呃!”
就在子吾以為戰況基本完勝的時候,突來一聲悶哼,居然是由玄影口中發出,緊接著是伍豐澄猖狂地笑聲。
“哈哈哈!空相果然沒有令我失望!你有傷在身!”
子吾頓時變了臉色,玄影身上有傷?!傷不是好了嗎?!兩人之所以直接趕到伍府,就是因為其一派嚴肅地再三宣告,身體無恙!這種時候不該去計較其到底有沒有逞英雄,他心中的擔憂早已把怒火全部澆滅。
玄影並未去看子吾,隻手解下腰間的黑葫蘆,灌下好幾口烈酒,似乎這樣就能解決身上的傷痛。
伍豐澄可不想錯失這種機會:“哼!你就是把它喝乾了,也不頂用!”說著,雙手同時向外一翻,兩支黑亮的丁字拐,直奔玄影身前空門而去。這猶如泰山壓頂之勢地一擊,對手並未使用雪裡鴻解招,而是一手在身側畫個圓,起掌用以手肘去擋。伍豐澄雙足穩穩落地,再一式壓下,直逼得對手彎了腰。
子吾彷彿聽到了一聲骨頭碎裂的脆響,他滿面驚愕地望向玄影,不經大腦地衝入戰中。
“別過來!”玄影出言勸阻子吾,這一說話間不免卸力,對手的一雙武器,趁機又向下壓了幾分。他手掌突然一鬆,黑葫蘆頓時墜地,但就在即將接觸到地面的一瞬間,玄影另一手持雪裡鴻,擦著地面向上一挑,黑葫蘆在空中打個轉兒,直接落在伍豐澄頭頂。
“啊~!”一聲痛呼。伍豐澄登時丟了武器,整個人蹲到地上,一手抱著頭,另一手指著玄影:“你……你原來是……呃”話未說完,便暈了過去。
子吾瞪大眼睛看著伍豐澄被燒成黑瓢的天靈蓋,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腦袋。他憶起自己初次碰到黑葫蘆的情形,當時雖然只有一瞬,但那一股如被烈焰纏繞焚燒的感覺,至今難以忘卻。
此時,門外突然闖入一隊人馬,統一身著黑色勁裝,腰掛佩刀,奔至門口,分別定立在門旁兩側。而率領這一隊人馬的為首者,正是著一身白色勁裝,手提三尺秋水的七姑娘。她的身邊並沒有跟著小瑩,因為她已經不再需要那丫頭,更因為她從來都不曾失聲:“我現在已伍府當家的身份奉勸二位,莫以隻手之力,妄圖抗衡泓都,識相的請速速離去。”
“你……”子吾已經完全理不清狀況了,一手指了指地上的伍豐澄,復又指了指眼前的七姑娘。暗自沉思良久,試探著問道:“你開始就知道林明鋒會死?”對他而言,伍府的制度與他無關,七姑娘到底是不是故意壓到現在才出來,也與他無關,他只想瞭解自己需要的線索,他要找的人而已。
“如果那個時候他沒有多管閒事地出手救你,也許就不用死了。”七姑娘冷冷地回道,言語中不帶一絲多餘的感情。
子吾想了想,突然明瞭,林明鋒那會兒異常及時的來援手,但又只限於幫他殺了那些野狗,對人卻是不管不問,甚至還出言提七姑娘說了幾句好話,他還當兩人之間有真深的情分在其中。可現在看來,好像根本不是那麼回事兒。一瞬間,子吾覺得眼前這名女子很危險。這樣想著,足下不由自主地朝著玄影身旁挪了兩步,斟酌著向一臉冷冰冰的七姑娘問出:“在下想知道殺了林明鋒的人,現在何處?”
七姑娘斜眼一瞥,冷言道:“其人出身於泓都。”轉而又問:“難道你想為他申冤?”
子吾自然之道七姑娘指的是林明鋒,他略有愣神,凝視了對方面上片刻,故意輕笑一聲,說出一句風涼話:“哈,正主兒都不操心了,與本少何干?”見其果然面色瞬變,心下有數,正色道:“我只要殺人者!”
七姑娘張口欲言,猶豫了半晌,只一聲長長的嘆息,轉首看向玄影:“何必呢?離開吧,你的幫手已經無力再戰了。”
子吾這才去注意到玄影煞白的面色,猛然想起來其身上的傷,兩相權衡之下,他果斷做下決定。
玄影緩緩開口言道:“咳咳……我……可以……”
“可以個鬼啦!你想英勇犧牲,本少還不想給你堆墳呢!”子吾毫不留情地打斷玄影的話,惡狠狠地說道。手上卻是不敢大意地將人小心攙扶好。
兩人跨出伍府大門,就見一輛馬車停在門口,車伕看到來人,立即跳下來,幫忙將人扶上車。子吾再一次看向七姑娘,他實在不知道這個女人到底是懷著一個怎樣的心思,既然能坐到伍府當家,想必是妥協了泓都的什麼利益條件吧?這樣想來,那個至始至終未曾露面的城主呢?還是根本就沒有那個所謂的五通城城主?
“小公子,你要去哪裡啊?”馬車出了五通城之後,車伕亮著嗓子問了一句。
“泓都!”
不得不說,車伕大哥果然是個實誠人。竟然真的將兩人送到泓都之內。
此刻正值晌午,子吾打從進了都城就將布簾掀開一條縫,好奇地張望著外面的人來人往。他本以為‘泓都’會什麼破爛不堪,或者是在哪個山溝溝裡窩著的土霸王組織,著實沒想到,原來是一處繁華絲毫不亞於上陽城的大城池。
“小公子,我們已經在泓都的主幹道上了,您是下來走走呢?還是有要去的地方?”車伕在外悠悠架著馬車,亮著嗓子詢問。
子吾收回目光,轉而望向玄影。憶起兩人一路都在互相較勁,直到互相妥協對方,他衝著外面回答道:“車伕大哥送佛至西天,幫咱們找家醫館停下咯。”
“好嘞!”駕車人答應著,馬鞭一揚,車子稍稍加快了點速度。
“子吾,其實我……”玄影剛說了半句,對面坐著的人就遞上一個白眼來。
“你怎樣?身體無恙是不是?”子吾挑眉問道。
玄影輕輕頷首,言道:“傷勢真的已經全好了。”如果說,在伍府的時候還有幾分假;那麼現在,他傷勢確實已經徹底恢復,在這較長的一路奔波中痊癒了。
“信你才有鬼!”子吾毫不客氣地噎回去一句。
馬車顛簸了一會兒,逐漸慢下速度,最終停在一處懸掛著偌大‘醫’字招牌的樓房前。子吾率先跳下馬車,昂首看到第三層的屋簷下,一個醒目的鎏金門匾,“青山醫館”。
醫館內大約寥寥十幾號人,老弱病殘,哼哼唧唧地聲音此起彼伏。另有四五個統一著白衫的年輕人,看上去該是館內的夥計,有條不紊地忙碌著。距離大門最近的年輕人,一眼看到一個小公子,拽著另一名黑衣公子,使勁兒向屋子裡面拖。他好奇地探出頭,問了句:“二位,這是怎個意思?”
“看郎中咯。”子吾言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