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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itle: 一頁江湖 Chapter 25 date: '2013-11-01' tags: ['YI-YE-JIANG-HU'] draft: false summary:

  兩人已在草廬駐留幾日,期間明理暗地數次企圖落跑,均以失敗告終。

  在子初看來,身為一名武者,最丟臉的事兒莫過於,即使對方不能動,但你用盡渾身解數,還是一招都走不下來。以至於,他閒下來就在院中精進武學。

  與之相比,子吾倒是樂得輕鬆自在,每天無所事事,還別有心思地把當初引來禍事,打翻地花花草草全都搶救了一遍,更多的時間就是在看武痴練把式。他是看不出來子初的武學是否有所提升,但卻清清楚楚看到其每次的失利。

  “就當作是有吧。”子吾氣餒地自我安慰。

  天有陰晴,月有圓缺。草廬中的人事物都在變化著,唯一沒有變過的就是冷不防。子吾越發篤定,這個人的下盤絕對有殘疾,就算以前沒問題,那麼一連十日沒動過,現在也該廢了。

  子吾突然想起一個詭異的現象,他疑惑地低聲問子初,“這位冷大俠一直不吃不喝,你覺得他距離餓死自己還有幾日?”

  子初看了冷不防一眼,解釋道:“他每日寅時都喝下一碗晨露。”

  “一碗晨露?”子吾一臉不可置信,“真的?”不怪乎他深表懷疑,一個不動如山的人,是要怎麼採集出一碗晨露?

  子初一副見怪不怪地樣子,劍柄在子吾身前不輕不重戳兩下,笑道:“免懷疑,我親眼所見。”又補充道,“可惜那個時間,你往往睡得人事不知。不然,就可以一睹他出手時地速度。”說著,眼中露出些望塵莫及的神色。

  想到每日醒來都是躺在兩個蒲團上,子吾一直以為是子初離開,自己才倒上去。現在看來,八成是自己睡熟地時候把人給擠走了,獨霸兩個蒲團。想起子初每天被他睡夢中擠走,又幫他去山下買吃食,還要練功數個時辰。

  “謝謝啊。”子吾低聲說道。

  子初一時錯愕,繼而忍俊不禁,一巴掌拍在子吾身後,“都是自家兄弟,謝什麼?多見外。”

  兩人皆是心知肚明,冷不防有一件事情說對了,那就是他們的確在這草廬之內,提升了兄弟情。若非地點不對,子吾真的認為這便是他們二人缺失的那些日子。

  草廬內,被極度懷疑不良於行的冷不防,今日難得沒有閉目養神。他把終於雕琢完工的小葫蘆放在地上,一手緩緩伸進寬大的袖袍中,取出個用白布包裹的物件兒。

  冷不防彷彿捧著無價之寶一般,顫抖著雙手,在其上來回輕輕撫摸了片刻,小心翼翼地解開白布包,內中物件兒頓時放出閃亮地光芒。

  與此同時,院中的子吾忽感後腰一熱,似是有一股無形又強勁地吸引力,他連忙抓住聖檀骨壺,下一瞬,整個人毫無防備地摔進房內。

  “呃!”子吾一聲痛呼,怒不可遏地質問,“本少又沒偷溜,你幹什麼?”說完隻手往腰上一摸,這才發現身上並無絲線束縛,見冷不防手中拿著一個白布包,約莫半寸餘長。他努力想看清楚內中到底是什麼,是不是造成剛才那股強勁引力的罪魁禍首。

  子吾好奇地向冷不防問道:“你手裡那個是什麼東西?”他說著,擰著眉頭注視著白布包裡那手掌心大的剪影,不知道會是個什麼樣的物件兒?

  “百幻一刃!傳說見到它的人都死了。”子初凝視著白布包良久,似感嘆地言道。

  冷不防不慌不忙地繫緊束口,“可笑的傳說,早已被那黑衣少年人打破。”

  就那麼大點兒個小東西,便是冷不防的成名絕學?想到自己或許命喪在這小玩意兒之下,子吾一瞬間有種唏噓之感,他問道:“本少有幸與它一見嗎?”

  “難倒你忘了?只有死人,才會看見它。”

  子吾一副無所謂的樣子,“反正本少是在這兒等死,前輩您就大發善心,一解在下疑惑咯。讓小輩開開眼,一睹您的‘百幻一刃’。”

  冷不防並未再次開啟白布包,反而是仔細地收回袖中,目光凝視了子吾手中的聖檀骨壺片刻,將目光轉回袖袍,緩緩言道“它現在有個新的名字‘百幻千刃’。”說罷,雙目微闔,對兩人不再理睬。

  子吾悻悻出了房門,剛才是什麼引動聖檀骨壺產生異像?會是冷不防那個白布包裡的百幻千刃嗎?憶起往日每每出現異像的種種因果,他深深感覺到有禍事即將發生。眼下唯一對聖檀骨壺有所瞭解的人不在身邊,子吾亦沒了主意要怎麼辦?

  察覺到子吾半晌都心事重重的模樣,子初不禁問道,“你在擔心什麼?”

  子吾猶豫良久,漠然地搖首。對於玄影以及聖檀骨壺的事情,他選擇三緘其口,即便對方是子初,亦不願多做解釋。略微躊躇了片刻,對子初問道:“你知道冷不防那個百幻千刃是什麼東西嗎?”

  子初沉思片刻,“冷不防的武學重點在於速攻,動靜結合,抓住對手出招的一瞬之際,以迅不可及地速度還擊回去。江湖傳聞,那些喪生於百幻一刃的人,在生死彌留之時,會看到世尊降世。”他頓了頓,又道“據我方才觀察,冷不防手上的百幻千刃,應該是偏於暗器一類,但不知那所謂世尊降世是什麼。”

  ‘世尊降世’引起子吾的懷疑,難倒當真於聖檀骨壺有所牽扯?冷不防一刃的時候便能成名江湖,現在已經是千刃,極快地速度與難以提防的暗器。子吾昂首暗自感嘆,看來只能做一次活靶子了。

  可就在當晚,草廬之內突然發生了一件極為不可思議的事情,冷不防不見了!連帶著那個蒲團一起不見了!子吾知道這個訊息的時候,是被子初叫醒的,他猛地打個激靈,睡意去了大半,愣愣地問:“人呢?”

  子初急火火地拉著子吾就走,“你管他那麼多,千載難逢的機會,閃人啊!”後者抓起雪裡鴻迷迷糊糊地跟著跑出草廬。

  要知道,子初早就利用這些日子下山買吃食的機會,將這一片兒地方的大小路徑摸了個詳細,現在終於派上用場。他帶著子吾在山中兜兜轉轉半個時辰有餘,心知距離草廬已經足夠遠了,才敢停下來稍作休息。

  子吾一路上異常沉默,此刻正愁眉不展地望向半山腰的草廬,竟是有些替冷不防擔憂,不由得出口問道:“你是如何發現冷不防不見了?”

  子初憋了嘴角,言道:“說真的,沒看到。我自認已經非常警醒,可睜開眼睛,屋內已經沒了冷不防的身影。草廬周圍我也檢視過,未有所獲,這才回去叫醒你一道離開。”

  子吾越聽越是納悶,三人同在一室,相距不到一丈,從來沒動彈過的冷不防,就那麼憑空消失了,他怎麼都無法解釋這種現象,似乎是被直接搬走了?!

  子初縱身上樹,手搭涼棚地眺望遠處,又昂首看了天色,跳下來,一手拉過子吾,“差不多了,我們換條路下山,免得冷不防追來。”

  任由子初拉著,子吾心裡一陣惴惴不安。倏然,身後浮現大片異常光亮,子吾突地回身望向草廬,一手按住逐漸發熱的聖檀骨壺,對子初道:“快回草廬!”

  子初聽到這話,差點栽個跟頭,不確定問:“我們好不容易才脫身,現在主動把自己送回去?”

  “冷不防很有可能出事了!”子吾目光緊緊盯著剛才發出光亮的地方,“子初,回去啊!”

  子初一拍腦門兒,無可奈何地言道:“你真是……我的祖宗啊!”抱怨歸抱怨,足下可一點兒沒含糊,領著子吾輕車熟路地拐回半山腰。

  當他們急匆匆奔回去的時候,卻發生了令人訝異的狀況。冷不防好端端地盤膝坐在草廬之內,位置沒變,蒲團沒變,彷彿根本不曾離開過。唯一有所改變的是,其手中多了一個銀光閃閃的物件兒,看上去像是一尊純銀打造的雕像。

  冷不防此刻眼神凌厲地凝視著院中,臉上是從未有過的嚴肅。而在月色之下的院落中,佇立著一道人影,一身玄色著裝,混於黑夜。

  那是一個令子吾感到無比熟悉的背影。腳下不由自主地挪過去,待到子初察覺,正欲伸手去拉人,與之相同,子吾朝那道黑影緩緩伸出手,似乎是要確認自己的猜測。

  突然,“咔!”地一聲輕響。只見夜空之下,忽地浮現一尊偌大地世尊像,閃耀著斑駁陸離地光芒,將月色比了下去。宛若曇花一現,在達到最高點,開始急速下落,所有銀光閃閃竟是直奔一人而去。

  子吾猶自昂首欣賞,完全不知性命有危。

  生死一瞬之際,院中那道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地速度,傲立在子吾身前,所有密密麻麻寒光點點,盡數鑽入此人體內。

  子吾登時驚愕失色,尚未及作出反應,已被一旁眼疾手快的子初,硬是拉扯著後退出一丈開外。他才剛剛退開,由那道玄衣人影身上,彈射出無數道細微的寒光,全部落在此人腳邊,子吾凝神望去,滿地皆是極度細小尖利的銀針。

  “百幻千刃!”子初的話語中亦帶有幾分震驚。

  “這就是百幻千刃?!”子吾看得毛骨悚然,不寒而慄。但更關心眼前為他擋下此招的人,是否為他心中所想。

  子吾望向那道仍舊傲立的背影,顫抖著聲音:“是你?!”

  對方身形略微一頓,縱身一躍,翻出草廬,逐漸遠去。子吾不假思索,拔腿就追。

  子初昂首看了天色,並未跟隨而去,目光緊緊盯著屋內的冷不防,小心謹慎地靠近房間,緩緩言道:“從第一次與你交手,我就在苦思一個問題,為何你每次只出一招?是有意留給小輩機會,還是根本不屑還手?直到方才,我終於明白,是這一副殘軀致使你十二個時辰之內,只能發出一招。”說著,慢悠悠踱步到屋內,俯視著屹然不動的冷不防。

  子吾一口氣追出二里多地,眼前失去人影。“是你吧?”四周蟲鳴鳥叫,就是無人應聲。“出來!”仰天一聲怒吼,驚地樹梢鳥兒,撲稜稜亂飛。待到再次安靜下來,“你出來啊!”林中只餘子吾一次次怒吼造成地回聲。

  良久,他彷彿終於力竭,頹然地坐在地上,懷裡抱著聖檀骨壺,喃喃自語,“給本少滾出來……那麼多利刃灌體,好歹要知道你是生是死啊!”

  一切恍若是場幻覺。子吾垂頭喪氣地回到草廬,不見了子初的人影。剛才不管不顧衝出去,想來定是尋他去了。

  寂靜的草廬,夜風徐徐。有細微地言語聲飄落子吾耳中,找了半天,原來是冷不防似乎在低吟著什麼,他小心地靠近,仍舊聽不清楚,不由得蹙眉輕聲喊了一句:“冷大俠?”

  “子吾!”子初衝進草廬就吆喝一聲。帶有幾分氣喘吁吁:“我在外面找了半天,你倒是已徑自迴轉。”

  子吾被這一聲嚇出個激靈,衝門口的人翻個白眼,隨口應了一句,繼續注意著冷不防,目光落在其手中一個清澈透明的雕像上,百幻千刃中利刃已經全部發出去,這雕像便回到最初的樣子,他再次試探性地喊了一句:“冷大俠?”

  子初在後面瞥了冷不防一眼,臉色倏然大變,一把撥開子吾,上前一步,俯身檢查了片刻,“別喊了,內腑碎裂,被人一擊斃命。”

  “死了?!”子吾猛地起身,不可置信,若是剛才那個玄衣人所為,他現在反而選擇相信那人不是玄影。

  寧靜的房內,突然出現一陣陣細微地破碎聲響。二人尋聲望去,冷不防手中清澈透明的雕像,內中一股流光,彷彿找不到出口一般,四處亂撞。

  子吾一手拿出正在逐漸發熱的聖檀骨壺,此時,流光彷彿終於找到目標,在雕像內猛然一躥。隨著雕像破碎,一道流光眨眼之間,灌入聖檀骨壺。

  凝視手中明魄半晌,放手讓其歸位。子吾向冷不防的屍身,深深作揖。

  就在兩人準備安葬冷不防時,草廬內莫名刮過一陣勁風,掀起黃沙漫天,將花草樹木連根拔起,房屋草舍登時崩塌。子初連忙抓著子吾縱身躍出老遠,才避免二人被活埋。

  直等到東方泛白,二人沿著小徑下山。一路上,子吾都沉默不語,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。已經見過兩次異像,子初地好奇心在肚裡蹦噠了許久,他終於憋不住,詢問“子吾,你身後黑布袋裡那個東西到底是何物?”

  子吾好似反應遲鈍,過了半晌才道:“應該算是個承諾吧。”他不解地看向子初“很好奇?給你瞧瞧也無妨。”子吾說著一手抽出聖檀骨壺,直接遞給子初,倒並未解開束口。

  子初彷彿躲避什麼危險似地,連連擺手,“免了免了。你趕緊收起來,我還不想死。”

  “唉!”子吾一聲長嘆,“是啊!不想死。為什麼他們都死了?難倒每一個與之相關的人,甚至是那非人,都要死得灰飛煙滅才算完嗎?”

  “這會不會是什麼邪物啊?”想到每次都有一縷流光灌入,子初皺著眉頭,猶豫著說道,“透過兩次觀察,它看上去像是專門吸收人的靈氣。”

  邪物?子吾不由得陷入深思。想起自己到底是怎麼被迫莫名其妙折騰了一番怪力亂神;想起當時在潭底,生死彌留之際,不顧一切地胡亂承諾,上岸之後又將其拋諸九霄雲外;想起直到之前的一路上,看似是他在主導地位,實則掌握全域性的卻另有其人。

  雖然最終的結果,與子吾最初的出發點一致。可這聖檀骨壺是個大大的意外,連帶著與之相關的人,也是難以捉摸。

  子吾想著想著,眼前一亮,詢問身邊的子初:“還記得幼時,你曾無意撿到的那半本小冊子嗎?”

  “啊?”子初一臉茫然,思考了一會兒,“嗯。”

  子吾早已將對方地反應落在眼中,以為是勾起了子初心底的陰影,他一臉歉意地說道:“承諾過會翻譯了講給你聽,可惜……那天你就……”

  子初臉上露出微笑,一手拍了子吾的肩頭“最起碼現在還活蹦亂跳,以後可以聽你講。當然,你如果想現在講,那更好,咱們路上便不會太無聊。”

  “當年,只有每日從夢魘中醒來,才能夠看懂部分小冊子上面的文字。”子吾彷彿陷入回憶,幽幽言道“然而,過了半月有餘,我便從未再進入過那場夢魘,釋義內容就此擱置。自那之後,雖有博覽群書,仍未能再對那半本小冊子作出更多釋義。”

  子初聽得雲裡霧裡,好奇地追問:“就你看懂的部分,它記錄了什麼?”

  “便是這東西的來源。”子吾說著,垂首凝視著手中的黑布袋,似是要灼出個洞來,片刻才繼續說道:“可惜也是隻字片語。”

  子初瞥了一眼黑布袋,挑眉問道:“那你為什麼不捨得扔?不怕哪天把你也吸進去?”

  子吾想說是因為自己一時腦子不清,向玄影作出承諾。可他轉念一想,就連對往生之人所做的承諾,都可以完全忽視,還在乎再做一次小人嗎?子吾認真思考了這個問題,答案呼之欲出,對於任何人都可以利益當先,但,玄影是人嗎?所以,這個承諾,守了!

  “它醫過本少,應該不會有害主之心才對。”子吾垂首良久,扯了一句,看到子初一臉懷疑,語氣堅定地補充道:“是的,當初多虧有它在,本少才能受百里無衣三招而不死。”

  子初見他一本正經的說著,便故意出言逗子吾:“這麼說,我那天算是枉做小人了?”

  “不不不!”子吾立馬就聽出來子初地意思,一臉討好地笑著,連忙解釋道“它只能醫活,你可是能救命。”說著,腦筋轉過彎兒來,佯裝嗔怒“吾兄,何時矢志到這般地步,需要將自己與一根木頭相提並論?”

  子吾這話說完,發現子初正一瞬不瞬地注視著自己,眼神中參雜幾許複雜的神色。令他不由得開始反省自己說錯了什麼?半天沒想出來,然而子初的目光越發灼烈,子吾被壓抑地難受,“你……有什麼……”一時沒想出來話要怎麼問。

  “記得幼時,只有在威逼利誘下,才能聽到你喊一句兄長。”子初感慨般地說道,“而今,都不再是孩童,更喜歡你直接喊我名字。”

  子吾心中釋然,臉上露出痞痞地笑,眉毛一挑:“既然吾弟這樣要求,為兄樂得成全,吾弟子初。”說道最後,自己先樂得直不起腰。

  “我看你是皮癢,討打!”話雖放得狠,眼中無限縱容。

  晌午十分,官道上出現一小隊人馬,前前後後十幾名統一著裝的護衛,當中是一架華幔軟轎,由四名膀闊腰圓的大漢穩穩地抬著,軟轎兩旁跟隨著四個年紀輕輕的小丫頭,每人手中皆捧著個一尺見方的匣子。

  遙遙望見這一路人馬,把原本就不寬敞的官道佔滿,兄弟二人自動自覺地往路邊退幾步。軟轎緩緩擦肩而過,子吾好奇心作祟,偷偷瞟了內中一眼,瞧這身形,應該是名女子,再看其手中一物,登時被吸引住目光。

  “那是什麼?”這一念頭升起的瞬間,身後聖檀骨壺亦有所感應,開始不安分起來。子吾反手扣住身後黑布袋,一陣不好的預感襲上心頭,尚未及多做掙扎,整個人仰面朝天地摔進軟轎。

  隨著一聲重物落地,頓時驚起一名女子地尖叫聲,隨之而來地便是軟轎外頭的呵斥“何方歹人?敢幹偷襲聖女,還不快快出來!”

  子初望著自己伸出去的手,反思良久,是什麼在改變?又是什麼影響了他的判斷?眼看幾名護衛已經對著軟轎舉戈相向,子初赤手空拳衝上去,抓住最近的一個,兩三招奪下對方長戈。其餘人一看,這還有同黨,立即轉換目標,將子初團團圍住。

  外頭正在喊打喊殺,軟轎之內,子吾手忙腳亂的站起身,暗自慶幸這軟轎夠大,兩人之間還有那麼點兒距離。他垂首作揖,語氣中帶有歉意地言道:“小生唐突了佳人,十分抱歉。”

  良久沒等到對方吱聲,子吾小心翼翼地覷了女子一眼。姑娘著一身素白衣衫,規規矩矩端坐在位,一雙水靈的大眼睛,驚恐地看著冒冒失失摔進來的人,看上去剛過及笄的年歲。

  注意到女子此刻兩手空空,交疊在身前,一副惴惴不安的神情。子吾則更加好奇,剛才看到的那個東西,哪裡去了?礙於禮教,他不能冒然詢問,只得暫時作罷。

  聽見外面一陣打殺聲,子吾猶豫了片刻,嘗試解釋道:“我兄弟二人對姑娘並無惡意,一場誤會。可否叫外面護衛別再打了?”其實他更怕子初一個惱火,當真開殺,到時可就連恆河之水都洗不清了。

  女子好似如夢初醒,頻頻點頭,出聲言道:“停……停手。”軟轎周圍立即安靜下來。

  子吾見這女子有些呆呆地反應挺有意思,面上綻開一個調皮地笑容,“多謝,告辭。”轉身瀟灑地跳下軟轎。

  “子吾,你沒事吧?”子初一把拉過子吾,關切地問道。

  當軟轎再次路過兩人身旁,子吾凝視著內中向他稍稍頷首的身形出神。到底是什麼呢?為什麼不見了?憶起冷不防那個小小的雕像,子吾冒出一個大膽的猜測,不會是在這女子身上吧?下一瞬,他便被自己這個假設嚇一哆嗦。

  一隊人馬已經遠去,子吾仍舊一臉呆滯地望著那個方向。子初抬手在其面前揮動幾下,成功喚回對方心神,不禁出言調侃道:“那聖女是不是很好看?”

  “嗯。”子吾一手托腮地點頭,繼而一合掌“跟上他們。”

  子初瞪大雙眼,驚道:“你小子該不會是見色起異吧?”

  “是!”子吾一本正經地給了對方一個肯定的答案。他並不想告知子初,是因為那個匆匆一瞥的物件,是因為這名女子或許會成為下一個冷不防,是因為只有如此才有希望再一次見到那個人。如果,其還活著的話。

  即使那晚殺冷不防的人不是玄影,單就重傷之後還能如驚弓之鳥似地亂竄,想來其一定還活著。何況,能夠操縱怪力亂神之相的人,除了玄影,子吾不作他想。

  幽陽城的建造,與一般城池大為不同。整座城外圍乃是自下而上層層交疊擴充套件,城中街道更是四通八達,到處都是岔路口,房屋茅舍亦非整齊一劃的格局,而是相互穿插,相依相鄰。在幽陽城最中心的位置,一根粗壯的盤龍柱高聳入雲,其上分出五個鈷來,皆朝著不同的方向,上面栩栩如生地石雕也不知是什麼珍禽神獸。

  子吾揉著痠痛的脖頸,原以為上陽城的建築結構已經很稀有,想不到遇上個更加另類的。這裡的人們言行舉止一片和善,對外來者,也出露出友善地笑容。許多人家,在門外懸掛著一張繡了蓮花圖案的幡子,蓮花之上的中間,是一根形狀特別的杵。子吾盯著幡子出神,好奇地向一名中年人詢問。

  原來今日是幽陽城一年一度最大盛典,華誕日,也就是這一城百姓所供奉的蓮花誕辰。是以,家家戶戶懸掛幡子,供奉蓮燈,待到日落之時,華誕盛典就算正式開始。子吾頭一次聽說,有人會將一個花期作為如此盛大的節日,此番倒是來得巧了,正好可以領略異城風土人情。

  子吾打定主意要湊熱鬧,兩人隨意找了一處客棧。店老闆以為二人遠道而來,專為參加華誕盛典,熱心招待,並且對子初拿出的銀子連連推拒,慷慨大方擺擺手,分文不取。倒是頭一次遇到這種事情,子吾客氣了幾次,不好再博店老闆盛情,放開面子,吃了個酒足飯飽,美滋滋地小憩一覺。

  不知何時,街上傳來一陣鑼鼓喧天。房內一片昏暗,子吾揉著惺忪睡眼,推窗望向街道。只見大街上聚集了上千號普通百姓,男女老幼面上皆是一臉喜慶,小孩子更是穿得異常靚麗,個個手裡提著蓮花燈,在人群中躥來跑去,玩得不亦樂乎。

  在這一眾百姓的簇擁中,有十數名赤膊大漢,抬架著一數丈寬的偌大花骨,四外周坐著幾名樂手,敲敲打打,吹拉彈唱。這些人之後,是幾名清一色素雅著裝的年輕女子,每人手中皆捧著一個大托盤,裡面盛著五顏六色的花瓣。

  子吾好奇地瞧著,那些個罕見的器樂,幾乎是很早的古籍內才會有記載。他興奮也想要加入其中,剛一轉身,猝不及防撞上一人,正是早已站在身後的子初。

  “下去湊熱鬧啊!”子吾說著,一手拉過有些呆若木雞的子初,兩人很快加入全城皆歡的隊伍中。

  全城百姓,來到盤龍柱下,便不在繼續走了。隨著一連串震耳欲聾地鼓聲響罷,數種不知名的器樂混入。花骨在樂曲中有節奏地層層綻開,內中一名女子側首而立,手臂繞過面門,有意無意擋住真容。百姓地吆喝聲越來越高,女子在偌大的蓮花中翩翩起舞,博地陣陣喝彩。

  子吾遠遠望見起舞的女子,一臉驚愕,“竟然是她!”從人們的呼聲中,他才得知,這名獻舞的女子原來是幽陽城的聖女。

  伴隨著聖女曼妙地舞姿,幽陽城中百姓,陸陸續續將自己手中的蓮花燈放在盤龍柱周圍的木架上。子吾亦向人討來一盞蓮花燈,轉首望向子初,見對方手中空空如也,大方的向前一送,“給,向聖女許個願望。”說著瞟了一眼中央獻舞的聖女。

  子初一臉哭笑不得,對此敬謝不敏。哪知道,子吾不由分說地抓過他一隻手,把蓮花燈放在子初手中,佯裝嫌棄地說了句,“扭捏!”拉著他強行將蓮花燈放在木架上。

  “許願了嗎?”子吾笑問子初。後者木訥了好半天才點點頭,任由子吾拉著他在隊伍中游蕩。

  不稍多時,盤龍柱下整整齊齊擺放了無數盞大大小小,形狀不一的蓮花燈,足足起了九層高。看到有些人的蓮花燈還在手中,子吾很慶幸自己幫子初搶到一個位置,雖然他不知道,對方到底許了什麼願望。

  聖女的舞蹈在九層蓮花燈放滿之後停止,她將兩個水袖抖開,又收回手中,向著圍觀的百姓頷首作揖。只做略微停頓,從旁接過一名大漢遞上來的飾物,聖女昂首望向盤龍柱,接著縱身一躍,圍著柱子纏繞而上,眨眼之間,已到達最高處,煢煢而立。

  噪雜的人群,霎時寂靜無聲。子吾昂首捕捉那道纖麗的身影,一臉地不可置信,怎麼也無法把這身手和晌午所見那個惴惴不安的少女聯絡起來。看來對方當時沒有一腳把他踹出軟轎,已經是聖女最大的恩賜了。

  由於盤龍柱距離地面數百尺,又是弦月之夜。子吾實在難以看仔細頂端的情況,只能模糊看到聖女將一物舉向夜空,像是在吸收月之精華。而在盤龍柱的頂端,好似有什麼東西緩緩升起,又向外綻開。待到其完全散開,憑著形狀,再聯想本地風土人情,子吾推測那應該是一臺蓮花座。

  聖女將手中的飾物放入蓮花座,盤龍柱頂端霎時綻放出大片斑駁陸離的彩光,將幽陽城照耀地亮如白晝。全城百姓頓時歡呼雀躍,人人臉上洋溢著喜悅的笑容。

  如此奇異的景象,子吾昂首早已看呆,“驚為天人啊。”

  一聲讚歎,喚回子初神遊的思緒,他擰著眉頭也跟著望過去。

  聖女似乎還有未完成的責任,立在頂端,垂首俯視盤龍柱周圍的百姓。良久,她朝著城樓方向揮動手臂。在遠離這一切喧囂的城樓上,一名錦衣華服的中年人負手而立,看上去亦是年過半百,身旁兩側站立著幾十名統一著裝的護衛。

  此時,一條綢帶由城樓伸出,逆風而上,直達盤龍柱頂端。聖女體態優雅地跳在綢帶上,身形前傾,瞬間回到城樓,立在中年男子身旁。歡愉的曲調再次想起來,幽陽城的百姓們享受著華誕日的喜慶。

  子吾雖是也跟著悠悠盪盪閒逛了許久,心思卻還在盤龍柱頂上那個神器一般的物件兒上,頻頻回首瞧了好多次。透過打聽才知,那是幽陽城的聖物,在華誕日將其放入蓮花座,則可保佑一年風調雨順,太平無事。

  當夜,子吾叫醒子初,兩人躡手躡腳出了客店。三更已過,街上寂靜無聲,連個人影都瞧不見。

  再次來到盤龍柱下,子初察覺到子吾望著頂端聖物,兩眼放光的模樣,猶豫著勸說道,“子吾,雖說咱不給自己標榜正人君子,可也沒必要趁夜竊取別人家聖物吧?”

  子吾瞟了子初一眼,辯駁道,“本少就想看看,又不拿走。”繼而換上一臉哀求狀,“子初,上去幫幫忙咯。”

  子初面上雖是沉著臉,心裡可非常清楚,自己對子吾越發縱容,他佯裝不耐煩,“好,好。怕了你。我試試看,你閃開點兒。”話音甫落,子初一手撩起衣襬,提氣上躍,剛躥上去三五丈,卻未想到這盤龍柱,下段以上完全沒有借力點,他昂首看了一眼頂端,暗自嘆氣。

  子吾正內心激動地給子初加油打氣,就見其一個利索地翻身,跳到地面,他不由得上前問道:“什麼情況?”

  子初指著柱身的盤龍,“除了下段這幾處浮雕,中段以上毫無借力點,上段更是敷了一層青苔。”

  聽出子初的氣息不穩,心知已經盡力了。再想那聖女輕飄飄地繞柱而上的身影,子吾不禁咂舌,“難倒真的是仙子落凡?”他昂首注視著夜空下那個閃閃發光的聖物,冒出一個大膽的想法。

  就在子吾一隻手剛剛觸及盤龍柱身的時候,身後莫名響起一聲輕咳。瞬然轉身,就見月下一名女子,臉上掛著淺笑,步履輕盈地走近兩人。

  來得正是幽陽城聖女,只有她一人,在時過三更的夜晚,一名女子,一派從容的出現在兩個外來人面前。面上是感染人的笑容,溫柔的目光,看向有些作賊心虛地二人。

  “小女子玉芝,二位遠道而來的公子,有禮了。”女子不但毫無懼怕之心,還主動打了招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