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2


title: 折妖 Chapter 12 date: '2015-03-01' tags: ['ZHE-YAO'] draft: false summary:

  “夠了!”無為出聲打斷有涯,“你我都不是人,不要總被人的思維和情感左右!”他說出這話,自己都覺得違心。連忙話鋒一轉,追問道,“那他身體好了沒有?”

  有涯笑吟吟地說道:“好!好得很!能跑能跳,上山下海不成問題。”

  “既然這樣,我要想個辦法,讓他離開息丹城。”無為說著,一臉沉思狀,當真仔細考慮起這個問題。

  可還沒想出注意,劍玉宸已經出現在少師府。他將人仔細打量一番,調侃道:“身體確實康復了,但整個人看上去怎麼有些沒精打采的?”

  “有嗎?”劍玉宸含糊一句,“大概是睡太久,一時沒清醒過來。”

  無為想起一事,湊近劍玉宸問道:“你當時真的在藏書閣外看到我?”

  “啊?!”劍玉宸面上沒來由地泛紅,支支吾吾地言道,“那個……假的……幻覺……假的!”

  見其語無倫次地,無為一手負於身後,緊握成拳,悠悠言道:“必然是假,你兩次看到的都是柳鴻才。所以,不管它對你做過什麼,都忘了吧。那只是一場幻境,你懂嗎?”

  劍玉宸垂首許久,緩緩點頭,“其實,我今天來,是找你辭行。江湖朋友傳信,我需要離開息丹城。”

  無為聽後,心中一樂。簡直天助我也!可當劍玉宸真的轉身就走的時候,“喂!等下。”他剛出聲就升起一陣後悔,斟酌許久,也沒說出個下文來。

  劍玉宸見無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,問道:“你是有什麼話想對我說?”

  “你若不信,不妨找個機會試他一試。”腦中莫名想起有涯的話。無為暗自搖首,衝劍玉宸露出個笑容,“江湖路險,珍重。”

  無為閒來無事,鬼使神差地去把這個訊息告訴有涯。後者聞之,一臉鬱悶,“他走的倒是瀟灑,我找誰算賬去?”

  “以你的身手,現在追上去索要,絕對來得及。”無為說著,指向正在排隊出城的劍玉宸。

  這愣小子終於離開息丹城了,寧可舍掉錢財,也不能把人叫回來,最好是永遠都不要再出現。有涯瞟過一眼,根本懶得去看劍玉宸,而是把目光放在另一處。

  蘭北望魂不守舍地走在大街上,對之前種種毫無頭緒,加之又在路紹元身上發現大哥的神態舉止。心中仍然謹記著有涯曾經告誡過他的話,可他始終不願相信……

  突然間,迎面撞來一個小乞丐。蘭北望連忙伸手去扶,那孩子就地一個打滾兒,撒丫子跑遠了。

  無為清清楚楚看到小乞丐從蘭北望身上摸走一個物件兒,他不去提醒,反而低聲誇讚道:“小傢伙兒,身手很利索嘛!”

  “有貓膩兒!”有涯注意著小乞丐,“那孩子一看就是老手兒,放著錢袋子不偷,卻單單順走蘭北望身上那個不起眼的小布袋。”

  無為悠悠言道:“不僅如此。這小乞丐身上的妖氣,和路紹元身上的一模一樣!”說著又問有涯,“對了,你上次趁機摸過小布袋,裡面裝的是什麼?”

  “保蘭北望不被妖殺死的東西。”有涯看了一圈兒四周,在無為面前攤開手掌,“我猜對方真正想要偷的是這個。”

  無為拿過黑珠子,仔細端詳一番,大感驚訝,“千年烏木念珠!蘭北望危險了!”他說著,不免責怪有涯,“你什麼時候偷偷換得?這樣會害死他!”後者倒是一點兒不著急,笑吟吟地言道:“別慌,別慌。我們將計就計,是時候釣出幕後暗手了。”

  “你……”無為思忖一瞬,對有涯囑咐道:“算了算了,那就盯緊他,不然咱們會有很大麻煩。三乘界規矩砸下來,你有幾條命都不夠死!”後者略微一愣,笑呵呵地應承兩句。

  月上樹梢,夜風悽悽。蘭北望提著竹籃,又一次來到竹西華和梅南都墓前,孤零零坐在一旁,一副哀哀慼戚,傷春悲秋的模樣。

  忽地,周圍颳起一陣詭異莫名的狂風,吹滅了白燭,掀翻了貢品,捲走了竹籃。蘭北望被迷地睜不開眼睛,模模糊糊看到眼前晃過一道黑影。他揉揉眼睛,努力看過去,又什麼都瞧不見。正在暗自疑惑,肩頭冷不防被什麼拍了一下。他登時嚇出一身冷汗,眼角餘光瞥見肩頭似是落著一隻皮包骨的手掌,一顆心更是提到嗓子眼兒。他鼓起勇氣,猛然轉首,身後樹影搖曳,陰氣森森,卻無半個人影兒。

  可當蘭北望再次看向墓碑的時候,那裡赫然站著一個人!一個身著破布長衫,骨瘦如柴的中年人。只見那人恭恭敬敬地對著兩名逝者依次行禮,緩緩抬首,望向呆若木雞地他,開口問道:“三弟,不認得我了嗎?”

  聞言,蘭北望如遭五雷轟頂。熟悉的相貌,熟悉的聲音,舉手投足之間,全都和記憶中一模一樣。雖然已經分別數年,但是面對自己的結義兄弟,他堅信自己不會錯認,眼前所立著的人,真真切切是他的大哥,菊東籬!

  “啊……”蘭北望太過震驚,已是話都說不出來,張了張口,“大……大哥啊……”一聲喊罷,眼眶也隨之溼潤,顫抖著雙手,激動地抓著菊東籬的手臂,“大哥,真的是你,你回來了!你終於回來了啊!”

  “多大的人了,還哭得像個孩子,丟不丟人?”菊東籬一邊調侃,一邊拍著蘭北望的後背,“你真的很希望我回來嗎?”

  “自然是真的,咱們兄弟多年情誼。可惜二哥和四弟,他們無法看到。尤其是四弟,更是無法等到你回來,便……”蘭北望說著,不由得一陣哀傷。他連忙胡亂掩飾,語氣故作輕快地言道,“不過,他們泉下有知,也一定會為此高興,你說是吧?大哥。”

  “非也。”菊東籬臉上掛著笑容,卻是略微搖首,“子非魚,怎可肆意替人定奪?我看不如三弟你,親自去問問竹西華和梅南都,看到他們的大哥出現,心裡是不是真的會高興?”

  蘭北望身後莫名竄起一陣涼意,“大……大哥,你……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?二哥和四弟已經……已經……”

  “咱們結義的時候可是說過,‘不求同生,但求同死’,而今只剩你一人在陽間,豈不是孤單寂寥,不如隨他們同去!”菊東籬說罷,手上五隻倏然伸出三寸多長,眼看就要嵌入蘭北望鎖骨。

  就在此時,一個龐然大物由半空落下,摔在兩人腳邊。有涯狼狽地爬起身,對蘭北望笑道:“喲!蘭狀元,大半夜怎麼在這兒呢?”說著又看了一眼菊東籬,明知故問,“這位是……”

  蘭北望趕緊介紹,“是我大哥菊東籬。”

  “菊東籬?!”無為不知何時已站在另一側,他將對方打量一番,笑吟吟地言道,“在下有一個問題,你當年是怎麼死的?!”

  菊東籬面上絲毫不見異色,淡然言道:“無為少爺說笑了,站在這裡的,可是一個活生生的人。”

  “別演了!”無為眉毛一挑,露出三分不屑,直言道,“我們已經查過,你當年並未參與殿試。蘭北望曾在野店見過一棵半枯半榮的柞樹,我在梅南都家中也見到一棵怪異的柞樹。想來,那便是鬱郁不得志,又心有不甘,最終選擇吊死在一棵柞樹,繼而化為柞樹妖的你……”

  菊東籬早已是臉色煞白,足下不著痕跡地挪動著。蘭北望上前一步,把他護在身後,厲聲言道:“無為少爺,這是我大哥,不是什麼樹妖!”

  “沒錯!這一身散不去地怨念就是你大哥!”無為說完這話就退了兩步,與此同時,有涯身形一閃,隻手撥開蘭北望,一掌拍在菊東籬的天靈,後者猝不及防,趴在地上。

  “啊!”蘭北望一聲驚呼,“你竟然殺了我大哥!”他叫囂著就要衝上去,好在被無為拉住。

  有涯一把抓起地上的人,“菊東籬!別裝死,一掌要不了你的命!”

  “多事的修者!”菊東籬地聲音忽然變調,蒼老又嘶啞,“你們故意引我入局!”

  無為狡黠一笑,“你佔用竹西華的皮相,又吸收了梅南都的五臟六腑,身上人氣太重。我們為能夠找到你,只好出此下策。”他說著,對菊東籬質問道,“還不束手就戮嗎?”

  “哈哈哈哈!”菊東籬發出淒厲地笑聲,一手指著兩座墓碑,“竹西華,梅南都。同樣都是死去,我的結義弟兄們,只惦念那處處碾壓兄弟的竹西華!弔唁那成事不足的梅南都!他們早就忘記了我的存在!”

  蘭北望瞠目結舌,不知道該說什麼,怎麼好好的兄弟情義,會扭曲成這個樣子,千言萬語匯成一句呼喚,“大……大哥……”

  “別叫我!”菊東籬忿忿言道,“沒錯!是我操控董巡按的夢境,殺死竹西華,並且把魂魄束在柞樹,讓他看著我是如何得到一切,如何毀掉董府!只是,沒想到蘭北望會來,身上又平白無故帶著罡氣,害我不得不暫時躲避。本以為梅南都能夠殺死蘭北望,哪知道有好事者插手。”他說著,瞪了無為一眼,“又憑空冒出來竹西華的親筆遺書,他明明在柞樹上做了吊死鬼,哪裡來的遺書?!”

  無為坦言,“你說對了!那份遺書的確不是竹西華寫得。而是在你第一次欲殺害蘭北望之時,阻止你的那位所寫。不過,以你當時的薄弱修為,大概根本不知道是誰在暗中阻止你。”

  有涯附議地點點頭,補充道:“後來,你見梅南都受冤入獄,把握機會,到府衙大牢將他殺死,又將五臟六腑掏空,用於補全你的妖身,讓我們以為兇手是柳樹妖。”

  “看穿一切又如何?”菊東籬一副有恃無恐地樣子,“我曾在古籍記載中瞭解到,因怨成妖,只要能夠換上凡身,便無須懼怕你們修者!”

  “嘖嘖嘖!”無為一臉惋惜狀,“那你看的一定是殘缺不全的手抄本!”

  話音甫落,有涯手上多出一把片兒刀,他故意用刀背在菊東籬的臉上蹭過,笑吟吟地問道:“你猜,我這一刀下去,你會不會死?”說著,已是手起刀落。

  “別!”蘭北望突然出聲,“別殺我大哥!你殺我好了!”說話的同時,他奮不顧身地撲過去。

  這一舉動,著實把無為嚇一跳。他來不及細想,縱身擋在有涯身前,毫不猶豫地出手,一掌打飛蘭北望,怒言:“迂腐書生!你想害死他嗎?!”

  然而,就在這一瞬間,菊東籬得空掙脫。他反手甩出樹枝,貫穿蘭北望的鎖骨,將人挑向半空,對有涯威脅道:“別亂來,否者他將因你而死!”

  “笑話!”有涯輕蔑瞥過一眼,“你兄弟死不死,和我有什麼關係?!”說罷,手中片兒刀一轉,毫不猶豫地擲出去。

  聞言,菊東籬也絲毫不含糊,當真雙臂一甩,將蘭北望吊在身前擋刀子,他自己只露出隻眼睛,留意變動。

  無為大驚失色,不顧後果地飛身上前,一腳踢飛片兒刀,對有涯怒道:“你瘋了!蘭北望是凡身,不能死!”後者被吼得直愣神兒,一臉茫然。

  “你難道忘了三乘界的規矩?!”無為狐疑看向有涯,躊躇一瞬,推了對方一把,“這陣我來!”說罷,一雙眼睛在菊東籬和蘭北望身上掃過,尋找可以下手的空隙。

  “哈哈哈哈哈哈哈!”菊東籬穩住心神,露出獰笑,“古籍記載果然不假,身為修者,絕對不能殺害凡人,更不可讓凡身因其而死,否則,輕者修為大減,重者三魂永遠被固封!”

  “這傢伙還真沒少做功課?!比我知道的都多!”有涯暗自嘀咕,他努力思忖,才恍惚記起,無為好像也說過,三乘界的修者,一旦境界脫凡達到之後,便不能和凡身的死有任何牽扯,否者會被處以極刑。這麼說,無為方才阻止蘭北望的時候,其實是在擔心……他想著想著,心裡偷偷一樂,面上故作愁容,對無為言道:“但你和他功體相剋,還是我來吧。”

  “不行!如果被這兩個連累,死得會是你!”

  有涯皺著眉頭,一副難以決斷的模樣,“可萬一有個閃失,死得也會是你呀。”

  “又不是沒死過,無所謂了!”無為將施無畏橫在身前,“你退開!”

  此時,夜空中突然傳來極為不耐煩地言語聲,“你們再謙讓下去,天都亮了!放著我來!”話音甫落。林中狂風乍起,樹木詭異搖曳,掉落滿目落葉,遮蔽在場所有人視線。耳邊又聞一陣陣窸窣之聲,由遠及近,借月光望去,乃是無數藤蔓遊弋而來,眨眼間,已將他們四個圍困其中。

  沒想到還有意外收穫,無為向有涯遞個眼色,後者立即心領神會。不知來者是敵是友,兩人提高警覺,各自轉身,後背緊靠在一起,肩負著同伴看不到的半邊生死。

  菊東籬一邊控制著蘭北望,一邊用眼角瞄向四周,還要兼顧著提防無為和有涯地趁亂出手。它很清楚,這種陣仗,來得肯定不會是普通人,但見無有兩人的反應。心中猜測,難道也不是他倆的幫手嗎?

  而躲在暗處的傢伙,只用無數藤蔓罩出個四周密不透風,完全沒有露面的意思。正當菊東籬越發疑惑地時候,忽地雙手一空,原本被束縛住的蘭北望,哐噹一聲摔在地上。他立即再次甩出雙臂,可還是慢了一瞬。

  一條藤蔓已先一步纏上蘭北望的腰間,嗖地將人拽出戰團,毫不客氣地丟向無為身前,伴隨著一句,“喂!接著啊!”

  無為手中施無畏向上一挑,蘭北望順著棍稍滑下。他朝著菊東籬步步緊逼,眉毛一挑,“還有何招數?”

  “有!”菊東籬大喝一聲,手上燃起火焰,它催動火術,反掌將火焰推進自身。火光不但照亮了它扭曲的面容,還有一陣滋滋聲,以及一股難聞的燒油味道。

  菊東籬會選擇引火自焚,早在無為意料之中。他嫌棄地避開點兒距離,忽然覺得施無畏有些發熱,甚至越來越燙手,害他不得不輕微挪動手掌,免得被燙傷。

  有涯已經將蘭北望扶到一旁,卻猛然發現自己手掌有如火燎一般,瞥見袖口一抹暗紅,登時明白原由。他倏然望向無為,疾步衝過去,一手握住施無畏的棍稍,順勢一捋,繼而把手背向身後。後者正集中精神對陣菊東籬,不敢鬆懈,他趁機偷瞄一眼,對有涯突如其來地怪異舉動,不明所以。

  就在這時,由四面八方飛來無數藤蔓,皆奔向燃燒中的菊東籬,未等它有所反應,全身上下已被藤蔓裹成個蛹狀,栽倒在地上,拼命蠕動。

  無為察覺到施無畏熱度褪去,又見菊東籬只剩個腦袋露在外面,稍稍鬆了口氣。他仔細想了想,赫然了悟,暗中出手的到底是誰?!

  “二位!我困得住它,可殺不了它。你們兩個誰來動……”躲在暗中那個,話還沒說完。一把片兒刀橫空飛來,直戳進菊東籬身體裡。後者身上藤蔓隨即炸開,一顆腦袋果斷離開身體,打著轉兒上升到半空,又直直落下。

  “大哥啊!”蘭北望一聲哀嚎,連滾帶爬地撲向那顆頭顱,“大哥……大哥啊……”

  無為忍了又忍,還是沒忍住,對蘭北望怒道:“他真的不是你大哥,菊東籬已經在當年就死了!這只是他不願消散的怨念聚成形。”

  “咳咳……”有涯朝無為使個眼色,連忙打圓場,“蘭狀元重情重義,那便將這顆頭顱也埋在此處吧。”

  蘭北望拼命點頭,“所言甚是,所言甚是。相信二哥和四弟泉下有知,不會再怪罪大哥。”

  “一廂情願!”無為不屑地低聲嘀咕一句,卻也沒再言語,只冷眼瞧著蘭北望當真吭哧吭哧挖了坑,把那顆頭顱埋在兩座墳旁邊。他不由得向天翻個白眼兒,又瞪了有涯一眼。不經意發現其神情有異,好像在咬牙忍耐著什麼似的。他心生疑惑,正欲詢問。後者彷彿心有所感,昂首遞過一個笑容。無為一瞬失神,霎時忘了自己要說什麼。

  蘭北望整理停當,狐疑地問道:“不知是誰偽造二哥的遺書給我,又是什麼目的?”

  有涯寬慰道:“蘭狀元無需多心,它只是一時正義之氣上腦,不但曾出手救下你,還尋找機會贈送你一顆辟邪珠,保你沒有被菊東籬殺死,甚至於跑到解試考場寫下三篇竹西華當年的文章,藉此逼迫菊東籬加緊動作,露出妖跡。我才能夠尋到線索,助你們兄弟冤屈昭雪。”

  每每提到大哥菊東籬,蘭北望不免心中一陣難受。當聽到最後,他更是大為驚訝,脫口而出,“是楀森!”

  楀森?無為默默記下這個名字,順水推舟地勸慰蘭北望,“既然事情告一段落,咱們就此別過。還是那句話,‘君子之諾,你沒有見過我’,至於這位嘛……”他斜過有涯一眼。後者連忙言道,“蘭狀元若一定需要一個人物才能把事情像官老爺稟告清楚,那就將一切榮辱怪誕,盡數堆於在下身上吧。”

  兩人與蘭北望分道揚鑣,偷偷返回林中。無為一路走著,一邊四處瞧著,“楀森?楀森……”他戳了戳有涯,“依你看,剛才那傢伙,是個什麼東西?還在不在這林中?”後者極為篤定,“它一定正在等著我們!”

  才說罷。林中傳來一陣笑聲,隨之,一名丰采俊秀,氣度飄逸的男子,落在兩人眼前,笑言道:“就知道你們肯定迴轉找我!來吧,輸贏還是生死?”

  “喲!還是個爽快的美男子。”無為出言調侃道,“帶我把這層皮相扒下,看看你內裡是何乾坤?!”說罷,倒提施無畏,直奔對方面門。

  楀森面上掛著溫和的笑容,不慌不忙地單掌一抬,化出一柄神弓在手。隻手拉弓,一箭射出,準確無誤地將無為束縛。未等對方作出反應,下一瞬,箭羽迴轉,竟是扯走其身上的衣服。

  無為一臉驚愕,打架扒衣服,也太不講究君子之道了吧?!然而楀森看上去似乎如遭五雷轟頂,瞪大一雙青睛,直勾勾盯著他身上的妖封。見機不可失,無為手中施無畏一轉,斜劈而下,一招伏虎式擊出。

  “啊!”楀森猝不及防,捱了個結實,一條手臂無力下垂。他一手指向無為,眼神中透著幾分隱忍,幾分不解,“你……你……”沒說出什麼內容,又忽地轉首瞅有涯一眼,動了動嘴唇,“後會有期!”說著身形向後一撤,竟是融進樹身。

  待到無為趕上前,再出一招,打斷了樹幹,但早已沒了楀森的氣息。他哪裡肯罷休,手中施無畏一通揮舞,周身樹木皆受殃及。有涯實在是看不下去,抬手抓住棍稍,“無為,它早走了!放過這些小兵小卒吧。”

  “放手啊!”無為將施無畏使勁兒一轉,一掌灌入棍身,推向有涯。後者不得不兩手抵擋這股雄勁,艱難地咬著嘴角。

  無為見有涯神色越發不對,一雙眼睛銳利掃過,猛然發現對方那隻半晌羞於亮出的手掌,已然開始莫名潰爛。他嗖地收回施無畏,一把抓過有涯企圖縮回的手掌,厲聲質問:“為什麼會這樣?!”

  想起來有涯方才怪異地舉動,再看其袖口上還有一點血汙,無為追問道:“你剛才撫過施無畏,是為抹掉上面蘭北望的血跡,對不對?”見對方遲疑片刻,緩緩點頭。“你!真是……”他強忍著沒說出下文,改口言道,“難道處於脫凡境界的修者,不能沾染凡身之血嗎?”   有涯被問住了,暗地裡躊躇,這到底是不是呢?他偷偷覷無為一眼,試探著反問:“你,不知道嗎?”

  無為搖搖頭,“我當初一睜開眼睛就在三乘界最高天,沒有經歷過凡身與脫凡的蛻變。”

  “哦,原來如此。”有涯狡黠一笑,隨即一本正經地點點頭,“沒錯!脫凡境界的修者,不能染上凡人的血,不然就會成這個樣子。”他故意把手掌在對方面前晃晃,長吁短嘆,“唉,我好慘哦……”

  無為看著還在繼續潰爛的手掌,愁上眉梢,“就說這陣我來,你偏偏插手,現在要怎麼辦?”

  有涯見他這副神情,心中一暖,早已忘了手上的疼痛,對無為悠悠言道:“我在天龍門的時候,看過類似記載,所以辦法還是有的。”說著,把手伸到對方面前,正色道:“勞煩無為大少爺,動動玉指,握著它。”

  “哈?!”無為一臉茫然,手上卻不由自主地拉過有涯的手掌,輕輕握在手中,“然後呢?”

  有涯手中稍稍用力,擎著握在一起的手,“用你的心,使它癒合!”

  無為心知又被耍了,面上一紅,使勁兒甩手,對方卻是越攥越緊。顧及有涯手上畢竟有傷,他卸去內力,不耐煩地言道:“你別再用勁!我不掙扎就是了!”後者略有遲疑,稍稍鬆了力道,毫不掩飾的露出個得逞地笑。兩人十指相扣,晃晃悠悠走在空無人跡的路上。

  林中空地,楀森再次顯形,望著走遠的兩個修者,面上浮現微笑。他盤膝而坐,看一眼被打折地一條手臂,索性直接掰斷,一邊拿在手上來回劃拉,一邊努力思考。肩上的斷口處,幾條新嫩枝椏,相互交纏著,生長著。沒一會兒功夫,已經是一條完完整整的新手臂。當他回過神來,赫然發現,地上畫得正是剛才那個修者身上的圖騰?!

  楀森不禁陷入更深地苦思,這個曾經無數次出現在我腦海中的圖騰,它究竟代表著什麼?而我苦尋不見的你啊,如今又在何方?是因為懼怕我,所以才躲藏起來,不肯出現嗎?他想著想著,用廢掉的手臂猛戳地面,口中埋怨道:“你們這些小東西啊!明明都是同宗出身,就沒有一個能夠幫我找出一絲一毫線索!是不是故意合起夥來,不讓我找到他啊?!”

  此時,一陣狂風吹過,帶起無數細小沙石。楀森抬起一手,遮住眼睛,“喂喂喂!你們還真是護主心切,我不說他就是了!”說來怪異,他才住聲,狂風也跟著停止。地上圖騰已被攪亂,反倒是留下一個偌大的字——“梁”。

  無為盤膝坐在櫸樹下,緩緩抬起一隻手,掌中樹影晃動。實在是想不通,有涯那隻手,竟然真的自己癒合了?!雖然沒有經歷過脫凡境界,但在三乘界好歹也見過不少活著的,這種事情,真是為所未聞。他不由得心生狐疑,可一時之間,去哪兒找個脫凡的來求證呢?想起三乘界修者對自己進行兩界圍殺,不留活路。無為撇撇嘴,自言自語,“算了!萬一見面,或許二話不說,變成相殺了。”

  自家少爺一連數日,天天坐在櫸樹下發呆,這種情況已經好久不曾出現。十六手上託著一個烏木小盒子,徑自來到跟前,心下犯嘀咕。他偷偷覷過一眼,輕聲言道:“少爺,有人給您送禮。”說著,恭恭敬敬地遞上。

  無為抬了抬眼皮,一手接過,墊墊份量,對十六問道:“誰送來的?”

  “是蘭大人的家僕,只說是交給少爺您,擱下東西就走了。”

  拿著盒子回到房間。無為先是看一眼牆上蘭北望題字的丹青,暗自腹誹,“不是已經送過謝禮了嗎?怎麼又來一份兒?讀書人真是客氣。”他仔仔細細端詳一番烏木盒子,小心翼翼地開啟,瞧見裡面規規整整放著一塊兒晶瑩剔透的玉佩。才剛把玉佩拿起來,盒子裡不小心掉出一物,還沒等他看清楚,那東西骨碌碌滾到床底下去了。

  “什麼東西?!”無為蹲在地上,看了看黑乎乎的床底,拿過施無畏一通亂掃,連個影兒也沒撈出來。他只好認命地爬進去,在一片昏暗中,發現一絲絲微弱的光亮,一手伸過去,果然抓到一物,仔細摸上去,好像是塊兒小石頭。正當他手腳並用地爬出床底的時候,忽然發現還帶出來一個黑漆漆的小卷軸。

  “這又是個什麼東西?是少師無為的嗎?”無為隨意坐在地上,輕輕展開卷軸,上面畫著個衣不蔽體的人形,腰間纏繞著金色的龍身。待到看清楚腰股相貼間,那若隱若現的玉麈龍影,他登時一陣面紅耳赤,嗖地把畫卷折上。這居然是一幅龍陽彩繪圖?!難怪會在床底下!八成是少師無為藏得!還真是人小心不小。

  不過,那條龍,為什麼是偏偏是條金色的龍?無為冷靜下來,又猛地徹底拉開畫卷,畫中內容完完整整呈現。原來衣不蔽體的是個光頭少年,而另外那條金龍,上半身則是打著赤膊的人形,後背上還盤繞著一尾金色的龍。二者正摟作一團,口唇相交。他腦中頓時嗡地一聲,如遭五雷轟頂,“御龍皇!”

  “無為!你在房裡嗎?”

  “糟了!”聽出門外來者是有涯,無為匆匆捲了畫,見對方大步流星邁進來。他不假思索地抬手一揚,眼角瞟了床架上露出一點點角,對來人調侃一句,“你倒是比進自己家還熟門熟路。”

  有涯哈哈一笑,“你還真說對了。”他瞥見無為面色異樣,眼神也遊移不定,狐疑問道:“你這臉怎麼那麼紅?又病了?”說著就要上手去探一探。後者一巴掌揮開,挪出兩步。

  無為問道:“來找我什麼事兒。”

  “沒事兒。”有涯揉揉手背,露出個笑臉,“日常攀交情而已。”他在屋內轉悠一圈兒,看到桌上烏木盒子裡一塊兒玉佩,霎時眼前一亮,拿起來讚歎道,“少師府到底不同一般人家,這一看就是好貨。以我對玉石的瞭解,這塊玉佩,應該……”

  “這個是蘭北望託我轉交給你的。”無為說著,悄然把手上的玉佩藏在袖中,“既然來了,自己拿走吧。”

  “啊?”有涯一時愕然,謹慎地拿起玉佩,反反覆覆欣賞片刻,不確定地問道,“真的?”見對方篤定地點頭。他衝無為眉毛一挑,露出個痞痞得笑,“很會做人嘛,那我就不客氣了。”

  “嗯。讀書人就是太客氣。”無為故作隨意地言道,“你又沒幫上什麼大忙,還非要送謝禮。”說著瞥有涯一眼,“你拿著不會受之有愧嗎?”

  有涯眨巴眨巴眼睛,抬手向前一送,“有理。整件事情最辛苦的是無為少爺,來來來,我轉送給你。”

  無為沉著一張臉,暗暗埋怨自己話多,面上做出一副嫌棄的模樣,“不要!你留著吧。”

  “也是。你呆在少師府裡,錦衣玉食,對這種小來小去的東西自然看不上眼。瞧瞧這間屋子裡,就有不少好東西,比如這個花瓶,這套茶具,這一桌子的文房四寶,還有這……”有涯一手在房內指來指去,一雙眼睛四處掃視。

  “喂!你差不多一點兒,別得寸進尺。”無為生怕他看見床架上的畫卷,連忙出聲打斷,拉著有涯向外走,“出去出去,我請你吃飯。”

  有涯收起嬉笑,看了無為一眼,“你確定就這樣拉著我走在大庭廣眾之下,走出少師府嗎?”後者閃電般地一甩手,率先出了房門。他卻是趁機用手肘撞過床架,繼而負手在身後,感受到一物落於掌中,這才裝作若無其事地跟著無為離開。

  兩人前後腳在息丹城的大街上走了半晌,無為滿腦子都是那幅畫的內容。為什麼會有那樣一幅畫?是誰畫得?又為什麼會藏在少師無為的床底下?儘管他他極度不願承認,但事實擺在眼前,那幅畫上,的的確確是他和御龍皇。可是明明什麼都沒有幹過啊!到底是為什麼啊!

  “無為,咱們都轉悠兩個多時辰了。”有涯不滿地抱怨道,“這午飯都變成晚飯了,你還沒定下來去哪家吃嗎?”

  無為立即停步,回首瞪了有涯一眼,抬手一指,“就這家了!”

  酒樓十分熱鬧,大廳更是已被人包下,坐滿了食客。小二將兩人引致樓上,滿臉歉意,“二位,對不住了,今兒小店就剩這一處地方。”

  無為隨口問道:“是什麼大人物來到你們店裡?”

  小二笑臉答道:“回無為少爺,是有江湖人攜家眷路過息丹城,正逢老友相遇,索性在此駐留,飲個痛快。”說著悄悄指向不遠處,“那邊一桌的幾名夫人,便是家眷。”

  兩人順著方向看過去,只見兩名大肚子的夫人並肩而坐,笑容滿面的聊天,旁邊還坐著幾名女兒家,大到十幾二十歲,小到咿咿呀呀話都說不利索,圍在一處,好不熱鬧。

  兩人距離那一桌女眷不算太遠,時不時有言語落入耳中。

  “我看那,咱們乾脆給這倆未出世的小傢伙兒定個親,妹妹覺得怎麼樣?”

  無為一口茶水,險些嗆死自己。他偷偷轉首瞟過去,卻見一個俊俏的年輕公子,起身走向那一桌女眷,將手上三尺秋水,往桌上一杵。   “你們簡直不配為人母,娃娃還沒出世,連是男是女,是美是醜都不知道,就已被定下終身,荒唐至極!”

  看到年輕人對著一桌女眷,張口就來。有涯幸災樂禍地低聲言道:“我今兒算是見識到,比劍玉宸還愣的傢伙了。”

  無為仔細打量年輕人,心中把對方的話好好品一番,越想越是贊同,“我覺得他說的很對。”頓了頓又道,“你說的也對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