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別囉嗦了!”鈺鑫一手再次化出短劍,“我護著你們殺出去!”他說罷,縱身一躍,反手持劍,撲向門口。
無為持棍橫向一架,擋住利刃,瞪著鈺鑫,狠狠言道,“當初沒殺你就是個錯誤,今日可沒人給你說情!”眼角瞄到楀森帶著域垚,欲趁機溜走。他隻手一掌推向棍稍,施無畏倏然擊向域垚。楀森急忙拉著對方一個側身,險險避開。於此同時,鈺鑫變招攻擊中路,拉回無為的注意力,企圖給另外兩個換取時機。
因熔鍊鎖鏈,二妖早已消耗太多功力,而域垚更是被封住妖元,不成助手,反是累贅。無為一邊招架鈺鑫劍走偏鋒的攻擊,一邊尋找機會專門找域垚下手。他心想,只要能夠擒下這隻,那麼楀森便會乖乖停手,鈺鑫既然是為救妖而來,自然也會棄械。
然而,就在此時,鈺鑫見一直拖延,不是辦法。他凌空後翻,顯出護身金甲,頭也不回地對楀森言道,“把他眼罩摘下來!”後者恍然大悟,猛地扯開域垚的眼罩。
一晃眼看到一對金色眸子,無為登時想起昨夜所見,這對眼睛的威力。他毫不遲疑,一步後退,縱身跳向左側。隨著嘩啦啦地聲響,目光所視之處,皆是沙石遍地。他心有餘悸地鬆了口氣,暗道好險!差點兒就成一盤散沙。突然間,域垚眨了眨眼睛,腦袋一轉,找到無為所在的方向。他大驚失色,又是縱身一躍,往右邊跳去。
沒幾個來回折騰下來,整間屋舍,除了空落落的房架子之外,盡數變成沙石。鈺鑫還不忘趁機持劍攻擊,徹底點燃無為的怒火。他一手悄然結印,鑄在棍身。借施無畏格擋反擊的一瞬間,一棍砸向對方。沒想到,這一招下去,竟是打碎了其護身金甲!
眼見鈺鑫受傷,由半空中摔落。楀森隻手甩出藤蔓,將其纏住,本欲拉向自己。對方卻是借力撲向無為,同時雙手握住施無畏,連人帶棍死死向後扯。
“喂!你……”楀森已是震驚地說不出話。
無為一時無法掙脫,偏偏域垚金眸再一次投過來。他退無可退,急中生智,反身一轉。鈺鑫硬生生接下沙化之力,後背頓時掉下一層人皮,露出森森白骨。他不管不顧,對楀森喊道,“帶他走!忘卻你們的責任,別再回來!”
聞言,無為想要轉身。鈺鑫用盡蠻力,使勁兒往前推,雙手握著施無畏,橫在房內兩根基樁之間,“放過他們吧,不然你將來會後悔今日所為!”
無為怒不可遏,“很喜歡做英雄嗎?那我必須要讓你知道英雄的代價!”他一手催動法印,施無畏如被冶煉,通體泛紅。
鈺鑫雙手霎時燃起火焰,眨眼間燒紅雙掌。他望向無為,眼神無比黯然,“始終找不到自我的你,真可悲!” 眼睜睜看著鈺鑫昏倒在地,化為一縷白光,竄入鎮邪卷。無為半晌沒反應過來,好傢伙,這妖不但在鎮邪卷裡出入自如,還對他甩臉色?!越想越是不忿,他狠狠搖動鎮邪卷,可除了胳膊痠痛,毫無所獲。耳聞梁家巡衛似乎逐漸醒來,他連忙縱身離開是非之地。
想到梁少還是個生死不知的狀態,這若是穿到京都,少師府八成會落個招待不周的罪名。無為暗暗打定主意,一定要找到那兩個妖,解開梁大少的死氣。他思前想後,這事兒還只能找有涯參詳。畢竟鎮邪卷是那小子屁顛兒屁顛兒送來,也許三乘界還有另外交代?又或者是,山精妖異被收進去還有什麼後續步驟?不然鈺鑫怎麼呆在鎮邪卷裡跟住家似的輕鬆?!
可當他盤算好一切,一大早準備出門的時候,卻是被少師無為的雙親叫住。這才得知,少師夫人的結義三妹,少師無為的三姨,碧霄仙子派人送來急訊。言說家中攤上麻煩事兒,三姨夫饒捕頭官職不保。萬幸的是,獨生女兒天澤已離家出走數日,也算是躲過一劫。
聽到最後,無為恍若夢醒,暗道事情巧了!他正愁找不到理由離家,但眼前已經出現大好時機,這下可真是天助我也。他連忙打起十二分精神,“娘,這事兒交給孩兒,我去幫你們把人找回來!”
少師夫人聞言,欣慰地點點頭,言道:“好小子,有擔當!不但要去找,還要把世侄女完完好好送回家,那可是你未來媳婦,這是你該做的!”
無為面上一愣,立即換上一副笑臉,“娘說得對,孩兒也是這麼想的。”
“可就你自己……”少師老爺面色凝重,頗為擔憂地言道,“我還是不太放心,這事兒啊,要不再另尋辦法。”
“哈?!”無為霎時暗叫糟糕,他小心地提醒道,“爹,一個姑娘家自己走江湖可是很危險的事情,沒時間再多做考慮了。您放心,孩兒絕對本本分分,遇事三思而後行。”一手偷偷扯扯少師夫人的衣角,兩人相互遞個眼色。
少師夫人也從旁幫腔,“老爺,三妹家的孩子已經離家多日,尚不知人在何處。既然是家中惹官家事,我們也不好明裡出手幫忙。只能靠咱家無為去辦,再說,這找人也要花很大功夫,不能再猶豫了。”
雖如是說,少師老爺依舊有些猶豫。擔心無為闖禍是真,但他更擔心自家兒子遇上什麼不測。深知官家事情黑暗難解,若是招惹上什麼不該動到的人物……
就在無為急得和少師夫人一陣猛打眼色的時候,不經意瞥見十六身後跟著個人,正往偏廳裡引領。他立即衝出房門,高聲喊道,“喂!有涯!”後者聞言看過來,一臉茫然地被無為拉到少師二老面前。
“爹,我倆一起去,這下您總可以放心了吧?!”無為說罷,衝有涯擠眉弄眼,面上佯裝客氣地問道,“你最近沒什麼事情的哈?我這裡有點兒小事情,不如咱們一起走一趟?”後者完全不知道發生什麼,尚在遲疑中,手腕突然被無為狠狠掐了一把,疼得他連忙回答,“啊……嗯……可以,可以。”
有涯又對少師無為的雙親作揖言道:“二老儘管放心,在下會盡力看好無為。”
既然現在有人陪著無為一起,少師老爺心中也八分贊成,對兩人千交代萬囑咐,揮手告別。
二人出了內城。有涯找到機會詢問,到底是要做什麼去?無為便把鈺鑫主動脫離鎮邪卷,飛去梁家,幫助楀森救走域垚的事情大致一說。又把自己正好藉此機會離家,尋回兩隻妖,解開梁少死厄,向對方說清楚。末了,無比嚴肅地看著有涯,“鈺鑫為什麼能夠在鎮邪卷中來去自由?”
“啊?!”有涯避開目光,“那個……我怎麼會知道……”
無為追問道:“三乘界那群長老,給你鎮邪卷的時候,就沒有什麼別的,特別的交代與囑託嗎?”
有涯緩緩搖首,“我只知道,把鎮邪卷交給你。至於它怎麼用,用在誰身上,我就不得而知了。”他說罷,有意岔開話題,對無為問道,“雖然說正事兒是去找那兩隻小妖,可你也答應了少師無為的雙親,怎麼都要先去找到那個姑娘吧?”
“為什麼?”無為瞪了有涯一眼,“先去找妖!萬一梁大少被家僕運回京都,他老爹看那一副半死不活的兒子,還不率領十萬精騎踏平息丹城?!”
有涯躊躇片刻,言道:“梁少家那邊我有辦法安撫,但咱們需要先去找人。畢竟姑娘家隻身在江湖上闖蕩,是很危險的事情,萬一有什麼不測,你要如何向兩家人交代?”說著,話鋒一轉,“可知道何名何姓?生辰八字?”
無為搖搖頭,努力回想少師夫人的話,不確定的言道:“我記得少師無為的三姨夫好像是姓……饒?他們女兒叫……叫個什麼天……天澤?”
“饒……天澤?!”有涯瞪大眼睛,“這麼巧?和饒天澤同名?!”
無為也忽地反應過來,但又連連搖首,“大概是音同字不同吧,而且,饒家是個姑娘,性別也對不上號呀。”
有涯卻是湊近無為,笑吟吟地低聲問道:“難道你沒看出饒天澤是女扮男裝?”
“哈?!”驚聞此真相,無為如遭五雷轟頂,饒天澤是姑娘家?!難怪當初她抱怨自己孃胎裡被家中定下親事。這麼說,難道她就是,少師無為的準娘子?!他瞥了有涯一眼,“不早說!快去找人!”
既然饒天澤就在息丹城裡,那首要任務肯定是先找到對方確認身份。若她真的是無為要找的人,只需要帶著她一同上路,將其送回家的同時,順便尋找那兩隻小妖,這簡直是一舉兩得的事情。可惜天不作美,當兩人多方打聽,找去饒天澤所住的地方,得知其已經於一早退房離開了。
“她還真能跑!”無為狠狠言道,“息丹城八門通往不同方向,這要怎麼找?!”
有涯對掌櫃問道:“那間客房現在是否有人住?我們想進去看一眼。”
掌櫃對人愛答不理,埋首扒拉算盤珠子,一晃眼兒,看到算盤上端端正正放著個銀元寶,他立即換上一副笑臉,“嘻嘻嘻,這位客觀一看就是個懂行的,與人方便自己方便,我這就喊夥計帶您二位上去。”說著他高聲朝著簾子後頭喊道,“小二!出來帶客人上樓!”
哪知裡面探出個油乎乎地腦袋,“掌櫃!那小子剛才一臉賊笑著出門,也不知道做什麼去了!”
“翫忽職守,回來一定要扣他工錢!”掌櫃忿忿言道。
“不麻煩了,掌櫃只需說出是哪間房,我們自己上去就好!”
兩人前後腳匆匆上樓,來到饒天澤住過的房間。無為四下瞧了瞧,“這裡明顯已經收拾過,怕是連根頭髮絲都找不……”還沒說完,瞅見有涯手中拿著根一尺多長的頭髮絲,打出個八角的特殊結。他只好把話噎回肚裡,改口問道,“你怎麼知道這一定是饒天澤所有?!”
“這是我的。”有涯不緊不慢地解釋道,“我們與饒天澤一起飲過酒,只要他離開此地不超過半個時辰,就可以追蹤的到。”
無為擰著眉頭,看著有涯掌中端著髮絲結,上上下下四處探。他狐疑問道:“真的假的?我怎麼不知道有這麼個法子?”
“啊?!”有涯眼珠一轉,暗地裡偷偷一樂,面上故作驚愕,學著對方的語氣:“這麼基礎的法門都不會?你是怎麼爬到三乘界尊者一位的?!”說罷,自己先繃不住笑出聲。
無為自然聽得出這話是他曾經拿來損對方用的,想不到這小子還挺記仇。他借坡下驢地接話,“是是是,在下當之有愧。不知道出身天龍門的有涯大護法,搗鼓半天,探出線索來沒有?”
“那必須的!”有涯說著,把手掌向無為面前一伸,“仔細看看,有什麼不一樣?!”後者耷拉著眼皮,隨意一瞥,登時怔住,“西南方向?!”
兩人來不及下樓,直接越窗而出,直奔西南方向。無為心下納悶兒,按照掌櫃所言,饒天澤一早便退房離開。距離此刻,絕對超出半個時辰,有涯的辦法怎麼還能追蹤到訊息呢?不過,三乘界真有這法子嗎?還是他們天龍門後續自創的?!他雖是生疑,足下卻絲毫不含糊地緊隨對方。
約莫一盞茶的功夫,兩人停步在一家當鋪門口,已是有些氣喘吁吁。無為一邊調整氣息,一邊瞧著裡面一個瘦小的人,正伸手往櫃檯裡面遞東西。有涯嗖地一個閃身,衝進當鋪,一手奪下對方手裡的飾物。
那人嚇一哆嗦,瞪著有涯,結結巴巴地說道:“你……你大白天的……明搶,還……還我!”說罷,蹺著腳上去搶。
有涯手臂一揮,輕而易舉地避開,仔仔細細端看一番手裡的飾物,問道:“你說它是你的?你家有人做官?官拜幾品?你又叫什麼名字?!”對方被三個問題砸得一愣一愣,支支吾吾地半晌,一句話也沒說出來。
無為在旁給那人提意見:“要不咱們到府衙去說明白?”對方一看眼前是少師府的少爺,頓時臉色煞白,“這……我……我不要了!”說完撒腿就跑。
“饒天澤怎麼會掉了印鑑?!”無為把印鑑拿在手裡,翻來覆去地看了片刻。上面明明白白刻著饒家的紋章,與今早看到的信函一模一樣。原來,她真的是……
“應該是走的匆忙,沒顧上點檢隨身物品。有了它,再找人就容易多了。”
兩人才出了息丹城,便看到梁家的六駒輦在前面晃悠。無為心中一凜,梁少還是半死不活的狀態,這要是被送回京都,那些家僕在一頓添油加醋,少師府妥妥要受牽連。他想到此,足下健步如飛,攔在六駒輦前頭,“等下!”
車伕連忙勒馬,正欲發火,定睛一看,原來是少師府的少爺,立即換上一副笑臉,“無為少爺,您怎麼在這兒?”
無為問道:“你們家主子身體不適,怎麼不在息丹城多修養幾日?這麼急著離開,是要去哪裡?”
車伕被砸得一頭霧水,陪著笑臉,“回無為少爺的話,主子今日身體已有好轉,這才命令小的們,整裝趕路。”
“好轉?!”無為一臉不可思議,他藉著車簾縫隙,向內張望。
裡頭突然伸出一隻手,掀開簾子,正是梁少神氣活現地站在車上。他揉揉眼睛,伸個大大的懶腰,“無為少爺,這大上午的,你要去哪兒?是否需要在下捎帶你一程?”
“你……你……”無為瞪大眼睛,把梁少仔仔細細打量一番,“有沒有覺得身上哪裡不太舒服?”
梁少垂首看看自身,雙手一攤,“本來早起趕路有一點點困,不過睡罷一覺,現在可以說是生龍活虎了。”他說著又一次把手伸向對方,“在下日前就承諾過,帶無為少爺坐這六駒輦同遊,今番雖然有那麼點兒差別,但看你也是往西南方向去,來吧,上來!”
無為對坐六駒輦並非真有什麼大興致,而且他和有涯也急著去找饒天澤,剛想拒絕,忽地想起來梁少身上的癥結。他面上故作十分有興趣的樣子,“那在下就恭請不如從命啦,只不過,我這兒還有個朋友,不知梁少是否可以……”
說著,有涯從六駒輦一側露出腦袋,衝著梁大少送上個笑臉,“梁少為人豁達,車上不介意再加一個吧?”
“看來無為少爺當真有事代辦,那便一同上來吧。”梁少哈哈一笑。
無為一腳踏在車軫,一手搭在梁少手腕,身手利落地跳上車。還不忘回頭拉有涯一把,趁機低聲言道:“他身上的死氣沒了?!”後者也是大感訝異,兩人齊齊偷瞄已經率先進入車內的梁少。
三人坐在相當寬敞的六駒輦內。無為把有涯擠到角落,自己則非常舒服的半臥在一側,有一搭沒一搭地和梁少閒扯。腦中思慮著,對方身上的死氣怎麼就沒了?難道是教他束妖之法的人?
坐在對面的梁少,時不時瞧著有涯,面上浮現三分狐疑,總覺得這人身形有些熟悉,他出言問道:“有涯公子,咱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?”
“啊?!”有涯躊躇著,是否應該提醒對方,別再找死,“那個……”
無為猛然想起來,當時有涯混充自己的護衛,從梁少手下帶走那個店主。他連忙從中打個哈哈,“梁少一定記錯了,有涯今早才入息丹城尋我,你怎麼可能見過嘛。”說罷,又問道,“京都在東邊,梁少往西南走,是要去哪兒?”
“唉,府上的家臣昨夜莫名失蹤,在下之所以急著離開息丹城,就是為趕著將其找回。”梁少連連唉聲嘆氣。
“哈?!”無為心中瞭然,梁少這是要去追那兩隻妖,可是連自己都不知道那兩隻妖哪兒去了,梁少怎麼就篤定地往西南去追?莫不是有人給他指點?會是幫他解了死氣罩身之術的修行者嗎?他思慮片刻,斟酌著言道,“也許那位家臣,它突然想換一種生活,梁少何不……”說著,瞥見對方越發生疑的神情,他立刻改口,解釋道,“這種事情,少師府也曾遇到過。人各有志,大大方方,好聚好散,豈不是更好嗎?”
梁少正視無為一眼,“無為少爺,似乎感觸頗深?”
“隨口一說,梁少切莫介懷。”無為說著,注意到有涯的眼色,他騰地坐直,大喊一聲:“停車!”支支吾吾地對梁少言道,“那個,人有三急,你們等我一下。”說罷,悄悄從有涯手上接過印鑑,跳下車。
剩下車裡兩人,大眼瞪小眼地盯著對方。梁少開口打破沉默,“有涯公子,既然是今早才入息丹城,可是有順路去過樑家別院?”
“梁大少果然好眼力,半夢半醒地一瞥,竟然還是被你記下了。”有涯瞧著臉色泛白的梁少,悠悠言道,“明人不說暗話。既然它默默離開,不與你計較。在下也奉勸梁少還是別再執著於找死,它畢竟與你不同,亦不是你那點兒本事所能永遠困住的。”
無為自顧尋了個隱蔽的地角,對著印鑑自言自語,“差點兒忘了正事兒。來看看你小子……”想起饒天澤的模樣,他不由得莞爾一笑,改口道,“看看你這丫頭,走到哪裡去了?”說著,單掌托起印鑑,另一手結印撫過玉雕。上面紋章緩緩轉動,獸首調了個方向停住。他手搭涼棚,凝目遠處,暗自生疑,“選擇這個方向,她是要去哪兒?”
猜測饒天澤越走越遠,這是鐵了心不願意回家。無為果斷做下決定,儘快趕上去,押也要把人押回家!當他迴轉,就看見有涯和梁少立在六駒輦旁邊,相互在低語著什麼。梁大少竟然一臉正色地聽著,時不時面露凝重地點點頭。
“不好意思,讓諸位久等了。”無為說著走近他們,兩人卻是默契地同時住聲。他一雙眼睛銳利地掃過,“我回來的不是時候嗎?”
“無為少爺說笑了。”梁少作揖言道,“是這樣的,在下剛剛收到家中傳訊,命我立即啟程回京都。這路便不再相同,無為少爺將來若去京都遊玩,在下一定盡到地主之誼。”
“哈?!”無為挑著眉毛,實在是有些不敢置信。梁大少方才還一副不找到那隻妖誓不罷休的模樣,怎麼片刻之間,產生如此大的逆轉?但他也不好多做追問,反正不管是西南還是京都,接下來也確實不同路,他回禮道,“多謝梁少一路向送,咱們就此告辭,他日有緣,京都再會。”
“唉!沒有六駒輦坐咯,只好辛苦雙腳趕路咯。”有涯說著,率先走在前頭。
無為一把將其拉住,“你等等!”他斜著眼角問道,“我剛才去尋線索的時候,發生什麼事情了?”
“沒!什麼都沒有!”有涯搖晃著腦袋解釋道,“就是梁大少嫌車裡坐久了,下來走走,正巧他家來信兒,喊他回去。”
“那你倆剛才說什麼呢?他怎麼一副從未有過地低眉順眼?”無為不死心地追問道。
有涯眼珠滴溜溜轉,“那個……我告訴梁大少,在車上就幫他測算過,家中之事,有驚無險,讓他寬心。”察覺無為似乎仍舊持懷疑態度,他反手握住對方的手,做出一副深情款款地模樣,一本正經地言道,“無為,我……”
突然間,兩匹烈馬噠噠而來,絕塵而去,一頓黃沙揚塵中,只聞一人扯著嗓子言道,“老三,快點兒!十兩金馬上就要到手啦!”
緊隨其後那個高聲答應著,“哥,等拿到錢,我一定宰了這畜生,然後換匹好馬!”
“哈哈哈哈!”前後那個狂笑一陣,“那就快走!我已經能夠看到野店旗子啦!駕嘿!”
“咳咳咳……這兩人是趕著去送死嗎?!”無為忿忿言道,轉首看一眼同樣狼狽的有涯,挑眉問道,“你剛才想說什麼?”後者暗暗搖首,“我是說,放下心,你未來娘子一定平安無事。”聞言,他瞪著對方,無比嚴肅地糾正道,“是少師無為,不是我!”
而此時此刻,隻身趕路的饒天澤,來到一處野外茶店歇腳。她環視一圈兒,撿了一張空桌坐下,一邊飲茶,一邊用眼角瞄向遠處背向茶寮的一名趕路人。她看得出神,並未注意到,有兩人正持刀悄然靠近。
直到背向她的人抬首四下張望,饒天澤連忙低頭掩飾,猛然發現地上兩撇身影。倏然轉首,正迎上兩柄刀鋒,她登時向後一仰,險險避開。繼而一手撐在桌上,凌空翻身,持劍擋住劈頭而來的兩把刀,“你們是什麼人?!為何對我出手?!”
“收銀買命,做的就是這個行當!小公子,當心了!”對方說著,又從身後抽出一把短刀。
本就雙拳難敵四手,現在四手還各自握著一把刀。饒天澤自然清楚,以自己的身手怕是抵抗不了多久。她迎敵過程中,得空時不時瞟向那位不動如山的背影,暗暗叫苦,還真是坐得住!又忽地猶自疑惑,為何如此期望他出手?離家這麼久,也趟過幾次兇險,不也都挺過來了嗎?可是,好像每次都是他……
“啊!”饒天澤的衣衫冷不防被對方劃開道口子,她頓時心中一凜,這樣下去怕是要露餡!想到此處,毫不猶豫地縱身一躍,將戰團拉向中央。奈何她武功實在是不濟事,沒幾招下來,已經是氣喘吁吁,狼狽不堪。
就在刀鋒又一次直奔饒天澤面門而來的時候,她卻突然膝窩一軟,單腿跪地。雖說避開了刀刃,但再想起身,則頗為艱難。好在身後有人握著她一隻手,橫劍架住雙刀。她一時大喜過望,開口言道:“我就知道,大俠怎麼會見死不救。”
“你總跟著我做什麼?”那人說罷,瞅準撲上來的兩名刀客,飛身踹出兩腳,踢得兩人仰面朝天摔在地上。他又抽劍在手,反手一道劍光,兩人霎時殞命。
這一舉動,嚇得饒天澤忘了原本要說的話。見她支支吾吾了半晌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,對方慢條斯理地擦乾淨劍身,“你為什麼不肯拔劍?它不是裝飾品,是拿來保命殺人的!”
“大俠,你收我為徒吧?!”
“饒天澤!”有涯隔老遠衝著茶寮喊道。
饒天澤聞聲望過去,看到是息丹城裡結識的那兩個朋友。他低聲對面前的人說,“不說話,我就當你答應了!”年輕武者後知後覺地剛想說話,另外兩人已經來到,他只好住聲。
“還好趕上了!”無為說著,注意到地上橫著兩個人,分明是剛才策馬而來的那兩位,想不到當真是來送死的。他抬首瞧瞧饒天澤和年輕武者,不用細想,也知道會是誰下得手。他故作狐疑地問道,“地上這倆是……”
年輕武者抱劍說道:“普普通通地江湖仇殺。”
“這倆人……”有涯還待追問,已被無為暗中戳了一指頭,他連忙改口,“一劍封喉,閣下好身手,不知如何稱呼?”
“墨綬。”
無為看向面帶憂慮的饒天澤,出言道:“一直沒有機會說明,在下少師無為。饒公子,這可是你的印鑑?”
看清楚對方擎在手裡的飾物,饒天澤一臉震驚,一雙眼睛在三人面上來回瞟,心中萬分糾結,要不要承認。她記得父母曾經多次提到少師一門,也就是那個和她同樣在還是個肉球的時候,就被定下親事的少師府!對方既然辛苦趕上來,問得直截了當,難道是家中有什麼事情?!她緩緩點頭,“你……你們……”
無為言道:“你母親送信到少師府,言說家中似乎遇到點兒棘手的事情。父親交代我,務必找到你,並且將你安全送回家。”
“是什麼事情?!”饒天澤一手抓著無為,追問道,“信中都說什麼了?他們現在怎麼樣了?!”
無為卻是牽過一匹馬,拍了拍,“休息好了嗎?馱我們一程吧。”說罷,翻身上馬,向饒天澤伸出一隻手,“上路,邊走邊說。”
饒天澤面上有些遲疑,她心知只有這兩名歹人的兩匹牲口,想要快些趕路,橫豎都是要與人同乘一匹,但和一名男子,又是指腹為婚的物件……
見對方躊躇良久,無為俯身低聲言道:“你的大俠在看著呢,他應該還不知道你的身份吧?上馬來,有些事情我需要和你說明白。”
“好!”饒天澤上馬坐在無為身後,回頭看向墨綬,“師父,你也跟我們一起去吧?”後者沉著一張臉,面無表情。
無為暗自狐疑,這倆什麼時候成師徒關係了?!饒天澤也是心大,非要主動開口,真不怕身份露餡兒啊。他趁機朝有涯遞個眼色,又瞟向墨綬。後者立即心領神會,主動牽過馬,“委屈墨大俠了。”說罷,禮貌的伸出手。墨綬看他一眼,縱身一躍,穩穩落在馬背。有涯哈哈一笑,一手拉著韁繩,和身後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閒侃,漸漸和無為那匹馬拉開些距離。
四人一起上路,改道直奔慕化城。但每匹馬上坐著兩個人,也走不了太快,何況又都是各懷心思。
“膽子挺大呀,丫頭!”無為說著,眼角瞥向身後,察覺到饒天澤面色泛白,侷促的垂著首。這會兒倒是一副小女兒家的模樣,墨綬沒發現端倪,不是太傻,就是兩人接觸時日尚不多。他不由得笑出聲,悠悠言道,“放寬心,我不會在他面前揭穿你女扮男裝的事情,也不會挑明你的真實身份,碧霄仙子與饒捕頭家的千金小姐。”
饒天澤偷偷看向身後,確定另外兩人在較遠的距離,稍稍放心,看著無為的後腦勺,“我……我只是不喜歡在未出世便被定下終身幸福,甚至連對方長什麼樣子,有沒有學識都不知道。”
“那你現在知道了。”無為回頭看一眼饒天澤,挑眉一笑,“少師無為文章武功無一不精,又是個翩翩少年郎。息丹城裡想要嫁的姑娘,可是能排滿十里長街。你有優先選擇的權利,丫頭,要嫁嗎?”
饒天澤聽到最後,面上沒來由地泛紅,不禁又低垂著頭。她一直記掛著無為曾經出手幫助過自己,但也是因為那次之後,她毫不避諱的向對方抱怨家中婚事。而今事主之一就在眼前,笑著問她要不要嫁?!難道這人已經不記得了?她腦中忽然想起來,無為當時的反應,明明是很贊同自己的說法,“你……對指腹為婚的事情,不抗拒嗎?”
“哈?!”無為暗自嘀咕,又不是我娶你有什麼好抗拒的?不過,少師無為那小子,大概會巴不得多個人陪他玩吧?他想了想,言道,“長輩自然有長輩的處世與考量,身為子女不應該讓他們多做操煩。”
饒天澤瞪著無為的後腦勺翻白眼,“夠了!我在家每天都聽無數遍說教,你放過我吧。”她頓了頓,鼓起勇氣試探著問道,“如果說……我不想嫁給你呢?”
聞言,無為偷偷一樂,故作一臉嚴肅,“那事情可就更加棘手了!你該不會想嫁給……”
“誰都沒有!我就是不想嫁!”饒天澤篤定地打斷無為。後者討了個沒趣,也不再言語,暗自腹誹,“丫頭啊!你只要不嫁我,怎麼都可以。”
直至一更天將過,四人才找到一家不起眼兒的小客棧。店夥計半睜著瞌睡的雙眼,翻翻冊子,伸出兩根手指,“就剩兩間上房了,您四位看看怎麼分?”
無為一手搭在饒天澤肩頭,衝另外兩人眉毛一挑,“你倆一間!”說罷,拽著尚未回過神兒的饒天澤上樓。
墨綬難得開口,對店夥計問道:“有加床嗎?破木板子也行!”後者陪著笑臉,“客觀您說笑了,上房您二位睡正好。”
推開房門,無為放下心中大石。萬幸,屋裡有兩張床,想來另外那間也同樣。饒天澤眼看著另外兩人進了隔壁屋子,再看無為悠哉哉坐在床上,她氣得在房裡來回轉悠,“無為少爺!我為什麼要和你睡一間房?!”
無為不緊不慢的踱步到桌前,斟一盞茶水飲下,露出個狡黠地笑容,“饒大千金,不然你想和誰睡一起?那位年輕有為的武者,墨綬墨大俠嗎?”
“喂!你別胡說!”饒天澤狠狠瞪了無為一眼,轉身去拉動屏風,擋在自己的床前,又指著地上,出言警告道,“你不許過這屏風的投影,不然別怪我不客氣!”說罷,鑽到後面去了。
無為搖首苦笑,“我下樓找點兒吃的,你餓不餓,幫你帶上來。”
“不要!”
“真不要?那我走了!”
“等等!”饒天澤探出腦袋,才發現無為坐在桌前,根本沒有要走的意思,她支支吾吾地說道,“幫我……帶一點兒吃的上來,謝謝。”
無為哈哈一笑,隨手關上門。外面一片昏暗,他輕手輕腳地下樓,藉著月色摸去後院。還沒等找著廚房,就看見馬廄跟前,立著一道熟悉的身影,一邊添草料,一邊倒酒,口中似乎說著什麼。他悄悄湊過去,側耳傾聽,不禁露出笑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