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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itle: 折妖 Chapter 16 date: '2015-07-01' tags: ['ZHE-YAO'] draft: false summary:

  有涯一手抓著其中一匹馬的鬃毛,“你呀,別隻顧著吃!馱了他倆一路,有沒有發現什麼貓膩兒?”那馬兒甩甩頭,繼續吃草喝酒。他對著馬自言自語,“你搖頭,是說沒有咯?”忽地又追問,“那無為都對饒天澤說什麼了?”

  “有涯大護法,你還是別難為這兩匹馬了,有什麼想知道的,正主就在這裡。”無為說罷,笑吟吟地出現,“你大半夜不睡覺,出來偷酒喝?”

  有涯嗖地往無為面前一送,“付過錢了,給!一起分享。”

  “哈?!”無為猶豫著接過來,提在手上,也沒飲,“怎麼樣,和那墨大俠相處的還愉快嗎?”

  有涯翻個白眼,哼哼一聲,“據說,越是少言寡語的人,越是危險。而且,即便是同乘一匹馬,墨綬也有意和我保持距離。甚至他剛才還向店家要床板,得知房裡兩張床,他進屋倒頭就睡。”

  “我看你倆也有幾句交流。”無為狐疑問道,“他什麼資訊都沒透露?”

  “沒有!全程都是我在說。你知道拳拳打在棉花上是什麼感受嗎?”有涯臉一沉,“我總覺得自己身後帶著只鬼。”

  無為立即示意他噤聲,“別亂說!你見過這麼百無禁忌的鬼嗎?墨綬身上雖然有一種陰氣,但他應該是有血有肉的人。”

  有涯連連點頭,“饒天澤呢?和她說明你的身份了?”

  繞了一大圈兒,還是想套話。無為也不點破,將兩人路上的言談大致轉述給有涯,末了言道:“所以啊,為了給她一點梳洗時間,我只好找個理由在外面待著,等下還要去廚房拿點兒吃的回去。”

  有涯突然轉身,一眨不眨地盯著無為,一字一頓地問道:“無為,你應該不會見色起……啊!”

  無為收回拳頭,“當本少是什麼?我又不是你!”

  當無為找到食物,回房的時候,饒天澤均勻地呼吸,表明人已經等睡著了。他只好把吃的放在桌上,忽然發現手上還提著有涯給的酒。索性來到窗前,一邊賞月,一邊自斟自飲起來。

  才一杯下肚,登時變了臉色。腦海中猛然憶起,曾幾何時,重傷之際,被強行灌下半罈子酒,他嘗著味道不太對,狠狠質問,“酒裡放了什麼?!”可那罪魁禍首的御龍皇,一邊喝乾剩下半罈子,一邊衝他狡黠地笑著,“小尊者,今夜怕是要破戒了!”

  就因大妖這一句話,無為死死抱著施無畏,硬撐著一身傷痛,打起十二萬分精神,整夜沒敢睡。結果次日驚醒,除了內息略有恢復之外,什麼事兒都沒發生!

  無為又斟上一杯,仔細品品,越發覺得味道很像。他端看一番普普通通的酒罈,狐疑望向隔壁房的窗戶,“這小子,到底哪兒來的酒?”

  突然間,寂靜的房中傳出一聲大叫,無為手一抖,差點兒把酒盅扔窗外。屏風之後,饒天澤還在阿爹阿孃的一頓混亂叫喊。他遲疑片刻,跳下來,挪向床邊,“喂!你怎麼了?!”裡頭的叫喊卻是沒有要停得意思,斷斷續續,也聽不明白到底在說什麼。

  無為一陣猶豫,推開屏風。果然,饒天澤在做噩夢。他剛準備結印,使對方脫離夢境。饒天澤此時忽然醒來,一雙大眼睛眨巴眨巴,忽地,“啊!流氓!你想做什麼?!”

  “哈?!”無為反手拍在自己腦門兒,聽到外面已經有人開窗戶罵了,他連忙示意饒天澤噤聲,“你做什麼?!三更半夜鬼吼鬼叫,其他房客都被你吵醒了!”

  饒天澤縮在床角,緊緊裹著被子,“道貌岸然,誰讓你過來的?!”

  “你既然醒了,就換個姿勢繼續睡覺,別再鬼吼鬼叫!”無為說罷,重新拉上屏風。

  “等下!”饒天澤看著無為投在屏風上的影子,小聲說道,“我剛才夢見我爹孃了!他們……他們身上纏著枷鎖,被溺在深不見底的水裡,痛苦地掙扎著……我想救他們上來,可我卻怎麼都無法靠近那條河……眼睜睜看著他們沉下去,又浮起來……”她頓了頓,鼓起勇氣問道,“無為,信上到底說了什麼?我家……”

  “夢都是反的。”無為言道,“安心睡覺吧。明天一早再向店家買兩匹馬,我們未時就能夠到達慕化城。”他安慰罷了饒天澤,猶自躺在床上沉思。饒天澤的夢境,怕是透露著不祥,若非男女有別,他大可悄悄地一探原由。雖說信中並未提及事情,然而迫使饒家送信到少師府,想來這兩人或許已經身陷囹圄。

  “無為,昨晚睡得好嗎?”有涯早早坐在樓下吃早飯,看到對方下來,出言調侃道,“我似乎聽到你們房裡傳出挺大聲音,好像還有人喊‘流氓’?”

  “咳咳咳……”無為一口水卡在喉嚨,狠狠瞪了有涯一眼,“我去找店夥計買兩匹馬,咱們快馬加鞭,今天就能夠到達慕化城。”

  有涯拉住無為,一手指著正在和店夥計交談的墨綬,“他已經先你一步解決這事兒了。”後者擰著眉頭,順勢瞧過一眼,“所以,他為什麼也要跟咱們一路?”

  “大概是怕你佔他徒弟便宜吧,‘小流氓’?!”

  無為狠狠瞪了有涯一眼,忽地想起一事,他挑眉瞧著對方,出言問道:“你昨晚那罈子酒,哪裡來的?”

  “啊?!”有涯立即一臉嚴肅地宣告,“我真的付過錢。”

  “我是問你,酒是從哪兒來的?!”無為狐疑看了有涯一眼,“或者說,你在酒里加了什麼?!”

  有涯立馬搖頭又擺手,“沒有沒有!就是很普通的酒。”說著,他忽然眼珠一轉,露出個壞笑,“難道你昨晚把酒都喝了?所以饒天澤才會大喊‘流氓’?”

  “我沒有!”無為猛然反應過來,對方有意岔開話題。他剛想繼續追問,卻瞥見墨綬已經往這邊走來。與此同時,耳邊飄來有涯的低語,“你們昨晚那麼大動靜,他墨綬大俠就跟睡死過去似的,完全沒有動過。無為,你不覺得奇怪嗎?”

  由饒天澤領路,四人各自策馬,加緊奔向慕化城。她心中總是無法釋懷昨夜的噩夢,一路上馬不停蹄,午時便已拐出官道,遠遠看到一座規模不小的城池。城外一條湟河蜿蜒環繞,清澈見底。

  無為瞧著慕化城守衛森嚴,對進出城門的人,逐一進行盤查。他攔下正欲進城的饒天澤,低聲詢問,“平時也這麼多守衛嗎?”後者連連搖頭,“我父也在官府當差,若非有重大事件,是不會查這麼嚴格。”

  “找個人來問問。”有涯說著,瞄到一名出城的大叔。他迎上去,禮貌地詢問。就在大叔一雙眼睛看過來的時候,無為足下一挪,有意將饒天澤擋在身後。有涯面色凝重地回來,看著眼巴巴等著他說話的三個人,艱難地開口,“他不知道。”話音甫落,招來三道白眼。

  無為見那幾個守衛,對著男女老幼所有百姓,皆不放過。一時不敢篤定,他們到底是不是在找饒天澤。如果冒然進城,很有可能送羊入虎口。想到有涯方才面上的變化,他悄然向對方遞個眼色。後者卻做出一副不明所以的樣子。

  就在此時,墨綬翻身上馬,“我來!你們把握機會!”他說罷,手中韁繩一緊,策馬直接衝入慕化城。嚇得來往路人抱頭鼠竄,四處躲避,城門口一片狼藉。

  幾名守衛抽刀持戈,大聲喊道:“什麼人膽敢縱馬入城?!還不快滾下來!”可喊也白搭,眼睜睜看著一人策馬跨過柵欄,直奔城內。守衛個個嚇得面如土色,這要是被官老爺知道,準得賞一頓毒打。幾個人連忙撒丫子追趕,“站住!別跑!”

  無為看向身旁兩人,笑吟吟問道:“咱們是牽馬走進去呢,還是騎馬入城呢?”

  “墨……我師父會不會有危險啊?!”饒天澤面上毫不掩飾擔憂之色。

  “你再不抓緊時間,趁機混進城去,他估計就真的有危險了!”無為說著,率先牽著馬兒,堂而皇之的入慕化城,對兩人言道,“先找個馬販子,換點兒錢。咱們找家不起眼兒的客棧,探探訊息。”

  經過多番打聽,事情果然如無為所料。慕化城之所以盤查森嚴,正是因為他們在找饒捕頭家的獨生女。無為並不打算把這個訊息告訴饒天澤,然而有涯提醒他,“咱們已經身在慕化城,就算你我不說,她饒天澤也不是聾子!”

  可無為來到饒天澤房裡,還沒等想出要怎麼開口。後者倒是先追問道:“我師父回來沒有?”

  “你!”無為一手指著饒天澤,忍了又忍才平復怒氣,“慕化城是你家,是你出生長大的地方。在這裡,你認為你的身份還能隱瞞下去嗎?”注意到後者面上神情瞬時黯然。他繼續言道,“同樣,我們也不想瞞著你。據說,你父親饒大富犯了重罪,早已被拘入大牢。而你今天所見,守衛們逐一盤查,亦正是在尋找饒捕頭落跑的獨生女兒。”

  饒天澤聽到最後,一個晃神兒,癱坐在凳子上,“不可能的……不可能的!我爹為人剛正不阿,身為捕頭,更是嚴以律己,鐵面無私。他不會知法犯法,絕對不會!不……”她越說越激動,突然一口氣上不來,咣噹栽倒在床上。

  有涯伸手探探鼻息,“昏過去了。”他犯難地看著無為,“你也不用說得這麼直接吧?”

  “是你說,饒天澤不是聾子。”無為語氣頗為不快,“墨綬更不是聾子,你覺得他會不知道饒天澤的真實身份嗎?他會不知道我們落腳在這家客棧嗎?”說著,突然一掌開啟房門,“已經暈厥,墨大俠還不進來嗎?!”

  墨綬抱劍立在門口,緩緩邁入房中,客客氣氣地言道:“打擾了。”

  有涯一臉驚愕,試探著問道:“你在外面多久了?”

  “還用問嗎?該聽的他一句沒少聽去!”無為冷冷甩給墨綬一個白眼。暗暗嘀咕,有涯說的沒錯,這傢伙渾身上下透著一種陰氣,一看就不是什麼善類。

  墨綬平淡無波地言道:“你們如何與我無關,我只知道他是我徒弟饒天澤。”

  “什麼意思?!”無為心裡騰地竄上火氣,“墨大俠跟咱們逗孩子玩兒?!”

  “不知道他的身份,是為他好。”墨綬淡淡地說道,“難道你想把他逼至崩潰嗎?”

  有涯不著痕跡地撞無為一下,示意他別再繼續說這事兒了。後者咬咬牙,雙手一攤,“好!那現在呢?又要如何?!”

  就在三人皆是沉默不語的時候,饒天澤幽幽轉醒,一眼看到墨綬已然來到。但仔細再看,三人之間氣氛好像有些不對,她掙扎著,艱難開口,“師父,你沒事吧?”對方沒有回答。她反而放心下來,人還是那個人。

  無為深吸一口氣,一甩手轉身,硬是被有涯攔住,低聲勸慰,“別衝動!墨綬說的在理!”他只好僵硬地扯出個笑臉,“饒……公子,你既然醒了,咱們也該有接下來的行動。”

  饒天澤一臉茫然地看著三人,支支吾吾地問道:“什麼……什麼行動?”

  為查線索,四人趁夜離開客棧,在饒天澤的引路下,很快來到饒家院牆外。沒想到門口竟然站著兩個守衛,精神抖擻,目不斜視。見此情景,又想起昨夜噩夢,她有些惴惴不安。帶著三人有角落,翻上自家屋脊。向院落看去,才發現饒家裡裡外外十幾號人守著,內中更是有輪班巡夜差役。

  而整個饒府更是烏漆麻黑,彷彿是一處空宅,只有巡衛手裡的燭火亮著。墨綬手上擎著四張黑麵罩,“都帶上,以防萬一,咱們客棧匯合。”饒天澤率先拿過一張,乖乖把臉罩上,又拿過兩張遞給無為,低聲問道,“我家地形你們還記得嗎?”

  “嗯。我們去南邊!”無為說罷,衝兩人一拱手,凌空躍上另一側屋脊。有涯緊隨其後,好心地囑咐一句,“你們小心。”

  饒天澤答應一聲,帶著墨綬穿過屋脊,跳入北邊院中。她走著走著,習慣性的在一間屋外停住,抬手剛要推開房門。墨綬立即伸手按住,低聲喝道:“你做什麼?!”

  “進……進屋……”饒天澤尚未從驚嚇中回過神來,結結巴巴地回答。

  墨綬看了看四周,提劍往旁邊一指,“走窗戶,我在外面掩護你。”

  饒天澤驚魂未定地點頭,磨蹭數步,來到窗下,輕輕一推,還真沒上鎖?!她小心翼翼開啟窗戶,猛然想起來,這房間裡的陳設佈置,如果被墨綬看到,謊言不攻自破啊!她心下不由咯噔一聲,連忙手腳麻利地翻進屋子,順手虛掩上窗子。

  屋子裡一地狼籍,明顯已經有人來大肆破壞。饒天澤不禁唉聲嘆氣,“家中到底是出了什麼事情?”不經意瞥見投射在窗戶上的影子,她注視片刻,突然醒神兒,奔進內室,一通翻箱倒櫃地翻找。然而,想要的東西卻不見蹤跡。她急急忙忙衝向門口,正欲拉開門。窗戶霎時被人掀開,墨綬探著腦袋,沉著臉,“這邊!”

  饒天澤灰溜溜拐到窗下,“東……東西不見了!”

  “確定嗎?”墨綬說著,謹慎地注意四周狀況,“你再仔細找找!”

  “房裡早就被人搜查過。”饒天澤思忖一瞬,對墨綬言道,“也許,我父母房裡會有線索。”後者皺著眉頭,做下決定,“走!”

  而無為這邊相對來說,輕鬆許多。有涯猶豫著提醒,“你就這樣把饒天澤丟給墨綬?”

  “若非有太多不方便,我也不會把她塞給那個陰氣森森的傢伙。”無為拿起一張面罩,遞給有涯,“放心,如果饒天澤出了什麼事情,墨綬難辭其咎。”

  有涯接過來,隨意塞在袖口,出言問道:“萬一饒天澤死了呢?”

  “哈?!”無為面上一愣,差點沒說出一句“死就死吧”。仔細想想,這事兒頗為棘手,他原本只想把饒天澤毫髮無損的交給饒家,之後帶著有涯,去抓那兩隻妖。可現在梁少已經不需要他解救,那兩隻妖也算是眼不見為淨。他完成任務,就可以會息丹城,繼續安享太平日子了。

  “沒有那麼多萬一,這邊是書房,戴上面罩,下去!”無為說罷,雙腿倒掛在樑上,翻身檢視下面的狀況。他瞧一眼緊隨在後的有涯,調侃道,“大護法的俊臉是不肯遮嗎?”

  有涯哈哈一笑,“彼此彼此!這玩意兒,對咱們又沒用。”

  無為甩個白眼過去,撩開通氣窗,身手矯健地鑽入書房。落地一個搶背,警覺地掃視一圈兒房內,緩緩起身。房內亂七八糟,一看就被人掃蕩過。他盯著桌上打翻的硯臺,努力辨識紙上原來是什麼字。

  有涯百無聊賴地在書架子上胡亂翻找,“就這情況看來,有什麼線索留下,也早就被毀滅乾淨了。我們何不去牢裡找饒天澤父母問問情況?”

  “人都死了,問鬼去!”

  聞言,有涯大驚失色,“死了?!那你……你……”他是真真切切嚇一跳,既然早就知道人死了,無為在饒天澤面前,裝得也太像了吧?!

  “昨晚饒天澤做噩夢,說看到他父母被溺在水裡。”無為長嘆一聲,“咱們今天進慕化城的時候,我特別留意,城外那條湟河。就在饒天澤踏在橋上的時候,河水有一瞬間,逆流而上。”他頓了頓言道,“即使如此,我也遲遲不敢斷定,直到來到這間書房。”

  有涯不由得後脊樑發涼,他小心翼翼地看著房間每一個角落,“難道饒家二老的鬼魂還在這房裡?!”說著,雙手合十,作勢向四周拜了拜。

  無為連連搖首,“那倒沒有,只是……”他說到此處,突然住聲,目光緊緊盯著對方。兩人隔著書架,無為只看到有涯一雙眼睛,他倏然緊握雙拳,眼神冰冷地瞪著對方。

  “怎麼了?”有涯片刻沒等到下文,一手撥開書籍,問道,“是有什麼發現嗎?”

  無為努力遏制自己的情緒,低聲對有涯言道:“把你面罩戴上!”後者臉色瞬變,“我……”

  還沒等言語明白,只聞嘩啦一聲,無為一掌打散了書架,隨即一把抓住有涯的衣襟,狠狠言道:“我讓你把面罩戴上!不敢嗎?”

  一名守衛高聲喊道:“好像書房裡有動靜,快進去看看!”

  與此同時,饒天澤和墨綬正為如何進入房間發愁。巧在幾名守衛整齊一劃的奔去南邊書房,兩人抓緊時間,推門摸進房內。饒天澤心有餘悸,低聲問道:“他倆不會被發現了吧?!”

  墨綬仔細傾聽屋外動靜,“沒有打鬥聲,應該是虛驚一場。你抓緊時間,我們要在守衛回來之前離開這裡。”

  兩名差役率先趕到書房,一人一腳踹開房門,另一人舉著燈籠四處張望。待看到散落一地的書籍飾物,一人言道:“乖乖!這是怎麼個情況?”

  身後那個隨意瞥一眼,“估摸是年頭太長,被白蟻蛀了,反正也沒啥值錢的,走啦走啦!”

  “不對啊!我有聽到人聲……會不會是……”舉燈籠那個說著,又一次舉起燈籠照看。赫然發現房頂一角似乎有個形狀怪異的影子,他登時嚇得面如土色,“你看……那個……該不會是……是饒老大的陰魂……”

  另一個被他說得心裡發毛,壯著膽子順勢看過去,繼而轉身一巴掌打在同伴身上,“人嚇人,嚇死人啊!哪裡有什麼饒大富的鬼魂?!”後者此刻,再定睛看過去,卻是沒了那團怪異的影子,他心中更加駭然,“咱……咱們還是去別處巡視吧。”

  直到書房的門重新關閉,兩人腳步聲遠去。有涯才鬆了口氣,看一眼被抵在櫃子角落的無為,他有意避開對方目光,試探著言道:“你……冷靜了嗎?我……放手了?”他暗自嘀咕,無為應該不至於再把這唯一藏身的櫃子也給打散架吧?那兩人真就只能在眾目睽睽之下,策動術法,離開饒府。

  就在這時,另外幾名守衛跑過來,小隊長厲聲問道:“剛才什麼情況?是誰喊的?!”

  兩人相互遞個眼色,指指書房,“是裡面一個書架子塌了。”

  小隊長眼神冷冷瞟過,“進去看看!”話音甫落,其他人趕緊跟上。

  一陣稀里嘩啦,來到門外,哐啷一聲推開房門。聽上去,怎麼也有七八個人。無為和有涯相視一眼。不是打不過,而是一旦被發現,則會打草驚蛇,更會連累另外兩個,無法離開。

  小隊長俯身檢查一番地上的書架碎片,篤定言道:“這書架是被人一掌打散架。”他說著,眼神犀利地掃過屋子裡每一個角落,“我猜,他一定還在這屋子裡面!”

  一名差役哆哆嗦嗦地上前,“隊長,這不太合乎常理啊……就算是有人混進來,可也沒必要打散書架。故意引起咱們注意,這不是害他自己無法走脫嗎?”

  “那麼,依你之見呢?”小隊長冷眼瞧著眼前的人。

  那人斟酌著言道:“依小人看來,這會不會是饒老大他……”

  “住口!”小隊長怒喝一聲,“都給我仔仔細細的搜查這間屋子!”手下人不敢含糊,立即分頭在一覽無餘的書房裡裝作尋找的樣子。他冷眼看著屋子裡的邊邊角角,一桌一凳,目光鎖定在唯一有可能藏人的櫃子上。

  外面忽然詭異的安靜,裡頭兩人大眼瞪小眼。心中皆十分清楚,此刻已是人為刀俎,我為魚肉的狀態。然而就在這種危急關頭,無為卻是緩緩抬起雙臂,一手遮住有涯的額頭,另一手捂著對方口鼻。他直勾勾地盯著那雙眼睛,無聲無息,一字一頓地說道:“御——龍——皇!”

  “喂!你們是在找我嗎?”

  “拿下!”眾人看到外頭一人抱劍而立,二話不說,衝出房門。來者主動現面,小隊長心生狐疑。他率先回到書房,猛然拉開櫃門,內中空空如也。

  墨綬提劍在手,縱身翻上屋脊,“下回再見!”

  有涯一手拉著無為,一路瘋跑。後者突然停住,差點兒把他拽一跟頭。才轉過身來,還沒等言語,頭頂已是一棍劈下。他大驚失色,倏然抬手,抓住施無畏棍稍,“無為!你幹什麼?!”

  無為也不作聲,雙手暗自用力,棍身嗖地一轉,趁著對方鬆勁兒瞬間,他猛地抽回,反手又是一棍砸下去。一招吃虧,有涯這次雙手緊緊抓住施無畏,抬首謹慎地看向無為身後。眼見一個逐漸清晰的身影朝這邊來,他低聲提醒道:“墨綬過來了!”下一瞬,手中霎時一空,害他猝不及防地一個趔趄。

  墨綬路過兩人身邊,目不斜視,淡淡開口:“饒天澤在前面,等著與咱們匯合。”

  四人折騰半宿,空走一趟。圍桌相互一番參詳,決定從府衙大牢那邊著手,找找人。

  礙於無為和饒天澤身份特殊,不方便露面,只好由另外兩人先去探探虛實。饒天澤曾多次聽其父說起,腦海中努力回憶,畫下一張大致地形圖,以及巡夜差役的巡視路線和換班時辰。末了對兩人言道:“我聽父親提過,章大老爺以前是江湖人,重金買了這麼個官位來做。府衙的守衛一定格外森嚴,你們千萬小心啊!”

  無為坐在一旁,慢條斯理地飲著隔夜茶,一聲不吭,神情漠然地看著兩人離去。卻又望著那道背影,怔怔出神。他想了一天一夜,心中十分清楚,想要證明有涯是不是那隻大妖,方法可以有千百種。就算再怎麼極力隱藏,只要抓過來打一頓,再順便丟個法印過去,真相自然會浮現。

  可是,為什麼呢?無為想不通,御龍皇為什麼要用有涯這個身份,算準了時間來接近他,甚至還一本正經的帶來三乘界的鎮邪卷。是了,正因為這傢伙送來了三乘界最機密的寶貝疙瘩。他才一次又一次忽視那種莫名熟悉的感覺,堅信這小子是出身天龍門的小護法。

  想到此處,無為不由得一手摸上鎮邪卷,剛準備拿出來。突然意識到饒天澤還在這兒,他使勁兒搖搖頭,暗自嘆氣,先把這丫頭的事情解決了吧。他瞥見饒天澤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樣,“你在擔心誰?”

  “我師父……”饒天澤衝口而出,自己倒是先一時愕然,繼續言道,“還有我爹孃,以及……有涯。”她說著,仔細看了無為一眼,“你難道不擔心你的朋友嗎?”

  無為不答反問,“你在家中的時日,可知道你們家是否有的罪過什麼人?又或者,你的父親……”

  “不會!”饒天澤搶話道,“雖然我母親曾經江湖上的奇女子,但我們家在慕化城就是普普通通一家人,並無任何特殊,也不曾得罪別人。”

  “見識短淺,自視甚高。”

  “你說什麼?!”饒天澤登時憋紅了臉,“我爹鐵面無私,幫助過多少鄰里鄉親,緝拿過多少壞人?!慕化城的百姓不知道有多感激他。”

  無為直言道:“這便是問題癥結點!正因為你的父親太過正直,不善變通。才會遭遇……”他驚覺失言,趕緊住聲。趁著饒天澤還沒聽出深意來,把話鋒扭轉,“那麼我來問你,你父親手下都有什麼人?你父親救過的人都有誰?你父親抓過的歹人又都是什麼人物?在你離家出走之前,家中可有來過什麼陌生人?發生過什麼不同尋常的事情?”

  一連串的問題,饒天澤已是面如土色,腦袋搖成了撥浪鼓,“我……我不……不知道……”

  “一問三不知!有失為人子女的責任了!”

  無為離開饒天澤的房間,並未回自己客房。而是有意避開他人視線,在慕化城了無人跡的大街上四處晃悠,足下不知不覺,輾轉來到府衙附近。看一眼門口的幾名守衛,個個立得筆直。想來那倆傢伙應該是一切順利,用不著操心。便藉此機會,去那個地方看看吧。

  夜涼如水,無為立在岸邊,注視著眼前的潺潺流水。湟河之水,不急不緩,蜿蜒而下,碧波盪漾中,一輪彎月若隱若現。他做賊似的一陣東張西望,確定這地方不會有人來。繼而昂首看向夜空的弦月,雙手結印,口中唸唸有詞。隨即,一道白光射向水中月影,只見那弦月竟是逐漸變化為月盈狀態。

  此時,湟河之水也變得平靜無波,水面下的月影裡,緩緩浮現一副令人毛骨悚然地畫面。幾名守衛押著兩名破衣爛衫,身帶枷鎖的犯人,在為首者的一聲令下,兩名囚犯被綁上千斤墜,推入湟河之中。四隻血紅的眼睛,齊齊瞪著岸上猶自猖狂的人。身上的鮮血,染紅了整條湟河。驀地,河水上漲,一浪拍過來。

  無為眼神一凜,同時身形瞬閃,還好沒被淋到。但湟河裡的月影已經被衝散,他盡力看過去,兩名被溺死的囚犯乃是一男一女,約莫四十左右歲,但五官實在是太過模糊,無法辨別。

  難道饒天澤的父母,當真死在這條河裡嗎?無為望著恢復平靜的水面,心中一時無法決定,到底是否該將此事向饒天澤確認?他垂著腦袋,步履艱難地回到客棧。正巧另外兩人已經回來,但是都站在饒天澤的房門前,不知道在嘀咕些什麼。

  有涯看到無為來,出言問道:“你去哪兒了?饒天澤不應門,是不是睡了?”

  無為看到有涯,騰地竄起一股怒火,“家裡出這麼大事情,擱你身上,你睡得著啊?!”後者被吼得一臉茫然。

  墨綬聞言,一掌開啟門,率先衝進去,下一瞬已經摺回兩人跟前,“饒天澤不見了!”他冷冷瞪了無為一眼,“我往東邊找!”說罷,一溜煙離開客棧。

  無為也懊悔自己太過沖動,口不擇言。他狠狠甩了有涯一個白眼,連忙離開客棧去找人。可那小子卻在自己身後一直跟著,他倏然停步,“別跟著我!你換個方向找!”

  “等下!”有涯一手拉著無為,“我有話和你說!”

  “曰!”無為一甩手,蹦出一個字,看也不看對方。

  有涯猶豫著言道:“我……我只想提醒你,身負少師無為的身份,記得你向二老的承諾,務必把饒天澤安全送回家。”

  “鹹吃蘿蔔淡操心!少師無為的事情,我心中有數,不勞你費心!”無為說完,轉身就走,卻又一次被拉住。

  “昨晚……”有涯暗自一番躊躇,“那個……”

  無為聽對方主動提起,他頓時忍無可忍,“對!就昨晚那事兒!回答我!”

  “你想我是,我便是。”有涯一臉嚴肅,“三乘界有無數法門可以讓妖身顯形,你身為最高尊者,想必更是通曉各家所長。”他說著,面向對方,展開雙臂,“無為,一試便知的事情,別猜了,動手吧。”

  無為沉著臉,略微點點頭,“很好!很像它的作風。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!”說罷,手中化出施無畏,棍稍挑向有涯,“給你最後一次機會,免得討皮痛。”

  有涯一副無所畏懼的模樣,但在施無畏即將砸中肩頭的時候,他卻是身子一矮,就地一個滾翻,險險避開,對著無為笑吟吟地問道:“倘若結果證明了我的清白,你要如何補償我?!”

  “等我確認完了再說!”無為手腕一翻,施無畏由身後再次擊出,直奔有涯胸口。

  饒天澤孤身一人,走在寂靜無人的夜路。直至借月光看到饒府門外數名守衛,猛然想起來,如今已經是有家歸不得的地步,也不知道父母現在是什麼狀況?是不是還在大牢裡受苦?她暗自安慰自己,不會的,章大老爺畢竟是父親的頂頭上司,怎麼也會看面子,多加照顧。但轉念一想,既然如此,又為什麼派出這麼多人找我?甚至調這麼多人守在饒府?

  眼看著家門而進不去,饒天澤只好悻悻離開。要不然,還是偷偷去見一見章大老爺,詢問一下父親的情況吧。她如是想著,調轉方向,往府衙走去。可就在這時,呼啦一聲輕響,她霎時眼前一黑,不知道被什麼東西罩住,口中被塞入一塊破布,繼而又被人扛著狂奔。她拼命踢打掙扎,對方腳步絲毫不見遲緩。

  “我為什麼要賭氣跑出來?!我為什麼要離家出走啊!為什麼不好好練武?為什麼……”一時間,所有負面情緒如排山倒海而來,壓得她喘不過氣。饒天澤索性放棄掙扎,耳邊彷彿聽見潺潺流水聲。她感覺到眼皮越來越沉,四周動靜越來越模糊。

  察覺到背上的人不再掙扎,黑衣人突然止步。一雙眼睛謹慎觀察周圍,輕手輕腳將人放在一塊空地。盯著被矇住腦袋的俘虜,眼神逐漸變得兇狠起來。他一隻手在對方身前遊弋片刻,來到頸部,只要稍稍一用力,這個人的一生,將會他手中結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