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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itle: 折妖 Chapter 19 date: '2015-10-01' tags: ['ZHE-YAO'] draft: false summary:

  不知不覺,過去小半個時辰。藉著章老爺說起連日死了不少兵卒,府衙缺人手辦事兒。吳大夫趁機問道:“章大老爺,饒家的事情,可是已經了結了?小的聽說,尚有饒家一女,還沒有找到。”

  “嗯。可不是嘛!”章老爺重重嘆氣,“不得不承認,饒大富可是慕化城最為盡忠職守,最為鐵面無私的捕頭。可惜啊,可惜。”他說著,咂一口酒,“也不知道饒家那丫頭跑哪兒去了,找不到人,始終是個隱患啊。”

  在隔壁屋子聽見章老爺的話,饒天澤氣得全身打顫,果然是這狗官害了我的父母,如今還想害死我!天知道她多想衝過去,一劍戳死那狗官。可她現在完全無法動彈,只能睜著一雙眼睛,狠狠瞪著不知用什麼手法讓她動不了的有涯。

  “吳老頭兒,咱們酒後吐真言,我還真就不怕告訴你。”章老爺略微壓低聲音,“本官不過是失手打死了一條賤命,他饒大富竟然要上報京都大理寺,那要是去了,我還能有命嗎?俗話說,人不為己天誅地滅,本官只好先下手為強。你說說,這事兒能怪我嗎?!”

  吳大夫臉上地笑容頓時僵住,“所以,章大老爺就將饒氏夫婦,溺死在湟河中?殺死了本城最為盡責的捕頭!”

  “老東西!你是怎麼知道的?!”章老爺嗖地拍案而起。

  吳大夫慢悠悠地言道:“章大老爺,老朽方才可是提醒過您,不可亂動。”

  聞言,章老爺全身一僵,“吳老頭兒,你老小子想做什麼?!你可是醫者,莫要忘了自己的本職!”

  “老朽從不敢忘。”吳大夫飲下一盅酒,睜著泛紅的雙眼,“你相信世上有鬼嗎?”

  章老爺不屑地冷哼一聲,“怪力亂神之事,本官一身武學也不是白練的,有何懼哉?!若是那饒大富的鬼魂在此,叫它儘管來殺我!本官能弄死他第一次,就能再讓他死一回!”

  突然間,不知何處發出一聲細微響動,章老爺霎時酒醒七分,狐疑望向吳大夫,“吳老頭兒,你這兒還有別人?!”

  “師父,藥來了!”小夥計端著一碗湯藥,放在桌上,恭恭敬敬地退開。吳大夫看一眼外面,“章大老爺,這碗藥下肚,過上半個時辰,您這隻眼睛,便可痊癒。”章老爺端著碗湯藥,躊躇良久,就不信你老小子敢下黑手,待我眼睛康復,再殺你也不遲。

  無為和有涯幾乎是架著饒天澤,把人拖走。偏偏丫頭使勁兒掙扎,口口聲聲嚷著要回去報仇。無為的好耐心很快被磨光,他猛然停步,一手抓著饒天澤的手臂,“別胡鬧了!章老爺是慕化城的縣官兒,你若殺了他,是要搭上自己的性命。”

  “家都沒了!我還差自己這條命嗎?!”

  有涯在旁邊好言相勸,“饒姑娘,請冷靜點兒。想想令尊令堂那晚和你說的話,你又是怎麼答應他們的?”

  這話還真管用,饒天澤當真安靜下來。無為稍稍鬆了口氣,看向有涯,心中暗自嘀咕,趕情說了半天,也不如這小子一句話好使。

  “我想去湟河之畔祭拜爹孃。”

  可當三人提著東西來到湟河,赫然發現岸邊有一人跪在地上,觀其神形,怎麼看都像是本該在醫館的章老爺。此人一身狼狽,明顯才與人拼鬥過。此刻,他面朝湟河,雪亮的雙目,望著水面怔怔出神,似乎完全不知道有人向他靠近。

  饒天澤跟在無為身旁,小心翼翼走近,她嗖地抽出佩劍,架在章老爺的項上,“我只問一句話,可是你派人將我爹孃溺死在湟河中?!”後者也不知聽沒聽進去,垂著首緩緩轉過臉,目光盯著寒光爍爍的劍刃,猛一扭頭。眨眼之間,身首分離,章老爺的腦袋直接掉在地上,骨碌碌滾到一旁,兩隻眼睛到死仍舊保持著雪亮。

  “啊!”饒天澤驚呼一聲,丟了佩劍,踉蹌後退兩步,驚恐地看著屍體,“我……我……是他自己撞上來的……是他……”

  無為本想去看看那把佩劍,剛邁出半步,身形卻是一個趔趄,被饒天澤拽住。後者長久以來的積壓,終於爆發了。

  寧靜的夜空下,只有水波盪漾聲,和著丫頭伏在他肩頭地抽泣聲。淚水浸溼了衣衫,被夜風一吹,格外冰冷。無為擎著一隻手不知該不該說點兒什麼,目光看到正專心致志察看屍體的有涯。後者有所察覺,向他遞來一個眼色,又做出個擁抱的動作。

  就在無為思忖著,要如何安慰饒天澤的時候。這丫頭突然站直身體,盯著他抬起的手臂,直言道:“你做什麼?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嗎?”她說完,徑自提著籃子走到河邊,拿出香燭貢品,祭拜饒家二老。

  “哈?!”無為一時語塞,半晌沒想出來怎麼接話。有涯湊近他身邊,低聲言道,“這人死得有蹊蹺!”

  章老爺自縊於湟河邊的訊息,一清早就傳遍慕化城大街小巷。人群中不知是誰吆喝一聲,“老天開眼啊,龍王顯靈啊!”此話一出,百姓們頓時毫不避諱,宣洩著心中的喜悅。雨過天晴的慕化城,萬里無雲,人們再也不用受那狗官的欺壓了。大夥兒不約而同的帶上香燭供果,來到湟河之畔,頻頻叩拜,將無數貢品撒入湟河,“祈求龍王保佑慕化城,風調雨順,太平無憂!”

  吳大夫遠遠看著,臉上也跟著露出笑容,“饒丫頭,這些百姓們,也是在祭拜你的父母啊。他們是不會忘記饒捕頭,對慕化城所作的貢獻。”

  “晚輩懂得。”饒天澤注視著湟河水面,“我父一生為慕化城百姓,在他死後也依然不忘守護著一方安寧。”

  而無為和有涯,在人群中仔仔細細找了一圈兒,又一圈兒。兩人相視一眼,皆無收穫。無為眉頭深鎖,吳大夫言說,當晚章老爺本欲殺他,可兩人才過幾招,章老爺不知為何,失心瘋似的破窗而出。之後就是被他們三人撞見,死在湟河岸邊……

  兩人幫著將饒家重新整理妥當。饒天澤有意接吳大夫入府常駐,卻被後者婉言拒絕,“饒丫頭,你心不在此,又何必把我糟老頭子留在這裡?傳出去,對你名聲可不好喲。我那兒小破醫館,慕化城的百姓都跑慣啦,換了地方,他們找不到路,那可就是生死大事咯,哈哈哈……”

  饒天澤聞言,也不多做客套,親自送上些文房四寶,日常必需品,作為對吳大夫的感謝。繼而大門一關,跟著無為和有涯,趁著天不亮,牽馬出城。

  無為斟酌良久,詢問饒天澤,“丫頭,如今你孤身一人,是否隨我回少師府?相信二老定會將你視如己出。”後者眼前一亮,腦中倏然閃過那晚所見的一幕,她暗暗搖首,不能就這麼算了,我一定要找到你!

  “哼!當本姑娘不知道你在打什麼小算盤?!”饒天澤故作一副瞭然於胸的模樣,“別想拐我去少師府!本姑娘說不會嫁你,絕對不嫁!你死心吧!”

  “哈?!”無為暗自嘆氣,這丫頭想做什麼,他又豈會不知道?然而,那個陰氣森森的傢伙,會是饒天澤的好歸宿嗎?雖說這丫頭不能嫁給無為,但如果是少師無為呢?如今的結果,會對少師無為造成什麼影響?也罷,事已至此,再想也是多餘,反正該做的事情,還是要做。他衝饒天澤笑笑,“丫頭,既然你鐵了心要去找他,我只能從心裡祝福你。”

  “少師無為!你就一定要說那麼直白嗎?!”饒天澤紅著臉,顯得有些不自在。她咬著嘴角,翻身上馬,看向兩人,一本正經地言道,“禮尚往來。本姑娘也不是吝嗇的人,我祝二位百年好合。”說罷,看著無為一張臉紅到耳根後,滿意地策馬絕塵而去,消失在兩人視線中,留下一句爽快的話,“江湖路遠,有緣再見!”

  有涯讚歎道:“饒天澤真是一名好姑娘,將來誰若是娶進門,可謂是三生有幸。”

  “是啊!”無為附和道,“也不知道他墨綬家裡是不是祖上燒了高香,只望這丫頭以後能夠幸福。”

  “不必擔心,你難道忘了,饒天澤身上帶有饒家二老的守護,定然能夠平平安安度過這一生。”

  無為又一次想起章老爺的死。到底是誰用邪術控制了他的神識,造成自縊的假象?前前後後出現三次,這個能夠操控邪術的人,懷著怎樣的目的呢?

  兩人慢慢悠悠趕一天路,日頭才將落山。無為指著不遠處的山野客棧,“我們在這兒休息一夜吧。”

  客棧開在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,廳裡寥寥十數人。看上去都是些行腳的商人,三三倆倆聚在一處,飲酒划拳。

  有涯率先來到櫃檯,“掌櫃的,來兩……”還沒說完,就見無為伸出一根手指,搶話道,“一間客房!”他瞠目結舌地看著無為,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後者輕描淡寫地解釋道:“身上沒錢了,節約開銷。”他還想說什麼,對方已經大搖大擺找了張空桌,喊過店小二。

  掌櫃的看看這個,瞅瞅那個,試探著問道:“客官,到底幾間?”

  “啊?!”有涯回過神兒來,瞟了對方一眼,“你沒聽見嗎?一間!”

  穿得如此體面,一看就是有錢人,還非要兩個大男人擠一張床?!掌櫃幾番欲言又止,但看眼前這位明顯不好惹的主兒,他決定把注意力放在銀子身上。

  無為著實沒想到,這客房的床榻比吳大夫家窄的多,也就三尺左右寬,怎麼也躺不下倆人,心中暗自嘀咕,這下玩兒大了。可他剛一轉身,赫然發現有涯早已站在身後,目光也剛剛從床榻那邊收回來,笑吟吟地言道,“喲!這床雖然是有點兒窄,但出門在外,只好將就將就咯。”

  話音甫落,兩人默契十足地相視一眼,又不約而同的看向唯一一張床。下一瞬,皆是身形一閃,足下一個箭步飛奔過去。無為率先摸到床架,順勢一個滾翻,半跪在床上。他毫不猶豫地張開雙臂,一副霸道模樣,壞笑著對有涯言道:“先到先得!我睡床!”

  “好吧!”有涯後退一步,雙手一攤,做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,“技不如你,心服口服。”見無為放心下來,躺在床上來回打滾兒,他慢悠悠踱步到窗前,昂首望著若隱若現的月色,“無為,我讓你陷入兩難了嗎?”

  “倒也不是無法可解,只是……”無為趴在床上,一首托腮,轉首注視著對方的背影,緩緩言道,“目前來說,確實如此。”看到對方身形一僵,他默默垂首,一手拉過被子,矇住腦袋,強迫自己去正視那個避無可避的問題。

  還沒等糾結出結果,忽地感覺有什麼壓在自己後背。無為騰地掀開被子,就看到有涯近在咫尺的臉,他嗖地正過身,厲聲質問:“喂!你爬上來做什麼?!”

  “幫你做決定!”有涯雙手撐在無為兩側,一本正經地回答。

  “哈?!”無為一手推拒有涯,“不需要!你下去!”後者賊賊一笑,衝著他眉毛一挑,“相信我,你就差這臨門一腳。”

  “滾!我看你才差一腳!”無為說著,當真屈起膝蓋,毫不客氣地一腳踹過去。有涯眼疾手快,隻手撐起全身,倒立在床沿,“你想整個客棧都知道我們倆在床上打架嗎?”說罷,調轉身形,企圖翻到床裡邊。

  無為一個鯉魚打挺,隻手擒住有涯,“眾目睽睽之下,房都開了!本少爺何懼人言?!”後者聞言,一時忘了反抗,難道不是因為身在人間界的道德捆綁嗎?那還能有什麼能夠造成對方的束縛?有涯更加狐疑,“既然不懼世俗,那是什麼讓你陷入為難?!”無為卻是不再言語,兩人床上床下,一通拳腳。一個固執守著自己的地盤兒,一個就絞盡腦汁想要破防。

  掌櫃的挑燈算好最後一筆賬目,看著忙忙碌碌的店小二,放規整最後一個茶杯。他滿意地點點頭,正準備放人去休息。突然間,樓上傳來一聲異樣的震動,茶杯應聲傾倒。二者面面相覷,三更半夜,這是哪一屋的客人在拆房?!

  好在只有那麼一聲,客棧裡又恢復寂靜。不知是哪一片調皮的烏雲,將月光徹底遮蔽。房內戰事告一段落,無為整個人撲在有涯身上,將其牢牢鎖住。看到對方頸間滑出個玉佩,一時愣神兒。與此同時,他自己脖子上掛著的玉佩也不慎露出來,在半空來回晃悠。

  黑暗的房間裡,靜得沒有一絲聲響,兩人頸上的玉佩,泛出淡淡的光芒,映照著兩雙明亮的眼眸。在那之中,唯有彼此。無為鬆開一手,輕輕撫過有涯的臉頰,語氣是無比地溫柔,“小護法,我讓你睡床好不好?”

  有涯聽得心裡發毛,生怕是沒逼出想要的結果,更甚適得其反,那可就得不償失了。他試探著問道:“無為,你想如何?”

  “睡你。”

  人生難得,何必苦苦壓抑?不如放縱內心真實的七情,緊緊抓住眼前擁有的一切,不枉此生。無為恍然大悟,這不是正是重建陽光之後,第一直覺想要的凡身生活嗎?當理智敗給自我,他才意識到兩人已經衣不蔽體地滾在一起。所有的猶豫,所有的難以決定,在這一刻,已經有了再明顯不過的答案。

  無為看到有涯身上幾道烏青,一手輕輕撫過:“疼嗎?”後者頻頻點頭,一副委屈狀,“不如下次換你試試看?”他面上一怔,繼而在對方唇邊親一口,笑吟吟地言道,“勝得了我再說咯。”

  有涯心中偷偷一樂,附在無為耳邊言道:“人間界有一句話,打在你身,痛在我心。”後者不由得莞爾一笑,垂首吻上他胸前的一道淤青,“我亦相同。”他眼中一亮,一手溫柔地撫過無為身前的妖封。從未想過,伴隨身側至今,會是在這種情況,這樣的身份下,對他毫無保留。

  然而,正當他沉醉其中,不由自主地發出一聲哼哼的時候。無為突然以迅不及眨眼的速度,隻手結印,竟是將有涯的玉麈束縛。後者登時漲紅了臉,難受地扭動身體,“你……無為……你放開……”可他卻絲毫不為所動,調侃道,“千萬忍住,才能人丁興旺,不然你慘了。”

  有涯腦中瞬間憶起,兩人從息丹城相識到現在的點滴相處。他越是想到無為,身上越是難耐,“無為……你……放開我……”話出口,才發現自己聲音已經變調,不禁略微偏過腦袋,不去正視對方。

  無為狡黠一笑,一手託著有涯的下巴,轉向自己,正色道:“小護法,我真不是存心整你。三乘界的長老曾言,修者不可破身,床笫之歡會損耗修行。”

  “啊?”雖然對方一點不似開玩笑,但有涯仍舊對此表示嚴重懷疑,“怎麼可能有這種事?!”

  無為也不多做解釋,雙手摟著有涯,“這一路上,我有認真思考一件事情,現在說與你聽。既然咱們都沒能避開,那麼我必須重新考慮如何處理這具凡身。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人生道路的權利,少師無為亦不例外。”

  乍聞此言,有涯心中倏然升起一絲不好的預感,他猛然抬頭,出言打斷道:“你想說什麼?!少師無為和你根本就是……沒什麼不同!”

  “他是他,我是我。”無為嘆息一聲,“三乘界有一種秘法,可透過集合五大元素,塑成凡胎。”

  有涯點點頭,“我知道,那個是用於肉身已隕,但三魂七魄尚有殘存的……” 他霎時明白過來,一臉不敢置信,“你想……”

  “捨身。”無為眼中透著從未有過的堅決,終於做下決定,他如釋重負般鬆了口氣。

  這短短兩個字,落在有涯耳中,堪比五雷轟頂。他將所有話語吞回肚裡,緊緊摟著懷中的人,意圖用情動的火熱,澆滅這個冰冷的最終結果。雖然心知這個結果不是他想要的,但一定是必然的。可知道是一回事,直面卻需要莫大勇氣。

  如果說,在無為短暫的人生中,有誰能夠讓他做出了生脫死的決定,那便是此刻伏在他身上這名小護法了。但是,這小子是被結果砸出毛病了嗎?動作能不能輕點兒?!他還不想沒等捨身,就被有涯揉進血肉裡去。

  捨身。

  有涯自從聽到這兩個字之後,行止坐臥,腦中揮之不去的都是“捨身……無為……捨身……捨身……”,但事已至此,也唯有強顏歡笑的同意。因為他很清楚,無為一旦決定,則誰都無法改變,畢竟當年就連御龍皇都未曾做到。

  反觀無為,一副說完就完的模樣,回家路上,該吃吃,該喝喝,該睡睡,有事兒沒事兒調戲調戲身邊的小護法,過得好不瀟灑。數日來,只有一個問題縈繞腦海,那便是,缺少一個時機,一個能夠站得住腳的,離開少師府的理由。一想到少師無為的雙親,尤其是少師老爺那張不苟言笑的臉,小心駛得萬年船地行事方法。他就知道這時機怕是找不到,只能靠創造了。

  耳邊傳來有涯又一次低聲嘆息。無為不用細想,也知道對方在愁什麼事情。他略微轉頭,斜過一眼,調侃道:“再這樣下去,我明早就能看到少年白頭的你了,倒是更符合修者身份。”見後者勉強扯出一個笑容。他坐直身體,正色道,“這才是我一直用盡辦法在迴避,同樣也不想告訴你的真實原因。”

  有涯面上更是一片愁雲慘淡,他低聲自責道:“如果不是我逼你做決定的話……”

  “那也只是將它延後而已。”無為搶話道。他一手摟過有涯,淡然一笑,“何必自責?待到我無法遏制心中對因你升起的情愫,結果亦是同樣。”說著,主動吻上對方。感受到唇邊傳來的微涼,他笑吟吟地問道,“你很冷?”

  “嗯。”有涯遲疑著點點頭。他確實冷,但那是一想起來無為要捨身,打心裡躥涼意。但此時此刻,另一邊顯示了一個小偷小偷的笑容,一個冷掌,蹲在他的衣服上,來回晃動。冷熱突發,已響應在一個步驟中。聽不到任何聲音,輕輕地低聲說低。 “現在,是不是感冒了?” 他不知道如何在瞬間回答這個問題,只是他的心臟的熱大喊大叫。

  “那我繼續了?”無為見有涯雖然沒回答,但對方面上的反應,已經再明顯不過。他狡黠一笑,低聲言道:“天與地可算作萬物之初,而你我又非凡身,自然不需要按照人間界的繁瑣規矩來。所以呢,辛苦這無邊天地,月明星耀,也給咱們做個見證,好不好?”

  “啊?”有涯略微紅了臉,掃一眼周圍。萬籟俱靜的夜空下,四面八方荒無人煙,身旁一棵枯枝爛葉的老樹。他試探著問道,“在這種地方……”

  無為認真地點點頭,“這裡罕無人跡,花錢請都沒人肯來。”說到最後,自己先笑出聲,補充道,“萬一有,你就當是同樣幫咱做見證的吧。”說完,他故意在有涯的耳垂上輕輕咬一口。成功激起後者苦苦壓抑了半天的情動,毫不遲疑地把他緊緊摟在懷裡,就地一個翻滾。兩人將一切拋諸腦後,皆是無所顧忌地在對方身上留下戰績。

  然而,正當他們陷入熱情高漲的時候,不知道從哪兒傳來一陣不疾不徐的腳步聲。兩人頓時停住動作,相視一眼,默契十足地看向黑漆漆的遠處。誰都沒有想到,竟然被無為一語成讖,這鳥不生蛋的地方,又是三更半夜十分,還真有人前來。而且,聽腳步聲,還不止一個人。

  遠處的噪雜聲越來越近,似乎已經驚動夜宿的小動物們,四處亂竄。無為一手撐著有涯,騰地坐直身體,篤定言道,“往這邊來了!”豈料後者一手使勁兒,又把他拉回懷裡,雲淡風輕地言道,“你不是說,萬一有人就當給咱們見證了嗎?現在正如你所願,不好嗎?”

  “不好!”無為果斷拒絕,又說:“你這樣做會被網站紅鎖。”

  “那又如何?”有涯不以為意,“這又不是什麼賴以生存的,攸關溫飽的,非他不可的。”

  “咦?”無為頗為贊同地點點頭:“你說的似乎很有道理。反正作者已經幫咱們在八紘之外,尋一淨土。建好了城池,搭好了新宅。還有一些過往將來,作為鄰居。無拘無束,不受限制,更不會有這種讓人無語的「迫事兒」。”

  “你說這麼多,這麼清楚。那你知道要怎麼去嗎?”

  “當然!”無為略作躊躇,“不過,這種地方知道的人多了。反而不好。你只需跟我走,咱們悄悄去。”

  “我停了,你豈不是更難受?”有涯壞壞地在無為耳邊調侃一句,後者紅著臉,緊緊抿著嘴角,心中懊惱自己不該玩得太過,導致現在難以抽身。

  可即使如此,無為還不忘提醒道:“你……不許……唔……”他眨巴眨巴眼睛,享受著有涯撬開他雙唇,溫柔地親吻,一時意亂神迷。

  突然間,不遠處傳來人言。驚得無為不小心矢口咬下去,霎時覺出口中一絲血腥味道。他瞪大眼睛看到有涯唇邊的血跡,臉上不禁更紅了,幾番欲言又止,最後索性垂首,小心翼翼地舔舐過破皮的地方。

  在距離兩人不足十丈的地方,有那麼一高一矮兩個人,皆穿著破布爛衫,身上掛著幾樣不知名的傢伙事兒。這二人此刻正立在一座墳包跟前,較矮那個轉悠兩圈兒,不解地問道:“哥,這墳包,一看就是窮苦人家。你咋就盯上了?”

  “所以說你啥也不懂,只能跟我混。”另一個較高的,看上去年長几歲,說話也是一副過來人的口氣,“這座墳墓外面草木枯焦,恰恰說明,裡頭絕對多的是金銀珠寶。”

  無為和有涯此刻也聽明白了,原來距離他倆不遠處就有一座墳,引來兩個趁夜到這荒郊野外來掘墳盜墓的賊人。但是這周圍並非墳地,前前後後又完全不見人家。除了墓裡死人的親戚朋友之外,能找到這兒來,甚為奇怪。

  “把這個給他掘了,咱們兄弟倆就有足夠的本錢去城裡過逍遙日子啦!”說罷,兩人抖落出兩三樣精緻小巧的傢伙事兒,正欲挽起袖子,大幹一場。驀地,四周陰風大作,發出呼呼啦啦地詭異聲響,更有幽幽閃亮的異物,乘著狂風,在半空中胡亂飄蕩。

  “哥!有鬼!鬼啊!”那矮點兒的已經嚇得面無血色,腿肚子直打顫。另一個還算穩重,一巴掌拍在小弟身上,“鬼火而已,沒被鬼驚到,也得被你嚇死,幹活啦!”那小弟手上的東西早就下掉了,他顫顫抖抖地俯身拾起器具。可還沒等碰到,東西就跟長了腳似的,自己先跑了。他大叫一聲,躥到大哥身旁,“鬼!鬼啊!”

  較高的那人怒氣衝衝,一轉頭,還沒等發火。迎面閃過來一個黑影,不偏不倚砸中他的面門。二人被嚇得魂飛魄散,不由分說的丟出手上的器具。眨眼之間,東西全丟完了,那鬼火還在頭頂飄著。他倆也不敢遲疑,撒丫子就往回跑,不知不覺跑出能有一盞茶的時間,周圍還是什麼都看不到。再回頭瞧瞧,那幽幽鬼火,果然還在身後。

  較矮的哆哆嗦嗦地問道:“哥,來時候沒覺得墓地這麼大啊?咱怎麼還沒跑出去。”後者邊跑邊喊,“別說了!這是遇著鬼打牆了。你可千萬跟緊了我,別讓鬼抓走。”

  無為和有涯坐在樹上,饒有興致地欣賞著地上兩人,圍繞著一座不大的墓,不停地繞圈圈兒。調侃一句,“這兩人體力真好,都跑小半個時辰了。”後者附和一聲,“看樣子,應該是快撐不住了。”

  二人越跑越慢,終於其中一個,腳下打滑兒,噗通摔在地上,連帶後面那個也不慎被絆倒。見頭上依然是那一朵怎麼都甩不掉的鬼火,一人氣喘吁吁地言道:“不跑了!不跑了……累死老子了!要殺就殺……寧死也不跑了……”另一個更是氣喘如牛,話都說不出來了,只能一手指著鬼火,又反手指指自身,頻頻搖首。

  就在此時,幽幽發光的鬼火,彷彿被什麼充氣了似的,倏然放大好幾倍,凝聚出一張兇惡猙獰的面容。別說兩名盜墓者已經嚇昏過去,就連無為和有涯看到,也不由得面上一驚。沒想到這一縷魂居然不是人,而是一隻犬!無為隻手結印,彈向犬首,對方嗷的一聲慘叫,嗖地又化成一小朵兒鬼火。他言道:“小鬼,玩夠了,就放那兩個人類走吧。”話音甫落,四周恢復一片寂靜。

  兩人在樹上相依相偎,度過一夜。次日從樹上下來,路過墓碑,看到上面刻著“凌修竹之墓”。無為心生狐疑,方圓百里了無人煙,誰會在這兒立墓?對此,有涯漫不經心地解釋道:“大概是哪個過路的好心人吧。”

  回到息丹城之後,無為告知有涯,為了儘快籌備妥善捨身需要的材料,他已經想到離家的說辭,等辭別了少師無為的雙親,兩人便一起出發,忙正事兒。

  奈何天不湊巧,他剛剛站在少師府的大門外,十六興高采烈地奔出來。邁入院中,注意到少師府裡裡外外已是煥然一新,難道有人什麼大人物要來嗎?他問過十六,才得知,本月末就是年關了。這是人間界最為熱鬧的節日,而少師老爺也早早下令,提早準備年關的事宜,這樣家僕們今年可以提早放假,回家陪伴親人。

  “過年?回家?回家?過年?”無為一邊垂首沉思,一邊自言自語了片刻。末了一聲嘆氣,天不從人願啊,只好暫時擱置離家的念頭了。

  回到少師府,無為跟在長輩身邊,每天鞍前馬後地忙著,也學到不少人間界的新鮮玩意兒,以及許多大小節日,七十二路神仙鬼怪的傳說等。可一旦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,總覺得少了點兒什麼。他窩在床上,輾轉反側,一手扯過被子,煩躁地來回打滾兒,自言自語道:“我這是提前進入早衰期了嗎?怎麼天天晚上睡不著覺啊,煩……啊!”

  不知折騰多久,無為忽然發現自己不慎撞到了什麼,他扭頭一看,床外邊悄無聲息地躺著有涯,笑吟吟地在他耳邊低語,“因為少了我!”言罷,連他帶被子一起摟住。

  找到熟悉的溫暖,無為露出滿意的笑容,迷迷糊糊地回應著,忘了去疑惑對方是怎麼進門的?又是怎麼爬上床的?他暗自腹誹,果然還是抱著這小子比較舒服啊。看來今晚可以睡個好覺了,如果對方肯放他好好睡覺的話。

  無為雙目微合,放任自己享受著,迎合著有涯熱切的擁吻。就在一時意亂情迷的時候,耳邊又聞對方輕聲細語,“無為,跟我走吧?”他不由得思索起來,這小子說什麼胡話?跟你走是要走去哪裡?降級去他們天龍門嗎?

  想到此處,無為正欲調侃一句,猛然察覺到異樣,這問話的聲音雖然極為熟悉,但卻不似有涯。他倏然睜開雙目,垂首看到自己正覆在對方身上,兩人皆是衣不蔽體。再向上看去,只見對方面上覆著一張金光閃閃的龍首戰盔,遮住大半張臉。他腦中霎時一片空白,嗖地一個翻身,從對方身上滾落下來。

  “御龍皇……啊!”無為坐在地上,驚魂未定地看了看四周,一手拍在腦門兒上,“原來是場夢……”這裡還是少師無為的房間,也沒有那隻大妖的影子。他抱著被子從新躺回床上,但夢中景象,怎麼也揮之不去。不知怎麼想起來那張不翼而飛的畫卷,想起那張畫卷上的內容,他不禁嚇出一個激靈。

  為什麼明明看著是有涯,會突然變成御龍皇啊?!無為看一眼外面烏漆麻黑的夜空,不滿地暗自嘀咕:“沒時間去找你,你就不能來少師府找我嗎?難道也回家過年去了?話說回來,這小子家在哪裡?”他正兒八經的深思起來這個問題,自己對有涯有幾分瞭解?想了半晌,也只回憶起兩人相識至今的種種,對方亦似乎從未對他提起過往?

  一直熬到東方泛起魚肚白,無為才總算是睡著了。但還沒多久,被一陣子吹拉彈唱給吵醒了。他捂著被子哀嚎一聲,“今天又是什麼日子啊!”

  “回少爺,臘月二十四,是祭灶神的日子。今天一過,就算正式進入年關了。”

  無為一骨碌爬起來,看著一臉喜氣洋洋地十六,挑著眉頭問道:“過年,有這麼值得高興?”後者頻頻點頭,應道,“是啊!再說少爺您往年也是早早就盼著過年了,倒是今年沒見您天天掛在嘴邊兒。”

  “我現在依然很期待過年。”無為模凌兩可地言道。反正只有他自己知道,只是在等著年後找個理由離開少師府而已。

  隨著鑼鼓喧天來到院落,瞧見七八個人,分別扮作阿公,阿婆,童男,童女,各自手上拿著竹枝小玩意兒,唱唱跳跳。無為正看的有趣,幾個人呼啦一下子,把他圍在中間,又是一陣手舞足蹈,一方小調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