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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itle: 折妖 Chapter 41 date: '2017-08-01' tags: ['ZHE-YAO'] draft: false summary:

  無為面上一怔,使勁兒搖搖頭,“你別亂說!就算是我師尊先發起的戰事,那也一定是妖界生靈在外作惡多端。我師尊他……他不得不去剷除。”說道最後,自己都丟了幾分底氣。畢竟他在三乘界看到的,學到的,都是除魔衛道。第一次令他對妖類有所改觀的,就是御龍皇。

  自從得知有涯的另一個身份,無為偶爾會覺得自己在氣勢上矮了半頭。對方又似乎有意向他透露一些資訊,其中多數與兩界過往有關,與自在君息息相關。他驚訝地發現,心中對師尊的敬仰正在一點點減少。不禁莫名有些心虛,索性不再言語了,只顧低頭喝茶。

  有涯也並未再和他延續話題,昂首看一眼天色,建議道,“時候不早了,咱們現在趕路,應該還來得及入城投間客棧。”

  “好啊。”無為答應地爽快,指了與方才三名修道者完全相反的方向,“走這邊,避開他們。”

  聽從了無為的建議,結果兩人走到月上樹梢,也沒看到一村一鎮的影子,只找到一處破廟可以歇腳。

  “吱呀”一聲推開門,兩人借月光小心翼翼地摸入,內中有一偌大石臺,順牆擱置。還有一張小石桌,上面放著個燭臺。

  無為打個響指,點燃燭火,破廟中一片昏黃。他一手擎著燭臺,仔細觀察一週,越看越生疑,“你是否覺得,這裡頭似乎少了點兒什麼?”他說罷,擰著眉頭,繼續檢視。

  “你應該說,這屋裡除了此三樣之外,還有什麼?”有涯隨手抹一把石臺,捻了捻指肚兒,眼神一凜,暗自腹誹,“沒灰塵?”他轉首看一眼石桌,上面明顯一個較為乾淨的圓形,以及周圍厚厚的積灰。

  “這裡真的是破廟嗎?怎麼連個泥塑都沒有?”無為看罷一圈兒,小聲嘀咕一句,將燭臺放回石桌。

  有涯調侃道:“也許是被哪個信徒請回家裡供著了。”說罷,轉身坐下,才一捱上石臺,神情倏然一變。他立即化出一張純白色的獸皮,鋪在石臺,一個瀟灑地縱身,重新坐上去,讚歎道,“還不錯,挺舒服。”

  “喂!你做什麼?!”無為一手去拉扯有涯,“快下來!”他總覺得這破廟裡透著古怪,沒有泥塑,沒有供桌,倒是放著石臺和石桌,完全超乎常理。後者卻是手臂一用力,將他拽向自己懷中。

  無為大半個身子栽在石臺上,萬幸下面有獸皮,又有有涯一隻手拖住下腹。他面上沒來由地一熱,“把你的手拿開。”可對方根本不聽,卯足勁兒一翻掌,將他徹底帶到石臺上,攬在懷裡。

  好歹是練家子,無為快速調整身形,避免落下時摔傷尾椎骨。這副生身怎麼說有涯出了泰半功勞,怎麼就不知道善待一下呢?他可是十分珍惜視之。

  感覺到一隻手在身上不規矩地遊移著,胸前傳來一瞬微涼,無為不由自主地縮了一下身子,轉首看向有涯,不做言語。後者面上一怔,動作也只不過遲疑了那麼一瞬間,便又再繼續著。

  無為對此並不介意,其實還很是享受。或許連他自己都未發現,對有涯的迷戀到了淹沒理智的地步。他想盡可能給予對方任何想要的一切,在有限的生命裡傾注所有的愛。

  不過,就目前來說,有涯似乎只對這副生身有著著迷地痴戀?無為不禁猜測,借身少師無為的時候,這傢伙是不是一直在忍耐著?沒好意思做得太過?他一個沒繃住,笑出聲,翻身壓在有涯的身上。起手一掌熄滅燭火,只借月色盯著對方的一雙眼睛看。

  注意到有涯良久沒再動,無為露出個壞壞地笑容,“怎麼不繼續了?我想看你臉皮可以厚到什麼地步?”後者眨了眨眼睛,露出個笑容,雙手一抬,褪去無為的衣衫,緩緩滑上他的後腰。

  無為一個沒忍住,低吟出聲。他毫不猶豫地俯首吻住有涯,存心挑誘對方,亦為了分散身後的注意力。他功力還不夠,可不想再發出什麼惹人遐想地聲音來。不過片刻,已是眼眸迷離,面色泛紅,全身漸漸躥上來異樣的熱度。如果可以,他想將對方揉進骨血中。

  此時,外面忽來一聲獸鳴。無為猛地一個激靈,霎時停止動作,與有涯相視一眼。一陣夜風透窗而入,他敏銳地察覺出風中的一股妖氣。還未等仔細辨別,驚覺內中夾雜一絲人氣,更甚還有一縷沁人心脾地芳香。他再次看向有涯,後者好似心有靈犀,不著痕跡地點點頭。

  無為立即撐起胳膊,想要起身。豈料,有涯雙手同時一用力。他便趴在了對方胸前,不由得瞪了有涯一眼,以極低地聲音言道,“讓我起來!妖氣好像往這邊來了!”這話才說罷,他已經能夠真切感覺到,破廟外面有一隻妖,一隻道行頗高的妖。以及一個人,一個呼吸有些急促的人。

  這下徹底不用躲了。無為把臉轉向牆裡,只希望對方不會進來才好。他感到後脊樑在發麻,似乎有兩雙眼睛正在窗外盯著屋裡的一舉一動。一想到是有涯在做阻攔,他不輕不重地在對方身上咬一口,以示不滿。後者倒吸一口冷氣,輕聲言道,“他們走了。”

  無為謹慎地轉過頭,在風中辨別半晌,確定沒有了妖氣,也沒有了人氣。他長長舒出一口氣,雙臂一軟,趴了下去。覺出身後一陣麻癢,他略微抬了抬腦袋,有氣無力地問道,“你還來?”見後者誠實地點點頭。無為兩眼一黑,暗自腹誹,怎麼有種沒多少活頭兒了的感覺?

  清晨,山中有薄霧,鳥兒嘰嘰喳喳地忙碌著。通常情況下,無為是不到日上三竿不起床。可是不知為何,今天的鳥兒叫得格外歡騰,愣是把他給吵醒了。他揉了揉眼睛,看不到有涯的身影,心中竟是浮現慌亂,連忙翻身下地。

  窗外一道身影略過,推門而入。看到無為已經醒來,有涯不禁驚訝,調侃道,“喲,難得你起這麼早。”

  無為的目光落在有涯一手的竹筒上,眼眶一熱,忽地衝過去,緊緊抱住對方。即使知道自己需要飲朝露為食,但至今從未早起過。他自然明瞭,每每都是有涯在勞心勞力幫忙收集出來一竹筒。心中升起些許愧疚,他悶聲悶氣地言道,“謝謝你。”後者還傻傻沒回過神兒來,唇邊略過一個吻。

  兩人翻過山頭,又趕了數個時辰的官道,總算看見一處偌大的城池。

  明旭府城門大開,卻被兩個錐刺的木架子攔住左右,兩邊有十幾名守衛,其中兩人手上各自拿著一張紙,對每個入城的人,都攔下來仔細檢查一番。好在這會兒離日落還早,入城的人們不多,隊伍不是很長。

  入鄉隨俗,無為只好跟著隊伍,百無聊賴地磨蹭著。他看了看前方的一名中年人,禮貌地問道,“這位大哥,請問為什麼要對每個入城的人進行審查?”

  中年人排了半天隊伍,心中早有幾分火氣,回首瞪了無為一眼,見是個面帶笑容的年輕小公子。俗話說,揚手不打笑臉人。他壓下怒氣,解釋道,“最近城裡不太平,他們這是在抓一名專門擄劫美貌男子的採陽大盜。”

  他這一說話,更前面的一人回過頭來,“那惡賊專挑年輕俊秀的小公子下手。城中凡是有人家莫名出現一個狐狸頭的影像,那便是被採陽大盜盯上了,當晚這家人就要出事兒。”

  這麼囂張?!無為不由得咂舌。採陽啊?!一般是修行邪路的異類吧?難道這裡有妖怪?他一邊垂首沉思,一邊跟著隊伍往前走。

  突然被兩柄長矛攔下,其中一人喝道:“抬起頭來!”

  無為沉著一張臉,甩了守衛一個白眼兒,把目光落在對方手中的畫像上。猛地一瞧,眼前一亮。上面畫得一個容貌俊秀的年輕公子,一雙狹長的眼睛,一對上邊緣較尖的耳朵。難怪專挑好看的下手,這傢伙長得頗有幾分妖媚之色,即使不作採陽大盜,也有人會投懷送抱吧?

  轉念又一想,現在的賊都這麼正大光明瞭?這畫像居然是全臉的。無為盯著畫上那雙勾魂的雙目,腦中靈光一閃,“莫非是狐類?”

  守衛拿著畫像,對著無為的臉照看片刻,質問道:“面生得很,從哪裡來,到哪裡去?入城有什麼事情?”

  無為扯出一個皮笑肉不笑地表情,“在下喜歡遊山玩水,路過貴寶地,想要感受一番風土人情。”

  那守衛又比對了兩眼,才將他放過去。無為過去之後,又等著有涯被審查一番。

  兩人十分默契,相視一眼,露出個無奈地笑容。尋了一處客棧安頓,想起入城時候的所聞,無為對有涯調侃道,“你長得龍顏風姿,當心別被採陽大盜盯上了。”

  “我不是早就被你惦記上了嗎?”有涯一本正經地說道。

  無為被噎地說不出話,見對方一臉壞笑。他抬腿一腳踹過去,卻又被有涯躲開。頓時有些氣惱,轉首看向人來人往的街道。下一瞬,就像看到鬼似的,嗖地把頭轉回來,小聲嘀咕,“他們怎麼又來了?!”

  有涯好奇地張望過去,霎時也愣住了。

  街上走來的,正是日前所見的那三名三乘界弟子,而且這會兒身邊還多了三個人。其中一人身後揹著把長劍,還有一人手上拿著個陳舊的羅盤,正一邊走路,一邊左右移動著手臂,好像在探試著什麼。他停步,身後五個也跟著停下來。

  一名道士對他問道,“你怎麼停了?”

  那人看了看客棧,“到這裡就突然失去跡象了。”

  幾個人相互一嘀咕,其中一人道,“天色不早了,事情也不急在一時,咱們不妨先住在這裡。晚些時候,再行計較。”

  無為偷偷看著不遠處一張大桌,暗自生疑,明明是選擇了相反地方向,怎麼會又撞見他們?難道是已經發現我,故意跟蹤?他想起方才那個人手上的羅盤,認得那乃是三乘界道乘一門用來追蹤異類的法寶。

  “師兄,昨晚我的斬妖劍發生變化,指明這個方向。今天,你的羅盤也是朝著同一方向來。可怎麼,這會兒就又丟了呢?”一人說罷,另外幾個也跟著附議。

  “師弟們不可焦躁。”道士一臉嚴肅,“那御龍皇可是隻難以對付的大妖,雖然蹤跡時有時無,但總歸是越來越清晰。相信,很快可以找到。師父交代,一旦確定,不可擅自行動,必須先放出訊息,等待支援。”

  無為正思忖著,聽聞那邊談論的內容,徹底解開他心中疑惑。原來這些傢伙,還是在找御龍皇,而且聽上去,似乎是說,御龍皇也走來了這個方向?!

  “找御龍皇,追到這裡來?若是真的,我怎麼沒見過那大妖?”無為不禁嘀咕一句,抬首看向有涯,腦中閃過一個念頭,他眯起眼睛,“這些弟子總與咱們一條線兒,我都開始懷疑,他們在找的御龍皇,該不會就是你吧?”說罷,挑了挑眉頭。

  有涯面上沒有絲毫異樣,不緊不慢地言道,“據我推測,他們是不是把你身上妖封,錯誤捕捉成御龍皇,所以一直跟著咱們?”

  本來不過是一句隨意的話。聽者有心,無為當真皺起眉頭,狐疑瞧著那桌兒。看到六名弟子吃罷飯,先後上樓休息。他低聲對有涯道:“咱們走,換一家。”

  “為什麼?都付了錢的。”有涯不解。

  “多一事不如少一事。我不想和三乘界的同住一個屋簷下。”無為一手拉著有涯,“走啦走啦!”

  出了客棧,才發覺已經是黃昏時分。兩人走出很遠,另找一處地方投宿。無為整個人都放鬆下來,坐在桌邊沉思,御龍皇真的出現過嗎?那為何不露面一見呢?他忽然想起來,今天城門守衛拿著的畫像,腦中頓時冒出一個主意。

  無為向店主討來文房四寶,鋪展在桌上。隨之,端坐在凳子上,一邊盡力回憶御龍皇的樣貌,一邊提筆倒騰了半晌。他當這東西與練武一樣,只要心到了,就能做到筆隨意走。

  然而,有涯在旁邊看著,五官稍稍有些變形,一看就是忍笑忍到內傷。

  “喂!你笑什麼?!”無為不滿地白了一眼,“我畫得很差嗎?”

  有涯極力板起臉,微微皺著眉頭,“怎麼說呢?也不是很差吧,就是特別難看。”他終於忍不住,伏在桌上,放聲大笑,一手指著無為的傑作,“而且你看看,這張臉基本被一個狗頭面具遮住泰半,誰認得出來啊!哈哈哈哈!”

  “不然你來?!”無為當然也知道自己畫得有些慘不忍睹,下筆和腦子裡想得完全不一樣。他猛地抬首,狐疑看著還未停止取笑地有涯,“你是不是見過御龍皇?”

  見有涯笑容僵在臉上,眼神兒閃爍不定。無為心中更加篤定,“你真的見過他,是不是?”如果他真得活了那麼久,見過御龍皇也不奇怪。

  可是,有涯搖了搖頭,反問道:“你和他像冤家似地,難道沒見過他的樣子?”

  無為不禁癟了嘴角,一臉嫌棄,“那傢伙每次都罩著個龍首戰盔,好像見不得人似的!”他嘆息一聲,彷彿想起什麼往事,淡淡言道,“機會倒是有一次,被我放棄了。”他湊近有涯,緊緊盯著對方眼睛,再次追問,“你當真沒見過御龍皇的真容嗎?”

  “沒有,沒見過。”有涯回答地很快,一手推了推無為,提醒道,“時候不早了,出發吧。”

  “我又不想去了。”無為垮下臉,“就像你說的,畫得這麼糟糕,哪裡能找得到正主兒?”

  有涯偷偷一樂,安慰道,“說不定御龍皇看到你把畫成這樣,一時氣憤,主動來找你了。”

  無為想了想,竟然覺得這話似乎也有道理。兩人趁夜溜出客棧,直奔城門外。這就是他想出來的主意,把一張御龍皇的畫像,貼到城門邊兒牆上去。

  才摸到城牆下,看到上面貼著幾張新舊不一的影像。無為面上犯難,忘了找點兒漿糊來,這要怎麼辦?

  忽然間,城牆上頭略過一道黑影,同時帶過一陣妖氣。

  無為大喝一聲,“何方妖孽?!趁夜為禍!”他定睛一看,對方的肩頭似乎扛著什麼。立即想到採陽大盜,二話不說,提棍就打。

  黑影接了兩招,不再戀戰,順手丟下肩頭重物,縱身離去。

  無為看到被丟出來,乃是一個人,更加確定自己的推測,果斷追過去,“站住!非抓到你不可!”

  有涯根本來不及阻止,無為已經跑到沒影兒了。他端量著倒在地上昏睡的人,正猶豫著,是不是要先把人扛回城裡?眼前突然落下一道黑影。他抬首看到那一雙眼睛,已知這八成就是那個採陽大盜了。可是,無為不是正在追它嗎?怎麼出現在這裡?!他心中升起驚覺,可惜慢了一步。

  黑影手起掌落,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兩個,隻手抓起有涯,直奔城外,眨眼間,消失不見。

  明明一路都緊盯著那道黑影追。可一進了林中,那黑影霎時沒了蹤跡。無為謹慎掃視著四周,妖氣卻是越來越弱,片刻間,就再也察覺不出。“奇怪?!連一絲動靜都沒有,是如何走掉的?”他不禁有些氣餒,想起有涯還在城牆地下,連忙趕回去。

  然而,當無為奔到城牆下,卻沒看到有涯的身影,只有一個年輕的小公子被丟在地上。無為一手托腮地打量著對方,看上去約莫十七八歲,長相俊秀,穿得乾乾淨淨,應該是大戶人家出來的。

  無為小心翼翼地蹲下身,解開小公子的穴道,“你是什麼人?”

  小公子幽幽轉醒,看一眼四周,對無為抱拳作揖,“在下程子晉,明旭府程大人乃是家父。”

  無為點點頭,再次端量著程子晉,追問道:“抓你的,是不是城裡在找的採陽大盜?!它是不是抓走了我朋友?!”見對方一臉木訥。他焦急地催促道,“喂!你倒是說啊!”

  “啊!”程子晉被嚇了一跳,一手揉揉腦袋,支支吾吾,“我……我迷迷糊糊看到一個黑影兒,扛著一個人離開了。”他說罷,對無為禮貌問道,“少俠又是什麼人?”

  “捉妖的!”無為隨口回答一句,對程子晉言,“你沒事兒了,回家吧。”

  捉妖的?!程子晉見無為要走,立馬爬起來,快趕幾步,作揖言道,“少俠,請留步。你救了我一命,還因此走失了朋友。不如隨我到府上暫住。府衙人手眾多,相信不久便會有訊息。”

  這小子莫不是怕那妖怪再找上他?有意留我去他家,好幫他解決採陽大盜?無為暗自思忖著。他本欲直接拒絕,忽地想起入城時候的事情,既然已經沒了對方的蹤跡,一時三刻難以找尋。倒不如,借用這小公子家的人手幫忙?

  躊躇再三,無為陪同程子晉,邁進了程府大門。

  一大家子人早已炸了鍋,從上到下,忙進忙出。程夫人坐在一旁,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,時不時念叨著,“兒啊,我的兒啊!”

  程大人身為一家之主,失了兒子本就心煩,又聞夫人在旁哭泣,更是焦躁不安地在廳裡來回踱步,“哎呀,你不要再哭了,不是已經派出人手去找了嗎?”

  “老爺!少爺回來了!”管家一句話,二老同時看向門口。

  見自己兒子當真毫髮無損地回來,程夫人轉為歡喜地眼淚,連忙奔出房門,將程子晉拉進廳裡,一邊仔仔細細地打量,一邊噓寒問暖。

  程子晉將無為請進房內,對二老言道:“多虧有無為少俠出手,孩兒才能平安地回來。”又將發生地事情與父母說明白。

  二老聞言,對著無為連聲稱謝。程大人言道:“少俠因救犬子而走失了朋友,程府必定會幫少俠將朋友找回。”他揚聲喊道,“來人啊,安排一間幽靜客房。”轉身吩咐程子晉,“兒啊,務必好生招待救命恩人。”

  無為禮貌地掛著笑容,“程大人,不必太過客氣。”

  程子晉看得出無為不喜禮數,找個理由,帶著他離開正廳。

  無為不由得長舒一口氣,腦中想起在少師府的日子,不禁搖首苦笑。回過神兒來,已經跟著程子晉來到別院,進入一間屋子。一眼看到留在床架上椽的狐狸頭,想必這就是程子晉的臥房,他詢問道,“抓你的,是一隻狐妖?”

  程子晉看一眼狐狸頭,“在下也不敢確定。但據說,所有被其盯上的人家,留下的都是這個影像。”

  狐啊?!無為昂首看著有些可愛的狐狸頭像,看著那一雙帶有幾分妖媚地眼神兒。

  “少爺,客房已經準備妥善。”

  無為從程子晉房裡出來,跟在一名小丫鬟身後。穿過迴廊,與一眾人擦肩而過的時候,聞到一陣淡淡地芳香。注意著身後漸行漸遠的兩名家丁與兩名丫鬟,四人先後拐進程子晉的小院兒。他心中生疑,剛才那一縷芳香好似在哪裡聞到過?

  將近丑時,程府內外一片寂靜。無為躺在寬敞的床榻上,翻來覆去,輾轉難眠。明知道有涯內元恢復異常緩慢,為什麼還要任性地拉著他下山?既然帶在身邊,就不該輕易丟下啊。他心中萬分懊悔,不知道那小子到底是不是被狐妖捉去了?若是真的,又會被怎麼對待?

  一想到採陽大盜,無為嗖地從榻上蹦起來,一手拍在腦門兒上,自言自語,“不會的!一定不會!應該不會吧?”他漸漸沒了底氣,越想越焦躁,“不行!我要去把他找回來!有涯是我的,不能被各路妖道雜毛染指!”

  無為索性溜出了程府,走在四下無人的街上,看著四通八達地道路,完全沒有方向。就算真的是被狐妖抓走,那隻妖修為頗高,經過這麼長時間,鬼知道跑到哪裡去了?他不由得仰天長嘆,忽地看到一名道士,縱身提氣,在房頂上飛速略過。

  這不是今天才見過的那個小道士嗎?無為翻身躍上屋脊,那道士已經跑遠,只是身後揹著的長劍還在閃動著白光。定睛細看,正是道乘法寶斬妖劍。他霎時想起來在客棧聽聞的事情,暗自嘀咕,“莫非,又發現了御龍皇的跡象?可為什麼只有這小道士一人呢?”

  思慮再三,無為決定悄然跟上,一探究竟。然而,視線裡已經沒了小道士的蹤影,好在對方身上帶著道乘法寶。他運起道乘的功法,對斬妖劍進行追蹤,足下快速趕了一段兒路程,總算捕捉到一點兒蹤跡。

  可是,沒一會兒功夫,法寶氣息越來越弱。無為才追出城外,就徹底沒了蹤影。正在左右為難的時候,遠處一道白光直衝天際,同時再次有了斬妖劍的蹤跡。他立即朝著那個方向追過去,看到小道士正手持斬妖劍,與一個身披斗篷的人苦戰。

  看到對方面上戴著一副龍首戰盔,無為登時全身一僵。他看不見對方的臉,但是這戰盔他卻記憶猶新,萬萬沒想到,當真會撞見御龍皇!就在此時,耳邊忽聞一聲悶響,斬妖劍應聲而斷,小道士的身軀被炸成殘骸,血肉橫飛,掉落一地。

  無為他猛然醒神兒,縱身一躍,衝上前去,攔下對方,不確定地問道:“是你嗎?!”

  龍首戰盔的人看了無為一眼,不做言語,轉身就走。

  “別走!”無為雙手化出施無畏,提棍就攻了過去。他這一招雖是奔著對方後腦勺兒,但心中十分清楚,御龍皇也不是一記悶棍就能敲死的。果然,他棍勢尚未到,對方倏然一個轉身,隻手擋開施無畏,另一手以快不及眨眼地速度出招。

  一掌擊出,正中胸口。無為猝不及防地吃了一招不說,而且這一招準確無誤地打在妖封上,牽動了他心口一陣錐刺般地疼痛。身形一晃,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,上半身全靠施無畏撐著。

  對方一擊得手,並未繼續,反倒是向後退了兩步,雙手負於身後,冷眼覷著無為。

  怎麼會?完全扛不住?!難道真的是御龍皇?!無為緩緩抬首,雙目緊緊盯著對方,下一瞬,他便失去意識,身體砰然倒地。

  “你!別走……別走啊!”無為突然坐起身,看到周圍環境,原來是程府的客房。他抹一把額頭上的冷汗,突然停住動作,暗自疑惑,我不是因為妖封而疼暈過去了嗎?怎麼會在床上?誰把我帶回來的?

  垂首發現自己只著了一件裡衣,無為心裡一涼,動作一滯,呆愣了好半晌,一手緩緩舉起,照著自己的臉就是一巴掌下去。頓時疼得他眼前直冒金星兒,確定不是在夢裡,也不是在什麼幻境裡,他腦子裡就更亂了。我昨晚到底出去沒有?那個戴龍首戰盔的究竟是不是御龍皇?!

  想起昨晚是趁夜溜出程府,這也沒人可以詢問,事情是否真的發生過。無為心煩意亂,使勁兒揉了揉臉,垂頭喪氣地穿衣服。

  外面一名小丫鬟,聽到房內有動靜,禮貌地叩門。隨之幾名下人也依次進來,有捧著臉盆的,有端著托盤的,還有兩個各自提著食盒,拿出幾樣早點,擺在桌上。

  無為整理妥當,看到桌上香氣四溢地點心,慢慢地靠近桌邊兒。一隻手剛摸上筷子,腦中霎時想起來有涯的提醒。他閃電般地縮回手,拿起竹筒灌下兩口。

  “無為少俠已經起來了,不知住得可還習慣?”程子晉步入房間,抱拳作揖。

  無為回一個笑容,“多謝程公子款待,實感賓至如歸。”

  程子晉連忙擺擺手,見無為有幾分沒精打采,心知八成是為不見的朋友憂心著呢。他也不再客套,單刀直入,“想必無為少俠未能安眠,畢竟少俠的朋友下落不明。”

  “呃……”無為猶豫片刻,“子晉啊,你就不要少俠來,少俠去的。直接叫我名字吧。”

  程子晉先是一愣,點點頭,“今早我已去請來一名畫師,讓他畫出你朋友的人像圖,再拓印幾分,派府中人出去幫忙打聽。無為,認為如何?”

  跟著你來程府,就是為了你家人手多。無為自然贊成這個注意。隨著程子晉來到偏廳,已有一名長鬚文生站在那裡,看上去約莫四十來歲,正縷著鬍鬚,欣賞著牆上的丹青。

  “劉先生,我們來了。”程子晉禮貌地言道。

  劉先生聞聲轉身,連忙上前作揖,“見過程少爺。”

  “先生不必多禮。”程子晉抬手扶了一把,“事不宜遲,咱們儘早把人像圖畫出來。”

  劉先生走到書案之後,手執狼毫,吸飽了墨,對兩人言道:“可以開始了。”

  無為不由得在房中來回踱步,腦海中浮現出有涯的相貌,儘可能用詞準確地描繪著。他希望自己能夠說明白,這是找人的唯一法子了,雖然機會渺茫。當他敘述完畢的時候,劉先生亦隨之停筆。

  “畫好了?這麼快?”無為心生好奇地走過去,看到書案上的畫像,一瞬間愣住了。

  程子晉看清楚畫像上的人臉,登時驚訝萬分,暗自腹誹,沒想到,居然是他?!這麼說,當時看不到臉的那位,莫非就是眼前之人?他率先反應過來,誇讚道,“我只道無為玉樹臨風,想不到還有個龍顏鳳姿的朋友。”

  聞言,無為回過神兒,對程子晉笑了笑,“謬讚了。”他轉身詢問劉先生,“你這是按照我方才的敘述所畫?”

  劉先生作揖言道:“回公子爺,不敢有任何錯漏,一切皆以公子爺的描述為準。”

  程子晉觀察著無為面上表情,斟酌著言道,“劉先生作畫數十年,專職為府衙繪製人像。難道他畫得不像?”雖然當時只有朦朧月色,但這畫像,可以說是與那個人很像了。

  無為盯著畫像,緩緩搖頭,連忙解釋道,“子晉誤會了,這幅畫,畫得像極了。”但似乎不只是像有涯那麼簡單。他對劉先生作揖言道,“在下有個不情之請,可否煩勞您再畫一張?”

  程子晉狐疑,“無為,這張若是合格,拿去拓印就可以了。”

  無為道:“不,我的意思是,請先生幫我畫另外一幅人像圖。”

  劉先生將畫像擱在一旁,重新攤開一張紙,“公子爺請說。”

  無為閉上眼睛,嘆息一聲,回憶起另一幅面孔,一幅泰半被戰盔遮蓋的容顏,緩緩道出。對龍首戰盔的描述,對僅僅能看到的雙目以及下頜部分,他極力思索著每個細節,全部講了出來。

  看到有涯的人像圖之後,程子晉心中就已經猜出來,這兩人的關係非比尋常的朋友。他看向在廳裡走來走去地無為,敏銳察覺出情況有異。要找的人已經畫好了,怎麼又要畫一個?因他始終站在書案旁邊,手上還拿著第一幅人像圖,時不時看一眼劉先生在畫的那幅。

  見另一幅也完成了,無為走到桌前,看向書案上的那張人像圖,“先生畫工出神,果然畫得很像。”那麼和第一張對比一下,會是什麼結果呢?他心裡莫名開始打怵,不敢去看程子晉手上那張人像圖。

  程子晉可不知道這其中有什麼利害關係,他只覺得有些疑惑,便把第一張人像圖放在第二張旁邊,還特地保持一個水平線,一手托腮,說出自己的看法,“單就畫像來說,第二幅的人,雖然被面罩遮住大半張臉。不過,這眉眼兒和露出的下頜部分,與第一張的人比較,看上去長得有個五分相像。”

  “五分相像嗎?”無為不確定地問一句。

  程子晉這才注意到,無為根本沒去看書案上的畫像,而是眼神渙散,不知道神遊到哪裡去了。

  一旁劉先生隻手縷著鬍鬚,作揖言道:“二位公子爺,您們是直觀來看兩幅畫,透過成品對比。老朽卻是親自作畫之人,眼下有一言,不知當講不當講。”

  程子晉本想示意劉先生別講,可是慢了一步。

  無為已經先開口,“先生但說無妨。”

  既然無為已經發話,程子晉示意劉先生,“說吧。”

  “根據公子爺的描述,老朽作畫過程中就感覺這兩個人,長相神似。第二人雖是面罩遮顏,氣勢上也比第一人強出很多。但我們作畫的,起筆落筆,都有一定門道兒在裡面。老朽敢說,這兩幅人像圖,有九成九的可能,是同一人。”

  程子晉拿著幾張人像圖,出了程府,往府衙方向走去。他看一眼無為,自打聽完劉先生的話,這個人從裡到外都透著不太對勁兒。是因為這兩張很像同一人嗎?相識不久,他也不好胡亂詢問。

  兩人走了一段路程,迎面走來一名容貌清秀的小書生。書生見到程子晉,抱拳作揖,“程公子。”

  程子晉停步,回一個禮,“原來是李公子,可是有什麼事情?”

  李公子行一個大禮,“在下為日前程公子大義犧牲,前來感謝。那晚多虧有程公子代替,才免去在下被擄劫的危險。”

  這句話入了無為耳中,頓時心生狐疑,程子晉曾經代替這位李公子被狐妖捉走,他為什麼這樣做?下一瞬,就得到了解釋。

  程子晉道:“李公子不必放在心上。家父乃本地父母官,守百姓安寧。我身為人子,亦是職責所在。”

  李公子又問道:“不知程公子是否順利脫身?可有抓到那採陽大盜?”

  程子晉緩緩搖首,安慰道:“李公子無需太過擔憂,府衙這邊已有眉目,相信不久便可以將犯案者緝拿歸案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