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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itle: 折妖 Chapter 43 date: '2017-10-01' tags: ['ZHE-YAO'] draft: false summary:

  “無為?!”有涯嚇了一跳,連忙坐起身,“無為!你醒醒啊!你怎麼了?!”他並起劍指,試了試對方脖頸,又拉過無為一隻手,探了探脈息,暗自嘀咕,“怎麼會這樣?!魂識與妖封居然相互衝撞,難道那隻天狐故意坑我?”

  “不行!我得找那畜生去!”有涯不敢含糊,翻身下床,正準備離去。忽地看到無為身上的兩種光芒停止了,取而代之的是,眉心一抹玄青色圖騰。乍一看過去,像是一縷青炎,又像是一片青蓮花瓣。

  有涯再次探了探無為的脈息,又一手覆在對方妖封之上,發現已無任何異狀。他暗自驚疑,效果這麼顯著?!看來天狐所言不虛。才欣喜沒多久,便垮下來臉,看著無為眉心的印記發愁,這要是問起來,要怎麼解釋呢?

  他還在搜腸刮肚地想說辭,猛地一看,無為眉心的印記竟然消失了。有涯不禁一樂,安心睡覺。

  相比起來,程大人可是一夜沒睡著,一邊擔憂程夫人傷心過度,一邊擔憂程子晉的傷勢。他終是沒能狠下心,打發大夫去別院診治,又旁敲側擊地詢問著情況。一直折騰到天亮,他猶豫再三,親自來到別院。

  秦歡一直守在程子晉身邊,整夜未閤眼,更甚沒有理會自身的傷勢。當有腳步聲靠近別院,他狐耳一動,輕手輕腳地離開屋子。

  房門被輕輕開啟,秦歡迎上程大人,“您是來看望他,還是為了找我?”

  “兩者都有。”程大人昨晚盛怒之下,並未正眼兒瞧過秦歡。現下他已然有了決定,不由得審視起對方。一雙狹長的眼睛,一對兒不似人的尖耳,比那人像圖上更為俊秀些。轉念一想,不過是妖類,想變成什麼樣子,還不易如翻掌?但無論怎麼變化,本身仍是個妖怪。

  程大人此刻心中明瞭,那張人像圖正是出自程子晉的描述。他嘆了一口氣,把秦歡引到別院外,直言道,“我兒現在變成這樣子,一兩個月之內好不了。大夫讓他靜養,無法滿足你的私慾。我會收回對你的緝捕令,也請你放過我兒,離開明旭府!”

  程府會趕他,這倒不稀奇。可程大人言外之意,暗指他是為私慾才纏著程子晉。秦歡暗暗攥禁雙拳,看一眼別院中的房間。他站在此地,可以直接看到屋裡榻上的人,想到程子晉的努力,想到那一身傷痕。他緩緩鬆開雙手,“人類有一句話,‘君子一諾重千金’,大人昨夜所言,不作數?”

  “那句話是對人,不是對妖!”程大人地怒火又一次被點燃,“不怕告訴你,我府上住著一名修行者,專門收拾山精妖異。你若是再不識趣,休怪老夫請他來降妖!”

  秦歡稍一推測,便知程大人指的是無為。他壓下心中怒意,“我不會離開,因為我知道,他不會拋下雙親不顧。我會一直在這裡,等到他放下一切,願意隨我走。”

  “你這妖怪,敬酒不吃吃罰酒,我這就去找那修者來!”程大人說罷,狠狠一甩袖袍。

  “程大人。”秦歡叫住對方,“您懂得令郎的良苦用心嗎?他給我的名字是,秦歡。”

  無為一覺醒來,只覺得渾身上下前所未有地通體舒暢,嘗試催動內元,察覺功力更上一層,心裡頭又驚又喜。不過,他可沒忘記昨夜的事情,冷冷斜了有涯一眼,“你昨晚對我做了什麼?!”

  聞言,有涯面色有異,強作鎮定,故意說得輕描淡寫,“不就是大被同宿咯。”

  無為對這個說法兒可滿意,目光灼灼地盯著有涯,一字一頓地言道,“渧元失守!”見後者面上紅一陣白一陣,幾番欲言又止。他緩和了語氣,“我也沒怪你。不過,你內元遲遲未恢復,還是應該先顧好自己的身體。”末了誠懇地問道,“需要我幫你嗎?”

  有涯放鬆心絃,搖搖頭,“不用了,你我功體有差,我還不想走火入魔。”

  “有差?你不是也幫了我好幾次?”無為狐疑瞥過一眼,“我也沒走火入魔啊。”

  外面傳來叩門聲,原來是程府的家主。無為揣測,八成是為程子晉與妖狐的事情而來。他像有涯使個眼色,兩人整理衣衫,開門迎接。

  程大人早已從家丁那裡得知有涯,但他想到兩人會從一間房裡出來,一時愕然。

  “程大人。”無為有所察覺,作揖言道,“我這好友昨晚昏迷不醒,又不好勞煩家丁,便擱在我房裡,就近照顧了。”

  程大人面上堆起笑容,“實在是家僕懶惰,照顧不周。今日,定然會為這位公子準備客房。”

  有涯擺擺手,“不必客氣,是我們多有打擾了。”

  程大人又寒暄了幾句,小心翼翼地進入正題兒,“想必無為公子也知道我那不孝子的事情,而今府上住著一隻來路不明的妖怪,不知您們可有什麼解決之道?”

  無為和有涯相視一眼,婉轉地言道:“令郎有一顆悲憫天下的大愛之心,您何不成全他呢?”他頓了頓又道,“在下知道程大人的擔憂,對方乃是妖類。可人間界有一句話,‘日久見人心’。妖,亦是同樣。何況與令郎相好的那隻,乃是修行近萬年的天狐。”

  “天狐也好,地狐也罷。老朽不懂妖,也不想懂。”程大人一聲嘆息,“但老朽只有這麼一個兒子,說直白一點兒,指望著他為程家傳宗接代,延續香火。而今與一隻妖不清不楚,這要我如何面對列祖列宗?”說道最後,言語中幾許哽咽。

  話說到這份兒上,無為也不知道要怎麼接了。這裡是人間界,人類是很複雜的,多樣的。“不孝有三,無後為大”,這句話他以前就聽少師老爺唸叨,也明白其中意思。

  “程大人,我也是一名修行者,有些話,請恕我直言。”有涯對程大人作揖,“所謂‘禍兮福所倚,福兮禍所伏’。令郎曾作下功德,亦沾染上禍事,若非有那隻妖的因緣,恐怕程家早就上演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悲劇了。”

  “這……”程大人一臉不敢置信,瞪大眼睛看著無為,“無為公子,有這種事情?”

  無為驚愕看著有涯,暗自長嘆一聲,對程大人點點頭,“我這朋友,所言不錯。大人,不妨摒棄偏見,以誠待之。程公子深明大義,若天狐為禍,他決不會坐視不理。”

  “我……”程大人哀嘆一聲,“罷了,一切但從天意吧。”

  待到程大人離開,無為橫了有涯一眼,“你下次編故事之前,先和我商量商量好嗎?”

  有涯故作委屈,“特殊情況,我才出此下策。”一手攬著無為的肩頭,“無為,我錯了。”話說地柔聲細語。

  無為頓時沒了脾氣,“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,只是不想你扯得太沒邊兒。”他不禁翻個白眼兒,說出實話,“我在一旁忍笑忍到內傷。”

  “是嗎?我幫你順順。”有涯說著,一手摸在無為心口,“好點兒沒有?”後者兩眼一黑,壓下想打他的衝動。

  一想起程大人的頑固,萬一被他看到兩個所謂的修者,好好安排的房間不睡,非要擠到一起沒羞沒臊,估計能被刺激地背過氣去,亦定然不會再相信他倆的話。

  無為收拾妥當,當日便向程府二老作別,又尋程子晉告辭,囑咐他照顧好自己身體,別逞能。見妖狐和有涯在那裡竊竊私語,他走過去,一手把有涯拉在自己身後,對妖狐言道,“守好你家天真的小公子,別四處瞎惦記。我們走了,你做事需心中有數。”

  兩人離開程府,但並未直接出城。無為懶洋洋地坐在茶館兒曬太陽,聽著說書人講那些江湖故事,昏昏欲睡。半夢半醒之間,聽聞有人在低聲談論著什麼,時不時有一兩句話竄入他的耳中。

  有涯低聲言道:“他們說的是三乘界弟子被殺嗎?”

  “嗯。”無為隨口哼哼一聲,假裝正在用心聆聽說書。

  有涯眼前一亮,湊近無為,故作神秘地言道:“我想起來了!那天狐帶著我四處跑的時候,曾經遇到御龍皇,正在掃蕩三乘界弟子。”

  “哦。”無為仍舊沒精打采。

  有涯狐疑看了無為一眼,心道,這是怎麼了?聽到三乘界弟子被殺沒反應就罷了,怎麼聽到御龍皇還是沒反應?他略微加重語調,“無為,我說的是御龍皇,你那個宿敵,他在四處掃除三乘界弟子!”

  “我聽到了。”無為皺了皺眉頭,抬起眼皮看著有涯,“那又如何?”

  有涯眨巴眨巴眼睛,說話都有些結巴,“你不是……一直在找他嗎?咱們……跟著三乘界弟子,準能找到……御龍皇。”

  無為沒發表意見,反倒是問道:“天狐和御龍皇有接觸嗎?”

  有涯沉思片刻,篤定言道:“沒有。”又道,“當時天狐帶著我,遠遠看到一個黑影,然後它告訴我,那是御龍皇。不過,天狐是躲著那大妖走的。”

  “這座城的四周,已經成為三乘界弟子的墳墓了。”無為淡淡言道,“我知道御龍皇開殺,也知道他殺死很多弟子。”他頓了頓,“因為我撞見他兩次。”

  “啊?!”有涯一臉震驚,“你還好端端地坐在這裡,身上的妖封仍舊在,御龍皇也還在殺三乘界弟子。難道,你們講和了?”

  無為莞爾一笑,沒有直面回答,反而言道:“你的建議是對的,我們找個三乘界弟子盯一盯。”其實,他心裡想得是,死掉那麼多,三乘界應該不會再派弟子到這裡來了。一定要來的話,說不定會有最上三門的長老帶領。

  然而,兩人走街串巷,還真就碰見了幾名三乘界弟子,也確實不是隻有三門弟子,而是更為強大的陣容。

  三乘界弟子並不傻,一次次吃虧,一波波師兄弟被殺。他們已經由三門同出的組合,改為三門雙身同出,每隊裡面皆有兩道兩僧兩儒生,一共六個人,同進同出,同吃同睡。

  無為雙手一攤掌,“人太多了,我要是御龍皇,肯定不會正大光明的與他們對上。”

  可惜,無為在當夜就發現自己預估錯誤。

  御龍皇不但隻身前來,而且以一敵六,真刀真槍地對上六個修行者。是的,他手上居然提著一把染血的三尺秋水,使出來的亦多數為劍招。

  這讓無為深感訝異,這傢伙為什麼要用劍?!他仔細看過去,發現那還是一柄被附了惡靈的嗜血劍。

  六名弟子的武器和功法,明明打在御龍皇身上,打中了對方。偏偏後者根本無所畏懼。反倒是他們,稍不留神沾到劍上血液,就會出現一塊兒爛肉,腐可見骨。

  不過片刻功夫,最後一名弟子也倒下。六具屍體,死狀悽慘,滲出的血液,引來野獸,四周沙沙作響。

  無為回過神兒來,驚覺自己心中並未升起一絲一毫想幫忙的衝動,眼睜睜看著他們死去。他將注意力放在御龍皇身上,只見對方抬首看一眼四周,則一個方向,提著劍,一步一步離去。

  有涯還在心中慶幸,無為終於不去管三乘界的破事兒了。可是,下一瞬,他眼前一道銀光滑過,直接衝向御龍皇后腦勺兒。後者身形一閃,避開暗招。

  施無畏撞在樹幹,反彈回去。無為隻手接住,棍梢指向對方,“你是誰?!”

  御龍皇停步,緩緩轉身,彷彿花了一些功夫,才找到目標。他不做言語,劍鋒一抖,起手就攻。

  無為的身手,可不似方才六名弟子那般二把刀,加之他已經從旁觀戰許久,將對手招式摸了個心中有數。劍鋒尚未至,他手上的施無畏已經略微一挑,送上前去,繞過對方持劍的手臂,一棍打在對手的肩胛骨。

  一招不算完。無為可記得御龍皇手上那把劍,不容小覷。他藉著對方來不及變招的間隙,一掌打在對方手腕,長劍嗖地飛出,定在樹幹上。

  兩招銜接,不過眨眼之間。無為更加篤定,眼前這個,不是御龍皇。或者說,不是以前所見過的御龍皇。他再一次問道,“你到底是誰?!”

  對方仍是不言語,但目光從樹身的長劍,轉移到無為面上。好像剛醒悟過來似地,左手變掌為虎爪,扣上對方手腕。

  “無為!小心!”有涯在旁提醒道。

  無為立即縮手,撤回施無畏,跳開兩步之外,反手再攻。他一邊與對方交戰,一邊重新打量一番眼前的御龍皇,發覺這位臉上的面罩並非金色。再仔細看去,對方雙眼呆滯,目中無神,宛如死人。

  死人?無為心中一驚,隻手結印,一掌打在對方身上。後者胸前霎時燃起一團冥火,一閃即逝。難怪這傢伙一副神魔不懼地模樣,原來是個死人!無為確定對方身份,下手便再無所顧忌,橫起施無畏,轉守為攻。

  攻勢突然變得極快,赤手空拳對上神兵,沒幾招便敗下陣,踉蹌後退。即使如此,無為亦沒有絲毫停手的意思,一棍攔腰而過,將對手打出老遠。

  後者後背撞在樹幹,震落一樹枯葉。見施無畏已至面門,想要躲開,還是晚了一步,整個人被抵在樹幹。他雙手扣著施無畏,卻難以撼動分毫。

  “你果然是個早已死去的人!”無為冷冷言道,“我送你再死一次!”話音甫落。不待他催力,對方突然抓緊施無畏,向懷中使勁兒一拽,穿過脖頸。

  “喂!”無為大驚失色,手肘一彎,收回施無畏,向後退了兩步,覷著對方身上漸漸虛弱,直至消失不見地冥火。

  有涯湊到無為身邊,“他是不是死了?”

  無為緩緩點點頭,慢慢抬起施無畏,伸向對方。

  “無為!”有涯一手握著無為的手,一手指著樹幹,“已經死了,你還要對屍體做什麼?”

  無為不禁翻個白眼兒,甩開有涯的手,“我要看看他是誰。”說著,施無畏向前一探,挑開對方面罩,看清楚面罩下的樣貌。

  “怎麼會是他?!”兩人幾乎同時發出疑問。

  有涯言道:“看上去他的屍體被重新淬鍊了。”

  “御龍皇!”無為狠狠擠出三個字。

  有涯提醒道:“有可能不是御龍皇,利用屍體,倒像是鬼魅之類的所為。”

  聞言,無為垂首沉思著,贊同地點點頭,“難怪當初那隻小妖會說找不到劍玉宸。”他一聲哀嘆,點燃屍體,“入輪迴吧。”

  無為完全沒想到,這只不過是個開端。

  自那日之後,沒過多久,又聞三乘界弟子言說找到御龍皇的蹤跡。無為連夜趕上去,浪費半天力氣,殺了一個死人。如此反反覆覆,一次又一次,三乘界弟子死過一波又一波。無為暗中跟在後面,清理被不明人士淬鍊的死人。到後來,死人堆裡,居然還有三乘界死去的弟子。

  無為怒了,“到底是誰頂著御龍皇的名號在針對三乘界?事情鬧這麼大,總有小妖會告訴那隻大妖吧?它怎麼還能坐得住?”他頓了頓,注意到有涯心不在焉兒,不滿地敲了敲桌子,“你聽到我說話了嗎?”

  “啊?!”有涯被拉回心神,猛勁兒點頭,調侃道,“御龍皇也不用出來管,你不是一直在暗中幫他嗎?那些死人不都是無為大尊者殺的嗎?”

  一句話,偏巧不巧地提醒了無為。他不由得思忖良久,好像確實是他在狗拿耗子?所以,御龍皇依然不知道躲在哪個犄角旮旯裡?!轉念一想,可是遇到如果不順手解決,難道放任屍體四處殺人嗎?

  察覺無為陷入沉思,不再言語。有涯不著痕跡地瞟過對方一眼,在其眉間特別留心。他不關心三乘界死多少弟子,也不關心御龍皇是否背了黑鍋,更不關心屍體出自誰手,他只在乎自己的小命兒。

  聽從天狐的建議,偷偷把魂識注入到無為身上。眼看對方功力一點點提升,眉心的青炎越來越盛,倒更像是一株花骨。但與之相成的是,圖騰的浮現,不再侷限於吸收魂識的一瞬間,而是越來越不定時。

  尤其在無為每次催動內元之後,玄青的圖騰遲遲不褪去。每每這種時候,有涯心提到嗓子眼兒,用盡辦法,極力遮掩,生怕無為發現。

  然而,魂識注入生身,可不僅僅是這種小變化。它帶來得,是對三魂七魄的逆轉。

  夜,月光如水。山野之間,樹影婆娑。潺潺流水,將山石磨去稜角。近水的地方,長出青苔,踩在上面,足下難免打滑。不過,這還不是最糟的,無為居然貼著高崖邊兒在走,下面是個深不見底的山澗,水勢湍急的時候,已經能看到薄霧蒸騰。

  有涯感覺此刻彷彿是在跟著走蜀道,心中萬分後悔,怎麼就同意讓無為領路了呢?而且,眼下三更半夜,又走在這麼危險的地方。

  “無為!”有涯忍不住揚聲喊了一句。

  前者停步,立在崖邊,不作聲,亦未回首,似乎是在等著下文。

  有涯狐疑望著無為的後腦勺兒,略微上前兩步,未察覺出來什麼異樣。可他才一垂首,看到溪水倒影,頓時一臉震驚。

  月光映耀著清澄的溪水,波光粼粼,內中的倒影被拉扯成一個難看的形貌,尤其是眉間一抹玄青色的青炎圖騰,閃著淡淡的白光。

  糟糕,又來了!有涯暗自嘀咕一句,抬首就見無為不知何時轉過頭來,冷眼看著他。下一瞬,起手就是一拳,直奔他的面門。好在這種情況不是一兩次,他心中早有防備,雙手交疊,擋下一拳。饒是如此,仍是不由得甩了甩鑽心疼的手掌。

  無為彷彿失了神志,對有涯發出一連串地攻擊,招招不留情。唯一慶幸的是,他沒拿出來施無畏。否則,對方就只有逃命的份兒了。

  這種變化,隨著魂識越來越多注入,引發的後果也一次比一次強烈。無為起先只是隔三差五有片刻失神,漸漸的,失神時間越來越長,甚至會在青炎發出白光的時候,倏然變得極具攻擊性。

  只不過,這次無為“發瘋”地地方沒選好,偏偏趕在了崖邊。腳下又是坑坑窪窪,亂石一堆。有涯功體未復,本就不是無為的對手,眼下還要擔心對方,千萬別一個失足,掉下懸崖。

  可惜無為這會兒理解不了有涯的好心,眼中殺意盡顯,出手又快又狠。沒幾下就將對手徹底逼到崖邊兒上,瞅準對方站不穩地瞬間,飛起一腳,直接把有涯踹下懸崖。

  “啊!”有涯慘叫一聲,順著溪流,跌下山澗。

  此時,無為猛然醒悟過來,毫不猶豫地俯衝下去。

  尚未來得及抓住,就聽見山谷裡迴盪著重物先後砸在水裡地兩聲巨響。

  無為率先浮出水面,一手奮力向上提了提,抓起有涯。發現後者渾身軟綿綿,好像昏過去了。他連忙拽著對方,靠向一塊兒大石,“喂!你醒醒啊!”後者宛如死人,毫無反應。

  “別玩了,我知道你會水!”無為使勁兒搖了搖有涯的胳膊,仍不見後者有反應。他莫名心慌起來了,湊上前,一手覆在對方心口。感受到微弱地起伏,“喂!你在裝死,我不客氣了!”他剛擎起一掌,腰間被一隻胳膊圈住。

  有涯霎時睜開眼睛,一手握住無為擎起的手掌,驚訝問道:“你真打?!”看到對方眉間圖騰已經消失,他稍稍放鬆心絃。

  “誰讓你在裝死嚇唬我!”無為忿忿甩手,沒能成功。心裡倒是悄然鬆了一口氣,又問有涯,“好端端的,你怎麼會掉下來?”

  聞言,有涯暗自翻個白眼兒,抱怨道:“是你領的路,非要在懸崖邊兒淌河。”

  無為順著山澗,向上望去。由於山壁陡峭,水流傾瀉很急,形成薄霧縈繞,看不到頂端。他努力想了想,剛才發生過什麼?但只憶起自己聽見有涯地慘叫,看到他摔下懸崖。然後,他就不管不顧地跟著跳下來了。

  “自從我功力有顯著進步開始,我總感覺身上不太對勁兒。”無為擰著眉頭,思慮著言道,“我似乎忘記了什麼事情?而且,好像經常不受控制地作出一些匪夷所思地舉動來。”

  有涯心裡一陣猛點頭,面上故作風輕雲淡,明知故問,“有嗎?”

  無為鄭重點點頭,忽地眼前一亮,一手拍拍有涯的肩頭,“我還有一個發現。”他說著,毫不避諱地扯開衣襟,指了指胸前,“你不覺得,這個妖封上頭的色澤越來越黯淡嗎?”

  “我覺得你在引誘我。”有涯挑著眉頭,隻手撫上妖封,卻被一巴掌開啟。

  無為板起臉,“我在和你說正經的!”

  有涯委屈巴巴地撓了撓發麻的手背,違心地奉承道,“因為你最近功力進步神速,壓制住了。這樣繼續下去,說不定過陣子就可以衝開妖封。”見無為似乎對這個說法比較滿意,他悄然翻個白眼兒,笑吟吟地言道,“答案給你了,可以繼續了嗎?”

  無為果斷搖搖頭,“上岸啦!你不嫌冷啊?”

  有涯不依不饒,“你功體那麼渾厚,怕什麼冷?我等會兒還要靠你取暖……”不待說完,已經被無為雙手一用力,按進水裡。他猛地嗆了一口冰涼的溪水,不住地咳嗽。

  “暖了吧?!”無為看著有涯狼狽地模樣,放聲大笑。眼角瞥見對方眼眶都紅了,他心頭沒來由地一揪,上前在有涯唇邊親一口。

  要說有的時候天公不作美,那真是誰都擋不住。明明方才還是月明星朗,一轉眼兒功夫,天空烏雲密佈,繼而狂風暴雨,來得那叫一個急。

  無為昂首抹一把臉上的雨水,狠狠瞪了有涯一眼。正準備上岸,忽聞山谷之中傳來一陣又一陣鬼嚎鬼叫,聽上去叫人毛骨悚然。

  兩人察覺有異,還沒等從水裡出來,瞧見不遠處密密麻麻一大群不人不鬼的異類,各自揮舞著雙臂,或是手持破刀爛斧子,皆朝這邊急急而來,竟然成包圍之勢。片刻之間,已經淌進水中,奔向深潭的目標。

  面對一大群不知名的精怪,身後就是山澗,無路可退。兩人相視一眼,默契地潛入水下。本想偷偷遊向遠處,繞到精怪後方。

  就在兩人都憋得滿面通紅的時候,隱約看到水上異類不知為何全都退走了。

  兩人浮出水面,猛然看到岸邊坐著一個年輕俊俏的和尚,和尚盤膝而坐,雙目微合,頭上一個偌大的荷葉遮雨。無為和有涯相互遞個眼色,慢慢往岸邊有去。

  和尚道一聲佛號,“疾風驟雨,二位施主,可隨山人到寺中歇息。”

  兩人看看天色,也沒別的選擇,客套兩句,跟著和尚上山,在寺裡安頓下來。無為發現這殿裡,一尊佛像也看不見,倒是供著一個少年郎的雕像,少年郎長得面如冠玉,讓人一看就挪不開眼。

  無為坐在旁邊,與和尚攀談起來,“尚未請教大師上下?”

  和尚自報家門,“小僧既無師承,亦無門派,佔一方山水,自號一葦和尚。”

  “一葦大師。”抱拳作揖。

  一葦和尚擺擺手,“區區半妖之身,在二位面前可不敢稱大師。和尚知道,二位方才只是不便出手,否者就沒那些小精怪的活路咯。”

  無為臉上紅一陣白一陣,這和尚倒真是自在隨性,什麼都敢說啊。

  有涯問道:“那群是什麼精怪?”

  “阿彌陀佛。”一葦和尚緩緩言道,“是一群喜歡在山中潮溼陰冷的地方待著的邋蚪怪,遇到雷雨時,就會大批量出來覓食。萬幸,此山平日只有貧僧一人。而那些精怪亦去不得它處,倒也算是相安無事。”

  無為稍作思忖,對一葦和尚問道:“為什麼聚集在這裡?你怎麼不收了它們?”

  一葦和尚收起念珠,“此山原本駐紮著一寨子土匪,得知山下某戶人家的小公子擁有一個能夠通靈的玉馬,便趁夜屠殺全家,綁了小公子到山上,打得皮開肉綻,也沒討來玉馬下落。小公子被那土匪頭子點天燈。玉馬有感,化為高頭大馬,迅疾而來,叼起小公子丟在後背,撒下一地赤豆,絕塵而去。那一窩土匪不知怎麼就變得瘋狂,相互殘殺。這些人死了,就變成你們看到的邋蚪怪。”

  無為了然的點點頭,轉首看向少年郎的雕像,“死得就是他吧?”

  “阿彌陀佛。”一葦和尚又開始閉目誦經。

  答案不言而喻。無為偷偷沖和尚翻個白眼兒,暗中戳了戳有涯,找個地方休息。

  不知睡了多久,天空忽來一道響雷,劈開了緊閉的廟門。三人先後醒來,皆望向外面。只見黑暗中一群精怪,張牙舞爪地慢慢靠近寺廟。

  無為認得出,這些正是之前圍困他們的邋蚪怪,但竟然敢闖入寺裡來。他對一葦問道,“和尚,你不是說和它們相安無事嗎?怎麼大半夜圍過來了?!”

  一葦看到外面異狀,面上閃過一絲狐疑。他不著痕跡地重新打量一番兩個客人,沉聲道一句佛號,“施主稍安勿躁,待我頌一篇《往生咒》。”

  聞耳邊妙音徐徐,如洪鐘梵唄,心知是真學識。無為衝有涯一聳肩,立在旁邊看熱鬧。

  無數梵音飄出寺廟,打在一隻只精怪身上,壘砌一面佛光閃閃的氣罩。這些傢伙當真受到影響,止住動作,圍在外面。

  無為鬆了口氣,誇讚道:“大和尚果然不簡單。”

  話音甫落。一道閃電劃亮夜空,隨之一道炸雷,將氣罩打碎,與此同時,精怪們彷彿被喚醒,一個個睜著血紅的雙目,搖搖晃晃,走向寺廟。

  這下是真的擋不住了。眼看一大群邋蚪怪黑壓壓地奔向寺廟,無為手上立即化出施無畏,率先跳出,站在門外,持棍而立。有涯左右看看廟中,隨手抄起一根羅漢棍,也奔了出去。

  出了廟門,無為忽地發現一件怪事兒,明明烏雲蔽月,先後兩道雷,怎麼外頭卻不見一個雨點兒?

  突然間,一道紫紅色的氣體由精怪口中吐出。無為大驚失色,一個閃身躲開。憶起和尚所言,這群精怪雖然行動遲緩,殺傷力低,但唯獨不可被其吐出的氣體打中,否則,輕則爛肉,重則有性命之憂。

  情勢危機,已經不由多做深思。無為只能專心掃蕩邋蚪怪,抽空關切一眼有涯的狀況。但是,這些傢伙沒完沒了,一批又一批地圍上來,消耗著他倆的體力。打久了,心裡煩得慌。

  一葦和尚也出來幫忙,三人以寺廟為靠,各自站一個方向,負責擊殺一部分精怪。

  然而,他們並未發現,夜空中有一雙好似紅燈籠的大眼睛,正盯著地上三人的一舉一動,尋找出手的最佳時機。

  戰鬥中,無為眼角瞥見一道亮光閃過,本能地跳開。剛一轉身,眼前便落下一道天雷,正落在他方才站的位置上。他倏然昂首看向夜空,一片黑漆漆,沒發現任何異樣。

  可是,大和尚那邊卻因為躲避雷擊,不慎被精怪口中氣體打中。一葦和尚眼神兒一變,雙手握拳,站直身形,腕上和身上的念珠散落在地。他雙手合十,運氣功法,念珠先後由地上浮起。

  一聲佛號過後,所有念珠,皆飛向四面八方。每一顆穿過一個又一個精怪的身體,眨眼之間,屍體堆疊成山。無為見機不可失,果斷結印丟在屍體上,引起火勢蔓延,亦阻斷了一部分精怪前進的路。

  佛珠散落,無為驚覺情況不對,連忙上前,一手持棍打死最近的精怪,一手把和尚拉開。觸手才發現,和尚身體有異,沒了脈息。原來,一葦和尚不知在何時已經被精怪的氣體擊中心口,藥石罔效。

  就在這一走神兒的功夫,無為察覺頭頂一亮,慌亂之中,持棍去擋。不想夜空又一道天雷落下,他卻忘了五行相剋,棍身登時躥過一道莫名的光芒。“啊!”他痛呼一聲,兩隻通紅的手掌瞬間失去知覺,施無畏亦隨之消失。

  有涯聞聲轉首,只見無為擎著空空如也的雙手,面前已經圍上幾隻精怪,個個口吐紫紅色氣體。他立馬縱身一躍,隻手抓著無為肩頭,將其向後一帶。繼而身形飛速旋轉,擋開精怪吐出的氣體。

  豈料,還是不慎中了一招。有涯匆匆瞥一眼破洞的衣衫,轉首看著無為紅腫的雙掌,關切地問道,“你怎麼樣?被雷劈了?”見對方不做言語,甚至沒有任何動作。他狐疑抬首,猛然看到無為眉心的青炎,心中一凜,冒出一種糟糕的預感。

  無為的手疼不疼?答案是肯定的。可他此刻沒心思去管自己的手,只因剛才一瞬間,發生了讓他產生錯亂的一幕。剛才那一招,身似游龍,功法特殊。是在有涯身上第一次見,卻是在記憶中第二次出現。他怔怔看著有涯,沉吟道,“謊言說太多,才會遭天打雷劈。”

  “啊?!”有涯不明所以。不待追問,夜空中又來一道雷擊。他來不及細想,把無為推開,險險躲過。就在下一瞬,對方站定的地方,再次降下一道天雷。見無為魂不守舍,傻傻站著。他大喊道:“無為!躲開!”後者雙目無神的盯著他,不移不動。

  眼看無為將要被天雷擊中,一道白光由身後躥出,盤繞在他身上,適時擋下雷擊。

  原來是剎迦!有涯還沒等放鬆心絃,身前一道光芒穿過,他躲閃不及,被雷劈中。加劇了身上原本的傷勢,“這回當真一語成讖了。”

  無為冷眼覷著有涯,看到對方身上散出微弱的元魂,堪堪擋住了天雷。又看到對方身前浮現點點金光,聚在一起,附在元魂之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