仲羿砸過去一個白眼兒,“自在君呢?”
“那妖孽,我當然記得!”無畏略微拔高了聲音,轉首看了默不作聲的御龍一眼,猶豫再三,把話吞回肚裡。
仲羿點點頭,“你現在三魂歸一,想必那白眼狼的三魂七魄也補全了。但三乘界為何這麼久都沒再有動作?”他稍稍停頓一瞬,“它越是沒動作,我這兒越寢食難安。我想去人間界走一趟,抓幾個三乘界的狗腿子,問問情況。”他說著看了看另外兩個,“你們認為如何?”
“我沒意見。”無畏雙手一攤掌,“你能順便殺了那妖孽最好。”頓了頓,補充道,“但若真遇到了,我還是希望你不要逞能,先回來。”
仲羿冷哼一聲,看向御龍,“你呢?有什麼要對我交代的?”
“我想勸你別去。”御龍一聲嘆息,“但我知道,你不會聽我的。萬事小心。”
仲羿隨意擺擺手,“我走啦!你倆好好固守妖界!”他的性子就是這樣,雷厲風行。
一時寂靜無聲。剩下兩個相互暗中瞧著彼此,就是誰都不肯先開口。
終於有機會面對面,可以坐下來好好說道說道了。無畏卻不知道自己想聊什麼,也將之前想要追問御龍的所有問題,全都忘到九霄雲外去了。他猶豫半晌,“御龍,我有對你做過什麼錯事嗎?”
聞言,御龍笑了笑,“沒有。”
冷冰冰的兩個字。無畏走近對方,“假話!不然為什麼你和仲羿那麼親近,對我卻愛答不理的?!如果是我的錯誤,請你說出來。”
這種事情,本就無對錯之分。御龍面上顯出幾分無奈,注意到無畏目光灼灼,一副非要有個說法的模樣。
比起失去記憶,一身輕鬆的少羽無畏,御龍只能時常翻出那些過往歲月來回憶,不疏遠對方又能怎麼辦?每每擦肩而過,兩相惘然如失。他不由自主地抬手,撫過對方面頰。
無畏身形一僵,霎時一臉驚愕,掃開御龍的手。他擰著眉頭,向後退了兩步,瞪著對方,厲聲質問道:“你做什麼?!想步那妖孽的後塵?!”
“你將我與它相提並論?!”御龍眼神一暗,輕輕搖首,自嘲一笑,“無所謂了。我還有事,告辭。”
無畏立在原地,望著那道落寞離去的背影,又一次強烈感受到心頭一揪。他緩緩舉起一隻手,緊握成拳,狠狠砸在自己心口。
仲羿來到人間界,一邊辦正事兒,一邊遊覽風景。好久沒下來了,這應該是最後一次在人間界走動。他多方打探,終於尋到三乘界弟子的蛛絲馬跡。此時,正悠哉哉躺在一處樹椏憩息。
這裡是去往山上道觀的必經之路。而山上的那一座道觀,便是三乘界在人間所設立的集結點之一。不多時,山間小路,走來三道身形。
一名手持拂塵,身背長劍的道者。一名身著法衣,手拿羅漢棍的僧者。還有一名襴衫儒生,手上拿著一隻大號狼毫。三人結伴而行,一路向上。
仲羿眼前一亮,暗自嘀咕,“這三個是註定要死在此處咯。”他一個翻身,跳下樹椏,攔住對方去路。
眼前突然出現一人,身著黑色戰甲,一看就不是普通人。三人面上一驚,面面相覷,不約而同地退後一步。還不等他們言語,對方身形一晃。
三人先後感覺到膝蓋一軟,猝不及防地跪了下去。掙扎著想要起身,眼前劃過一道寒光。登時全都嚇得不敢動彈,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。道者掙扎著問道,“你是什麼人?我們與你又何過節?”
仲羿手上無生泛著光芒,冰涼的利刃,在道者的脖頸上來回磨蹭。他不緊不慢地言道,“我給你一句話的生機。回答我,三乘界召集九門三身的所有弟子,所為何事?”
“啊?!”道者一臉驚愕,這是他死前最後的表情。
“下輩子,學會惜字如金!”仲羿一臉嫌棄,將無生所染的血在道士的白袍上蹭乾淨。他挪動一步,站在僧者面前,“我向來看和尚比較順眼,給你兩句話換取生機。”
“阿彌陀佛。”僧者道出一聲佛號。
“我就知道!”仲羿一副意料之中的語氣,冷言冷語,“你還剩一句。”
僧者聞言,怒不可遏,一手指著仲羿,“你……”來不及說出下文,只覺脖頸一涼,手上念珠,掉落一地。
“這麼容易動怒,註定與佛無緣。我大發善心,送你重新投胎!”仲羿又在法衣上擦乾淨血,慢慢走向最後一名。看那儒生嚇得體似篩糠,若非還有那麼幾分傲骨,此刻怕是要淚流滿面了。他清了清嗓子,“我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讀書人。”
察覺對方又是一個哆嗦。仲羿淡淡言道,“已經有兩個前車之鑑,你的運氣好,三句之內,換取生機。”
“我……我……”儒生舌頭打顫,說不利索。
仲羿出言提醒道:“兩句!”
儒生悄然掐了自己一下,找回點兒意識,回答道:“聽家師所言,乃是三乘界界主自在君,親自下達的命令。說是要結合所有修行者,完成九華映曜,用以對抗妖界。”
九華映曜?仲羿暗自琢磨一會兒,覷一眼儒生,“不愧是讀書的,你還有最後一句話。”
儒生雙手摳著地上的泥土,咬牙言道:“我想活。”
“可以,把衣服脫了!”仲羿肩頭扛著無生,斜眼瞧著儒生。
不知這位又想如何對他?但只要有機會活,那就放手一搏。儒生躊躇再三,緩緩解開腰帶,褪去衣衫,規規整整地放在面前的地上。
仲羿隻手打個響指,一點火星兒,落在衣衫,霎時燃燒起來。
儒生嚇得連滾帶爬地躲開,眼中盡是火光。忽聞對方言道,“你走吧。”他抬首張望,哪裡還有那一身黑色戰甲的影子?不禁連聲哀嘆,將另外兩個就地埋葬,毫不遲疑地下山去了。
仲羿原打算直接返回妖界,但一時手癢,身形一晃,直衝山上道觀。管那白眼狼搞什麼九華映曜,我先給你來個大換血!頓時,山頭傳來一陣陣悽慘的嚎叫。他便如死神過境一般,一路掃蕩,將三乘界留在人間的聚結點,一一給端了。
就在這個時候,妖界天空無端端一暗。外層結界被破,這是上門挑釁了?!
鈺鑫化光到邊界,看過情況回來告知,“是上次在無生崖那三個領頭的。”
無畏問道:“這次又帶了多少不要命的來?”
鈺鑫伸出三個指頭,“只有他們三個。”
“哈!”無畏一聲輕笑,“好啊!此時不報仇,更待何時?!”說罷,換上一身白色戰甲。豈料,肩頭被一隻手扣住。
“此番,由我出戰。”御龍化出長|槍,淡淡言道,“上次與他們尚未戰出結果,這回,一併徹底了結。”
無畏腦中閃過剛才的事情,心中一陣煩亂。他單手向外一探,“請。”說罷,覷一眼對方毫不猶豫離開的背影,忿忿坐下。
仲羿回到妖界,驚覺怎麼少了一層結界?他立即找到無畏,“出什麼事了?!”
無畏彷彿剛回過神兒來,看清楚面前站著仲羿,沒來由地躥出怒意,“明知故問!你回來時候,難道沒看見他們在迎戰三乘界嗎?”
“什麼?!”仲羿登時勃然大怒,“你讓御龍去接戰?!你知不知道御龍已經……”他差點兒氣結過去,狠狠咬牙,一手指著神情漠然的無畏,“你會為這個愚蠢的決定,悔恨一生!”
“仲羿首羅!”無畏拍案而起,“你說什麼?!”他忽然反應過來,仲羿回來沒有看到御龍,那戰團是被拉去哪裡了?!莫非三乘界又一次佈下詭計?御龍受伏了?!
無畏越想越是心慌,眼前突然閃爍著一道光芒。他定睛看過去,大驚失色。
五隻小妖皆是垂首嘆氣,邁著沉重的步履,一步一步走回來。汩淼手上託著一杆盤踞金龍的長|槍,小心翼翼地送到無畏面前,一字一頓地言道:“龍歸滄海。”
是無舍!只有無舍!不再原主手中,光芒亦顯得死氣沉沉。
“御龍的生魂,早在上一次退守妖界的時候,就被三乘界給碎了。至今,尚未找到補救的辦法!”
這才是被遮蔽的真相,是被仲羿說明白的事實。而他,竟然推沒了生魂的御龍有涯去接戰?!
無畏心中百感交集,不願相信。那一尾金龍上天入地,無所不能,怎麼會喪命在三個老雜毛的手裡?一定是假的!那五隻小妖不也沒說出來御龍死在哪裡了嗎?
沒過多久,更為糟糕的情況隨之出現了。
妖界所有守護結界皆依靠御龍皇的妖元存活,而現在,內外層的各處結界,開始漸漸生出裂紋。其主不在,壞相盡顯。
結界一旦破損,便會引來外界入侵,尤其是一心想要覆滅妖界的那隻妖孽,以及他手下的三乘界。
自從事情發生之後,身為三上主之一的仲羿首羅,坐在自己的大殿之內,再也沒動過。
另外五隻小妖,全都是一臉哀愁,了無生趣的模樣。尤其是看到無畏的時候,一個個更是唉天嘆地。
最終,還是無畏先邁出一步,看一眼仲羿首羅,有些艱難地開口言道:“御龍留下的守護結界正在碎裂。”對方身形一動不動,眼皮都未抬一下。他嘆了口氣,“必須儘快想辦法,以防三乘界趁機攻入。”
仲羿首羅突然睜開眼睛,出言質問:“誰的問題啊?!”他嗖地站起身,橫眉怒目,“還不是你傻了吧唧的,同意御龍去打首戰?!現在完了吧?!龍歸滄海!”
無畏進殿之前,就料到會點炸仲羿的怒火,但沒想到火氣會這麼大?他動了動嘴角,忍下了。
然而,仲羿見對方不說話,更為憤怒,語氣咄咄,“妖界缺失了龍氣,就算三乘界不來,也撐不了多久了!各自等死吧。”
無畏暗自嘆氣,沉聲道:“他身為妖界龍守,職責所在!”
“他的職責在妖界,不在你殊勝尊!別忘了這一切都是誰造下的劫厄!”仲羿毫不遮掩自己的怒氣。若非看在同生同長的份兒上,他早就恨不得一戟戳死少羽無畏。
聽聞仲羿翻出舊賬,而且還是最不願意提起的過去。無畏也怒了,“是御龍復活的那妖孽,別怪到我身上!”
“要不是被你犯下生主執殺的大忌,御龍用得著搭上大半條命去復活它嗎?!”仲羿一手指向無畏的面門,“導致這一切的源頭,說到底還是你,少羽無畏!”
無畏突然感到一陣頭痛,腦中雜亂的畫面縱橫交疊。他握緊雙拳忍耐著,努力嘗試看清楚,一直困擾他的那些到底是什麼?
他看到三乘界,看到那個他恨不得殺死的妖孽,看到自身的另一法相,看到御龍和仲羿。繼而,他又看到人間界,看到自己一副凡身,以及不同法相的御龍和仲羿……
“怎麼,沒話說了?!”仲羿見對方半晌沒動靜了,追問道,“開始反思自己了?!”
無畏從混亂中掙脫出來,緩緩鬆開雙手,淡然問道:“你是不是對我有意見?!”
“你看得出來就好!”仲羿大方承認,一腔怒火,無處發洩。再這樣下去,他說不定就直接單槍匹馬殺入三乘界了。
仲羿直言道,“我當初就主張殺掉少師無為,御龍偏偏不肯,多方阻擾,鐵了心要救你。更甚不惜又一次使用五骨八觀,最後終於把你生……”
“仲羿首羅!”無畏大喝一聲,咬牙切齒地言道,“注意你的措辭!否則,別怪我不客氣!”
眼前霎時出現一身白色戰甲,手上一支武器淡淡閃著白光。
仲羿面上一怔,眼神一變,“想動手?!”他眉頭一挑,“好啊!來呀!不就仗著自己是生主,動不了你嗎?而今御龍不再,你看我能不能一戟穿了你!”
五隻小妖感受到一陣劇烈晃動,還當是三乘界又來了?齊刷刷奔到邊界,才發現不是。而是他們家的兩位上主,不知為何大打出手!棍戟相交,發出一聲聲噼哩啪啦。
這兩位明顯都動了真火,誰敢上去勸架?誰去死誰。是以五隻小妖雖是站在外圍,但默契的觀戰不語,完全沒有要阻攔的意思。不過,他們心中倒是不約而同的冒出個疑問,這樣下去,是一死一傷呢?還是兩敗俱亡呢?
只見仲羿手上的無生,直擊無畏身前。後者本來提棍擋住。卻在他催動妖元的時候,無畏手上武器倏然消失了。無生之戟,刺入生主胸口。
“這一戟,可能消你心頭怒氣?”無畏眉間白光一閃,“如果不夠,請繼續。”他索性雙手負於身後,一副束手就戮的模樣。
仲羿從未想過對殊勝尊執殺,沒想到對方會來這麼一手。他心有餘悸地鬆了口氣,還好反應機警,若真殺死少羽無畏,妖界失去生主,後果就更加不堪設想了。但他也不想這麼快就原諒對方,畢竟事情確實因他而起!
兩方都已停手,殊勝尊受傷,宣告戰事結束。五隻小妖面面相覷,圍在兩位上主跟前,開始嘗試勸解。
楀森言道:“兩位上主,龍守已經不再,大敵當前,任何瑣事應當退居其次。”
汩淼跟著對仲羿言道:“上主,生主若是死了。那妖界,不勞您動手,也會在頃刻之間覆滅。”
仲羿沒再繼續,收了無生,轉身離開。
剛才一瞬間,無畏確實故意引動仲羿執殺。他想起五隻小妖的話,暗自生出愧疚。竟然會冒出置妖界生靈於不顧,一死了之的想法。
不禁想起御龍,從來都在盡心盡力的守護妖界。無畏不知不覺走到一處地方,眼前一座殿堂,內中一杆長|槍。其主不在,無舍孤零零的立在地上。
他走上前,將長|槍拿在手上,一手輕輕撫過上面的盤龍,自言自語,“如此暗淡無光,你也在思念御龍皇嗎?”
忽地,無畏感覺心頭一揪,這才注意到自己不慎劃傷了手。無舍發出光芒,嗖地飛出去。他目光一凜,縱身追趕。
一眨眼的功夫,離開妖界,在一處海邊找到脫手的無舍。無畏倒提長|槍,靠近一望無際的海域。無舍為什麼要來這裡?他猛然想起來,汩淼當時說過,御龍死在海里。
無捨本就為御龍有涯所鑄,自然能夠感應。所以說,莫非事情有變?!
無畏手腕一翻,手指在盤龍上輕輕一彈,“御龍皇是不是在下面?他還活著,對不對?!”無舍並未回答他,也無法回答。他運起妖元,縱身掠向海域深處,停在半空。隨之,兩手握著槍桿,探入海中,也不知下去多少深淺,開始一陣胡亂翻攪。
原本平息的海面,頓時波濤翻湧,巨浪滔天。
在海域的更深處,悄悄冒出一雙像只對蝦似地眼睛,小心翼翼地檢視著海面上的異狀。瞧清楚半空中來的到底是誰。那雙眼睛霎時睜大,縮回水下。潛入到極深的地方,進入一座水下宮殿。
小蝦米匆匆奔進殿內,隔著簾幔,恭恭敬敬回報:“啟稟海皇,是妖界殊勝尊來到,正拿著一杆長|槍,不斷翻攪滄海。”
泫鴻澐坐在珊瑚床的邊緣,旁邊正躺著不知是死是活的御龍有涯。他聽罷回報,手裡抓著一條黑漆漆的小海蛇,擱在御龍的身上。一邊仔細觀察這,一邊不緊不慢地言道:“意料之中。來的未免太慢了些。”
小海蛇爬動一會兒,開啟下顎,露出毒牙,一口咬下去。登時全身一陣扭曲,翻了肚皮。下一瞬,整條海蛇好似被抽乾血。
泫鴻澐滿意地點點頭,又抓過來一隻通體純白的小海蛇。如此幾番,地上一堆花花綠綠的死海蛇。他隻手凝聚出一道水柱,撫過御龍有涯的心口。繼而,拍拍巴掌,語出抱怨,“還不醒來?你家那位已經快把我滄海攪成死海了!”
就在這時,又有小蝦米來報,“海皇,妖界殊勝尊還在上面,已經破了我們三層結界,接下來要怎麼辦?”
“少羽無畏!”泫鴻澐騰地起身,看向御龍有涯,又皺著眉頭坐下去,長嘆一聲,“隨他折騰,反正妖界沒幾個能下水的。”
小蝦米想起外面早已被擾地頭暈腦脹,四肢發軟的兄弟姐妹們。它偷偷覷一眼海皇,選擇閉嘴忍耐。
“等下!”泫鴻澐捏著一條渾身金燦燦,但是明顯被放幹血的死海蛇,丟給小蝦米,“把這送給岸上那妖界的小祖宗。”
無畏心中有一種莫名的直覺,御龍一定就在海下!不然無舍為什麼停在這裡?又為什麼會聽他的,任由他攪翻海域?而他也能夠察覺出,水下有結界,正在被他破壞。
可是,始終沒有主事者出來,無畏越想越氣憤,說不定就是對方趁機抓了御龍!
突然間,一道金光衝出海面。無畏不假思索地抓在手裡,凝目看清楚。
原來是一條海蛇,一條金色的死海蛇。居然知道給他丟一隻金色的死蛇上來,御龍絕對在海里!他翻身回到岸邊,怒氣衝衝的對著海域吼,“御龍有涯!你給我出來!”
海面上只有被無畏翻卷的餘波,以及傳向四面八方的聲音。
“無為。”
一個陌生又熟悉的名字,但是這個聲音,比名字還要熟悉。 少羽無畏轉首望去,看到對方的面容,眼中倏然殺意盡顯。
這個聲音,這副面容。造成妖界一切劫厄的開始,本就不該存在世上的妖孽。
“小徒兒,許久不見,可有想念為師?”自在君一襲白袍著身,目光中帶著笑意。他雙手負於身後,腳步不疾不徐,漸漸拉近雙方距離。
再見曾經妖孽。無畏腦海中立即想起往事,那一段不願提及又無法忘記的過去。他握緊手上的無舍,努力剋制自己想要一槍貫穿對方的衝動。隨著對方的逼近,小心翼翼地後退。 無畏心中害怕,並非為自己。而是害怕他又一次殺死這隻妖孽,那樣的話,妖界的劫厄會再度重演。可他轉念一想,如今御龍生死成迷,妖界漸漸顯出壞相,覆滅已是遲早的事情。既然如此,又何須再顧忌那麼多?
原本是慢慢悠悠地走著,雙方一進一退,步調一致。待到遠處一道海浪緩緩推上岸邊。自在君突然身形一閃,如鬼似魅,下一瞬就出現在無畏面前。
無畏不由得一驚,倏然向後跳開,猛一頓足,長|槍上挑。他不想看到這張臉,但是現在他非看不可;他不屑與對方說話,但是他現在必須出聲兒。於是,他怒喝一句,“站住!”
自在君面上笑意更濃了,佯裝不悅,“小徒兒,許久不見,怎麼這樣和為師說話?”
無舍在輕微抖動,因為現在提著它的那隻手在抖,手的原主也在抖。無畏再也抑制不住怒火,手腕一轉,長|槍直擊自在君。後者不閃不避,不動不移。
只聞一聲脆響,無舍被一道不明氣勁彈開。無畏暗自咬牙,虎口被震地發麻。暗自思忖,這妖孽又練了什麼邪功?難怪敢堂而皇之地找上來。
自在君一臉得意之色,笑道:“小徒兒,你現在一定是手掌疼痛難忍吧?想知道那是為什麼嗎?”
無畏不肯言語,雙手握緊無舍,長|槍一挑,再次襲上自在君。然而,後者仍是一動不動。任由他招式如何變換,攻速是快是慢,絲毫不能近身對手。
只有彷彿兵刃的交擊聲,斷斷續續,毫無章法。無畏並未察覺,自在君離他越來越近。他一心只想破防,破開對方功體。
突然間,自在君得到機會,閃電般地出手,劍指夾住寒光閃閃的槍頭。
無畏面上霎時一陣驚愕,雙手緊緊握住無舍,與對方暗中較勁。兩相拉扯,他此時才意外發現,方才只顧搶攻,不曾注意,現在兩隻手掌傳來鑽心的疼。
令無畏大感驚訝的是,對方只用了兩根手指。無捨本就屬於御龍皇。他雖然也能夠使用,但卻不能催動無舍自身的力量,更甚無法點醒上面的盤龍。
自在君劍指夾住槍頭,手臂一點點向身前移動。他敏銳發現,無畏足下的海砂已被拖出印記。
無畏想過放手,但這支無舍是御龍的。被他帶出來,就一定要帶回去。倏然,無舍憑空消失了!
與此同時,天際飛下來一道黑影。一戟挑開雙方,翩然落在地上,亦擋在無畏身前。正是一身黑色戰甲的仲羿首羅,以及其後跟著五隻身著護身戰甲的小妖,各自手持武器。
而在另一方,海中突然躥出一道金光,直衝九霄,隨即一聲龍吟,響徹天地。
金光伴隨龍吟,實在太熟悉不過了。是御龍有涯!無畏滿眼驚喜,看著金龍在半空飛舞數週,身形一轉,落在他的面前。他猛地驚覺,心中竟然有一種想要擁抱御龍的衝動。連忙極力抑制自己,足下不由得挪開一步。
仲羿神情激動,一巴掌拍在御龍肩頭,粗聲粗氣地喊道:“我就知道,你沒那麼容易死!”
御龍將目光從無畏面上收回,對仲羿笑了笑,“我是妖界龍守,要守護妖界。”他雙手搭在無畏和仲羿的肩頭,又看一眼另外五個小妖,“還有你們。”
從看到御龍有涯出現的瞬間,自在君面上終於不再笑了,取而代之的是,越來越白的面色。這是一個計劃之外的變數,他唯一忌憚的金龍,明明已經失去兩魂,居然沒有死?!
“你一定沒有算到,我被碎了生魂,還能夠活著歸來吧?”御龍皇轉首看向自在君,非常滿意對方面上現在的表情。他悠悠言道,“你不該拿我的生魂來用,也不該把它吸收進你的功體,更不該用所有三乘界弟子之血,為你鑄煉九華映曜!”
九華映曜?仲羿想起在人間界時候,那個儒生所言。只可惜回到妖界,就逢鉅變,沒來得及說。他頗為震驚地看著御龍,“怎麼?你知道這白眼狼練得那個是什麼名堂?”
御龍點點頭,“他當年只練出來一個靈曜,便將妖界罩住,死傷泰半。”他略微提高音調,對自在君言道:“從你來到這個世間,就為一己之私,不惜一切代價。但你可曾想過,自己最終會落得怎樣的下場?”
自在君突然放聲大笑,“我只知道,你們會死在九華映曜之下。”他倏然將目光投向被護在後方的無畏,“你不會死,我會留下你的一部分魂魄,再把你帶回去,就像當初妖界崩塌,你魂魄離體時一樣。”
無畏手上化出武器,還不待他上前,已經被五隻小妖拉住。他怒道,“你們別攔著我!是我造的這妖孽,由我親手了結!”
鈺鑫口快,“你可別動手!我們不想再經歷一次劫難!”他手腳並用地抓著無畏,就差沒直接使出金棺,把對方扣進去關起來了。不過,現在的殊勝尊,可不是一個小小金棺能困住的。
“生主執殺,妖界大忌。”御龍淡淡言道,“你不可越權。將事情交給仲羿處理吧。”他頓了頓,有意看一眼自在君,“反正,也不需要花費什麼力氣。”
這話恰巧被仲羿聽到,甩了御龍一個白眼兒,“廢話!你們可不是不用花力氣嗎?!”話雖如此,他挑起無生,指向自在君,“這白眼狼交給我了!”
御龍此時卻朝著仲羿暗中遞個眼神,後者面上一副瞭然,更添幾分胸有成竹的神情。
自在君留意了御龍的小動作,不由得心中直犯嘀咕,暗自揣測,莫非九華映曜,有什麼弊端?他眼見仲羿首羅一戟揮過來,立馬運起功法。本以為會像擋住無舍一樣,將對方的無生彈開。
可是,事實上。無生一戟劈下,輕而易舉地破開防守,利刃削過自在君肩頭。他霎時瞪大眼睛,一臉不敢置信。快速反應過來,慌忙再次催動內元,運起九華映曜。然而,情況依舊同樣。
自在君登時嚇得面色煞白,眼角瞥見無生迎頭落下,他就地一個搶背,滾到一旁。可惜還沒等站起身,就感覺到腮邊兒劃過一道冰涼,上面還帶著點兒黏稠。下一瞬,眼前已是無生戟的利刃,映照著他毫無血色的臉。
“我有御龍皇的一縷魂,還有龍血在身,你們殺不了我!”自在君強作鎮定,“我的生身是不會死的!”
“那我試試!”仲羿首羅一副實踐出真知的模樣,毫不遲疑地一戟穿過對方心口。這才慢條斯理地言道,“白眼狼,你一定不知道,御龍當初復活你的時候,就已經留下後手。”
自在君目光投向御龍有涯,見對方雙手交疊數次,劍指朝他一指。隨即,他眼睜睜看著一尾金龍躥出自己的生身,進入御龍皇眉心。他感覺自己下腹一痛,不禁一聲痛呼,好似被割掉了什麼?
緊接著,自在君又感覺好似被砍斷雙腿,然後是雙臂,隨之被攔腰截斷。繼而,他喊不出來了,他聽不到聲音了,他看不見那三個妖界上主了,它終於消散於天地間了。
劫厄退去,妖界迴歸太平。
無畏坐在一處石臺,垂首搗鼓著什麼,偶爾舉起來,對著半空,反覆瞧瞧。
御龍輕手輕腳地來到,一眼看到無畏手裡好似拿著塊兒石頭。他一個閃身,衝到對方面前,一手奪過來,捏個粉碎,鄭重言道:“以後沒我在,你不許擅自創造妖界生靈。”
“哈?”無畏一臉茫然。小心翼翼從身後拿出一物,低聲言道,“這裡還有一個。”
御龍面色瞬變,也顧不得看清楚到底是什麼東西,立馬撲上去搶,“快拿給我!”他可不想這種劫厄再來一次,真的承受不住了。
“不給!”無畏連忙換到另一隻手。眼見御龍換個方向,又撲上來。他再次換手,輕鬆躲過去。來往數次,他突然停住動作,任由御龍抓著手腕。慢慢把手送到對方面前,攤開手掌,“送給你。”
御龍呆愣一瞬,看著手裡的飾物。乃是一尾小金龍臥在蓮華之心,安詳的憩息。他猛然反應過來無畏的話,不確定地問道,“你這句話,我可不可以延展性的解讀一下?”眼中掩飾不住期待。
無畏面上不苟言笑,看了看四周。他上前一步,湊近御龍,飛速在對方唇邊落下個蜻蜓點水般的吻,一本正經地問道:“你解讀的對嗎?”
御龍眼角帶著笑意,可偏偏故作茫然地搖頭,“曇花一現,我沒理解清楚。”話才說完,腰間一緊,無畏擁著他,再一次親身解釋一番。這回正如他所想,無盡綿延,令其沉醉。
仲羿暗自疑惑,今兒的妖界怎麼如此安靜?幾隻小妖都不吵鬧了。倒是遠處的鳯凰雙禽鳴叫地歡騰,彷彿有什麼喜事兒似的。他眼角瞥見躲在一塊大石後方的五隻小妖,瞅著他們的後腦勺,狐疑問道,“喂!你們幾個,看什麼呢?”
“看生主和龍守在進行‘口舌之爭’!”鈺鑫全身一僵,明瞭身後來的是誰。五隻小妖相互遞個眼色,一起轉身,手腳並用地把摩赦帝拉住,同心協力地抓著仲羿首羅,一道化光遠去。